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武断的。”楚天瑛说,“案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该水落石出了——”

“楚处,我觉得今天的你有点不像你。”郭小芬盯着他说,“从前的你很冷静,也很缜密,办案中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今天这个样子,我猜你是想早点锁定凶手,就可以让思缈免遭通缉吧?爱上一个人,就不惜让另一个无辜的人蒙冤,这可不是一个人民警察应该做的事情……你一路奔波,太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连夜开车赶过来,楚天瑛的两只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被郭小芬说中了心事,森然一笑,“我不和你斗嘴,我现在就去下令,清理有关卷宗,做好结案准备,包括解除湖畔楼的封锁……”

说完,他大步走出审讯室。

郭小芬感到手机振动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收到一条短信,是一个不知名的号码发来的,只有五个字——

小郭,谢谢你。

郭小芬立刻猜到了这是谁发来的,激动得眼眶一热,知道现在打过去,对方也未必接听,于是走到楼道里的僻静处,把刚才审讯黄克强的大致情况编了条短信发了过去。等了很久,手机又振动起来,她看也不看就接听了,低低的声音有些发颤,“思缈,你在哪里——”

“什么思缈?”话筒里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

“呼延云?”郭小芬一愣,立刻没好气地说,“你打来干什么?接着和你的同学们喝酒快活去吧!”

“嗨,小郭,别说那些没用的。”呼延云说,“你刚才问思缈在哪儿……她失踪了?”

郭小芬哼了一声,将思缈脱身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呼延云道:“你马上把她的新手机号告诉我,我要给她打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电话!”

4.

“从今天晚上到明天白天,本省将有大风降温天气,风力5到6级,最低气温零下4摄氏度……”

车载收音机嘶嘶啦啦地播报着天气预报。

一只手突然啪啪地拍打着车窗。

张大山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擦擦惺忪的睡眼,瞅着窗外面那个穿着一身蓝色粗布衫的农民,恶狠狠地骂道:“你报丧啊,拍什么拍?!”

那农民吓了一跳,“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走不走。”

张大山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开的这辆小巴,里面还没有坐满人,有心想再等一等,但一看天色,大团大团的云像拳头一样慢慢地砸向大地,每一朵都蕴藏着铁青色的风……算了,不等了,他对那个农民说:“走,马上就走!”

农民上来了,张大山正要关车门,扑通一声跳上来了一个人,一看竟是陈少玲。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都是一愣。张大山一把将副驾座位上的一个帆布包扯下来,指着空位子说:“你,坐这里吧。”

陈少玲坐稳了,张大山才开动汽车。“培训结束了?”他问。

“嗯。”

“帮我收一下钱,每个人两块。”

陈少玲起身张罗着收钱。一片窸窸窣窣和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她把一捧钢镚儿和纸钞倒进了茶缸旁边的黑色小提包里。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两元钱,也放了进去。“拿回去!”张大山瓮声瓮气地说,“你坐我的车,不要钱!”

“那我就不坐了。”陈少玲冷冷地说,看张大山不再说话,才在座位上坐好。在车辆的摇晃中,她困倦地将头往后面一靠,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张大山的外套,一摸自己的腰,不知啥时候还系上了安全带,她望着前方笔直的道路,宛如一条把草原划为两半的脐带……

后视镜显示,除了他俩,小巴里已经空了。

“听说你定亲了?”陈少玲突然问道。

张大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乡东头老齐家的二闺女,昨天我妈带着我上的门。”

“叫齐艳红的?”陈少玲说。

“对。”

“那女孩我认得,咱们一个中学的嘛,比咱们低两届,对不对?”

“对。”

陈少玲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我记得她脑子好像不大好使……”

“对。”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

“我有得选吗?!”张大山突然大声说。

陈少玲一愣,沉默了。

“我有得选吗……”张大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惨,“在牢里有个老犯人跟我说,命定了你是只羔羊,鹰逮你的时候你就别挣扎了,不然死得更快更惨!”

