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嫂夫人,程珏告辞了,后会有期。”刘程珏扬声笑说,深深一颔首转身便上了中间的马车,车帘落下,再看不见翘首以盼的娇媚女子。
刘知府见儿子已经上车,这才抹抹老泪,和相交多年的一群老友们依依惜别,一步三回头的走向最前面的马车中。
领头的官差扬声一喝,车队便起动在晨光熹微里。
朱宝珠心中叹息,才要离开,却见走在最后的马车撩起帘子,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怀抱襁褓婴儿,正看着车窗外的朝阳淡淡而笑。那笑容,如晨曦里的轻雾般淡薄,随时都可随着阳光散去。
清秀的脸孔中掩不住岁月蹉跎,淡薄的笑颜里遮不住伊人憔悴。
那女子,正是刘程珏的夫人。
朱宝珠本是不错的心情随着朝阳洒下而阴郁下来。娘说最恨男人三妻四妾,所以她嫁给了爹,用尽心思一生相守。朱宝珠身宽体胖多年愁嫁,后有有上门提亲的男子许朱宝珠回家做二房小妾等等,娘却说宁可晚嫁也不能为了嫁人而做人妾室。朱宝珠嫁入从家前,娘拉着她唠叨几夜,耳提面命要她管住相公,切不可让第二个女人进入家门。
娘说的话自然是对的,朱宝珠从来都这么肯定。
见了梁举人一家妻妾,朱宝珠更是将娘的话当做一生准则。
时间过得快,刘家走了,梁楚一去也有一月了。听说新任知府没几天便可到达安水,朱宝珠和几位掌柜琢磨着要如何迎接这位知府。最后同城商盟一起商议,各家许一两代表挑个日子在醉仙楼为新知府接风。
“夫人,我们梁记到时候就由夫人和在下过去,届时人多,我想知府大人不会介意。”掌柜真心诚意希望朱宝珠出面,毕竟他们只是掌柜,不去一个主子更显得怠慢。
朱宝珠不以为意的点头应允,心里琢磨那天要穿什么衣裳最体面。梁楚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朱宝珠代替他倒也处理了几桩大生意,皆由她亲自出面商谈,虽然开始有顾主不习惯,甚至不满她一个女人来面对自己谈生意,似乎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大不敬。但是朱宝珠最后都耐着性子,一字一言将顾主留住,最后心平气和地妥协。
水乡洪湖,是梁楚掌家后每年都要去一次的地方。洪湖不比安水那样的大城,却处处弥漫着清新朴素的气息,梁楚每年来这儿虽是背井离乡,身心却过得很舒坦,回去后总是难免长胖一点。
如今来此的梁楚和往年一样,餐餐都要吃洪湖的鱼,清蒸的、红烧的、糖醋的,用洪湖的鱼做出来怎么吃怎么痴迷,连在家中时最爱吃的红烧肉都给比了下去。
此时梁楚正和洪湖老主顾坐在一家酒楼中,一桌六道菜便有三碗鱼。梁楚吃鱼的那个劲头每每叫这位老主顾咂舌。
“梁兄每年来都要吃掉洪湖几百条鱼,咋就吃不腻呢?”而立之年的男子呆呆望着梁楚下筷子,他在洪湖一辈子从没发现洪湖的鱼有何等魅力。
在洪湖这么一个地方,只有贫苦的老百姓才餐餐吃鱼,有钱的都吃大米去了。
即便是洪湖最好的酒楼,一条鱼的要价比安水要便宜不知多少倍。梁楚一年来一次,能不一次吃个够吗!毕竟活鱼不好带回去,方便携带的干鱼又没个新鲜味。
两人已是老熟人,梁楚在这儿也不拘谨,闻言随意抹抹嘴巴,筷子伸向第三条鱼的肚子:“你要是吃我们安水的鱼吃了二十年,再回头吃这里的鱼,就知道我为何疯狂了。”实际,梁楚在安水不爱买鱼吃,因为不好吃,所以偏向红烧肉。
“呵呵,梁兄这话有礼。梁兄明年记得准时来,我给你买最好的鱼备着。”
“一定,来年得继续叨扰陈兄了。”
相谈甚欢,二人酒足饭饱走出酒楼各自散去。梁楚颠着鼓胀的肚子慢吞吞踱回客栈,一路还忍不住哼哼唱唱不知名的小曲。
