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回答:“怀疑是不小心被谁踩了一脚,又被踢进了沙发底下。”

刘摇摇头,“这个遥控器上的受力点十分均匀,哪里是踩,分明是跺的,那个灰色塑料片也是跺碎的一瞬间崩裂出来的……”

思很困惑,“跺碎?为什么要跺碎这个东西?”

“这个恐怕要你来找出答案了。”刘说,“你现在把这个遥控器拼接起来,尽量复原。”

思看了看这个碎裂得活像哥窑瓷片的遥控器,苦笑了一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个立体拼图游戏可不好玩。”

刘瞪了她一眼,“在犯罪现场,我从来不开玩笑。你忘记去年3月份的天通苑枪击案了?为了确认子弹的发射路径,我把几百片钢化玻璃碎片拼接了起来,足足花了两天两夜,才实现了弹孔位置重现。”

思无奈地撇撇嘴,蹲在地上一边收集塑料碎片,一边拼接那个遥控器。

犯罪现场的勘察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如果因特殊原因中断,那么应该在中断处做好标记,下一次勘察从标记处继续,犹如线头相接——注意及时清除标记,以避免被其他勘察人员误认为罪犯遗留的符号。

刘回到那个△处,将其涂抹掉,然后继续走格子。

一直走到了东墙,往前是包间最里侧的播放控制间。刘站起身,推开控制间的门,仔细地查看点歌用的电脑、音响控制面板等等,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她又蹲下身,看着门后面与墙角形成的狭小区域——宫敬的尸体就曾经蜷缩在这里,还从门角向外伸出一只手……

现在,这里只剩下一圈人形的白线,但仍然令人不寒而栗。

刘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臂,正要起身离开,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依照那个人形白线所画出的尸体形态,分毫不差地蜷缩在了地板上,尽力向门角外面伸出一只手……

思看到那只手,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出了控制间,声音低沉,“我想起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死者的镜子》,里面,波洛看着被伪装成自杀的杰维斯爵士,说了一句朴素而又一针见血的话。”

“什么话?”思有点紧张。

“波洛说:‘他死得是多么的不舒服啊!’”

2.

好黑啊……只有我一个人。

二楼楼道,仿佛一段两头都无限纵深的矿洞,缈就站在矿洞的正中间,正如她的记忆,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是一般的昏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刘,没有思,只有一个我,孤独地兀立在这诡异的湖畔楼里。

人,就其本质,总是孤独的。大部分想摆脱孤独者,莫不陷入了更深的孤独,仿佛一名凶手,在犯罪现场愈是工于心计设置陷阱妄图误导警察,往往愈是会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所以,我习惯孤独,我欣赏孤独,孤独是一种尊严,比一切蝇营狗苟人云亦云趋炎附势的行径都要高贵得多!孤独的生,孤独的死,孤独的爱,孤独的恨,孤独的苟活,孤独的残存,孤独的饮泣,孤独的疗伤……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或她总还有那么一点孤独可以凭借。所以,张楚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其实比孤独更可耻的,是去侵犯一个人最后的孤独。

假如那个被侵犯的孤独者是我,我会怎样?

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在接受凝的催眠时,固然有很多的表现是为了迷惑她,但这句撕心裂肺的吼叫还是发自肺腑的。

难道,我在激愤中,真的杀了那么多人?

双腿打战,却又不敢扶着墙壁,生怕手掌撑到的是一个虚空……这样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自己住过的那个房间的门口,一阵强过一阵的不安袭上心头:门关着……整个湖畔楼里,揭开全部秘密的门,也许只有两扇:ktv包间那一扇和眼前这一扇。一扇封闭了太多的死亡,一扇封闭着不堪回首的屈辱……打开吗?打开吗?案发后,无数的警察曾经将它们打开又关上,然而归根结底它们还是关着那么多的秘密,仿佛只等待着我去揭开它的封印。

那么,打开吧!

