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委实不知。”
“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
韩文倏地一愣。
像杨廷和?
仔细看看,是有那么点味道。
古有言,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就赋诗一事而言,杨小探花自言无才,稍显古板了些,安知不是以拙制巧,大巧若拙。
越想越觉得有理,对杨瓒入户部观政之事,韩文更多了几分期待。
韩尚书的心情,完全可以套用后世一句话:杨小探花,快到本官的碗里来。
杨瓒一心藏拙,打造夫子形象。丝毫不知,他的名字已在两位尚书舌尖倒过几个来回,更同日后的杨首辅联系到了一处。
天色渐晚,恩荣宴将近尾声。
朱厚照脸颊晕红,起身走到杨瓒席前,率性道:“孤同杨探花性情相投,他日必要一叙。”
“微臣谢殿下厚爱。”斟酌片刻,杨瓒劝道,“酒多伤身,殿下还需慎饮。”
朱厚照终究年少,几盏酒入喉,之前未觉得如何,现下却是热意上涌。听到杨瓒的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孤晓得了。谷伴伴。”
谷大用当即上前,扶着朱厚照返回上首。另一侧的刘瑾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杨瓒,目光不至阴毒鬼祟,却让人很不舒服,仿佛有两根针扎在脖子上。
这位又是谁?
杨瓒有些后悔,为何不多读些史书。
明朝的弘治帝正德帝都很有名,前者勤政,后者爱玩。与正德帝爱玩齐名的,便是引着他玩出各种花样的宦官。
最出名的,好像是某位“九千岁”?
杨瓒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哪里有那么巧。
宴将散,朱厚照再次举杯,在座诸人皆把盏回敬。
杨瓒的银盏中仍是茶,当真应了之前的话,喝个水饱。
掌灯时分,三位阁老同英国公在先,领众人恭送皇太子。其后仍由小黄门和书吏引路,众进士有序退席。
杨瓒落后几步,同王忠行在一处。后者脸膛微红,双眼熠熠发亮。行在路上许久,仍是滔滔不绝,兴奋不减。
杨瓒好奇问道:“王兄同席之人可是兵部主事?”
“不错,正是兵部主事,曾被内阁李相公赞为状元才的王伯安。”
不是同宗,却是同姓。若能相交默契,必为朝中人脉。
提起王伯安,或许很多人不熟悉。换成王守仁,绝对是如雷贯耳。
阳明先生此时尚未展露峥嵘,未因得罪刘瑾被贬谪追杀,也没有龙场悟道,更没有剿匪平叛。就职业前景,甚至及不上杨瓒这个七品小官。
该说世事神奇,非常人可以揣测?
夜风微凉,灯火摇曳。
一路前行,杨瓒心神豁朗,竟也有了几分参悟之意。
恩荣宴上发生的一切,很快由陈宽和萧敬禀报天子。
寝殿内燃着熏香,仍压不住苦涩的药味。
弘治帝斜靠在龙榻上,服下一碗汤药,不到一刻,竟全都吐了出来。
“陛下,可要宣太医?”看到巾帕上的几缕血丝,宁瑾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莫要声张,取丹药来。”弘治帝的声音虽然无力,语气中却有几分欣慰,“正心诚意,明德知礼,敢直言不讳规劝太子,朕果真没有看错人。”
宁瑾奉上丹药,弘治帝服下一粒,疲惫的闭上双眼。
“朕的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陛下乃真龙天子,必将大安。”
“安不安都无妨。朕只望太子能勤学养德,继承大统以光先祖。”喘了口长气,弘治帝似好了些,睁开眼,道,“扶朕起来。”
“陛下还是歇歇,龙体要紧。”
“扶朕起来,再取黄绢笔墨。”
“奴婢遵命。”
弘治帝意定,宁瑾不敢违命。先扶弘治帝起身,后搬来矮桌,铺开黄绢,在一旁磨墨。
“朕书这道密旨,你且仔细藏好。待朕大行之日交与内阁。”
弘治帝提笔蘸墨,短短几息,已写下两行字。停笔后对宁瑾道:“命御宝监送皇帝行宝。”
“奴婢遵命。”
宁瑾退到寝殿门边,叫来一个身形魁壮的宦官,仔细吩咐一番,后者当即点头,领命往御宝监去了。
回到殿中,黄绢仍铺在桌上,没有折起。弘治帝靠在榻上,脸色潮红,呼吸愈发急促。
“陛下?”