小厮宗宝等到梁楚进屋,立刻嬉皮笑脸的凑上前,一封书信递到梁楚手心:“老爷,夫人给你来了信。”
梁楚眼睛一亮,展开信笺熟悉的字迹引入眼帘,果然是朱宝珠。随着书信的展开,一股清香扑鼻,正是时下盛放的桂花香。
“好香啊,桂花味。夫人真有心。”宗宝翘着鼻子使劲嗅嗅。
梁楚嘴角扬起,将宗宝赶出房间才静坐下来看信。厚厚的信笺最里面还夹着一张精致的花笺,是桂花的淡黄色,寥寥几点墨迹染出盛开的花朵,花笺中间看得出来是朱宝珠特别用心抄写的一首诗,梁楚见状眉头微蹙,他虽读过书,却最烦吟诗作画,学不懂看不懂满脑浆糊,从从就不是读书人的材料。他拿着花笺仔细琢磨半天,最后只看懂那句‘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看明这个梁楚便不纠结了,心道离回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朱宝珠这就等不及了,呵呵。
梁楚笑笑便将花笺收起,拿起白纸黑字的信细细阅读,信里说了好几件大事,譬如他的好兄弟刘程珏已经走了,新知府快来了。譬如梁举人的两个儿子进了梁记,索性还未惹出太出格的事,算是安分。譬如她给朱宝斋又请了一位手艺精湛的老师傅坐镇。譬如安水城的河堤守住了全城百姓,但是湘江下游的隔壁燕城却给水冲了,有些难民逃到安水避难。
虽然都是一些琐碎的事,絮絮叨叨好几页纸,梁楚却边看边露出淡淡的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收到女人的信,字里行间都可窥视出她对自己的思念和关心。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在心里蔓延,就如初来洪湖吃上第一筷子美味绝伦的红烧鱼!吃完了,夜里躺在床上还忍不住馋馋咋嘴,慢慢回味。
虽然洪湖的鱼儿很美味,梁楚却开始想回家乡了。
朱宝珠和掌柜从梁记步步走向醉仙楼。知府大人和诸位商盟大家都在那儿聚集。知府前天才到,同样拖家带口,安水城的百姓特意去相迎,热热闹闹的场面叫新知府一张俊脸笑开了花。没错,新知府于锦绣很俊美,才满二十,刚到安水便迷倒一城未嫁的闺女。可惜于锦绣已有一妻一妾,妻子是太傅爱女,知书达理很有大家风范。知府来的当天才进城,于锦绣骑着白马热情的和老百姓扬手共欢,其夫人却不拘谨,大大方方下轿,不遮不掩紧随其后,颇矜持的笑看周边一圈便道:“这儿的百姓真热情,我喜欢这里。”。
知府夫人没有闭月羞花之貌,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倒让一城的老百姓夸赞起来。于锦绣这人年纪轻轻,在贫民老百姓跟前丝毫不摆官架子,说话如乡亲邻里般的亲切,才来几天就给人惦记上了。听说知府夫人是个喜欢热闹的主子,每天都要上街市闲逛几番,买什么东西人家老板给她便宜她还不要,老老实实的付账,一丝便宜不占。这与同城的王将军一家倒是形成对比,王将军一家出来买东西最喜欢用身份占便宜了,虽是你情我愿的事。
朱宝珠当天只远远瞧了知府和其夫人一眼,那位在轿子里的小妾倒是一直没下来。今日来醉仙楼吃酒,朱宝珠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女人,倒没想到还有那位知府夫人在旁。
看到朱宝珠这位女当家出现,知府夫人眼睛一亮,客气的朝她微笑点头,眼眸闪亮。那张并不出色的脸上绽放出的淡淡微笑,倒不知怎的让朱宝珠些微紧张的心顷刻舒坦下来。
