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字一句,像无数烂漫的花,齐齐盛开在眼前。眼里满满都是花,满满都是他。如果…爱有天意,她要爱他,拼尽一生的力气。
可是,真的,没有关系吗?一切,真的可以吗?
程明朗双眼睁大,大到快要突出眼眶。他痛苦地揪着头发,双腿笔挺地跪在地上。像是不能控制,整个人都几乎傻了。
坐在首座的老大,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明朗,我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可是这次,我帮不了你。”老大顿了顿,挑眉问:“嗳,你到底得罪了谁?谁非要置你到死地的地步?”
程明朗直摇头,一脸惶恐:“我被人冤枉了,我根本没有运毒,老大,这次你得帮帮我。”他想了想,又急急地说:“那辆车根本不是我的,我压根不知道车上藏了毒品,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只要你活下去(2)
老大只是冷笑,耸了耸肩:“我也无能为力,你既然逃了回来,也证明你相信我这个老大。可是运毒,这是大罪,我找不到人替你扛。”老大又扫了眼四周的兄弟,问:“谁愿意帮他扛的站出来。”
程明朗霍地站起身,上前撼动着老大的手臂:“我跟了你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定要帮帮我。”
老大低下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快得让人无法捉摸。他抬起头,掀起嘴角,想了想,说:“这件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说的,只是碰到一个警察,如果,找人鱼目混珠,也不是没有法子。问题是,没有兄弟肯。”
程明朗眼中黯沉:“我没有运毒,为什么要找人扛?我是清白的!”老大冷冷地笑了笑,目光如炬:“问题是,你开车当场让警察逮住,连车都给押回警局了。”程明朗微眯眼,一脸阴森:“可是,那辆车,是你叫我去开的。”
老大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这个老大陷害你了?”他脸色铁青:“我可告诉你了,我叫你去开车,是没错。可是,开之前,车上根本没有毒品。”
程明朗自知理亏,只是哀求:“给我一条生路。”老大瞥了他一眼:“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是,你肯不肯,你的女儿肯不肯。”
程明朗焦急地问:“这关我女儿什么事?”老大微眯眼,笑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看上她了,只要你将她卖给我。这一切,我帮你搞定。”
程明朗颤巍巍的,半晌,才从喉咙底里挣出一句话:“我怎么可以卖嘉美…再怎么狼心狗肺,我也不能把她给卖了…”
老大不在乎地耸肩:“那随便你,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过后,你的死活我不管。”他吩咐一旁的兄弟:“送他出去。”老大见他走了出去,心急地掏出电话,讨好地说:“余先生,都搞定了。”
我只要你活下去(3)
程明朗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外面依然在下着小雨,细细的,碎碎的,像极小的冰,一直在落,打在身上微疼微疼。浩浩的长街,却是空荡荡的,人仿佛都在蒸笼里,全部被蒸发了。
他想起了那天,嘉美失神幻散的找到产房里,对他拳打脚踢,他实在受不了,大声叫道:“程嘉美,你疯了,你跟你妈妈一样,是个疯子。”嘉美双眼腥红地提着他的衣领,那泪滔滔,像沸水一样,滚烫滚烫,“妈妈没有病,有病的人是你。”她竭尽全力地吼:“你才有病。”他惶恐地在地上爬,只想避开她,“你们母女都有病,我不能让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我要娶别的女人,我要传宗接代。从今天开始,我有了儿子,有了家庭,不再是守着两个血友病人!”
她松开他,满眼的绝望在浮动,疯了似的大笑,眼里满满是泪:“这就是你离婚的理由,这才是你离婚的理由…抛妻弃女的理由…”
这十几年来,嘉美就像他心里的一根巨刺,刺得全身都是洞,鲜血淋淋。他目光茫然,自言自语:“我怎么可以卖了她…”离婚了,他没管她,读大学,他依然没有管她…就连王仪的死,他还是没有管…如果,现在再卖了她,恐怕,这一辈子,她也不会原谅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他刚刚有了儿子,有一个新家要照顾。如果,他被抓去坐牢,她们母子可要怎么办?
以往的一切,闪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个不停。反反复复的,似有人在絮聒,一刻都不停地絮絮聒聒。他快要被逼疯了,内心一阵煎熬,终于…往嘉美家的方向走去。
耳边都是死静的,死静的有些可怕,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地狱,找不到出口,除了茫然,就只有绝望了。程明朗站在门前,不敢动,眼里也只剩一团死水,没有任何情绪。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按了门铃,门被打开了,家俊错愕的盯着他,旋即笑道:“程先生,真是稀客。”他声音嘶哑,目光灼人,“嘉美在家吗?我是来找她的。”家俊双手插在裤兜,抵在门口,笑了笑:“在洗澡呢,你有什么事?”