“朕无事。”
顺了顺气,弘治帝指着黄绢,道:“密旨中的内容,宁老伴用心记下。待到那一日,务必要亲自交于内阁,此前莫要让太子知晓。”
“皇后娘娘那?”
“瞒着。”
“奴婢遵命。”
宁瑾跪下叩头,起身之后,小心看着绢上内容,片刻惊出一身冷汗。
此道命令关乎寿宁侯和建昌侯。
表面上,是授两人军职,给张家荣宠。实质上,却是将两人撵出京城,和孝陵卫一起为天子守陵。为绝两人退路,最后更留下六个字:嗣后勿将更改。
简言之,这是死命令,后世儿孙都不许变更。哪怕这两个人死了,骨头化成渣,也不许送回京城!
难怪是密旨,还要瞒着皇后。
宁瑾嘴里一阵阵发苦,已是下定决心,真到天子大行之日,待将密旨交给内阁,便一条白绫挂上脖子。
与其贪图那几日的苟延残喘,不如跟到地下伺候天子,尚能给几个老弟兄寻条活路。否则的话,消息传出,被皇后知晓,在天子身边伺候的都将不得善终。
“宁老伴莫要担心。”弘治帝靠在榻上,呼吸渐渐平稳,“朕会叮嘱太子,朕大行之后,必要善待尔等。”
“陛下…”
主仆相顾,宁瑾声音沙哑,终顾不得宫规,淌下两行热泪。
北镇抚司内,顾卿立在堂下,将白日所见俱报牟斌。
“你怀疑马被做了手脚?”
“回指挥使,属下仔细查过,虽做得隐蔽,仍有迹可循。而且…”
“莫要吞吞吐吐。”
“不知何故,杨探花同谢状元的马被对调。”
“什么?!”牟斌一惊,“你可确定?”
“属下不敢妄言。”
顾卿取出一份供词,送至牟斌面前。
白纸黑字写着,证据确凿。
牟斌顿觉寒意自脊背升起。
这竟是冲着谢状元去的,杨探花实是无辜受了连累,代人受过?
“查!”
牟斌握拳,无论动手脚的是哪个,必须揪出来!
“是!”
顾卿领命退下,不期然想起僵在马上的杨小探花,眉尾轻扬。
这样读书人,倒是首次遇见。


第二十五章

恩荣宴隔日,天子龙体有恙,群臣仍罢早朝。
内阁三人奉召进宫,御前得旨,天子欲重设弘文馆,由谢大学士掌管,另选德才兼备者入馆中为太子讲学经义。
“不瞒三位先生,朕重设弘文馆,实为太子。一为增益所学,使其明白事理,通达经义;二为固其心志,令其广知民生,怜恤子民;三为陶熔其德,减其玩心,以为万事垂统。”
“陛下圣明,臣等领命。”
“朕精神不济,唯有劳烦三位先生了。”弘治帝顿了顿,咳嗽数声,哑声道,“时间仓促,且朕不-欲-多行靡费,可于思善良门之左复馆,选今科进士才德兼具者,暂入馆为讲习。”
“陛下之意,臣等明白。”李东阳道,“朝考之前,可令一甲三人轮番入值。朝考之后,再令各府州县推举贤才之士。”
“李先生之言甚合朕意。”
“陛下,若以翰林修撰编修为太子讲学,恐有不妥。”刘健道,“臣请敕其为东宫属官,入詹事府。”
弘治帝摇了摇头。
殿试之前,他的确想为太子寻找伴读,并敕为东宫属官,入詹事府。见到杨瓒,这份决心更加坚定。
经过恩荣宴,他又改变了主意。
古有一字之师,孔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
以新科进士为天子讲学论经,看似离经叛道,实是弘治帝当下最好的选择。
有“师生”之名方能训导太子。不至瞻前顾后,不敢谏言。若授以东宫属官,难言不会如现下的詹事府,压根无法管束太子。
世无长安,人无长乐。
他已时日无多,三位阁老年事已高。复立弘文馆,除择贤才为太子讲学,何尝不是为太子的将来准备班底。
“太子年幼,朕恐垂统无继,还请三位先生帮我。”
说到最后,弘治帝声音哽咽,以“我”相称。
谢迁刘健不论,李东阳的眼角也有了几分湿意。
“臣等定竭股肱之力,不负陛下所托!”
