梁楚见她神色餍足坦然,晓她已经回过味不需旁人忧心陪伴了。梁楚却没放开她的手,依旧捏着把玩,轻轻摩挲她手心里的茧痕,“有我在,以后做什么事,都有我和你一起担着。”
“恩。”朱宝珠垂头,羞赧低笑。
“等我从洪湖回来,一定赶在年前携你去拜见岳父岳母。”
简简单单一句话,于此时的朱宝珠,便是最得心的承诺了。他诚心的记挂着,她殷殷等待诺言兑现的那一日早些来临。
十里长亭,湘江古道。
凉秋未来,瑟意尽在。
最冷不过离别苦。
车马备齐,晨风中,一群伟岸的男子即要远离家乡而去。
特意打扮一番的朱宝珠无论如何都拿不起精神,看着眼前一直微笑的梁楚心头更忧。
她和梁楚成亲才不过三月,却是她第一次尝得男欢女爱的甜蜜滋味,大言不惭说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并不会心虚。浓情蜜意正是难舍难分,一去几月,她哪还能镇定。不能,却一定要强装能。只因不想他走得不利落,包袱太多不必要的忧虑。
“相公去吧,我会照顾好爹和生意。记得天冷要加衣裳,不喜欢喝茶就别喝,少喝酒多吃肉,办完事就赶紧回来…”她不厌其烦的重复念叨,终是将手里紧拽的食盒塞给他,里面是热腾腾刚出炉不久的新鲜美味糕点,有梁楚最爱吃的烧肉包子。
梁楚叹气接下,再这么多愁善感依依不舍磨蹭下去今天别想走了。
梁楚不再耽搁,拍拍朱宝珠的手背:“等我回来。”转身便上了马车。
朱宝珠霎时眼酸水涨,连最后一句保重都没能挤出声音,梁楚的车队便已经在晨曦雾霭里浩浩荡荡的隐去。
旁边河堤那儿飘来果子李的醇醇木香,不似花朵那样的清淡。浓稠缠绵,念念流连。如她心间的味道,满满的是情丝萦绕。
“玉容,你陪太爷和诸位姨娘小姐少爷们回府吧,我得去一趟朱宝斋。”
离别思愁充斥心间,朱宝珠些微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踽踽独行在逐渐拥挤的街市。本是伤感难受的时刻,和那堆人搅和在一起却逼不得已要去耳闻令她最厌恶的舌根。什么梁楚在外别玩野了心,什么梁楚不在家里可怎么好。当她朱宝珠是死人一个!
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朱宝斋,和几位掌柜交代一番,转身又急急忙忙去了梁记。
这一去,待在梁记里便是一整天,她得花足够的时间去熟悉梁记的生意,尽管临行前些日,梁楚已经亲手教导她许多。
连着好几日,朱宝珠都在朱宝斋和梁记的生意里打转,忙着除了吃饭睡觉,其它全没心思管,但是每日清晨去给梁太爷请安问候必不可少,还会陪他老人家一起吃早膳,梁太爷体谅她的劳苦,倒没别的歪曲看法。梁举人一家从进门开始嘴巴就没歇停过,如今说什么朱宝珠都看得淡了,左耳听进,右耳抛出便罢。
知府少爷刘程珏差来送来拜帖,朱宝珠带着管家和玉容一并去醉仙酒楼相会。梁楚离开那天刘少爷没去送别,今日特地找来,怕是有事要说。
“刘兄弟。”朱宝珠微笑入座。
没有梁楚在一旁,刘程珏倒显得格外知礼,一举一动亲切又疏离,恰恰好。
“那天我实在没空去相送,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与梁兄再会。”刘程珏颇为伤感,找个志趣相投的兄弟谈何容易。
朱宝珠颔首微笑,安慰道:“以后时日还很多,要见并不难。刘兄弟莫太伤怀。”
