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马索!”
三字出口,马上的汉子放下弓箭,从马背取下一捆粗绳,挥舞在头顶,发出嗖嗖声响。
“快跑!”
卫母和卫氏族人骇到极点,几乎是手脚并用向外跑,甚至想要钻过马腹。
可惜动作不够快。
伴着呼呼的风声,套马锁先后飞落,几人全都被锁住,一个接一个拖倒在地。
“走!”
赵嘉一马当先,健仆跟在他的身后,拖拽着绳索,飞驰过茫茫雪原。
路上没有行人,一个都没有。
这彻底掐灭了卫母和卫氏族人求救的希望。
几人被拖在马后,两侧的景物飞速后退,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恐惧到极点,连叫都叫不出来。幸亏身上的衣服厚,地上的厚雪盖住土石,才没有被直接拖死。
不知过了多久,马队终于停了。
几人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远离开村寨,来到一片陌生的地界。入目一片空旷,除了雪就是雪,别说人烟,连野兽的影子都看不见。
赵嘉翻身下马,走到卫母跟前,蹲下--身,用马鞭挑起对方的下巴,冷声道:“我问,你答,不要说多余的,明白吗?”
卫母含糊应声,恐惧的看着他。突然瞳孔紧缩,显然是认出了赵嘉。
“你、你是赵家小儿!”
啪!
一鞭子甩在卫母背上,疼得她打了个哆嗦。
赵嘉示意健仆不必继续,口中道:“不要说多余的话,也别自作聪明,现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卫母低下头,藏住眼底的恨意。
“你到沙陵县的事,有几人知道?”
“我夫家皆知!”卫母大声道。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认出”赵嘉!如果之前是要教训他们一顿,现如今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你给阿姊定了亲?人在哪里?”赵嘉的问题十分跳跃,卫母满心恐惧,一时反应不及。待到明白他在问什么,目光开始闪烁。
一旁的卫氏族人也认出了赵嘉,生出和卫母类似的想法。惊恐之下,不惜抓住一切生的机会,抢先道:“她没有给青蛾定亲!”
“没有?” 赵嘉的视线转过来。
“没有!如果你要青蛾,我可以做主将她嫁给你!”卫氏族人大声道。
卫母恨得双眼通红,刚开口叫了两声,又有鞭子落到身上。
卫氏族人见赵嘉看过来,以为猜中对方心意,继续道:“这个恶毒的妇人要将青蛾卖做僮,连商队都已经找好!她还说郎君曾住在卫家,家中必有郎君的东西。将人卖掉之后,可以赖上郎君,说郎君…”
“你胡说!这明明是你的打算!”卫母大叫,再也顾不得落到身上的鞭子。
愤怒达到极点,赵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卫母和卫氏族人互相攀咬,最后竟扭打起来。
后者仗着人多,似野兽一般,将卫母活活扼死。卫母临死之前,手指抓入其中两人的眼睛,还咬断了一人的喉咙,鲜血登时飞溅。
赵嘉朝健仆示意,后者走到几人跟前,将还活着的卫氏族人制服。卫母的尸体开始变冷,受伤的卫氏族人捂着眼睛大声哀嚎。
“将活着的送去畜场,交给熊伯关押。”赵嘉道。
健仆面露诧异。
这同计划完全不一样。
“先把人送走,我自有安排。”赵嘉道。
汉初,掠卖-人口之事屡禁不止,连窦太后的哥哥都曾被掠走贩卖。卫青藏身的商队是做正经生意,但领队依旧将他扣下,带到云中郡卖出。
根据几人攀咬出的信息,赵嘉很快明白,卫母找上的这个商队是以贩卖皮毛为幌子,专门从事掠卖-人口的勾当。在边郡停留这些时日,未知做下多少恶事。
待到健仆将人押走,赵嘉跃身上马,眺望灰蒙蒙的天空,开始认真思索,他该如何做,才能将这支商队彻底“留”在云中郡。

第十八章

卫青抱着一捆羊皮走出围栏。在他身后,公孙敖用力端起木盆,里面装着成扇的羊排,还有四根没斩开的羊腿骨。
见卫青一路小跑,中途差点滑倒,公孙敖用腰腹-顶住木盆,扬声叫道:“阿青,慢点,小心别摔了!”