陈少玲看着他。

“所以我认命,我认命了。这命运总不能再糟践我了吧?结果呢?因为我家穷,减刑名单上总也没有我,我可是结结实实地坐了三年牢啊!”

陈少玲把目光移向远方:枯黄色的草甸子上,有一排褐色的油松,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泛着粼粼的波光……起风了。

“老人们总爱说:黑夜过去就是白天。这里面有个盼头的意思,可是我知道我的命,我没白天的……我不想牵累别人家的好姑娘。老齐家的闺女是傻一点,可是人挺好,配我挺合适的。”张大山使劲眨巴着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似的,“还记得你妈妈吗?她一辈子就那么傻傻地等一个人,咱们乡里谁不说她精神有毛病,谁不说她是和命运抗?其实我从小就挺佩服她的,他们那一辈的人泪珠子都是热的,我们这一代人血都是冷的——可是我做不到她那样,我等了,但命运告诉我说:别等了……”

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车厢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师傅,前面停一下车。”

两人吓得一激灵,这车里怎么还有人啊?张大山来了个急刹车,回头一看,是个上半张脸戴着墨镜,下半张脸用纱巾裹着的黑衣女子。

“你要去哪里啊?”张大山问道。

“我是游客,去眼泪湖看一看。”那黑衣女子说,“你就把车停在这里吧,我下去了。”

张大山看了看表说:“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了,这草原马上就会起大风,进出乡里的车也不会太多了,我估摸你今晚得在这儿住下。眼泪湖边有个叫湖畔楼的旅店,出了点儿事情,被警察封了。你要是过夜,就到路前面那个草原旅店。”他指着远处矗立在国道边的一栋砖红色小楼说。

“谢谢!”黑衣女子提着她的黑色大挎包下了车。

陈少玲左右看了看,忽然说:“大山子,这里……好像就是咱们差点撞到那个白衣女子的地方啊?”

张大山没说话,开车一直进了乡里。快到派出所的时候,远远看见几辆警车正往外面开,胡萝卜站在大门口挥手,像是告别的模样。于是张大山把车停在胡萝卜身边,“老胡叔,你在这儿干吗呢?”

胡萝卜笑呵呵的,“案子破了,凶手在北京被抓住了,县公安局的李局长带着干警们先撤了,湖畔楼也揭了封条。那李大嘴才可笑呢,说那里有六个鬼,死也不敢再回去了。”

5.

就是这里了,不会错。

她摘下墨镜和纱巾,看着眼前这栋两层的灰色小楼。

风扯来一片云,巨大的黑色影子笼罩了她和这栋楼,有如覆盖上了铁质的斗篷……但在阴影之外,天也好,树也好,草原也好,村庄也好,都还是明亮的,明亮得仿佛在她和这栋楼之外切割出了另外一个世界。

只有我和这栋楼。

我面对着你,你面对着我。

一个沉默,一个死寂;一个是血肉之躯,一个是钢筋水泥;一个在寒风中兀立,一个在乌云下矗立;一个曾经死去但现在依旧活着,一个曾容纳过活着但现在已经统统死去……

那个狂风呼啸的深夜,我是怎么从这栋楼里逃出,穿过野草和荆棘,一路狂奔到国道上的?是逃避,还是逃离?是寻找香茗之路的延续,还是在用刀割开动脉而不死的扭曲?

手中拎着的黑色挎包里,藏着我最重要的工具——虽然是警察,但更是一名科学家,所以,现场勘察箱比手枪,对我更加重要。为此,我离开精神卫生鉴定中心以后,不惜冒着重新被捕的危险,回了一趟家,从柜子里拿出这个箱子,一路换车,终于回到了这里。