“说的也是。”刘程珏吐气,坐直腰背说正经的事来:“我们刘家估计八月中旬就得迁走了,梁兄赶不回来。哎…新来的知府姓于名锦绣,是去年秋试的探花郎。这位探花郎身份简单,背后靠山却是当朝天子极其恩宠的闻太傅。闻太傅格外赏识探花郎,连自己的女儿都嫁给了他。如今会来安水任一小小县令,无意是堵悠悠众口。许会在安水待个一年半载,之后绝对会被太傅以某个理由谋回皇城做大官,小小县令不过是踏脚板。梁兄只要不得罪此人一切皆会安好,我来知会嫂子一声,还望嫂子日后转达与梁兄。”
朱宝珠听罢郑重点头,新来的县令靠山太大,如果真去得罪了,他们可找不出解救的法子:“多谢刘兄弟提点。”
“嫂子记得叮嘱梁兄给我书信。”
“一定。”
虽有掌柜和玉容在,但刘程珏与朱宝珠并不大好共处一室太久,该说的说完刘程珏便潇洒回去了。朱宝珠见桌上几乎没动的糕点茶水,就这么离去真有点浪费,一杯茶两盘点心要一两银子,醉仙楼真不愧安水第一楼。
朱宝珠慢吞吞品完茶水,差小二将点心一包便打道回府。
从二楼雅间来到一楼大堂,此时楼里的客人并不多,了了几桌一眼便可扫尽。这随意的一扫,倒是惊得朱宝珠一个踉跄。
“小姐!”幸亏玉容及时将她搀住。朱宝珠气息紊乱,紧紧拽着玉容的手腕没放,双眸焦灼在光秃秃的地面上,磨了好一会朱宝珠才平稳气息,一整声色,道:“早给你说过,唤我夫人。”并不是言辞怒喝,平平淡淡的一句提醒罢了。
玉容些微委屈的嘟起嘴巴,傻愣在旁不敢反辩,乖乖道:“夫人。”
朱宝珠颓然呼气,这般的心神不宁与玉容一道称呼毫无关系,她是迁怒,她是用愤怒掩饰自己的慌张。
那个人,那个人怎会在这里。
上一次在玉器店前匆匆一瞥并不肯定,如今,她倒是瞧得真真切切,是他,准没错。
朱宝珠艰难的吞咽口水,僵着脖子直直朝楼外走,有那人的地方,一个眼神都不想再投去。多瞧一眼,两眼,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从此便万劫不复,直落深渊。
朱宝珠大步流星离开醉仙楼,脚下罗裙好几次差点绊倒她,却没法挽留她匆匆的身影。玉容和管家在后面跟着,十分纳闷朱宝珠的脚程为何如此神速。
朱宝珠屏住一口呼吸来到朱宝斋门前,双足踏进去方才敢吐息。那慌乱的神色让几位掌柜还以为有恶狗在后面追赶。
朱宝珠坐下来喝茶,玉容落后好久才跟随过来,一进门便难掩古怪的神色,似喜悦又似烦恼。
朱宝珠还没来得及问她,随玉容身后跃入的潇洒男子,一刹那叫她脑海如苍山白雪般空茫,冷冽孤寂的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男子一袭青衫修身,面如冠玉,薄唇上扬,声音如鎏金的银,缱绻而又淡薄。
“宝珠妹妹,不想会在安水遇见你。”
他还是那样亲切的唤她一声宝珠妹妹,连笑容的深浅都不曾变过…
那张曾让他魂牵梦绕的脸,似如岁月静止,一丝未变。
是她带着斩不断的情思梦到豆蔻年华,还是年华逝去后,亲眼兑现他曾经承诺过的那声:宝珠妹妹,后会有期。
这一声宝珠妹妹,她曾经等了好些年头,日夜思夜也想,短短的几年里做尽了一生的梦,每场梦中都是蝶恋花,花恋蝶,花儿芳香馥郁,彩蝶流光翩翩。
最终不过是嫂子一句苏家庄的二少娶了白家庄的三小姐,郎才女貌,天公作美。
后会有期。
如今人面全非,宁可后会无期也罢。
15 流年轻抛
15 流年轻抛
想见的时候总也见不着,如今见了,却无处可逃。