“孙媪之前吩咐,需得快些。”卫青头也不回,大声回道。裹着厚实的皮袄,捧着已经冻住的羊皮,一路跑到木屋前。
木门半敞开,里面不断飘出热气。
卫青在门前跺跺脚,蹭掉鞋底的积雪,才迈步走了进去。
“媪,我带羊皮过来了!”
屋内燃着地炉,火焰烧得正旺。炉上架着陶罐,罐里烧着水,正咕嘟嘟冒着热气。地炉旁围着五六个妇人,每人身前都有一个木盆,盆里浸着等待硝制的羊皮和牛皮。
熊伯正带人丈量田亩,准备开春后使用赵嘉说的法子开田,多种几亩粟菽。春耕是大事,除了几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以及留下看守畜场的健妇,其余人都是早出晚归,有时跑得太远,日落也不见归来。
公孙敖和卫青留在畜场,比起干活,更像是为妇人们解闷。尤其是卫青,大眼睛长睫毛,模样长得漂亮,又格外懂事,别提多招人喜欢。
有妇人干脆抱过卫青,说要抢回家做儿子。
大概是没经过类似的阵仗,卫青愣在当场,脸色红得彻底。
妇人们哈哈大笑,各个丢下手中的活,当场-撸-起袖子,将卫青抢来抢去。虽说四头身已经长了点肉,不像来时一样瘦弱,可在习惯骑马开弓的健妇跟前,照样和只羊羔没什么区别。
亲眼目睹卫青被妇人们争抢,先是脸色涨红,继而又欢快的笑了起来,公孙敖傻愣愣的站了片刻,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第一个是阿青真招人喜欢;第二个就是幸亏招人喜欢的不是他。
想想自己被妇人们抱来抱去,抢来抢去,偶尔还被玩笑的抛起来,十二岁的少年脸都青了。
木屋内,妇人们正在闲话。听到卫青的声音,都笑着转过头,招手让他过去。
孙媪放下木棍,在布裙上擦擦手,接过羊皮试着展开。羊皮已经冻住,发出一声声脆响,上面还有没剃干净的羊脂。
“是块好皮子。”孙媪笑道。
“畜场里都是肥羊,冬天也吃得甚好,皮子怎会不好。”另一个妇人笑道。
妇人们说话时,公孙敖端着木盆走进来。
短短一段路,羊肉上的血水已经凝固。
不等公孙敖开口,已经有一个高挑的妇人走过来,接过木盆,端到屋子一角,先将羊腿骨取出,放到足有半米长的木板上,用菜刀剁了起来。
卫青挨着孙媪坐下,嘴里被-塞-了一块肉干。公孙敖抓抓头,想要去羊圈打扫,也被妇人们拉住。
“天冷,暖暖再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马蹄声,紧接着是季豹的声音:“熊伯可在?”
妇人们停住说笑,孙媪站起身,推开木门走了出去。看到马背上的季豹,又看看拖在马后的三个男人,回道:“熊伯带人看田,日落方能归来。”
季豹翻身下马,用力拽着麻绳,三个卫氏族人踉跄几步,全部瘫软在地。
有两个卫氏族人伤到眼睛,其中一个伤势太重,竟然活活疼死,和卫母一样喂了野兽。另一个勉强撑着,伤口用布条简单捆扎,被一路拖行,半面脸都是干涸的血痕。
“郎君吩咐,这几个人都要交给熊伯。”季豹道。
“既是郎君的吩咐,你暂且等一下,我让人去唤他回来。”
季豹点点头,也不拴马,就挨着马身站着。
孙媪回到屋内,不多时,两个背着弓箭的妇人走出来,各自牵了一匹青马,踩着绳扣跃身而上,朝着畜场西侧飞奔而去。
卫青和公孙敖从门内探出头。
看到受伤的卫氏族人,公孙敖不觉任何异样,表情变都未变。他的阿翁力战匈奴而死,里中的青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和匈奴拼过命。眼前的情形压根不算什么,激不起他半点反应。唯一让他好奇的是,这三人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是被郎君抓住,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卫青出生在河东平阳,虽然被父家当做奴仆对待,却极少见到这样的场面,下意识抓住了公孙敖的衣袖。
感受到右臂的拉力,公孙敖低下头,用手拍拍卫青的后背,安慰道:“阿青莫怕,不是什么大事。”
卫青点点头,松开手,再看瘫软在地的卫氏族人,好奇逐渐压过了恐惧。
季豹等得无聊,从马背解下装有木头的皮袋,自腰间-抽-出短刀,熟练的削着木块。骏马嘶鸣一声探过头,被他用胳膊肘挡开。
公孙敖和卫青心生好奇,不由得越凑越近。
季豹看向两个小孩,忍不住咧开嘴,举起削到一半的木箭,笑道:“能开弓吗?”