我只要找回我的记忆。

那么,你是谁?你是楚天瑛?我记得有过你这样一个“学生”,我记得曾经赠送过你一本《犯罪现场勘察程序》,我也记得你望着我时的目光,那种目光,除了香茗的,我谁也不会接纳……我只是没有想到,在湖畔楼的那个夜晚获救后,你在派出所里像发疯一样维护着我,不许任何人对我说一句重话,你甚至还给了那个想给我戴上手铐的警察一拳。那时,我的身体和思想都像被冻结在了零下50摄氏度,而你的行为给了我巨大的温暖。从你和其他警察的争吵中,我知道湖畔楼死了六个人,只有我浑身是血地逃了出来,但是我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你是沙俪?请原谅我从走进精神卫生鉴定中心那一刻起,就用假象麻痹了你。那时我的记忆,只到自己在睡梦中被蒙健一和蒙如虎掀开被子摁在床上,后面的就完全记不得了,直到现在也还是记不得……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遭到凌辱更可怕的事情,那种痛苦会使我把自己活活撕碎。一个女人要想找回自己的清白,只能靠自己,我必须自己回到湖畔楼揭开真相,但是身边随时都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我不知道哪个人可以信任,就只能选择统统都不信任。我伪装成神志不清的样子,寻找逃离的机会。谢谢你的心得安,那让我收敛心神,更好地策划每一步的行动。

你是谁?你是爱新觉罗·凝?你以为就凭你的那点伎俩能与我为敌?你一开始就错了,“你将像爱人一样无条件地听我的指令”,那除了触发我手腕伤口的隐痛,使我越发清醒之外,毫无作用。我痴情,但这不代表我为了爱一个人可以放弃尊严!对一个科学家来说,任何“无条件的服从”都是魔鬼,唯有坚持独立思考和质疑精神才是王道。爱情也一样,为了爱我能自杀,却绝不会容忍被别人杀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催眠术连我一成的功力都不到,还想置我于死地?做梦!

你是谁?你是郭小芬?虽然我一直不喜欢你,但是你在病床边抓着我的手说的那些话,我伪装熟睡,其实听得明明白白,“没有证据,没有实验,一切都是谎言”,再没有比这更可贵的语言了。你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冰凉的,冰得我的心一颤,我多想起身安慰你,让你不要哭泣,请你坚信在这个世界上,理性和科学可以战胜一切催眠——但是我不能,我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只为了现在你能开心地笑,我相信你现在一定在大笑,去她的活塞!

你是谁?你是香茗?为了寻找你的踪迹,我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绝望了,我用自杀来抗议命运的捉弄,万万没有想到那一次的获救,竟令我陷入了更大的梦魇……你知道吗?在被囚禁的这些日子里,我在心里无数次呼唤你的名字,祈求你的拯救,就像初中的那个夏天,我被坏人绑架后,你打开头顶的铁门,向我伸出温暖的手……我听见了你温柔的责备:“傻丫头,别再错第二次了,为了我,你要清醒地活下去,清醒固然是一种痛苦,但最终能实现自我的救赎……”于是,你来与不来都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一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信念,你就是我的勇气!

你是谁?你是我自己?你用一块一块的砖石砌成永恒的冰冷,你用你的冰冷扼杀了我的记忆,你把我从一个警官变成了一个嫌疑人。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了,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决斗,从这一刻起,我是中国刑事鉴识的首席专家,而你,是一个包藏着死亡之谜的犯罪现场——

拉开帷幕吧,正剧现在才刚刚开始!

突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看来电号码。

呼延云?

他打来做什么?

如果不是他,香茗也不至于……

她感到一阵剧痛,从手腕传到心口。

“在进入犯罪现场前,必须剔除一切杂念。”

刘思缈关闭手机,戴上橡胶手套,拎起手边那个装有现场勘察箱的黑色挎包,大步走进了湖畔楼。所以我要求、请求、恳求、哀求你们,回答这样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在这次葬礼中,唯独哪一件东西是离开了这所房子而又不再回来,并且自从发现遗嘱失踪之后从来也没有被搜查过的呢?

 

 

九:芭蕾


1.

刘。

思。

缈。

门厅里站着三个人,地上却只有一道影子。

刘,中国首席刑事鉴识专家,在犯罪现场勘察时,举手投足犹如几何绘图般精美,在警界享有盛誉的“犯罪现场的芭蕾舞者”!