于是,打开了。

没有合页生锈发出的吱呀声,没有藏在门后的鬼影,更没有触目惊心的可怖景象……一切都平平常常,不过是打开了一间普通客房而已:一张大床,一张掉了漆的桌子,一台古旧的电视机,一部挂在墙上的脏兮兮的空调,还有一点略微发霉的味道——所有的,连同那发霉的味道,都蒙着一层冰冷的铁灰色,窗户朝北的房间本来就带着一股寒意,何况又值深秋。

我真的在这里度过了一个足以活埋记忆的夜晚?

倚着门框,雪白的手臂无力地垂着,一双忧郁的眼睛睁得很大,黑幽幽的瞳人里闪烁着深蓝色的光芒。她呆呆地看着客房的一切:心灵的波动让视觉也纷乱起来,犹如一台调不出任何频道的电视机,画面全是雪花……缈以为自己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因为创伤的部位再一次受到打击,或者看到触目惊心的提示物,猝然回忆起一切。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那全都是假的,是无聊的演绎,真实的情形不是这样的,而是因为一个时间,一处地点,一种情状,一段思绪,许多以为永远遗忘的东西,会渐渐地释放出来。视觉的雪花有如她曾经拼接过的钢化玻璃,成千上万个碎片在熙熙攘攘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开始了痛苦而艰涩的重组……

缈看到了自己——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缈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鼻翼略微急促地一张一翕,平时雪白的脸蛋泛着一丝潮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显然是在发烧。

有两个人走到了床边,俯下身子看着她,一个是蒙健一,一个是蒙如虎,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淫荡而贪婪的笑。

猛地,蒙如虎捂住了缈的嘴!

蒙健一一把掀开缈的被角,肥胖的身体压到了她的身上,臭烘烘的嘴巴贴近了她的面庞!缈惊醒了,奋力地挣扎着。她曾经两次获得市局散打比赛女子组的冠军,她曾经亲手抓获过最凶狠的歹徒,但是此时此刻,因为发烧而虚弱至极的身体使不上半点力气,最终被那两个禽兽控制了肢体……但她还是在拼死地挣扎,像一条刚刚被钓上岸的鱼!她的眼里全都是泪水,犹如铁钩穿过鱼鳃流出的血,喊不出话的嘴巴里发出悲戚的呜呜声!

当感觉到下半身的衣物被扒下的时候,她绝望了,她还剩一个办法……

舌根部的血管十分丰富,咬舌后会大量出血,加上剧痛的缘故,大量的出血及口腔分泌物会被吸入气管造成呛咳,最终因机械性窒息或创伤性昏迷导致死亡。

法医学教材上的内容,竟成为她作最后反抗的凭借。

她一边用牙齿咬住舌头,一边撑圆了双眼,她要在视网膜上留下这两个人的影像,即便她死了,也要用冤魂绞缠住他们,世世代代!

牙齿只要再一用力——

突然,身上那邪恶的负重消失了。

是李家良?

老人冲进了房间,一把将蒙健一从床上薅到了地上,旁边的蒙如虎一愣,缈趁机用膝盖狠狠地撞向他的下体。

嗷的一声惨叫。

蒙如虎也翻滚下了床。

缈坐起来,后背靠着床板,把所有能掩盖身体的东西都搂了过来,用被子和枕头堆成一个堡垒。她拽过长裤,手伸进裤兜,拇指轻轻一用力,手机的后盖被卸了下来,这个边缘超薄的铁片,在自卫中绝对不逊于一把刀子。只要那两个禽兽敢再次扑上来,她保证可以在半秒的时间里,让他们的颈部动脉像高压水龙头一样喷出鲜血!

