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渊当仁不让的成了典型中的典型。
就比如现在。
脸色绯红明显就是七分醉了,偏偏不倒下反而横着一双媚眼如丝扫过阿一不安的表情,清晰地吐字说:
“叫吧”
“啊?”阿一愕然,看着他脚步不稳地倒在窗前的一张贵妃榻上,“叫、叫什么?”
“在床上叫,当然是叫 床了。”他抚额,似乎酒意上来了很是难受,“怎么,还不开口,需要本侯亲自动手将你绑起来吗?”
“不、不用客气!”阿一定了定神,“叫 床而已,早说嘛,何苦要当什么十八姬呢,施主开口,小尼是愿意帮施主这个忙的。”
景渊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这个小尼姑吃错药了。
阿一于是开口叫道:“床,床,床我说施主你真是想床了就自己睡,放小尼离去,何必……”
“闭嘴!谁让你叫这个?!”某人的脸瞬即变黑。
“你啊,不是要我叫一声床嘛……”
乱叫 床的结果就是阿一的双手被某人用她的腰带华丽丽地绑在床栏上,阿一挣扎着大叫:“放开我,为什么要缚住我的双手?!”
景渊不胜其烦地把放在花架上的一个笼子盖着的布拿开,打开笼子的门,一条浑身是浅黄和乳白色的鳞片相间的孩童手臂粗的蟒蛇缓缓爬出来,一直爬到了床上。
阿一顿时尖叫了一声。
“好好叫,黄金蟒喜欢缠人,若你不想它缠着你勒断手脚那就拼命叫,它最不喜欢听到的尖叫的声音。”说罢他侧身往里一趟,就在贵妃榻上睡过去了。
整整一夜,阿一叫得几乎脱力而亡。而那条尚处于幼年时期的黄金蟒很懂风情地爬过她的小腿慢慢地逗弄着她。她的叫声一下比一下惨烈,然而房外的人听来却是一下比一下销魂。
盛传,兰陵侯景渊宠爱新纳的十八姬足足三日三夜没出房门一步。
接下来的那个月,兰陵侯府时有药渣失窃事件,黑市上关于壮阳大补汤的方子一时间风头无两,打的广告都说是侯府的秘方,有市无价,众人趋之若鹜。此是后话,在此不表。
十八姬阿一“姬叫”到几乎气绝时,她终于绝地大爆发了,任凭黄金蟒怎么样恐吓都不再开口叫一声。此时日上三竿,在叫 床噪音中睡了一夜的景渊早已经醒来梳洗完了,一边吃着下人送进来的早点,一边握着一卷书神情平静地看着。
阿一心里那叫一个痛恨啊!
“放开我。”声音虚弱,真有那么几分侍寝后的慵懒无力。
“那是个活结,一咬便开。”他头也不抬,毫无表情的冰山脸真是欠揍。
不是吧,活结?那她昨晚不是白挣扎了一场?
“我,没力气……”真的,她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脚边那黄金蟒不知什么时候游走了,全身一松,软得根本无力动弹。
“那就躺着。”一点都不买帐。
“我,饿了……”
“哦。”他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我饿了!要饿死了!如果不给吃的我就不叫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明说,人人都有父母生的,难道我阿一生下来就是给你折磨的?呜呜呜……”阿一委屈至极,干脆撒泼哭起来了。
她最怕挨饿,最忍受不了的也是饥饿。
“吃了晚上继续叫,你休息一下。”景渊起身走到外面院子,桌子上四碟早点有三碟原封不动,阿一解开了绳结,顾不上许多扑到桌子上便狼吞虎咽起来,银丝卷、糯米汤圆、春卷……一股陌生的滋味在味蕾升起,阿一才蓦然醒悟,春卷里有肉丝……
东西梗在喉间,下不去又舍不得吐出来。
心理斗争了许久,阿一还是把口里的东西吐出来,猛灌了一大口水漱口。
想起静林师父,想起她要她送的那封信,阿一心里不免惭愧起来。
师父知道了,一定会生她气的。她也真没用,这么一件小事也没办好。如今在侯府不知如何才能脱身。她四顾房内,简单的陈设,书桌,贵妃榻,黄花木雕花桌凳,桐木窗前是一扇梅兰屏风,上面不知是谁龙飞凤舞地写这些“鬼画符”阿一不认识字,横竖都是看不懂的。鹤嘴炉燃着沉香,单薄的阳光中白烟袅然,朱窗大开,映入眼帘的是丛丛翠竹。四周静悄悄没有人声。