翌日,杨瓒早早起身,打点妥当,穿上官服,首次入翰林院点卯。
离开客栈之前,杨瓒换来书童,吩咐其至城中寻牙行。
“客栈非久居之处,需得觅一处宅院,或租或赁,也好有个长久的落脚处。”
满打满算,杨瓒手里还有一百余量银子。加上天子赏赐的宝钞,在城中租赁一处宅院尚可,咬牙购置房产,吃饭都会成为问题。
当真是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明-太--祖-定官员俸禄时,必定没考虑过物价问题。
“记得寻官牙,莫要寻私牙。”杨瓒道,“若是不晓得,可请客栈掌柜伙计帮忙。”
“四郎放心,我必会办得妥当。”
书童答应得爽快,送杨瓒出门时,不忘塞给他-几块点心。
“四郎带上,不甜,尚能入口。”
七品编修不用上朝,当值整日,茶水无限量供应,兼有一顿免费午食。但能不能吃好,就另当别论。
杨瓒路生,特寻了一名书吏带路。
到翰林院点过卯,又和谢丕顾晣臣一并到礼部签花押。
所谓花押,即是新科贡士留在吏部的“签名”存档。
当然,不是随便写一行字就行,必须美观且有独创性,旁人难以模仿。每逢官员政绩考核,升调平迁,都要对照花押以辨明真假。
官员外放,动辄十几二十年。岁月流转,样子早已大变。期间,吏部尚书八成都换了几任,谁还记得你是谁,长的什么样。
古时没有照相技术,想要确定真伪,字迹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看着谢修撰和顾编修龙飞凤舞,杨瓒苦苦思索,写废了五张纸,才勉强过关。
由于杨瓒苦练台阁体,签出来的花押也是方方正正,看着就比别个大上一圈,相当有气势。
“杨编修这花押签得…很是特别,着实令本官佩服。”
过了许久,吏部文选司郎中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杨瓒淡定点头,坚决不认为对方在说反话。
三人回到值房,尚未知晓该做什么,圣旨又到。
“今复立弘文馆,以太子太保兼武英殿大学士谢迁掌管。选谢丕、顾晣臣、杨瓒三人更番入值。逢三日,皇太子到馆中听史,与子诸论经。”
读完敕令,扶安笑着对三人道:“陛下另言,太子入弘文馆,虽不拜师,仍如学生。三位需尽心尽力。遇有不端,可直言进谏,正心立德。每次讲-习-经义,皆要具条陈奉上御览。”
“臣等领旨。”
送走扶安,杨瓒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发懵。
翰林院尚未入值,就改调弘文馆?
保安州,涿鹿县
送走报喜的差人,杨氏举族欢腾。
杨氏族长大开祠堂,杨瓒之父也挣扎着前来,和族人一同为停放的十六口棺木点香,焚烧纸钱。
“四郎金榜高中,我杨氏终可扬眉吐气。十四弟,你和枉死的后生终于能合眼了!”
趴伏在一口棺木上,杨氏族长老泪纵横。
“十四弟,你先走一步,见到列祖列宗,还请敬告一声,杨庸不负祖宗,今有杨氏四郎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自今日起,闫氏休想再欺我杨氏!”
“闫氏害我杨氏十六条人命,血债必要血偿!”
杨氏族长声声泣血,话到最后,嗓子已沙哑得不成样子。
“寻阴阳先生,择吉日为冤死的十二弟和后生们下葬!”
与时来运转的杨家不同,此时的闫家已是乌云罩顶,一片惨淡。
闫王氏坐在厅内,发鬓散乱,哭得昏天黑地,双眼肿得核桃一般。
闫大郎站在一旁,脸色青白,眼底青黑,显得垂头丧气。闫二郎劝了两句,直接被骂了回来,只得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大郎,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娘,爹是被锦衣卫拿住,儿又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就看着你爹死啊!”
“娘,爹只是被拿!”
“被锦衣卫抓走还能活吗?!”
闫王氏再次嚎啕,蛮不讲理。
闫大郎愈发烦躁,很想甩袖就走。他担心父亲,更担心自己。若闫父被定罪,他的功名恐怕都保不住!