蒙健一站起身,恶狠狠地将李家良搡到墙上,指着他破口大骂。李家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嘴角倔犟地向下撇着。

蒙如虎捂着下身,咬牙切齿地瞪着缈,但是,很显然,缈的双眼中放射出的凶光震慑住了他,使得他犹豫着不敢再往前走上一步。

这时,那个名叫焦艳的女秘书冲了进来,扯着蒙健一头上仅存的头发连踢带打,骂他“臭不要脸的老色鬼”“什么野花都采的老畜生”,眼角时不时用目光向缈飞上一刀。缈却不理会她。蒙健一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蒙如虎跟在后面,出门的时候对着缈伸了一下舌头,舌头无耻地打了一个卷。

李家良靠在墙上,雪白的头发微微颤抖着,像一座即将雪崩的冰山。缈很想对他说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张嘴,老人就走出了这间屋子,只留下一句话:“姑娘,睡觉时把门锁好。”

惊魂未定。

缈还在发烧,眼睛里放射出炽热的红光,刚刚在殊死的搏斗中碎裂的眼神,渐渐凝结成了一个念头,这念头像脑血管破裂出的一滴血,鲜红,鲜红,漫过了她的整个大脑:

“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

影像忽然模糊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记忆再一次无情地中断,缈痛苦地抬起头,看到了窗外波光粼粼的一片湖泊。

3.

呼!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把手中那个灰色的遥控器朝正在走格子的刘晃了晃,“总算是拼完整了——别瞪我,我用的是透明胶带。”

犯罪现场的任何小型破碎物在做还原时,都应该使用透明胶带,而不是其他凝固程度更高的胶水,这是为了确保能从外观上看出裂痕的走向,并且不会破坏断裂处可能存在的微量证据——这些都有助于判断它是从哪里、因为何种原因、使用了何等力度而破碎的。

刘又在地面上画了一个顶端没有连接的△,站起身,揉揉有点酸痛的膝盖,走过来看看那个遥控器,突然皱起眉头,仰头望着悬挂在吊顶上的两台长虹牌电视机,“怎么和电视机不是一个牌子的?”

思这时才注意到,这个还原后的遥控器没有任何长虹的标志,倒是在背后的电池盖上依稀可见“xindian”的英文,“新电?”思困惑地说,“应该是个杂牌子吧?”

刘拿起放大镜,更加仔细地把那个遥控器翻来覆去地看,“而且还很新,包括按键在内,都没有长期使用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思,资料夹里的初侦报告对这个遥控器是怎样阐述的?”

思翻阅了一下道:“很简单,只说了一句‘在沙发下面发现,应该是遥控包间里的电视的’。”

“应该?!”刘一下子火了,“应该的事情多了!最应该的是让这个报告的撰写人停职反省!居然使用这种貌似肯定、其实推脱责任的词!”

“你先消消气。现在你已经不是什么市局刑事技术处副处长,想撤谁就撤谁了!没准此时此刻,京城里处处都张贴着你的标准照,悬赏通缉你呢。”思冷冷地说,“卷宗后面还有一句,在这个遥控器的外壳碎片上面只提取到一个人的指纹——李家良的。”

“那就更不对了。”刘沉吟,“在ktv包间里唱歌,主要的控制系统应该是控制间里的那部电脑、平台,这个遥控器顶多是打开电视的时候用一下,这个活儿是办公室主任宫敬做的吧,李家良为什么会主动去开电视机?还握着遥控器不撒手?”

思想了想,说:“刚才拼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里面的集成电路板确实是遥控电器用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也糊涂了。难道是长虹电视机的原装遥控器坏掉了,店家就补了个杂牌子的凑合着使?至于为什么上面只有李家良的指纹,我可就真的猜不出来了。”

刘突发奇想,将遥控器的按键逐个按了一遍,本来她以为能够启动什么特殊的装置,但结果毫无动静。

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国警方最常用的室内搜索模式有两种:直线搜索法和网格搜索法。而在欧美等国,警务人员使用最多的是关联搜索法。关联搜索法是指根据犯罪现场、犯罪嫌疑人、被害人和物证之间内在的逻辑关系进行搜索,比如在现场的地面发现了烟灰,你就要去找烟头,通过烟头上残余的唾液dna寻找犯罪嫌疑人,还要思考为什么这个房间没有设置烟灰缸……这是一种按照一定的逻辑顺序来进行勘察的搜索模式。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在中国警官大学授课时的话语。