阿一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也没见着人。她的心一下子壮实了,顾不上这许多就往外走。可是没想到绕了一个圈,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过竹轩没什么特别的,几间小厢房而已,就是竹子多,一丛接一丛,阿一又试着走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样。
再是迟钝她也知道这过竹轩的竹子有问题,景渊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原就笃定她走不出去。
如是她在半饥饿的状态下不死不活地再叫了两个晚上,彻底坐实了兰陵侯风流好色逼诱无知小尼姑的荒淫罪名。
[卷一:兰陵情魅 第十三章]
洛水边上古萍镇渡口那艘引人注目的楼船终于在三日后无声无息地离去。
傅明远坐在舷窗边,谢蓉蓉捧着一盅汤款款走过来,她今年才十八,正值妙龄,穿着一身粉色衣裙身段玲珑,肌肤白皙,眼若秋波,是属于我见犹怜的那种美貌女子。她对他浅浅一笑,他侧着脸,她知道从这个角度自己看起来是最美最迷人的。眼前这一身紫衣的男子,即使不笑,微扬的嘴角都带着丝惑人的邪魅,狭长的凤眼有些迷离,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远,鱼汤鲜美,是洛水有名的鲟鱼,离开这段水域就吃不到了,你尝尝鲜。”语气温柔婉转,让人几乎要醉死在这样的腔调中。
“蓉蓉,你真要跟我回建业?”傅明远今年才二十六岁,便已经在傅家崭露头角,出任黄门侍郎一职听命于金阶之下,在朝廷中风头一时无两,建业炙手可热的人物。
谢蓉蓉嗔怨地看他一眼,“我抛下了一切来跟你走,难道还有反悔的余地?”
本来只是一句撒娇和表明决心的话,可傅明远却笑了,笑容冷淡至极,说:
“哦,只是因为不留余地了,所以才无从反悔吗?”
“明远”佳人微微色变。
“大哥还未成亲,我也没有;可是家中长辈早为我说好一门亲事,这名份之事,你不介意?”
谢蓉蓉摇头,身子依偎过去,轻声细语地说:“明远,我不介意,你心里有我就好。哪怕是做妾,也胜过在兰陵侯府当一个有名无实的正妻每天看着莺歌燕语的十几、二十个姬妾争风吃醋来得强……幸好你带我走,景渊那个色胚,竟然连尼姑都染指,我真不知道叔父把我许配给他出于何种原因。”
谢蓉蓉的叔父,乃是当朝太宰谢鲲,坚定的少帝党一派。
傅明远沉吟不语。三天,日子不算长,可是加上过去那三年,他觉得自己的耐性真的是要磨光了。再让他多等一天他都觉得是煎熬。景渊,连新婚妻子跑了都不在意,宠幸一个尼姑给谁看?!
景渊,放任你太久了,都成了匹野马,不懂得回家了么?
他唇角的冷笑更甚,右手却在袖中紧握成拳。
侍卫蔡成匆匆进来,行礼后道:“二公子,建业有消息到。”低着头,余光瞅瞅谢蓉蓉,沉默不吭声。
谢蓉蓉很聪明地告退,蔡成这才低声对傅明远道:“二公子,长公主那边已经知道公子私自离开建业,大发雷霆,飞鸽传书请公子即日回建业。”
傅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极不耐烦甚至厌恶的神色,“知道了。回建业后找出郊外的宅子安置好谢蓉蓉,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替兰陵侯养着逃婚的夫人,等着完璧归赵。”
“听说兰陵玉岷山谢氏派出长子谢庭到兰陵侯府告罪赔礼,兰陵侯避而不见。”
避而不见?景渊对谢蓉蓉又是何种态度?傅明远食指轻敲案桌,陷入沉思。
阿惟想尽了办法混入兰陵侯府,可惜都失败了。
当第三次顾桓被通知到侯府门口领人时,他再也没法维持良好的风度和一贯的温文,板着脸骂道:
“哪有你这么笨的!简直丢脸丢到家了,三次都混不进去,放一把火不就什么人都跑出来了吗?脑子装的是豆腐啊!本官那么忙,你一个小小文书还要本官来领,这侯府难道不知道你是本官的人?他们怎么好意思来打扰本官?叫你不认路!再有下回,文安,把她直接领到人贩子市场卖掉!”