公孙敖用力点头。他已经学会骑马,早就想着开弓射箭,去草原杀匈奴人,为阿翁和族人报仇!
卫青刚能坐上马驹的背,最轻的弋弓都拉不开,更不用说青壮们习惯用的牛角弓。不过,看到季豹从马背取下的弯弓,还是忍不住一阵兴奋。
“那就机灵点。”季豹笑道,“这一乡之地,射术最好的就是熊伯。能和熊伯学…”
不等他说完,几匹快马先后踏雪而来。
驰到近前,熊伯猛地一拉缰绳,利落从马背跃下。
“季豹,郎君有何吩咐?”
顾不得再和两个小孩说话,季豹转过身,将赵嘉的吩咐转述给熊伯。
“掠卖-人口的商队?”熊伯的脸色立刻变了。
边郡本就人口稀少,无论官寺还是普通百姓,最恨这种恶徒。他们专门劫掠年少男女,坑蒙拐骗乃至强抢,无所不用其极。得手后立刻运去他郡卖出,不留任何线索,几乎很难查到。
“这几人都有瓜葛?”熊伯咬牙切齿。
“他们是卫女郎的族人…”季豹压低声音,简单叙述事情经过。
说到卫母要将卫青蛾卖为僮,这几人也是帮凶时,熊伯的大手已经按到腰间,眼底泛红,近乎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
“原本该杀了他们,郎君却说要留着,暂时关押在畜场,不要让外人看见。”
熊伯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意,硬声道:“郎君之意,应是要把这群恶人全都拿下。”
“全拿下?”季豹想了片刻,也是面露恍然。
“人留下,我会看好。你尽快回去上报郎君,若是那个恶妇一直不露面,错过碰头的时间,又无任何消息,这些恶徒很可能心生警惕,提前离开沙陵县。如果要动手,需得尽快!”
季豹怕误了赵嘉的事,不敢有任何耽搁,迅速打马离开。
熊伯看向瘫在地上的三个卫氏族人,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不是知道他们对郎君还有用,现在就该丢去喂狼!
“起来,别装死!”熊伯拽紧麻绳,迫使三人站起身。随后对一同归来的青壮道,“继续去量田,等我处理完这三个,会立刻赶过去。”
青壮应了一声,陆续跃上马背,如来时一般飞驰而去。
熊伯将人带去空旷的牛圈,妇人们继续忙着之前的事。
孙媪将卫青叫到身边,给他紧了紧皮袄,语重心长道:“活在边郡就得习惯这些。云中郡有魏使君坐镇,情况还好些。东边的雁门、定襄,西边的五原、上郡,匈奴差不多年年都来,劫掠杀人,恶事做尽。匈奴走了,这些丧良心的就会来,没了家人的孩童都是最先遭灾。”
“那就是一群该遭千刀万剐的!”一个妇人用力一甩手,将一捆皮子扔进温水里。
“匈奴祸害咱们,咱们就杀匈奴,一报还一报,一命搏一命。这些人倒好,专门祸害自己人!”
“野狼都知道爱惜崽子,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有更黑心的,专门劫掠年少的女郎卖去草原!”
“都该杀!”
“挫骨扬灰都不嫌多!”
妇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卫青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小拳头牢牢握紧。
从出生至今,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第一次知道被人关爱是什么滋味。他不想失去这一切,不想让待他好的人遇到危险。要保护这一切,就要让危险彻底消失。
匈奴要杀,恶人也要杀!
“媪,等我长大了,定要北逐匈奴,杀尽这些恶人!”
妇人们停下动作,同时看向卫青。
孙媪笑得开怀,一把将卫青搂进怀中,大声道:“好!是个好男儿,我等着那一天!”