闫二郎看看母亲,再看看兄长,正想偷偷溜走,忽见有个丫头在帘子边探头。
“二郎,红姐儿来…”
丫头话没说完,已被闫王氏厉声打断:“让她滚!滚走,越远越好!不是那个扫把星,不是她那个丧良心的死鬼爹,当家的也不会出事!让她滚,马上就滚!再不滚,我用扫把扫她出去!丧门星!”
闫王氏的声音又尖又厉,传到门外,丫鬟家人无不脸色发白。见到红姐主仆孤单立在门前,更不敢上前安慰。
刘红站在门前,听着闫王氏一声声辱骂,垂着头,眼圈发红,也不争辩。
待闫二郎从门内走出,终于有泪珠从眼角滚落,看得对方既心软又心痒,心头像是有猫爪挠过一般。
“红姐儿莫哭,娘在气头上,不会真赶你出去。”
刘红摇摇头,细声道:“舅舅舅母待奴犹如亲生,舅母斥责两句亦是应当。奴只是为舅舅和表兄不甘。”
粉面桃腮,梨花带雨,闫二郎看得心痒。听其所言,愈发觉得刘红-娇-柔-可怜。
“不甘又能如何?大哥落第,杨家那小-畜-生倒是得意。”
“表兄,”刘红抬起头,似与闫二郎同仇敌忾,“那杨氏子才学不及大表兄,家中有丧还能得中,当真是老天无眼!”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表兄?”
顾不得男女大防,闫二郎一把抓住红姐儿的手腕,连声道:“家中有丧,家中有丧!我怎么就没能想到!我看那个小-畜-生还怎么得意!”
话落,一把丢开刘红,转身回了室内。
刘红也不揉手腕,低着头,快步离开。
将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丢在身后,行到客居前,推开院门,脸上方现出一丝冷笑。
“红姐儿?”
“收拾行李,今日便离开。”
“离开?”丫鬟迟疑道,“可是太太仙逝,老爷又落了官司,家中无人,族人怕也不愿沾干系。红姐儿,不如暂且留下,好歹有个容身之处。”
留下?
刘红再次冷笑,留下陪着旁人一起死吗?
“听我的就是。”
“是。”
丫鬟不敢再劝,收拾起两人的包裹,匆匆离开客居。
闫王氏的叫骂声,家中上下都听得明白。刘红主仆此时离开,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反倒多是怜悯。
行出大门,当着街上人的面,刘红脸上带泪,深深福了一礼。
“走吧。”
两字落下,刘红转过身,再没有回头。

第二十六章

“此事不可行!”
闫二郎兴冲冲的返回厅内,却被闫大郎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为何?”闫二郎不服道,“只要消息传到京中,就算那小-畜-生侥幸中了探花,也休想再做官,八成连功名都保不住!”
“住口!”
闫大郎额角鼓起青筋,恨不能给闫二郎一巴掌。
杨家死了人不假,杨四郎丧期赶考也不假。若父亲和刘典史没出事,闫二郎的主意的确好。可现在两人都被锦衣卫拿走,罪名就-私-贿-县衙,替换正役!
杨家为什么死人?
因为徭役太重,酷吏不仁,累死的!
正役本该是闫家,是父亲送了钱,才把杨家推了出去。其后通过刘典史买通府衙的推官,给主管修筑寨堡的通判送了好处,杨家人分到的自然都是最苦最累的活。
别人做一天便可休息,杨家人夜间仍不能歇,满打满算只能睡上一个时辰。这且不算,饭菜更是克扣得厉害。
每日劳累又吃不饱,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只死十六个,还是事发得快。再拖十天半月,应役的杨氏族人怕要死绝。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杨瓒固然要受影响,官途不顺,闫家的罪名只会更大。
顶替正役尚可转圜,贿--赂-朝官害人性命实是大罪。朝廷彻查,闫氏全族都要大祸临头。
父亲被锦衣卫捉拿,放还的机会渺茫,必会设法将罪名全部揽下。他们兄弟纵被牵涉获罪,至多流放充军,命总能保住。假如朝廷网开一面,自己凭着功名,尚能罚充外县小吏。
放任闫二郎不管不顾的闹出去,别说充胥吏保命,他们一家都要上法场!