兰陵侯府的仆人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几乎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这父母官顾桓大人说的什么话呀,放火?卖掉?
临走时,顾桓还不忘记回过头对门房说:“告诉你们侯爷,本官真打算放火就不会如此张扬地广而告之;不过他要是再不让小尼姑露面,说不定明天就有人击鼓告状说他深院藏尸了……”
景渊听到门房回报时也只是眯了眯他的桃花眼,不予置评。
可是门房背上寒飕飕只觉得有冷风吹过。
沈默喧走进过竹轩时,看到的正是阿一坐着麻石长条凳上背靠着竹子发呆的模样。她身上穿着粉色女子的衣裙,头上却濯濯童山一片,这样滑稽的模样使得沈默喧不由好笑。
“阿一,发什么呆呢?”他把手中的竹篮放下,“我带了些吃食来给你。”
“他是不打算放我出去了是吗?”阿一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沈默喧。自从两天前她大吵大闹把景渊派来伺候她的丫鬟都赶走了撒泼一场后,景渊就丢她在这过竹轩里自生自灭了。
“阿一,侯爷他,”沈默喧顿了顿,“也有不得已之处。你就留一段日子,等此事渐渐淡却,他会放你离开的。”
每天都会有人给她送饭,可是阿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常没到中午就饿了。过竹轩里没有厨房,更没有炉灶。阿一自力更生搬了轩东假山上几块摇摇欲坠的石头简单地搭起个灶,塞进些竹子竹叶烧火,打算煨红薯吃。
红薯是沈默喧带给她的,她还问他要了些白米和麦饼,和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竹子烧起来有种微醺的竹叶清香,不知怎的,那火越烧就越暗,眼看着要熄灭了,阿一急了,低下头望炉子里吹了几口气,再塞些绝对干的叶子进去……放好红薯后,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扒出红薯,迫不及待地想要掰开,结果烫了一手,红薯滚在地上,阿一刚想去捡,一袭青衫立在她身前,沈默喧已经先她一步拾起红薯,然后见到了一脸狼狈的阿一,愕然后不由指着阿一大笑。
脸脏了么?阿一用袖子揩了揩,袖子黑黑的,她自己也笑了。
“阿一,你烤的红薯很香。”沈默喧坐下来,见她手脏,当下也没说什么就开始给她剥红薯。
“我烤了两个,你要试试看吗?我小时候曾经想过到山下小镇卖烤红薯的,不过师父知道就骂了我一顿,说我凡心未了,犯贪戒了。”阿一想起静林师父,心里不免难过,“不知道师父跟阿云现在到底如何了,我这么久没回去,师父一定生气了,阿云一定很想我,她怕孤独,一个人晚上会睡不着……”
“阿一,”沈默喧断了她的伤感,“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里闷不闷?下回我带些书来给你看可好?”
阿一摇摇头,“我也想看书,可是我不认得字。”
沈默喧笑笑,“想学认字吗?”
“你教我?”阿一眼睛发光,抓住沈默喧的袖子激动的问。
“有何不可?”沈默喧咬了一口红薯,“不过你这谢师礼稍显单薄了一些,以后要多烤几个,芋头玉米的也可以……”
“沈老师!”阿一眉开眼笑,还不忘喊他一声以定师徒关系。
“叫沈大哥。”他纠正她。
的确,某大哥今年才二十七,不过比她大了十一岁而已,不老,不老……
这天傍晚,阿一正在努力地捣弄着她的烤玉米,不时有哔剥的声音响起,然而阿一忽然听到间杂在哔剥声中还有另一个声音从东墙那边传来,她吓了一跳,过竹轩从来幽静,除了竹叶婆娑的声音外绝不会有其他大的声音。
她揣着小刀就往东墙那边走去,黄昏日落,天已经逐渐入黑,突然东墙上出现一只手,手上搭着个红彤彤的灯笼,在夜色中很是鬼魅。阿一壮起胆走到近前,一只手这时变成了两只手,阿一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猛然间墙头上突兀地伸出了一个人头,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啊啊啊”阿一恐慌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几乎同时的,那人也被一脸黑炭拿着小刀的阿一吓坏了,也大叫起来。
然后她们忽然都觉得,对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的?