朱宝珠不知苏二少那不深不浅的笑容背后如何想她,肯定很惊讶,朱家那个胖丫头居然也嫁人了。她曾经异想天开,以为这辈子非他不嫁。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份特别的感情。
朱宝珠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得心思轻松,白胖的脸蛋如泼墨丹青,笑容一点点的晕染开来。
“苏大哥,别来无恙,玉容别愣着,快去沏茶。”朱宝珠扬手吩咐,笑容灿烂的邀苏二少入座,如同对待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苏二少笑容不变,双眸晶亮,灼灼看着她良久便道:“宝珠妹妹一点没变。”
“呵呵,苏大哥也是一样。”她语气真诚。
苏二少抬眼扫视布置讲究的朱宝斋,缓缓道:“宝珠妹妹小时候便喜欢琢磨这些珠宝,如今倒是如愿了。”
“宝珠是闲极无聊,打发时间罢了。”朱宝珠随口应道,并未发现苏二少话里的漏洞,他们二人才重逢,苏二少又怎会知道她如今是安水城朱宝斋的当家。稳重冷静的苏二少露出破绽,心思细腻的朱宝珠并没发觉。
这样两个人,欢笑融融,却各有别心。
玉容端来滚烫的茶水和南乡凉糕,外面天气炎热,末了又送来几块切好的西瓜,才从水井里掏上来,冰冰凉凉,一入嘴,甘甜爽快,浑身舒坦。
苏二少也不客气,拿着西瓜慢慢享用,有一搭没一搭评价朱宝斋的首饰。朱宝珠洗耳恭听,偶尔含笑插话。
玉容立在旁边,脸色时好时坏,复杂得很。
不明真相的掌柜们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对于朱宝珠如此这般招待一位气虚轩昂的男人并没多余的想法。
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二人如今的生活上,苏二少淡淡说自己尚无一儿半女,言语里并没看出他因此忧伤,苏二少与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白小姐成亲怕已有三年了,没有儿女有些奇怪。朱宝珠不多过问,平静地告诉苏二少自己已是二嫁,相公梁楚待她挺好,她的笑容告诉他,她过得很知足。
苏家庄是南方一带盛名在外的庞大家族,族内系根繁杂,有在朝廷为官者,有经商者,还有江湖侠士。苏家庄几代以前便是行侠仗义的江湖游侠,后来数百年的转变才有了今天的繁华。苏家嫡系子孙苏二少,单名一个博字,博大精深的博,他曾告诉朱宝珠,家人期望他读书成才走上仕途,谁想苏二少有读书之才却无当官之心。早早离开苏家庄独自闯荡江湖,浪荡了几年疲乏时又做起生意,机缘巧合结识了朱家大哥,两人称兄道弟,关系匪浅。苏博在朱家住了大半年时光,潇洒离去后留下一地期翼,叫朱宝珠神魂颠倒好几年。
曾经,她年纪尚幼,见着苏二少一身儒衫舞文弄墨,潇洒风流迷人眼。曾经,她芳心懵懂,见着苏二少一身儒衫剑舞飞花,英姿勃发再难寻。那样一个文质彬彬的斯文书生温柔体贴,那样一个剑不离身的英俊侠客仁者无敌。
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声音永远带着笑意,一声一声宝珠妹妹,在她梦里回荡很多年。
一腔心思,终归是梦。
冬去春来,流年轻抛,回忆,便在逝去的韶华里点点积累,越积越深,越深越远,如今不过一声怅然叹息,笑笑过去的甜蜜,捋捋过去的哀愁。盏茶过后,相公还得守着,家人还得顾着,如此而已。