这桌接风宴因为知府大人的和气而显得非常热闹,桌面上大伙反而都忘记拘谨,各个有说有笑全然不在乎礼节,就如同一群相识很久的朋友。知府兴致怏然地与酒中好手激情对决,你灌我几杯,我灌你几杯,谁也不让谁。朱宝珠是唯一不被逼迫喝酒的当家,大伙面上承认她,但到底男女有别,显得太亲近反而不好。朱宝珠便很自然的和知府夫人走到一起,这位夫人相当热络健谈,朱宝珠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对味的女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
酒席散后,众人皆有些意犹未尽。外面夜色深沉,朱宝珠与知府夫妻同路,夫妻两还特意将朱宝珠送进门,朱宝珠回家后便让掌柜将知府一家送到府。知府夫人得知朱宝珠自己有家朱宝斋,说什么明天也要去瞧瞧,朱宝珠欣然应允,倍分欢迎。
第二日知府夫人果真早早来了,一进朱宝斋就欣喜道:“我在皇城也去过朱宝斋,肯定是宝珠家的对不对?”
朱宝珠心中一喜,“如无假冒,应该是的。”
“哈哈哈,在皇城谁敢假冒朱宝斋啊,宝珠你还不知道,你家的生意做得可好了,我记得靖安王爷的夫人是朱宝斋的衷心主顾,有次朱宝斋被人一连偷走数十件宝贝,最后就是靖安王爷找出凶手帮你家解决了此事,皇城里谁不知道朱宝斋有靖安王爷这个靠山,呵呵。”
知府夫人这话不像谎言,朱宝珠听得心里一惊一喜。家人自然不会告诉她这种事,想想如果没有靖安王爷肯定最后损失极大。喜在大哥在皇城有了大靠山,必定混的安稳,如此便好。
“我真是佩服宝珠,一个女人家还敢抛头露面做生意,像我出生在闻家,十几年来真是逼不得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憋死我。幸好如今嫁给相公,相公才不像我爹那样保守固执,呵呵。对了,宝珠的相公也是奇人了,这么放心让你做生意,等你相公回来一定要让他和我相公见见,两人肯定和我们一样相见恨晚!哈哈哈。”
知府夫人笑得极其开心,似乎有点迫不及待让两个男人见面。
女人就是这样,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希望得到别人的赞同。
朱宝珠闻言喜不胜收,别说如此一来梁楚能多位朋友,以后做什么倒会好很多。而且那位知府大人为人和气爽朗,她挺喜欢。
玉容从没见自家小姐和哪个女人处得这么亲近开心过,站在一边的她看她们热热闹闹的说笑,很为朱宝珠高兴。朱宝珠从小到大从没一位闺蜜,心里有苦都没人倾诉。如今和这位夫人,亲如相交已久的闺蜜。
玉容挂着笑容送去茶水,刚准备离开就见有几天没出现的苏二少走进朱宝斋。她眉头一皱,心里摇头叹息。当年她一个小丫头也和朱宝珠一样被此人的风流倜傥折服过,如今看来,倒也是寻常男子罢了。该看清的时候看不清。该看开的时候看不开。一步错,步步错。
苏二少见有客人在场,于是礼貌的点点头。
知府夫人见着他眼睛一亮,俯身在朱宝珠耳边小声道:“你不是说你相公出远门了吗?这人气质不凡,宝珠眼光真好。”
朱宝珠忙解释:“他是我大哥的朋友,我相公的确在外地。”
“啊…哦。”
苏二少装作没听见,直接道:“宝珠妹妹,我有事必须离开了,明天就走,特来跟你说一声告辞。”
“好,苏大哥保重。”朱宝珠笑着接话,丝毫没有不舍留念的意思。
苏二少笑容不减,没说两句便离去。
他来之前心里隐隐期待朱宝珠会主动说送他。
认识了知府夫人,心里的隐患苏二少要走,朱宝珠心情很好,一夜好梦到天明。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苏二少却脸色阴霾的质问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这话当真?”