此外,在犯罪现场还存在着一种有趣的“吸铁石定律”:有价值的证物之间仿佛存在着磁性,总是集中在某一两个区域,如果你在这里发现了物证a,那么存在逻辑关系的物证b可能在附近,而毫无逻辑关系的物证c很可能也在附近。这往往是因为大部分罪行——尤其是室内罪行都是集中在某个狭小区域内发生的,证物也就相对比较集中。这就提示我们:在犯罪现场勘察中,特别是对证物的搜索中,要全面、细致、一丝不苟。

吸铁石定律,有价值的证物之间仿佛存在着磁性,总是集中在某一两个区域……

她呆呆地看着靠西墙的那张双人沙发,遥控器就是从它下面找出的……有点别扭,说不出是哪里,但就是觉得别扭,难道是视觉出现了偏差?她向前走了一步,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这张双人沙发的位置好像有点不大对,它和其他沙发一样,背面本来应该和西墙有着两拳左右的距离,但事实上,它似乎比别的沙发往外多出了一点。

她绕到了双人沙发的后面,蹲下来,发现满是尘埃的地面上,有一道灰白色的线露在外面,很明显,这张双人沙发的“屁股”过去应该是盖在这条线上面的,但是最近向东挪动过,而且这个挪动还有意偏移了角度,向着包间窗户的方向(南)略微倾斜。

“思,你查一下资料夹的照片,从门口向南的overall views(概览照相),看看这个沙发的移动是犯罪现场的原始状态,还是刑警们在勘察中造成的。”

“原始状态。”思查看后回答。

那么,为什么要移动这张双人沙发?

思看她一脸茫然,说:“也许,仅仅是那天晚上某个人喝多了酒,坐在这里屁股不安分,造成的沙发移动。”

刘摇了摇头,“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一个人酒醉时,座位总是往后蹭的,而像这个沙发一样往前移动,一般是清醒状态下干的事。”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啊。”思说。

的确,不能说明什么,所有的单个物证都不能说明什么,犹如从一根纤维不能看出整张地毯的全貌一样,但是假如有无数根纤维,并把它们织在一起,就大不一样了。

下一次勘察从标记处继续,犹如线头相接。

刘回到△处,用脚抹去这个标记,蹲下身,继续一点一点地走格子,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利用最后几分钟验卷的高考生。在那些留有血痕、玻璃碴子,特别是搁着黄色楔形卡的地方,都加倍仔细地用放大镜反复查看,不时向思要资料夹里的照片。

不行,缺少得太多了!她心里叹息着。由于缺少尸体和物证,这个犯罪现场等于既没有连续画面也没有声音的电影幕布,她必须借助那些照片,在脑海中还原这里的场景……这肯定是艰难的,实物的缺憾还在其次,最烦恼的是找不到感觉——那种一向为警界所惊叹的、只要置身犯罪现场就可以察觉到异样的天才。这可不能怨她,坟场迁移了、骨殖焚化了,磷火又从何谈起?!没有别的办法,眼下就剩这个空荡荡的包间,全都在这里了,她必须慢慢地观察,每一个平面都要当成三维立体画来看,完全靠想象和直觉来破解谜题,这又谈何容易!她知道,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思,其实一直在质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但是所有的刑事鉴识专家都是在和自我的搏斗中,获得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就的。

当走格子彻底结束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新的收获。

“完了?”思一语双关地问,笑容中带有一丝嘲讽。

“你不像是我的1/3,倒像是我的对立面。”刘冷冷地说。

思耸耸肩,“无所谓,反正都拥有同一个影子——你想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合体。”

地上的影子颤抖了一下。

暮色薄窗,四野冥茫,天地之间正一寸一寸地步入黑暗,寒气从每道缝隙流窜进包间里……也许是怕冷的缘故,思向刘走近了一步。

“不!”刘厉声呵斥道。

思一愣,怔住了。

“勘察没有结束之前,你和我不能合体!”刘咬了咬嘴唇,“整栋湖畔楼只有刘思缈一个人!她千辛万苦回到这里,目的不是凭吊、哭泣、哀伤、追悔,然后离开……从她走进大门的那一刻起,身份就不仅仅是一个受过伤害的女人了,而是一个科学家,一个在犯罪现场独自开展鉴识工作的刑事专家!她没有任何助手,没有任何同伴,这种情况下她不能没有你,她不能没有一个质疑者——真理的求索过程决不能缺少质疑甚至否定!”