朱宝珠在回忆里无奈失笑,在苏二少的眼里已是思绪纷杂。昨日的宝珠妹妹,如今已是他人妇。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苏二少喃喃念叨,嘴角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苦笑。为何会追来这里,为何会守在这里,为何会坐在这里,为何还要笑…为何,为何时光匆匆,人事全非。
茶水空一杯,满一杯,换了一杯又一杯。
他没走,她还在作陪。
玉容静在一边,面色无可奈何。
日薄西山,人烟散去。
他起身告别,不深不浅的笑,藏着念念不舍。
他潇洒转身走离朱宝珠的眼眸,步伐虚缓,双眸恍然。
抬手从胸口掏出从不离身的玉簪,玉色润白透亮,淡淡的温度萦绕,是那边离别,她赠他的定情物。
苏二少盯着玉簪苦笑,将她推给别人的,正是当年的自己。
江湖人说,人生在世,无一红颜知己便是白来人间一趟。
他回想自己如今的人生,够得上红颜知己的女子,怕是只有毫无姿色的朱宝珠。
从没一个人,能让他倾尽所有掏心挖肺诉尽酸甜苦辣,从没一个人让他静下来便不想再离开。
他曾经以为,她是知己朋友,她是知心小妹。
所以,他可以潇洒的离她而去丢下一句后会有期。
所以,他可以畅快的收下玉簪留下一地此生错过。
他离了她,还有艳冠天下,英姿飒爽的夫人一生作伴逍遥江湖。
偶尔想起那张胖胖的脸蛋,舒心畅笑,尽是满腹甜蜜。
时隔几年,陡然得知当年满面羞红赠与自己玉簪的胖丫头已远嫁他乡。
心中咯噔一下,痛的撕心裂肺。
“夫人,你、你你…可别还念着苏少爷…”回家的路上,玉容按耐不住对朱宝珠说出憋了整下午的话,她一直跟着朱宝珠,哪会不知朱宝珠喜欢苏二少,回忆当年往事,玉容至今还在奇怪为何最后苏二少没来迎娶朱宝珠,明明,他们二人应是蝶与花的情意。事到如今,不管那位苏二少多么出色,朱宝珠与他都不可能了。梁楚老爷虽是鳏夫,家世人貌样样不如苏二少,但是梁楚老爷对朱宝珠的好她全看在眼里,朱宝珠对梁楚老爷也是真心诚意,天赐良缘,什么苏二少的都不中用了。
朱宝珠闻言失笑,辩解道:“我喊他一声苏大哥,仅此而已。不说了,回家还得看梁记的账本。”
玉容听罢心里一松,二人回到家里,正好赶上晚膳。
“宝珠你一天比一天回家晚,大伙全等着你开饭,不像样子。”二姨太出言轻斥,一双媚眼翘得老高。
朱宝珠不咸不淡接话:“太忙了。”
“哟,知道你是大忙人,可你一下午都不在梁记,光顾着忙你的朱宝斋了。”二姨太又哼哼反击。
朱宝珠蹙眉,好奇二姨太怎会知晓她下午没去梁记。
“宝珠啊,下午许掌柜差人回家找你。”梁太爷温言轻语,并不见愠怒之色:“有位老主顾预定千斤桂香油,我代你接了单子。”
朱宝珠忙道:“我明日去处理好。”
“恩,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宝珠多吃点,今晚的清蒸鲈鱼味美香甜。”
朱宝珠笑着答谢,低眉沉默进食。朱宝斋还是多请一位师傅回来更好,订单颇多,她却没时间分担了。
“远达啊,我跟你说个事。”晚膳吃到一半,梁举人忽然开口,挂满笑容的脸孔,带着些微尴尬与坚决。
梁太爷抬头:“大伯有事直说。”
“咳,事情是这样的。你看我儿孙满堂,一大屋子人整天全挤在家里够闹腾。孩子们都不小了,成天闲着都快发霉,不如安排个事让他们消遣,锻炼。你说如何?”
