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新娘子,现在在洛水边上古萍镇渡口的楼船上,你要去吗?”顿了顿,他的目光沉下来,见景渊一脸的漫不经心,于是也随意地说道:
“他在那里。她是找他私奔去的。”
景渊握着信封的手微微一颤,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极薄的信纸来。
是他的字,一笔一划像黑白无常专用来勾人魂魄的钩子,落入他眼中异常的狰狞。上面着墨不多,寥寥可数几个字:
景渊,我等你三日。
景渊的唇微微向上勾,那抹笑容慵懒而冷然,还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杀气。
“凌铮,把宋平原带走,交给庙祝,祭河神。”他缓缓吐出这句话。
宋平原慌了,被凌铮拖下去时挣扎着大喊道:“侯爷,我有话说,我说实话……你不能杀我!我是奉命来兰陵的,是……”话未说完,景渊眸色一暗,道:
“把他的舌头给本侯割了!”
阿一颤了颤,听着宋平原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心下只觉得恐惧恻然。这兰陵侯看上去柔美俊朗,然而手段之毒辣实在是前所未见。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下场,她不禁心寒如雪。
“为什么不早说?”景渊走到宋平原面前,笑意更深,“你早说,本侯爷便早一些送你去见阎王……那个人的名字你也敢在本侯爷面前提?”
他俯身在宋平原耳边用极轻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人,我恨不得生啖其肉,噬其骨。”
宋平原恐惧地望着景渊那双似是积着千年不化冰雪的黑眸,其中的恨意是如此的尖锐刻骨,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满口鲜血呜咽着被人带了下去。
被按在地上的阿一见到那双金线绣回纹皂靴在自己面前停住,景渊俯身捏起阿一的下巴,手指微凉力度大得阿一几乎要痛呼一声。
“我,兰陵侯景渊,向来残忍狠辣,喜怒无常…..在兰陵,本侯就是王法……从来没有人敢捂着脸不看本侯,小尼姑,你是第一个!你说,你的双手和眼睛还能留吗?”
阿一忍不住暗暗骂了无数句俚俗粗口,他老母亲的,没了眼睛没了手你喂我喝水吃饭如厕啊?!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阿一忍着痛死命地点头,眼中闪着因疼痛而冒出的泪花,说:
“侯爷大量,小尼错了,侯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念在小尼出家之人生在野里不懂诗书礼节,原谅小尼吧!”
景渊放开她站起来,阿一抓紧时间搜肠刮肚把她所能想出来的好词都用上了:
“侯爷您玉树临风傲然不群,谁不敬仰您的花枝招展,啊不,是花容月貌……呸呸,是貌胜潘安才对,小尼捂着脸不看你是怕自惭形秽亵渎侯爷如花的美貌,更怕一见倾心情不自已泥足深陷啊……”
死一般的沉寂,除了这如泣如诉的“真情告白”外,在场一众人等似听到乌鸦嘎嘎飞过,一头黑线满额冷汗。
景渊皱眉,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胡言乱语的小尼姑。
“小尼姑,你倒是说说看,兰陵侯留着你这双手和眼睛,有何用处?”叶孤岚带笑的声音响起。
“自、自然是大有用处,小尼一心向佛,最擅长念经敲木鱼,日后一定为侯爷点长明灯,颂经祈福,超度冤魂,求佛祖保佑侯爷长命百岁千秋万载享齐人之福……”
景渊的脸黑了下来,正想一脚把阿一踢开,叶孤岚大笑着走过来,说道:
“有意思有意思,这小尼姑有趣得很,景渊,不如把这小尼姑送给我,我府中的庵堂倒是缺了这样的人……”
景渊冷冷的横了叶孤岚一眼,叶孤岚心知他这样的脸色很明显是没心情开玩笑的,于是连忙道:“玩笑话而已,阿渊别当真。我家中母老虎甚为凶猛,只怕这小尼姑连家门都不得入。”
景渊转过脸去对阿一说:“砍手挖眼尚属小事,你见了本侯的家丑,你还想有命活着走出侯府?