“阿一?”她终于认出她来,兴奋地说:“别叫了,我是阿惟,找你找得好苦。”说着爬过高墙收起绳梯,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黑布,清秀白皙的脸,远山眉,杏眼,嘴角挂着两个小梨涡,没错,正是阿惟。
“你怎么来了?”阿一的惊讶渐渐变成喜悦,拉着阿惟问:“你还好吗?县丞大人有没有为难你、不给你吃饭?”
阿惟摇摇头,“顾桓这厮虽然可恶,不过倒是没饿着我。”
仔细地听完阿一说她离开官衙后的遭遇,阿惟不由得内疚起来,要不是因为她,阿一怎么会沦为表面风光实际上惨遭禁锢的兰陵侯府十八姬?不过幸好景渊没对阿一怎么样,她摸摸阿一头上长出来的半指长的黑发,说:
“在这里闷不闷?下次来,我给你带顶帽子……阿一,对不起,都怪我害你成这样。你放心,我回去好好筹备,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然后离开兰陵,送你回无月庵。”
“不怪你,阿惟,也许这是我的劫。”阿一笑了笑,平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我刚刚学到的一句话。我想,那个什么兰陵侯会放我走的,我一个方外之人,他为难我有什么意思呢?”
阿惟看着阿一,欲言又止。小尼姑哪里知道人心可以险恶到什么程度?如果她长出三千青丝,只怕这万丈红尘就不在那么容易脱身。事情因她而起,无论如何她也该把阿一带走……
阿惟吸吸鼻子,“好香,阿一,这是什么味道?”
“啊,我的竹筒饭!”阿一急忙拉着阿惟就往过竹轩里面跑去。
从这以后,阿惟便经常从墙外学鹁鸪叫两声,阿一就知道她来了。
[卷一:兰陵情魅 第十四章]
阿惟开始跟着顾桓外出办案,平时一见到死尸她就往一边躲着吐着,可是现在主动拿了白布蒙着口鼻跟在顾桓近旁,虽然还是不怎么想看尸体,但拿着纸笔记录的手不再发抖了。
“不看一眼?”顾桓说,孟微已经将白布掀开,顾桓说:“原来是桩分尸案。头、左右手足都被砍去,当胸一刀剖开,脏腑横流……对了,就是你午膳时吃的酸菜炒猪肠那样的……”
阿惟闻着血腥味,终是忍不住转过身去大吐特吐。
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顾桓也有人品大爆发的时候啊,她狼狈之余还是有些微感动的。
“吐完了?那就继续记录。对了,告诉东成,以后你的早饭午饭不必准备那么多,反正都是吐,吃个清粥就好……”
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好你个顾桓…...
回衙后,顾桓叫住脸色发白的她:“拿来。”
“拿什么?”
“仵作陈三给你的银子。”他道:“他请假三天,临走前不是让你有什么事情多帮忙吗?听说,你趁机讹了他三钱银子。”
“听、听谁说的?”阿惟嘴硬起来,“是阿三哥见我拮据,借给我的。”
“衙门包你吃住,衣服都是男装,额外有两钱银子发放,都花到哪里去了?”
“为、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样啊……”顾桓笑了,笑得春意融融百花开,“本官担心你逃走的车费不够,需要本官向宁王世子府送个公文请求拨款救济你吗?
“谁要逃?”阿惟立马笑嘻嘻的变了个态度,“在大人的英明管理下,这里生活无忧无虑,吃喝不愁,还有孟微这等帅哥美男可看,谁那么笨想走?
“真心话?”顾桓眯了眯眼睛,阿惟怀疑自己看错了,这经典表情就是顾桓发怒的先兆,她说错话了吗?没有啊!
她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傻傻的点点头,“是啊,何必骗大人您呢。”
“也对,你这样的头脑配这样的眼光品位正好。既然有空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想必誊写一两百张通缉令也不在话下。三天时间抄完,明白了?”