“…这,说得有理。”梁太爷笑应,这家人闲着的太多了,夫人小姐们就算了,几个儿孙大把年纪只会吃喝拉撒陪女人,完全不像样。
梁举人闻言更是带劲,唾沫横飞道:“老大老二以前也做过生意,如今让他们继续做生意做好不过。我想从头起步也难,不如就让他们先去梁记帮衬着,你看现在宝珠一个女人家根本忙不过来,以后小楚回来,多两兄弟帮忙指不定能把梁家的生意做得更大。至于几个孙儿,我想给他们请几位夫子回来全心教导,保不准以后还能出几个举人。”
“哎呀,老爷这主意真不错,前几日威武还跟我抱怨说日子太闲,现在有事可做了。威武你可要好好干,一家人就靠这点生意了。”梁举人的大儿媳一记马屁拍来,梁举人抚须大笑,已经四十来岁的梁威武举杯点头:“那是一定的。”
随即梁举人的二公子梁威风也跟着举杯:“做生意我们也算老手了。”
朱宝珠早就震得说不出话来,傻愣愣看着这家人自说自话,完全不管别人答复与否。
眼看事情就要尘埃落定,朱宝珠张嘴欲言,梁太爷却陡然笑道:“那太好了,有两兄弟帮忙势必要将梁记发扬光大,那从明天起可要跟着宝珠好好干,记得拿不定主意的事可问铺里掌柜和宝珠,来,我们喝一杯。”
“喝!”男人们的杯盏相撞,缤纷四响。
朱宝珠没说出口的话吞进肚子,想不明白并不糊涂的梁太爷为何会准许这样的事。
面对家人所以糊涂?
朱宝珠疲倦不堪。
一夜难眠,晨光熹微,朱宝珠便已走出了家门。
慢慢踱步朝朱宝斋靠近,清冷街道,薄薄的雾气里有一身影立在门前,挺拔的身姿,俊逸的面容,正是昨日‘相谈甚欢’的苏二少。
朱宝珠顿住脚步,不解地看着那人。
那人侧对着她,眼眸直直看着朱宝斋雅致大气的招牌,一身浅白儒衫将他衬出少许孤单萧条。
这人,明明不喜读书人,明明有一手笑傲江湖的利剑,却从来只穿儒衫。
朱宝珠深呼吸,刚要靠近出声,却见苏二少从怀里掏出让她熟悉不已的玉簪,顿时如遭雷击,口干舌燥。
他居然还留着…
此时拿出来…
怕是…
朱宝珠恍然大悟,快步靠过去:“苏大哥你怎得来了?”
苏二少微惊,挤出不深不浅的笑,“有点小事想过来找你。”
“那好,进屋吧。”
二人进了铺子,朱宝珠亲自上茶,不忘关怀道:“苏大哥可用早膳呢?”
“宝珠妹妹呢?”
“我在府里吃过。我去给苏大哥端些吃的来。”朱宝珠转身去了后院,负责照顾掌柜师傅们的厨子手艺不错,朱宝珠端出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和一碗面条。
苏二少笑容肆意地接过,全然没有方才门外的落寞。
朱宝珠这时不再别扭,直言道:“方才看到苏大哥手里拿着玉簪,那玉簪还是当年我送给你的礼物,没想到苏大哥如今还带着。那玉不是好玉,不值几个钱,苏大哥其实丢掉也无妨,不必特意来还给我。”
“…”苏二少吃面的动作停歇下来,微微发怔的看着朱宝珠。
朱宝珠莞尔一笑继续道:“幸好苏大哥这次凑巧与我碰面,如若碰不到,苏大哥上哪儿去还玉簪。对了,苏大哥既然远道而来,不如看看店里的首饰,选两样嫂夫人喜欢的买给她,如此一来嫂夫人准会高兴。”
苏二少已不再发怔,挂着笑意,不疾不徐将玉簪收回怀里,呵呵两声道;“送出去的东西哪能收回来,这玉簪还是留给我日后换钱买酒好了。宝珠妹妹是大财主,不可如此小气。”
朱宝珠噗嗤发笑,再次解释:“这玉簪真不值几个钱,做工也不细。”
“无妨,换杯酒水还是可行的。”说到这里,苏二少已经吃完早膳,满足的站起身走向整齐的檀木柜台,眼光一一扫过流光溢彩的宝贝。
“苏大哥慢慢看,看上哪样跟我说,我给你最便宜的价。”朱宝珠说罢收拾碗筷去了后院。
再回来时苏二少懒洋洋坐着,朝她叹气道:“我可否预定一只指环?要你亲手打造
才可,什么材质什么花样由你定,价钱好说。”
“指环?苏大哥想自己戴还是送给夫人?”