阿一如坠冰天雪窟,脸色不由灰败下来。
“侯爷施主,佛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她垂死挣扎的无奈之语。
景渊冷笑一声,“立地成佛?也对……不过你不知道,本侯爷只信欢喜佛?默喧,把她带回南苑,洗净后送来过竹轩。”
“从现在起,她便是我府上的十八姬。”
话音一落,叶孤岚挑挑眉看着景渊,景渊二话不说,起身离去,叶孤岚跟上低声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两人一同离开了。
阿一揉揉耳朵,她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还有比这更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么?有见过逼良为娼的,就没见过逼尼姑做妾的……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景渊渐渐走远的一身红衣妖娆背影,傻傻地开口问身旁的沈默喧:
“听说,你们侯爷是色中饿鬼,看来是真的……连尼姑都不放过,我说,我能不能不做‘姬’?”
让家丁放开阿一,沈默喧同情地看她一眼:“当然可以,肢体残缺者就没这个资格了。”
阿一抖了抖,“我在佛祖面前发过誓不还俗的。”佛祖啊佛祖,你再次原谅她厚颜无耻地把谎言的污水泼到你身上吧!
沈默喧看着她甩动麻痹的双手,“头发比你的命还重要?走吧,十八姬,本人是侯府总管沈默喧,你以后称我一声沈先生便可。”
头发长出来了还可以剃掉,可是双手和眼睛砍了挖了就不可再生,这个朴素的道理阿一还是明白的;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兰陵侯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色中饿鬼只要见到是女的就不介意高矮肥瘦出身职业?
口吐鲜血倒毙当场的十八姬的影子犹未抹去,宋平原恐惧的嚎叫犹在耳旁,阿一想过大吵大闹誓死不从,可是终是提不起勇气来。
那样冷血又好色的恶人,佛祖会惩罚他的。
“我能不能不叫十八姬?”她开口问沈默喧。
她接受现实比想象中快得多,沈默喧不禁问:“为什么?”
“又不好听又不吉利,刚刚死掉的说不定灵魂还没被勾走我就占了人家的名衔,不好吧?还有,你们侯爷找我当十八姬,莫不是看中我会敲木鱼念经?”
沈默喧苦笑,这时已经把她带回南苑十八姬的房中,他把她交托给几个婢女就走了。阿一被她们凑过来剥光了衣服扔进浴桶“大清洁”了一番,开始时阿一死死捂住裹住胸口的白布不放,其中一个婢女笑出声来,清脆的说道:
“你别怕,我叫微雪,这位是晚霞,还有佳月,我们本来是伺候十八姬的……幸好有你,不然我们肯定被侯爷赶出府去了。”
晚霞也说道:“十八姬,你的皮肤真好,怪不得侯爷看上你了,别害羞嘛,这布勒着不舒服……”
阿一绝望之下终于放弃了抵抗,闭着眼睛在温热的水中她只想到了两件事:师父的信该怎么送,还有,阿惟饿死了没有……
[卷一:兰陵情魅 第十一章]
阿惟当然没有饿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两个字上了:
“顾桓”
顾桓,你给姑奶奶我死出来!顾桓,不就是那么一碗臭的想呕苦的反胃的药汁么?我能屈能伸,喝就是了,你犯得着要把人活生生饿死?!
你等着,看我有气有力的时候如何极尽这世间的十大酷刑来打击报复你,你等着……
饿晕前,阿惟满脑子里都是这样的念头。
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干草堆上,蜷缩着,只觉得胸腹间有种烧灼般的感觉,似乎把最后一分热都燃尽了。
要饿死了吗?
也好,死了,见到杨昭时,不知道他会不会笑话自己,说阿惟丫头你怎么瘦成这般模样呢?
她很想告诉他,他说过要带她到西晋最北的岳州容城看雪,到最东的太湖吃桂花鲟鱼羹,到最南边的兰陵酒乡品佳酿……如今她一处处地方都去遍了,想告诉他,偏偏连梦里也寻不到他。
他允诺她的这桩桩件件,却没任何兑现就走了,甚至走之前没给她留下过一言半语。
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耳边响起,阿惟被人拦腰抱起,身子腾空之际她下意识地抱住那人的脖子,把头无力地靠在那坚实的怀抱里,双目犹自紧闭,低低的喊了一声:
“杨昭……”
顾桓抱着她走出柴房,语气冷静地对候在门口的文安说:“把于大夫请来。”
阿惟是闻着一阵肉香醒过来的,她睁开眼睛一看,雪白的帐子,有阳光浅淡地从窗外探入,自己满口都是苦涩的药味,她一愣,坐起身来便看见正坐在床前竹椅上看着一卷书文的顾桓,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红疹居然褪得七八分去了,当下大惊,顾桓放下书,说:
“醒了?”