黑衣人点头:“千真万确,正是那个女人。”
近来苏二少刻意不去找朱宝珠,他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自然了解自己这般待在安水,三天两头去找朱宝珠非常不妥,于她于自己都是错误。
本打算等知府来后查清他的底细就离去,岂料…
17 庵中美人
17 庵中美人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朱宝珠从梁府吃了午饭慢慢踱步回到梁记,才一进去,掌柜的便过来说道:“夫人,上午那位王老爷订的两百斛籼米已经差梁大公子送货上门去了。”
“哦,老二呢?”朱宝珠别有意味的哦了一声,梁举人家那两儿子进梁记以来表现勤恳,叫她这个当家挑不出太大毛病。虽然有点惊讶失望,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如果那两人真的愿意好好干倒是好事。
“二公子去南头收账,上半月徐家管家来赊了十两银钱的米和油,至今未付账。”掌柜不咸不淡的解说。
朱宝珠点头,“有事让他们做就好。”她可不会让两少爷来喝茶聊天让人供着。每天中午朱宝珠都会回府里用膳,梁楚不在,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更应该孝顺公公,陪着老人家吃饭是理所当然的小事。只是朱宝珠没让两兄弟回家,而是叫他们和梁记的掌柜伙计们一块在铺子里吃大锅饭。伙食其实不差,不过当然无法和家里比。对于朱宝珠的安排梁举人一句废话没说,就是梁兄弟的夫人忍不住念叨几句,朱宝珠全当没听见。
“还是那句话,好好防着他们。”朱宝珠对掌柜低语,老掌柜了然点头。再抬头时换了一副别样表情,感叹道:“夫人可有发现最近城里多了很多外地人?”
朱宝珠一楞,看了眼铺外拥挤的街道,缓缓点头。
掌柜老脸哀伤,皱纹深深起伏:“天灾人祸,躲也躲不过。这些都是从齐坞逃难过来的可怜人,安水几十年来有个好知府带着我们整治河道平平顺顺。齐坞也是在湘江一代,算是邻居了。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安水几乎年年大水,这一代简直民不聊生,那时候咱哪有这么好的米吃,连树皮都没得啃,哎…”
朱宝珠没经历过那个年代,光是听老人这么一说也可以想象当年的惨状。掌柜没来由这么提起,总是有点想法的。
朱宝珠扫了一眼后院仓库的方向,微微一笑道:“咱们都是幸运的人,每天还可以浪费粮食。仓库不是有很多囤积的糙米和米粉吗?卖不出没人吃都快放坏了,掌柜你可以自己安排。”
掌柜闻言双眸立即恢复精神,深深鞠躬道谢,喜不胜收拉着伙计去了后院。
对于掌柜的善心朱宝珠并无他想,人在面对弱者时都有心软同情的一面。掌柜今天这么一举,朱宝珠倒是发现自己好些天没出门了,家、朱宝斋、梁记,每天绕着这三地方转。
朱宝珠静坐桌前细细盘算了好久的账目,直到店里伙计搬东西弄出太大的响声才将她扯回神。掌柜正指挥两个粗使伙计将一袋袋不值钱的糙米和存放太久的米粉搬上一辆三轮子板车,合计总共有十麻袋。
朱宝珠好奇的凑上前,颇惊讶的问:“掌柜,齐坞有多少难民逃来安水,要这么多粮食?”绝对不是舍不得,纯粹是震惊了。