季豹返回村寨,将熊伯的话禀报赵嘉。
赵嘉没有迟疑,第一时间找来虎伯,吩咐他加派人手,去各乡打探商队的情况。
“据那几人所言,这支商队驻扎在云中城,领队在市中收购皮毛,成员散去各县乡,劫掠骗买孩童和女郎。恶徒到边郡已有时日,如其心生警惕,随时可能离开,需得尽快找出藏匿孩童和女郎之处。一定要小心,不要泄露风声。”
“郎君放心,仆一定安排好!”虎伯保证道。
赵嘉点点头,为保事情不出纰漏,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健仆送往太守府。
既然要做,就必须把事情做绝,不能给对方任何逃走和反击的机会。
凭他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将事情做到万全,唯有将事情上报太守府,才能将这些恶徒彻底困住,就此一网打尽,全都埋在边郡!

第十九章

榆里位于沙陵县北,以一片榆树林得名,早在秦时就有边民在此定居。
天色渐黑,火光一点点熄灭,二十多户人家也陆续没了人声。
在榆里以西两百步外,有几座废弃的木屋,高大的榆树矗立在木屋四周,遮住藏在屋后的三辆大车。
“季孑,说好今日接人,如有差错,你可知道方伯的脾气!”一名身着皮袍、眼露凶光的恶汉骑在马上,不善的盯着缩在车旁的麻衣男子。
被恶汉连名带姓的喝斥,季孑半点不见愤怒,反而露出笑脸,做出谄媚的样子,口中道:“方伯何等威名,我怎敢说谎?只是近年乡中都造土垣,榆里也不例外。同他邻住得近了,想要把人接走,不如之前容易。需得多加小心,方不会引来旁人注意。”
恶汉哼了一声,不耐的按住刀柄。
“我上次来,尚无这片土垣。”
“可不是。”季孑也是满脸晦气,啐了一口,“都是临乡的赵氏小儿想到这样的法子,有土垣的都增高,没土垣的也有样学样,一片片的造起来。听说有的里还造箭楼,日夜都有人看守。”
“赵氏小儿?年龄多大?”恶汉眼眸微闪。
猜出恶汉的企图,季孑吓了一跳,连忙道:“那小儿可不是一般人,他父曾为太守宾客,沙陵县功曹,还曾斩杀匈奴什长。身后留给那小儿几百亩地,还有世袭的军功爵位,更有十多健壮奴仆,最好莫要打他主意!”
“鼠胆!”恶汉讥笑一声。
他随方伯行走各郡,医、商贾、百工乃至良家子都掠过,别说这小儿的父亲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只要真想掠走,也不是没有办法。
前岁趁匈奴袭边,他们可是干了一笔大的,除了边民,还掳走不少边军的儿女,运到他郡卖出,赚的相当不少。
恶汉早已泯灭人性,为掠卖-人口,杀人放火的事都没少干。
商队中还有数名妇人,行事比他更加凶狠,去岁卖出高价的采桑女就是被妇人掠来。有女子想要逃走,竟被妇人关起来活活饿死,还把尸体带到其他女子跟前,威胁想要逃跑,这就是下场。
“真是可惜,要不然,还能多得一匹绢。”恶汉自言自语,丝毫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季孑看到他的表情,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夜色渐深,里中的守门人小心点燃火把,朝距离最近的几户人家挥动两下。低矮的院墙内,负责把风的妇人拿下门栓,朝着身后的男人摆摆手。
男人转身走进屋内,移开地面的水缸,掀起藏在下面的木板,现出一个幽暗的地窖。
地窖内,七八个少女靠在一起,年龄大的挣扎着靠前,将几个小的护在身后。少女们都被反绑双手,堵住嘴。见男人露面,都是眼带恨意,恨不能一口咬断男人的喉咙。
见多了类似的情形,男人丝毫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取来木梯,让妇人在上面看守,自己下到地窖中,用短刀-逼迫少女们爬上木梯。
“都快点!”
少女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地窖,打头的两个对视一眼,一个猛然撞向看守的妇人,另一个挣开早就磨断的绳子,不顾血肉模糊的手腕,一把扯开嘴上的粗布,不顾一切向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妇人和男子都是大吃一惊。
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妇人就要抓住逃走的少女。
不想又有一名少女扑上来,挣开绑手的绳子,拼命抱住妇人的腿。有个五六岁的女童,害怕得全身发抖,仍是带着满脸泪水,狠狠咬住妇人的手腕。
“快,梯子!拿走梯子!”
见男人要爬上来,还在地窖下的少女一起扑上来,将他从梯子上拽了下去。不顾被掰断的胳膊,大声道:“别管我们!能跑出一个是一个!”
“不行!”