“我……我喝药了?”
“是啊。”
“我……明明昏过去了还怎么喝药,顾桓,你……你该不会……”阿惟一手摸着自己有些发痛的唇,一手扯住他的衣袖,又惊又怒道:“你这个色中饿鬼,我、我要杀了你!”
顾桓皱眉,一手挥开她,“你该不是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轨的事吧?就凭你这身板样貌,本官图你哪一桩,难道对你满身的酒疹情有独钟?”说罢拂袖起身离去,片刻后,书僮文安走进来没好气地对阿惟说:
“我们公子照顾了你一夜,你竟然往他身上泼脏水!真是亏了一根上好的狼毫笔管,白给你灌药了,一醒来就自作多情的白眼狼!这早点要不要吃?不吃我就拿走!”
阿惟迅速投降,很沮丧也很狗腿地道了声歉,然后便是一轮风卷残云,一口气喝下三大碗粥半盘点心。
“我们公子说,你吃饱了就自己到城门胡大人处自首,公子这几天枉作小人了,他说很抱歉招待不周,请你自求多福,相信宁王世子是个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不会对你如何的。”
最后半口点心梗在喉间,阿惟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拍着胸口顾不得与顾桓的恩怨情仇马上就往他的书房跑去。顾桓正在书桌前坐着慢悠悠地拿着茶碗隔去茶叶吹着气喝着茶,见到阿惟也不意外,态度极好地笑眯眯地问她:
“吃饱了?果然精神好得很。”
“你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要救了我把我带回来?”
“本官不知道你是谁,”他笑道,“你是谁?”
阿惟恨死他脸上猫抓老鼠的悠闲得意表情,说:“我把彭允的头砸出了一个窟窿,然后逃到这里来了。你明知道的,却还匿藏我;可现在又要把我赶走,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顾桓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阿惟气煞,转身就要走,他这才说道:
“请大夫花了两钱,抓药花了三钱,早点花了一钱,姑娘走之前要把账清了才好。”
还你个头!阿惟恨恨地想,把她的银子充公了居然还敢要她花钱,她转身正要破口大骂时忽然灵光一闪,顾桓一脸云淡风轻注意力集中在几案的公文之上,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转,说:“我没钱。”
顾桓头也不抬地说:“无所谓,江湖规矩,钱债肉偿。”
阿惟笑了,走过去隔着一张书桌俯着身子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大人可是想要和阿惟一夜风流?不过,”她笑着咬牙切齿,“阿惟不喜欢像大人这样的雏儿!”
刚想抽身离开,冷不防一直低着头的顾桓一手按住她的肩使她动弹不得,他抬起头气息便在咫尺之间。
“你病得不轻,”他说,“自作多情是绝症,迟早把命送掉。”
阿惟大怒:“我如何自作多情了?”
“本来无事,不过本官不喜欢被人当作暗恋意淫对象,尤其是你这种失才失貌失德的三失女子。官衙里的文书先生归家服丧,凑巧见你际遇可怜,原想让你暂代他的职务三月,便钱货两讫,谁知好心人反被雷劈。姑娘走好,出门转左五步转右过回廊便是后院大门,请便。”
说罢他松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在公文上专心批示,不再抬眼看她。
阿惟愣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半晌,她终于承认落败,在一脸淡然的顾桓面前,她嗫嚅着说:“早说嘛……造成误会多不好……”
“没有误会,本官说得不够清楚?出门转左,不知道就问文安。”
“我不走了。”她说,可怜兮兮地瞄了他一眼。
顾桓没说话。
“父母官,青天大老爷,顾大人,我……我的错,像大人这般玉树临风风采翩翩翩然独立的俊逸公子,哪里看得上我这样的三失女子……钱债肉偿……大人说话真是有水平,小女子浅薄,理解不到深层含义,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当文书可以啊,除了抄抄写写,大人有任何差遣,小女子万死不辞…….”
顾桓放下笔,挑眉看她:“当真?”
阿惟满脸堆笑:“当真。”
“有应变能力?”