“送人。”
“那好,苏大哥若不急就多给我些时日吧,我最近太忙,怕没空。”
“无妨,多久我都可以等。”
“好,苏大哥且坐着吧,我得去梁记了。”
“你去吧,我待会回客栈。”
与朱宝珠分道扬镳,苏二少回到客栈。
吃不香睡不着,闭上眼睛便是错乱的身影。有他,有朱宝珠,还有家中夫人和梁楚。
在得知朱宝珠出嫁后没几天他便包袱款款一路奔波追去临城,哪知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朱宝珠居然被休。苏二少愤怒之余更多的是欣喜,他痛恨自己的幸灾乐祸,却还是满心愉悦的继续追逐,来到安水城,时隔多年再见朱宝珠,她还是旧时模样,只是多了梁楚并肩而行。那个男人身形伟岸,宽厚的肩可以供她依靠,一举一动都是她如今的全部。
他失落,却不愿离开。
固执的守在这里,一点也不潇洒。
无数次的冲动让他想走上前,拉着她和以前一样静坐说话、赏花听曲干何都可。
梁楚的存在让他一次次止住步伐。
他已经迷茫,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傻事。
他一个人在夜里肆意舞剑,自酌自饮。
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16 桂香花笺
16 桂香花笺
“多谢嫂夫人特来相送小弟,可惜梁兄不在,这一杯酒水嫂夫人就代替梁兄喝了可好?”
正是八月中秋桂花香,城门口官道上,刘知府一家包袱款款车马齐备,周围人群熙攘,全是自发而来相送的老百姓。刘知府一把年纪,此时竟有些热泪满盈,比这二十年来任何时刻都要慈祥和蔼的与安水百姓告别,安水不是他的故乡却胜似故乡。
朱宝珠和梁太爷等人也在其中,刘程珏此时举杯相迎,朱宝珠欣然笑应。梁太爷倒像拿刘程珏当半个儿子,从小看着他长大,此时满心不舍。拉着刘程珏的手唠叨半天,刘程珏蹲着身,与轮椅上的梁太爷持平,一口一声伯父叫的亲近。
“等言章回来我一定要他给你书信,抽空会去看你们爷俩,程珏可要保重啊。”梁太爷双眸泪光闪烁,刘程珏闷声低应。
本是对刘家感情不深厚的朱宝珠见周围一圈人都处于悲情伤感之中,心头便不自觉被染得酸涩起来。
朱宝珠静静走到一边人少的地方,抬眸看向刘家的车队。有三辆大马车,最中间的一辆车帘轻轻撩起,露出一张青春可人的娇俏脸蛋,美艳动人的杏眼直直看着人群里的刘程珏,朱宝珠心里顿时直觉此女是刘程珏新纳的小妾,看脸蛋正是豆蔻年华,叫人欣羡。
朱宝珠眼瞧着那小妾,心思却转到刘程珏的夫人上,那位至今没生出儿子的夫人,曾经亦与刘程珏鹣鲽情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