阿惟欲哭无泪,顾桓那张寒气逼人的冰山脸瞬间后又恢复了原来云淡风轻的模样,“至于笔墨嘛,就从你那三钱银子处支出。”
三天,手抄通缉令两百,还加上肖像,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压迫剥削。不但如此,顾桓还搬了把凳子到文书专用的小书房,一边品茶一边看书,名为关心实则监视,本来她已经和顾桓的几个小厮说好让他们闲着无事帮忙,如今这情形看来是行不通了……
顾桓喝茶是没有声音的,吃点心也没有声音的,动作温文儒雅配衬这那张皎若初月出云的脸妙绝得找不到一丝瑕疵,可是空气中茶香饼香不绝,阿惟一边抄一边诅咒他喝水噎死吃点心拉死,她找不到借口“请”他出去。正烦恼间,顾桓忽然开口问:
“饿不饿?这三丝素卷做得不错。”
阿惟本是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精神马上来了,猛地不住点头。
“可是,貌似你一个上午才写了三十六张,忙得手都停不下,哪有空闲吃点心?”他慢悠悠地说,阿惟的笑脸凝住,暗自咬牙切齿,继续低头苦干。
写着画着,纸上那白面无须的通缉犯不要说是模样,就连眼神也有那么七八分像顾桓了。
“还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既能吃到点心,又不耽误手上的功夫。”他拿起一块点心,笑得温文无伤,“本官喂你如何?”
阿惟的手颤了颤,一滴墨滴在那通缉犯右眼下阴影处,变成一颗伤夫落泪痣,哦,就是王昭君被毛延寿索贿不成而含恨远赴大漠的那一颗。
她哀嚎一声:“顾桓,你赔我一张通缉令!”
“不要吃了么?”他对着手上的点心叹口气,“你啊,真是处处不讨喜,人家要通缉令不要你,你太不长进了,本官还是快快送你去投胎吧!”说罢一口塞进自己嘴巴,起身施施然离去了。
如此这般,阿惟被顾桓变着戏法折磨了三个月,只凑到了五钱银子的私己钱。
过了三个月,景渊好像真的是淡忘了这个十八姬,十八姬失宠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兰陵,沈默喧告诉阿一这几天侯府里又有人送进了美妾,估计无需多久他看准机会就会请景渊放走阿一。阿一自然高兴,等了三个月,她的头发都长到耳根了,只要拿回她的包袱送了信就可以回无月庵。
不料又等了三个月,已是农历十月末了,沈默喧被派往建业办事许久没回,阿一心里越来越急。这夜天气骤寒,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雪,晚上那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大有决不罢休之态。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第二天起来一看,满院子都是积雪。幸好阿惟几天前给她带了件棉衣裤,才不至于冷得染上风寒。送饭的丫头放下饭就走了,本想叫住她问她沈默喧何时才会回来,可见到她冷淡鄙夷的神色她也失去了问的兴致。饭菜早已经冷了,她好不容易在一个破铜盆里生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冷硬的饭菜,心中悲苦不已。
晚上烧了热水想着早早洗完去睡,阿一捧起木盆推开房门走出几步看也不看就往院子堆雪处泼去。那雪积得很深,她今天铲得脱力才铲出一小块儿地然后不得不放弃。
转身回房时竟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声传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逃回房里拴上门,好半晌后才拿着烛台,推门往外走两步小心翼翼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心都悬空了,只见暗淡光影下一人躺在竹树下的积雪之上,身上只穿一件白色单衣,黑发掩去大半面容,全身都被阿一的洗脚水泼湿了,蜷着身子悄无声息似与积雪融为一体……
别不是冷死了吧?刚才那一泼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阿一慌忙走过去伸手探到那人鼻子下,松了一口气:还有气息。当下拨开那人脸上的发,把烛台放到那里一照,登时像见了鬼似地愣住,只差没有惊叫出声。
怎么会是他?
“你、你还好吧?”见他没反应,当下她下意识就伸手啪啪地在他左右脸招呼了两个耳刮子,“喂,啥侯,你怎么了?快醒醒!”
他眼睫毛稍微动了动,眉头轻皱。
没有羽毛,阿一伸手掐住他的鼻子,以前这样叫阿云起床,百试不爽。
不料他却没半点反应,只是嘴唇翕张,阿一见他嘴唇泛紫浑身冰冷不由得着急,抓住他的肩膀摇了几下,一边说道:
“你不冷的吗?快起来,会冻伤手脚的,我就见过一个猎户冻伤了腿的后来把下肢都锯掉了……你要是起不来,我这就喊人过来……”
她刚放下他转身忽然手腕一紧,只听得他沙哑着声音微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