“有。”
“会写字?”
“会。”
“会沏茶?”
“会。”
“会洗衣?”
“会……嗯,不是文书吗?”她反应过来。
“上月官衙惟一的婢女都出嫁了。官衙上下最空闲的就是文书了,怎么,不是说有应变能力又万死不辞?”
阿惟心里哀嚎一声,折腾了半天还是掉进这该死的大尾巴狼的陷阱里。
“不愿意?胡越大人这两天在城中大肆搜索……”
“我愿意。”阿惟爽快而认命地答道。
文安把三套男子衣服拿给阿惟,她拿起来比了比,惊讶而得意地说:“文安,原来我的身材是这么标准,随便拿来一套衣服都刚好合身呀!”
文安不屑地撇撇嘴,“阿惟大姐,这是公子早就交待好的,把他压箱底不合穿的衣服拿去改短,男子活到你这个岁数还这样的身高,在兰陵是找不到意中人的。”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从文安的毒舌功力便可推知顾桓有多么的阴险狡诈腹黑毒舌。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原来这陷阱是挖定了等自己跳下去的。
阿惟醒来一天了,总觉得有什么自己忘记了,正收拾衣服的时候,忽然一拍额头,对了,阿一呢?阿一说帮她找吃的然后就不见了,到底是离开兰陵了还是怎的?
她扔下衣服就去找顾桓,书房没人,她便跑到厢房去,一推开门,哇啦啦,她像被一道天雷劈中,指着在地上两人大叫: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原来、原来你是”
地上一片狼藉,凳子倒下,茶碗摔碎,顾桓倒在地上,文安华丽丽地压倒在他身上。让她大流鼻血的就是顾桓居然只穿着亵衣亵裤,衣襟敞开,身后一只浴桶正往外冒着腾腾热气,地上一片水渍,春光缭乱。
顾桓满脸通红,一手推开文安,目光像杀人似的盯着她,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滚!”
阿惟落荒而逃之前,居然还不忘记把厢房的门关上,讪笑着搭上一句: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气喘吁吁,捂着胸口时她眼前还浮现起顾桓那样撩人的姿态,鬓发微湿,脸色潮红,敞开的衣袍处隐约可见绷紧的肌理……
此时的她应该像兰陵城那些待嫁女子一般发花痴,傻笑着回味他活色生香的姿态和羞恼的神色。
然而阿惟吞了口口水,然后,打了个冷颤。
对,没错,是冷颤。
通常这样的事情发生后,当事人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杀人灭口,要不圈禁,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数十年后有缘男女无意中闯入便见到一对白骨,然后得了遗书或是武功秘籍……她无限yy想象了一番,便立即打开柜子准备收拾包袱赶紧逃亡。
“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逃命要紧……”一个激灵,转身便看见文安站在身后,她定了定神,干笑两声:
“小文安,你……有事吗?”
“公子让我来问你有何事找他。”
“你……不用陪你们公子?”看来她是很彻底地扰了人家的情到浓时。
“地上湿滑我拿巾布给公子时滑了一跤而已,公子没有摔伤,已经换过衣服了。”
“哦……”拖出长长的腔调,阿惟眼珠子一转,“你们公子有多大岁数了?”
“公子说了,关于私人问题让我一概不答。”
碰了个软钉子,阿惟不死心,又问:“如果他已经上了年纪,又不曾娶妻,身边又没有婢女丫头,他不怕别人疑心他断袖的么?”就算不是断袖,长期阴阳不调会不会导致心理不正常?