他话语艰难:“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我找她,有急事…”
我只要你活下去(4)
家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恐怕她不想见你。以往的事,我也略有所闻,如果现在见到你,依她的性子,你没好处讨。”
程明朗极力地笑了笑,眼里满是悲凄:“我只想见她一面,只要再见她一面就可以了。我有些话,想要当面对她说。”
家俊疑虑地盯着他,终于挪开身子:“你进来吧。”程明朗脚步轻微地进了屋,四处打量,这屋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家俊指了指沙发:“你坐,她刚去洗澡,估计还要好一会。”
程明朗眼神黯然地笑了笑:“她很爱洗澡。”
家俊“嗯”了声,又道:“她挺喜欢洗澡的,没有一个小时,准出不来。”程明朗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小时候,就爱霸占浴室。”
家俊心里一震,脸上堆笑“她小时候,一定很皮。”程明朗坐到沙发一角,极力将自己窝在里面,“小时候,她很安静,不会跟人打架,连吵架也不会…同学将她骂哭了,她把我推到学校,让我去替她出头。”
家俊起身,替他倒了杯茶:“真想不到,她小时这么文静,跟现在,判若两人。”程明朗心里酸酸的,几乎落下泪来,“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变成这样。”家俊垂头不语。程明朗霍地起身,颤声道:“我先走了。”
家俊一愣,讶然地问:“你不是有话要对她说?”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了。”他直摇头,转身就往外头走。家俊起身,疾步跟在他身后:“要不,我现在去叫她出来。”
程明朗看了他一眼,闪闪躲躲地回答:“不必了,我还有事…你跟她说,我有急事,先走了。一会,我再给她打电话。”
家俊“喔”了声,心里觉得他有点反常,又不好意思追问,只说:“那我不送了,伯父慢走。”程明朗憋红了眼眶,拍了拍他的臂膀,“她没了母亲,我这个父亲,也相当于没有。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千万,不要欺悔她。”
家俊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会的。”
程明朗一径往外走,电梯在缓缓下降,他双眼红肿,极力地忍住。终于到楼下了,雨势却忽然大了起来,像粗绳在地面狂抽,整个天地间尽是一阵一阵的白烟在不断冒起。他却是恍恍惚惚的,一直往外走,眼里一片空白,连雨也看不到。雨,打了他全身,打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爸爸,如果能重来
这雨,来得是时候,他借着这雨声,盖住自己的哭声,一阵比一阵更猛烈的哭声。他几乎不敢停止脚步,害怕停下脚,就会去求她。这些年来,他已经对不起她了,现在,还要求她帮他,他算是什么父亲?
“爸爸。”嘉美听家俊说,急急忙忙地赶了出来,她踏着拖鞋,手持着伞朝他跑来。他睃了她一眼,下意识里走到更急,像在逃跑。嘉美见状,急急地喊道:“你站住,你先站住。”
他心有不忍,停下脚步,她跑到他面前,遮住他,声音低低:“这雨太大了,伞你拿去。”他穿了一件极宽松的衬衣,风一股股吹来,他整个人都被涨大,大到空空的,连心都空了。他忽然觉得冰凉,全身都是寒冷彻骨。他一掌推开伞,声音空而远:“你不要理我,也不要管我。我这个人,不值得你管。”
她迟钝地说:“你不要这样…你家里还有儿子老婆等着你照顾,如果你病了,谁来照顾他们?”她将伞递给他,“你拿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打在伞上,像火苗在剧烈颤起。
他微眯着眼,那雨依然从头上不断往下滴,他瞥了她一眼,竭力按捺住自己:“我会照顾自己的。”她咬一咬牙,将伞扔给他,“固执。”她转身就往里跑,他看着她的背影,那泪滔滔。他转过身,揾了揾脸,低低自语:“程明朗,这一辈子呵…这一辈子…算是作孽的一辈子。”
雨在地上敲得响亮,他听不到自己的哭泣,他想,幸好嘉美也没听到。他一步一步格外艰难,每步钧有千斤重,一踏一个大水印。
原来,这就是爱…
程明朗走到自己家,敲了敲门口,里面隐隐传来声音,像是婴儿的哭声,夹杂着老婆的轻哄。门被打开了,柳云微微一笑:“你回来了。”他“嗯”了声,脸上堆笑,顺手关了门:“这雨真大,我忘记带伞了。”
柳云抱着孩子,见他全身湿湿的,整个人狼狈不堪,便急急地问:“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爸爸,如果能重来(2)
他进了房,换衣服,笑道:“没事呢,只是不晓得会下雨。”她疑惑地盯着他的面,见他神情轻松,不像有事的样子,只好问:“你吃过饭了吗?没有吃的话,我去弄点给你吃。”
他笑了笑:“我吃过了,你不要瞎忙了。”孩子睁着大眼,直盯着他,他伸出根手指,轻轻摩裟着孩子的脸:“叫爸爸,快叫爸爸。”
柳云嗤地笑了声:“你当他有多大呢?就算能叫人,也要先叫妈妈。”她问孩子:“对不对,我的宝贝,先叫爸爸还是妈妈?”