思呆呆地望着刘。

很久,很久,一抹苦涩的微笑滑上了思的嘴角,“好吧……可是这个包间已经搜索完了,除了那只遥控器,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啊!”

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错了。”

一个优秀的刑事鉴识人员,永远不会把犯罪现场看成一个平面,尤其当案件发生在室内,你其实是走进了一个六面体……

所以,刘指了指头顶,“我还没有勘察吊顶。”

她和思一起走出包间,挨个房间地找梯子,终于在楼道西头的餐厅里找到了一架铝合金梯子,思正要抬,刘却拦住了她,“这梯子上的落尘不多,似乎最近用过。”

思说:“资料夹里写着对包间吊顶的勘察结果‘布满尘土,没有发现任何物证,也没有触碰迹象’——我想可能是鉴识人员在检查吊顶的时候,发现忘了带梯子,临时用一下这个梯子。”

“他们敢!”刘柳眉一竖,“勘察中使用犯罪现场的物品和设施,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她把梯子轻轻提起,指着墙上两个相距三十五厘米的等高小坑说,“你看这两个坑,是梯子长期靠在上面造成的,假如警方真的用过,用完找个地方随便一靠就行了,会这么细心的‘梯复原位’吗?我看,是某人存心不想让警方注意到这把梯子被移动过吧?”

刘把这架梯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连梯柱与梯阶间的缝隙也看了又看,却没有发现哪怕一个指纹、一根头发,只好和思一起把梯子抬到ktv包间里,放在吊顶的通风口下面。刘从现场勘察箱里拿出手电筒,登着梯阶上去,右手手掌一撑,推开了通风口,然后慢慢地将脑袋钻了进去,立时闻到一股呛人的尘土味。

打开手电筒,只见吊顶高约五十厘米,与楼道的吊顶相通,但由于中间垂下一道横梁,所以看不了太远。孱弱的光柱所照之处,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确实没有人触碰过的痕迹。

下来的时候,刘叹了口气,“我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警方勘察不细致,凶手是从吊顶离开的,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思沉默片刻,道:“我真的要劝你一句,还是放弃吧。无论是省厅法医的鉴定报告,还是蕾蓉的复检结果,都给出了明确答案,蒙健一等四人的确是死于心梗,这可以做出好多种解释:比如蒙如虎喝多了酒要非礼焦艳,被蒙健一训斥,恼羞成怒中追杀众人,引起四个人潜在的心脏病集体发作,然后李家良在和蒙如虎的搏斗中被杀,临死前李家良用烟灰缸给了蒙如虎脑袋一下——总之,既然这个包间是一个密室,就不存在还有其他凶手的可能。”

“不对,你这是自欺欺人。”刘摇了摇头,“那四个人死于心梗,但为什么会内耳出血,还没有答案……李家良确实是被蒙如虎杀死的,而杀死蒙如虎的一定另有其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思问。

刘指着那个资料夹,“来的路上,我仔细研究过里面的每一份文件,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砸死蒙如虎的烟灰缸上没有发现指纹。”

“注意到了。”思扬起手做出砸的动作,“也许是李家良戴着手套或用毛巾什么的包着烟灰缸砸的——”

手臂猛地停在了半空……

思猛地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警方的报告中,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在包间里提取到手套或毛巾。我甚至都想过会不会李家良是拿纸巾包着烟灰缸砸的,然后将纸巾吞咽到了肚子里,但蕾蓉也想到了这一点,在复检报告上特别注明‘李家良的消化道中并未发现纸质纤维’——也就是说,手套或者纸巾被真正的凶手带离了这个包间。”刘说着,走到窗边,看着窗户缝道,“可这里门窗反锁,凶手是怎样离开的呢?”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可就麻烦大了。”思苦笑。

“嗯?”

“因为那天晚上,这座湖畔楼里除了那六个死者以外,只有你一个人,而且还浑身是血地跑到草原上……”思说,“说来说去,你又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