文安顿时黑了脸,狠狠剜了阿惟一眼,“什么断袖?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
然后拂袖而去。
哇呀呀,发脾气了居然!阿惟看在眼里只觉得文安一脸的气急败坏欲盖弥彰。
[卷一:兰陵情魅 第十二章]
阿惟忽然心安了,她把包袱胡乱一扔,也不打算走了。仔细想想也是,这县衙中哪怕是打扫的还是烧饭的都是清一色的少年,没有女子;顾桓样子虽然年轻但是心思太密估计年轻不到哪里去,装嫩而已……
真相有待查探。
不过,赖在一个断袖嫌疑人身边……很安全。
她想起彭允,她不过就是冲撞了他的马车,惊鸿一瞥;然后第二次在明灵湖救了落水的女子,不想那女子是他府上的歌伎,就这样被他缠上以酬谢为名软硬兼施地请到王府小住,其间费尽心思讨好极尽呵护,三个月一百多天的温柔相待,她却始终要走。临走前一天晚上,他喝醉了,痛苦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对她用强,她躲避之际随手摸到酒壶便往他头上砸去……
她没有心的,一开始,她就告诉彭允了。
只是他不相信。
少年人意气风发不过是想享受征服的过程,得到了然后会发现,不过如此。
她有什么好?另类一点,刁钻一点,刚烈一点,彭允图的只是新鲜感。
现在自己这样东躲西藏也不是办法,不如干脆躲在顾桓身边混一段时间,等到这事丢淡了再离开不迟。
想到这里,她轻松一笑又走出门去找顾桓问阿一的事情了。
没想到顾桓轻描淡写地丢了一道天雷给她:
“你那个小尼姑朋友?如无意外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如今深得兰陵侯景渊宠爱的新纳的十八姬,风传兰陵侯为了她抛弃了新婚妻子,鸳鸯交颈三日不出房门,为兰陵侯的风流记录添上华丽一笔……”
“不可能!”阿惟睁大了眼睛,“顾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顾桓皱眉,“第一,我是你雇主兼上司,请你尊称我一声大人;第二,我不骗人,尤其是脑子简单的人,不屑于也懒的去骗。反正,信不信由你……”
阿惟当然不信。
兰陵侯景渊是什么人,她早有耳闻。
景渊的母亲是当朝的长公主司马萱,与先帝一母同胞,深得先帝护佑。许嫁当年的文状元景迁,生了景渊。景渊四岁时景迁因意外身亡,从此长公主性情大变蓄养起男宠,放任狎浪的名声从此鹊起。先帝驾崩后不足七岁的稚子登基,外戚傅家势力扩张极快,几可与手掌军权的镇南王对峙,传说长公主持有密诏,因而能在动荡的朝局中立于不败之地,保皇派和外戚傅家争相向长公主示好,只有镇南王不买长公主的账,但碍于长公主是皇姐,倒也相安无事。
至于那密诏,有说是关于诛伐傅家的,也有说是褫夺镇南王兵权的,更有甚者说是废太子的诏书。众说纷纭,可根本也许是子虚乌有之事。
景渊是长公主惟一的儿子。
风流俊逸不说,气焰嚣张不说,阴沉冷戾不说,但是从十五岁开始寻欢作乐男女通吃,在建业早有恶名。但凡教育夜归的孩子,说辞都是“不回家,小心被公子渊抓了来吃掉!”。
小孩子不知道“吃掉”所指为何,只以为他生啖人肉,所以都吓白了脸。
公子渊风流轶事罄竹难书,十八岁时在皇家围猎场轻薄三公主司马霜凝,被十四岁的小皇帝司马哲盛怒下打入天牢,三个月后经由傅家和长公主求情才得以释放出来,但建业再无公子渊的立足之地。西晋弘文八年,公子渊被一纸分封令赶去远在南方边陲的小城兰陵,自此三年来再没踏足建业一步。
酒与色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公子渊好醇酒,自然少不了美人。
当地乡绅送的闺秀,勾栏院肆选的花魁,还有游湖踏青时抢的美人,莺莺燕燕教人眼花缭乱,谓之曰“兰陵十八姬”。
这三年间,兰陵城适婚女子绝迹。除了兰陵侯府中的十八位姬妾,其余没定亲的定亲,没嫁人的嫁人,寡居的回头再嫁,三十岁打下的女子皆有所归。所以有人慨叹道,这也是兰陵侯造福一方的美谈,促进了兰陵城百姓生活的河蟹稳定云云……
小尼姑阿一这次无端招惹了景渊,恐怕要被拆骨入腹片甲不留了。(阿一骂道:还不是拜某人所赐?所以说,同情心害死猫啊……)
距离阿惟的哀叹担忧的十二时辰前,阿一被包装一新打包送去了景渊的过竹轩。美丽而繁复的衣袍裙,料子轻盈光滑,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绫罗纱,阿一滑稽地摸着自己的光头,心里马不停蹄地诅咒着,长得越美丽的花往往有毒,模样越俊俏的男子越容易心理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