“哎哟夫人你是没去城门口,你去瞧瞧就知道了,哎,惨啊!”掌柜长吁短叹,不一会就吆喝推车的朝城门口去。
朱宝珠好奇,同时有些忧心,莫名的一股不安。
账本看不下去,朱宝珠随后走向城门口。
内城门口官兵和往常一样尽职把守,大开的城门一眼扫去似乎只有人出却不轻易让人进。
朱宝珠一步步踏出去,站在守卫的前方一点位置,双眸抬眼看向前方,顿时惊得毛骨悚然。
城门口一条宽道向天边延伸,宽道两边黑压压的人头颤动,男女老少数不尽数。全都破衣烂衫,面色凄苦憔悴,病容乍现。朱宝珠咽咽口水,从没有亲眼见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块,而且是食不果腹的难民。
朱宝珠忽然明白,城里游荡的外地人根本就不是难民,他们都是有钱有势,所以能够提早来到安水避难的齐坞人。和城外这些难民,根本就不同。
朱宝珠渐渐让自己镇定下来,在人群里找到了掌柜和伙计的身影,一群人围着他们一哄而上,拼命的抢夺仅有的粮食。掌柜和伙计被挤地不见踪影,可怜兮兮。
朱宝珠心中长叹,这样哪儿是她区区一个梁记施舍点剩粮就可以解决的事。知府大人不让这些人进城,明显是不打算施舍了。不说吃喝,这些人兴许还会带来瘟疫,聚在门口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散去,在乡下游荡兴许还能找到一些吃的。
距离梁楚回家的日子还有半月而已,朱宝珠看着眼前情况心中难安。
不知道远在洪湖的梁楚是不是平安无事。这时候定是在回程的路上。
朱宝珠回神,转身向内城走。
半路巧遇了知府夫人,夫人带着好几个下人,每个丫鬟手里都抱着棉被衣服等等,几个壮汉则托着米袋、红薯等等。
“宝珠你也去救济那些齐坞人吗?我正要去了,哎,他们好可怜,可是我能帮的有限,我相公说这事管不了。我只好出一点微薄之力。”
“有心救助便可以了,咱们不是大圣人。你且去吧,我得回梁记。”
“恩好,改天去找你吃茶。”
告别知府夫人,一路上朱宝珠碰见好些去城外送救济品的百姓,想起知府来的那天其夫人说安水城的百姓很热情,这话倒也没错了。
没过几天安水城迎来九月九日重阳节,城里大多铺面这天都不开张,梁记亦是如此,上上下下皆歇息过节。铺里的当地人都回家了,家乡太远的一些年轻粗使伙计便一大早相携去登高饮酒。梁太爷带着梁举人家的儿孙男丁们一起去祖坟山祭祖,朱宝珠将人送到城门口。回头便换身衣裳和玉容出门。
几个姨太太见朱宝珠头簪黄花,身佩茱萸,玉容手里拎着食盒出门便好奇追问:“宝珠这是要上哪儿去?祭祖可不要女儿家。”
朱宝珠头也不回,随意撩起耳边散乱的发丝,淡淡道:“祈福去。”
“哎哟,这时候出去祈福做甚,你不知道城外那些人有瘟病传染,吓死人了,你出去是小事,可别带回一身病传给我们。”
朱宝珠顿时一咬牙,狠狠扭头瞪几眼:“宝珠皮糙肉厚,不劳烦几位操心了。”
许是今日天气低沉压抑,朱宝珠一早起来便心神不宁。此时和几女人一闹,更是心浮气躁。气匆匆朝着城外走,不去拜一拜神佛她估计睡不着了。
城门口的惨状比她前几天所见更甚,东倒西歪病了不少人,听说有好些大夫都害怕出来看病。
朱宝珠挺佩服知府,若是常人恐怕早就将这些人轰走了。如今能够待在这里,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出来救济过。