一个少女看到靠在墙角的柴刀,快步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来,高举过头,狠狠砍在妇人身上。
妇人一声惨叫,再不如之前挣扎得用力。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举着柴刀的少女双眼赤红,如凶狠的母豹子一般,冲回到地窖边。
她的阿翁和阿母都死在匈奴人手里,族人也都死绝。她和阿弟来云中投亲,不想却一头进了狼窝。她的亲舅父抢了他们仅有的铜钱,随后将他们卖给了这个恶人!
阿弟要带她逃走,被这恶人发现,一顿拳打脚踢,当日就没能熬过去。
她恨!
她要这对豺狼的命!
少女抓紧柴刀,见男人又爬上来,没有任何犹豫,狠狠一刀砍了下去!
“啊!”
伴着男人的惨叫,几根手指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木梯。
逃跑的少女冲出院门,大声叫着救命。
临近几家先后亮起灯火。
有人披衣出来,见少女求救,登时脸色一变。却不是伸出援手,而是要捂住少女的嘴,将她再拖回院中。
“唔——”少女惊恐至极。
又有两名少女跑出来,发现眼前的情形,不顾一切冲上前,将手里的碎陶片狠狠扎进村人的大腿。
“恶人!”
“不得好死!”
吵嚷声打破夜间的宁静,见对面的邻中亮起火光,被少女缠住的村人不由得面露惊慌。
五六名穿着短褐、衣襟敞开的汉子过来查看,看到眼前的情形,再看陆续从门内冲出来的少女,先是一愣,旋即满脸怒色,大喝一声,提起拳头就冲了上来。
少女们满心悲苦,看向就在不远处的垣门,以为自己再也逃不出去。不承想,汉子将她们一把拉开,护在身后,拳头砸上恶人的面门!
“贼子,黑心的恶徒!”
村人越聚越多,守门人见机不妙,想要偷偷溜走,结果被人一拳砸在后背,顺势向前扑倒,门牙当场磕掉。
“搜!”
老人一声令下,青壮和妇人一起动手,砸开几家的木门,将哭嚎的妇人拖出来,在屋内四下寻找,果然又找到几个地窖,救出来十多个童子。有两个已经昏迷不醒,要是再不找医匠,怕是活不过今夜。
村人们脸色骤变。
这五户人家做出此等恶事,要是换成前朝,一里二十多户都要连坐!
“童子和女郎由妇人看顾,这些恶徒全部捆起来,天明后送去官寺!”
妇人们哀嚎声更大,结果没嚎几声,就和男人一起被按倒在地,一阵拳脚下来,几乎连哼都哼不出来。
“这人是乡中力田的妻弟!”一名村人认出被砍断手指的男人,高声道,“他每五日就要赶车去县城,必是借机将人藏在车里运进家中!”
“守门人同他们是一伙!”
虽然造起土垣,榆里的人还是延续了以前的居住习惯,五户一邻,邻和邻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这样的居住习惯,使得几户人家能彼此遮掩,狼狈为奸。
好在上天有眼,让他们的恶行败露。
众人不敢想象,在没有建造土垣之前,有多少孩童和女郎遭了他们毒手!
“明日去往县城,请官寺抓捕力田!”
不用审问,就知道这事和力田脱不开关系。
里中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恶汉和季孑听不清声音,却能看到亮起的火光。
季孑就是村人口中的力田,此刻额头冒汗,有七成肯定事情已经败露。转头看向恶汉,想说这笔生意没法做,请对方帮忙在方伯跟前美言几句,他会用铜钱和绢布酬谢。
不想话没出口,一道冷光滑过脖颈,季孑大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没了头,血从断颈出喷出,染红了莹白的积雪。
恶汉一声冷笑,舔了舔刀刃上的猩红,凶狠道:“事情怕是败露,屠了这里的人!童子女郎全部抢走,然后放火!”
恶徒们放声高叫,兴奋得如嗜血豺狼。
恶汉一声令下,恶徒们双腿一夹马腹,单手握住缰绳,就朝土垣冲了过去。
没冲出五米,破风声陡然袭来。
恶汉本能闪躲,避开直袭脖颈的箭矢。周围的恶徒就没这么走运,陆续惨叫着跌下马。有的摔断脖颈当场咽气,有的在地上翻滚,抱着手臂和腿哀嚎。
破风声再次袭来。
三波箭雨之后,哀嚎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