思,质疑者,所有的犯罪现场都应该出现这样一个质疑者,她负责质疑一切:指纹的真假,血迹的形态,尸体的位置,结论的对错……甚至,质疑自己的存在。

至于缈,她是湖畔楼案件的唯一幸存者,也是这场导致六人死亡的重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表面上看容貌绝美、气质高贵,其实,只是一个苦苦追寻自己的爱人而身心都伤痕累累的普通女孩。

“好吧,我们来分一下工。”刘是这三个人中的主导者,她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冷冷地说,“快到下午五点了,我要争取在天黑之前完成对犯罪现场的勘察。思,你必须跟着我。缈,你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去做,那就是回到二楼住过的房间去,回忆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浑身是血地跑到国道上去的。”

“我……我有点害怕,我不敢去。”缈垂下长长的、颤抖不已的睫毛。

思柳眉微蹙,“要不,我陪缈去吧?”

“不!”刘断然拒绝。

她搂住了缈的肩膀,感觉到那肩膀一片冰凉,犹在微微颤抖。

地上唯一一道影子,映出的是自己轻轻弯起双臂抱住了自己。

“缈,每一个人的伤口,最终都要靠自己愈合,尤其是女人。”刘说,“现在,你必须独自面对一切。”

缈轻轻地点了点头,无声无息地向楼上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刘对思说:“走吧,我们去ktv包间,我来拎现场勘察箱,你负责拿资料夹。”

两个人顺着楼道向东走去,在ktv包间关闭的木门前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里面,未知的血腥,太多。

刘伸出手,手上戴着乳白色橡胶手套。指尖在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上使劲一压,门开了。

莽莽云团几乎压到了屋檐,放射出铁青色的光芒,从窗户投进包间,在地板上铺出几块尸布一样的光斑。除了六具尸体和一、二级物证凶器、与案情有重大关联的物证早已被移走以外,沙发、玻璃茶几什么的还是维持着原状。地上用白色粉笔勾勒出一块块人形,圈示着尸体的位置和状态,还摆着许多写有编号的黄色楔形卡,那是用来标示物证的位置的——警方撤离得匆忙,就没有彻底清理干净。

基本上可以看成一座没有剩下一粒米的粮库。

思走了进去。

刘却回过头来,看着那一段刚刚走过的楼道和两侧的墙壁。

“怎么了?”思问。

“不够规范。”刘说,“重大案件的犯罪现场,应当采用多层次的勘察。湖畔楼案件的第一层次应该是这座楼方圆半公里的范围以内,第二层次是楼的所有内部空间,ktv包间是最中心层次。你看,包间里对物证的标示还算规范,而包间外面几乎没有竖立一张黄色楔形卡,这说明警方的犯罪现场勘察只针对中心层次,对其他两个层次基本没有涉及。当然,刑事侦查的逻辑是:最初的工作重点应当集中在中心,而不是外围——这是因为中心层次最有可能发现相关物证和形态证据,但这不等于其他层次就可以置之不理。”

说完,刘把现场勘察箱放在门口,打开,长方形的皮箱里垫有一层厚厚的泡沫塑料,嵌着替换光源扫描器(als)、气雾试剂喷(鲁米诺)、铝制粉末以及其他用于提取微量证据的金属罐子,背板上挂着一排笔插似的袋子,里面插着的是样本容器、永固油墨记号笔、指纹刷、螺丝刀等等。她从中拿出放大镜和镊子,“我要开始进行现场搜索了。”

“哪种模式?”思问。

常用的犯罪现场搜索模式有六种:直线搜索法(捋带子)、网格搜索法(走格子)、区域搜索法、圆周/辐射搜索法、螺旋搜索法和关联搜索法。其中,捋带子一般是针对室外犯罪现场,区域搜索法往往需要多名勘察人员共同进行,圆周法和螺旋法的搜索速度比较快,只是容易遗漏物证,但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想在天黑之前完成工作,总不能再拿着放大镜趴在地板上走格子吧?