“走吧。”朱宝珠对玉容说,绕过人群,准备从城门侧边去安水庵上香。
玉容点头,刚一转身便看到鹤立鸡群的醒目身影,惊讶低语:“那不是苏二少爷吗?他怎么还在安水。”
朱宝珠惊疑望去,人群中果然有一青衫玉面的挺立身影来回浮动,不正是应该早就离去的苏二少。再一细看,苏二少已经顿下身,抡起袖子,手里拿着银针给一两三岁的瘦弱孩童扎针,那孩子吓得哭,苏二少便闻言细语跟她说话哄她,没一会扎针结束,苏二少身后的小童递给那孩子一块僵过的酥糖,孩子顿时眉开眼笑。孩子的父母磕头跪谢,苏二少已经□乏术,早就闪去另一边,给下一位病人把脉扎针。
“没想到苏二少还会医术。”玉容咂舌,回想过往,苏二少似乎没有不擅的事。
朱宝珠扭头不再多看,带着玉容朝安水庵而去。
这座庵不大,建在山巅,周边绿树成荫,野花芳香,浓雾环绕间,犹如圣地仙境,处处渗着一股玄妙的灵气。
朱宝珠用了大半天时间爬上去,觉得自己来得值,来得对。
今日过来朝拜的人很多,朱宝珠进入殿堂,面对殿中大佛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闭上双眸虔诚的祈祷。想求佛保佑的东西太多,但在眼前她便只想求梁楚能平安无事的归来。
“施主,何不求签?”朱宝珠起身后,一位慈眉善目的师父过来问她。
朱宝珠微笑礼貌的回答:“求到好签固然是好,如若是下下签我却是难以安眠了。这签不求也罢。我以诚心跪拜请求,只看老天有眼了。”
说罢缓步走向旁边爽快的投捐香油钱,二两。
朱宝珠本就没想在庵中多留,拜过便走出庙宇,在附近找到石桌坐下歇息,和玉容一块享用带来的重阳糕。吃饱后便可打道回府了。
“主子,你累坏了吧?快吃点东西补补肚子,这是老爷特地吩咐厨娘给主子做的水晶糕哦。”
离朱宝珠主仆俩不远的地方同坐着主仆两,那小丫头正举着一盘子晶莹剔透,百分诱人的淡粉色水晶糕讨好自家主子。朱宝珠只能看见那女子窈窕的背影,高雅的白衫一尘不染,青丝坠地如瀑布,身边几棵青竹随风摇曳,落叶飘散在她的桌前,如在为她起舞。
“热,去给我打盆清水来,我要净手洗面。”女子仰起头,望着小丫头,微微蹙眉吩咐。小丫头不敢多说,点点头便走了。女子这一仰头,朱宝珠二人才发现她有轻纱遮面,掩去了一副让人遐想翩翩的容貌。但是那嗓音,那一双眼睛,那半露的额头,绣眉…朱宝珠口干舌燥,震惊于自己会被一位夫人的半张脸迷得出神发怔。
“像天仙似地…”玉容怔怔呢喃,傻傻望着那女子不知回头。
女子似乎察觉有人看她,微一顿,随即便坐正身子,将背影还给他们。转头那一瞬,朱宝珠确定从轻薄的纱面间得出她不屑轻瞥的嘴角,怕是把她们当成了登徒子了,朱宝珠莞尔失笑。也是,这般气质的美人即便遮着脸,走出来定会让人多瞧的,她恐怕已经习以为常。
朱宝珠二人收回目光,专心享用自己的糕点,快吃饱的时候拿小丫头端着一盆清水回来。女子一声没吭,轻盈盈的站起身,窈窕身形完美呈现,女子优雅无比的挽起水袖,露出小半截玉臂,毫无瑕疵的柔荑探进水中,如轻灵美妙的双鱼,那叫一个妙字了得。
朱宝珠所见的一切,挑不出任何一处瑕疵。朱宝珠顿时万分好奇这女子的轻纱下有怎样一张精雕细琢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