“不行,绝对不行!”
见闫二郎仍是怏怏不服,闫大郎只能压下火气,费心劝道:“二弟,你听我的,这事绝对不能往外传。”
只要父亲顶罪,自己和二弟即是“不知情”,命就能保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别看杨瓒现下得意,在朝中没有根基,乍然富贵,早晚被浪头打下来,死无葬身之地!
“大哥,你在怕什么?爹被拿走,定是那小-畜-生在京城告状!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不想为爹报仇?”闫二郎恶狠狠道,“就算不能弄死他,也要让他名声彻底臭了,方才能出一口恶气!”
“你弟弟说得对。”闫王氏突然插言道,“你爹被拿走,杨家必然脱不开关系!”
“娘!”
闫大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光是闫二郎,还可强硬压制。闫王氏搀和进来,当真是添乱。
闫大郎用力咬牙,将即将爆发的怒火压回去。耐着心,将事情掰开揉碎讲给两人听。
“娘,二弟,不是我不想为爹报仇。只是事情掰扯开了,咱们一家都要栽进去!”
“怕什么,不是还有京城闫家?”闫王氏哼气道,“我就不信,咱们出事,他们敢眼睁睁看着。到时候,族里的口水都会淹死那对父子!”
闫大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话都白说了。
二弟不开窍,娘也是一样。
“娘,若是京城闫家肯帮忙,爹如何会被拿走?”闫大郎顿了顿,加重语气,“就算不能救人,提前送个信总能做到。”
“这…”
闫王氏愣住了。
“娘,闫桓在朝为官,又是佥都御使,消息定是灵通百倍。刘典史被锦衣卫抓走,至今已有不少时日。期间未必没有风声透出。假若肯帮咱们,为何不在锦衣卫来之前遣人报信?就算力有不及,救不了人,也算尽了族人的情谊。”
自送信的家人返回,闫大郎就有了担忧。
同爹说,爹偏偏不信。
如今看来,他想的半分没错。闫桓父子是打算舍弃涿鹿本家,似壁虎断尾求生。甚者,会寻机上言,在自家背后狠狠踹上一脚,捅上一刀,博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娘,这事您要听我的。二弟,你敢背着我胡闹,我必请出家法!”
“你敢?!”
“爹不在,我便是家法!”
闫大郎瞪着双眼,本欲彰显威严。可惜被-酒-色-掏空-精-气,眼底压着两团散不去的青黑,削减了大半气势。
闫王氏依旧是哭,却不再如之前嚎啕。
闫二郎梗着脖子,仍是不服。被闫大郎恶狠狠的瞪了两眼,终究不敢再顶嘴。
片刻,又听闫大郎问道:“这个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其心阴毒,分明是-欲-致闫家上下于死地。
“我自己想的。”
啪!
闫大郎猛的摔碎茶盏,“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闫二郎终究有些怕了。
“是红姐儿。”
“我就知道!”
闫王氏突然叫道:“那个扫把星,丧门星!去把她给我叫来,我倒是要问问,闫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她?给她吃,给她穿,像个娇客一般待着,她竟敢这么害二郎,安的什么心!”
“娘,红姐儿不是这样的人。”
“你还为她说话?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娘也是一样,整日家妖妖娆娆,必是狐狸-精-投胎!亏得早死,死得好!”
闫王氏的声音越来越高,骂不解气,更叫婆子去把红姐儿主仆绑来。
未想婆子白跑一趟,红姐主仆早已离开。
“走了?你休要诓我。”
闫王氏不信。
婆子指天发誓,更说加中多数仆人丫鬟均知,生怕闫王氏将火气撒到自己身上。
“走的好!饿死在外边,被最下等的-私-窑-子-拐去,看她还怎么硬气!”
听红姐儿离开,闫二郎急得坐不住。闫大郎却是神情一变,吩咐丫鬟婆子伺候好闫王氏,将闫二郎拉出正厅。
“当时红姐儿怎么和你说的,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说给我听。”
闫二郎缩缩脖子,丝毫不敢隐瞒。
“大哥,我没说假话。”
“谅你也不敢。”
闫大郎唤来仆人,问明刘红离开时的情形,立即皱眉。
“去找人!红姐儿身上没有路引,必出不了城。找到人,必要好言好语的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