但是,刘斩钉截铁地说:“走格子。”

网格搜索法是指现场勘察人员从墙壁一端开始,沿直线向另一端搜索,搜索宽度不超过五十厘米,到达另一端后掉头,沿着第一次搜索的平行线再次向另一端搜索,这样搜索完一个朝向的平面之后(如东西平面),在搜索的终结点开始进行另一个朝向(南北平面)的同等模式搜索。

这种方法耗时最长,但是最彻底、最系统。在美国留学时,刘思缈曾经专门前往位于纽约中央公园西面的一栋公寓,向居住在那里的林肯·莱姆求教。这位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刑事鉴识专家曾经担任纽约市警察局刑事资源组组长,在一次现场勘察中被一根倒塌的横梁砸成了全身瘫痪。当她坐在维多利亚风格的一楼客厅里,问及在犯罪现场哪种搜索方式最有效时,林肯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走格子!”他看了看自己由于第四脊椎受伤而无法动弹的下肢,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痛恨——

“要知道,像只猫一样弓着脊背,在地板上一寸一寸地前进,终于发现一件被忽视的物证:血迹、指纹、头发,或者干脆是一丝异样的空气,那种感觉比他妈的喝一大口苏格兰威士忌还要爽呢!”

勘察是从门后开始的,这里是室内犯罪现场勘察中的六大死角之一。刘清楚地记得,一年前,自己曾经在某个谋杀现场的门轴缝隙间提取到一滴血迹,从而锁定了那个嫌疑人。不过现在不需要这么费劲,门板背面的下半部分有大片黑色的污渍,显然是血迹。

“这是李家良被蒙如虎刺杀时流血造成的。”思打开资料夹,抽出警方在犯罪现场拍摄的一张照片,上面是李家良倒卧在包间大门旁边的景象,老人双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身子下面是一摊鲜血。

刘看了一眼照片,拿起放大镜向上追索,终于在门的大约一百一十厘米左右的高度找到了一个楔形的凹点。

“第一刀从正面刺穿了李家良的腹腔,扎在门上,留下了这个痕迹。”刘轻轻敲了一下那个凹点,“李家良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他被扎这第一刀时应该是站立姿态,后背靠在门上,然后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又挨了第二刀,第三刀……”

“警方的初侦报告认为:李家良是想夺门而逃时,被蒙如虎杀死的,这个结论恐怕不大对头。”思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真的是想逃跑,应该是刀从后背刺入,现在这个姿态,怎么看都像是他顶着门不肯放蒙如虎逃走,所以才被后者刺杀的。”

“记录下来。”刘说,然后蹲在地上,踮起后脚跟,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沿着墙壁向东挪动,炯炯有神的双目盯着手中的放大镜,仿佛在剖析着每一粒灰尘的分子结构。

像只猫一样弓着脊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板上的光斑渐渐倾斜成了梯形。思叹了口气,“刘,这个犯罪现场已经被无数的刑警做过勘察了,你难道真的期望有什么新发现?”

“大部分刑警在犯罪现场都是采矿,而我是在淘金。”刘冷冷地说,手指轻轻地捻起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灰色塑料片,“这是什么东西?”

思翻开资料夹,在厚厚一摞物证照片里细细查看,然后抽出一张递给刘,“你看是不是从这个上面掉下来的?”

刘一看,那是一个几乎粉碎的遥控器,照片旁边标示了该物证系从靠西墙的一张双人沙发下面发现的。她弯下腰,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向西墙望去:啊!那个遥控器居然还在沙发下面,旁边的黄色楔形卡标号为第17号……也许是所在位置隐蔽,或者警方根本就没有将其列入重要物证,所以才在空空如也的“粮库”里留下了这粒“米”。

她先在地板上用5b铅笔画了一个顶端没有连接起来的△,然后走到双人沙发前,把手伸到下面,用楔形卡的边缘从遥控器后面兜着,慢慢地将其完整地移了出来,用放大镜看了又看,然后问:“初侦报告上说这个遥控器是怎么坏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