程明朗正了正脸色:“我们说点正事吧。”她笑容慢慢地凝结在嘴角,他轻轻揽着她,柔声道:“你不要这样。”她眼里慢慢沁出泪,声音哽咽,“我能怎么样呢?认识你二十年,做了你十几年的情妇,你这人心里想什么,我哪会不晓得呢?”她抽噎,“年轻的时候,有孩子,你说不要。后来一直就没怀上,好不容易三十几岁了,才生了个娃,你又要离开我了…好不容易,我们才结婚…”她颤抖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程明朗心下一动,泪光闪闪:“是我对不起你,担误了你一辈子,让你陪着我受苦受累…”她只是哭,他又低低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听说了?”
她点头:“这种事,自然传得快。我相信你不会去贩毒。”他直摇头,坐到沙发上抽闷烟。她依着他坐着:“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程明朗按掉烟,精神恍惚:“我忘记了,孩子不能闻到烟味。”他顿了顿,瞥了眼孩子,又说:“我实在没有法子了,再怎么狼心狗肺,我也不能把嘉美给卖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你离婚,把财产,钱全部留给你。我再去自首。”
她眼泪直流:“我是不会同意的。”他轻渭地说,“你看你,又来了…”她将额角轻轻抵在他肩膀上,哭着重复:“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挪了挪身子,全身绷紧:“你不要哭了,哭也改变不了事实,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她只是摇头,那泪纷纷往下掉。她话语颤抖:“这些年,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爸爸,如果能重来(3)
他轻叹,按捺下性子劝着:“你这是何必呢,嘉美她妈死的时候,我连看也不敢去看。我是这样懦弱的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能伟大一次,你又何苦为难我。”
“我不管,反正,我不会离开你的。”她泪如急雨,全身都在发抖。他手臂有力地揽住她,轻轻劝慰:“这一次,你就听我的。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孩子见她哭,也大声哭了起来。她嗓音抖得话不成语:“不管…我就不离婚…”她喃喃重复“死也不离婚。”他知她的性子,多说也是无益,只好起身,“这事件,你就当我没提过,以后…记得好好照顾孩子。”他睃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声音颤抖“我的儿子…”
她笑中带泪:“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等你回来…”
屋外的雨,依然在下,霹雳啪啦,轰然入耳。那骤雨仿佛打在人身上,打得整个人都疼得几乎崩溃。他咻咻地吸着气,背着手,仰着头,站在窗前。这些年来,做对过什么,做错过什么,都似乎已经记不清了。惟一记得的,就是他的女儿,一直恨他,那恨如同一把利刃埂在他心坎上。
到死,也会埂着。
他低下头,两行热泪顺着脸往下滑。
狭窄的街道上空空的,没有行人。雨依然在下,哗哗的极大声,遮住了世界的一切喧闹。嘉美坐在咖啡店里,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口。
那个女人竟然约她!
为什么要约她?难道,是想来嘲弄?或者,以一种胜利的姿态来告诉她,第三者,修成了正果。
厚厚的玻璃门让推开,柳云走进咖啡店,四处扫了一眼,看定嘉美。嘉美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瞪着她。
柳云坐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嘉美,很高兴你能来见我。”
嘉美声音冰冷:“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急事?”对眼前这个女人,她一直是憎恨到骨子里去了的。
柳云面上堆笑,眼里却凄凉:“我知道你恨我,你一直都恨我…”她停了停,又话语艰难地说,“如果,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是不是就能原谅你父亲。”
嘉美嘴角轻扬,不做声。
爸爸,如果能重来(4)
柳云眼里噙着泪:“我们是对不起你母亲,如果可以…请你怨我就好,不要怨你父亲。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嘉美笑得更冷:“因为想要儿子,对不对?多么理所当然的苦衷。”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爸爸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顾一切,夺门而出。妈妈绝望地看着她,喃喃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了。”
可是,当时的她只是懵了,连安慰妈妈的话也迸不出来,只是傻傻而木然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妈妈撕心裂肺地搂着她哭,她依然只是怔住,像是被恶梦压住了,再也醒不过来。一切,如果只是噩梦一场,那应该有多好,可是,那个梦,醒得太快,醒得太残忍。
“不是这样的…”柳云低下头,只是轻轻地哭,不再做声。嘉美撇开头,外面的雨,依然澌澌地在下,大粒大粒地打在诺大的透明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没有嘲弄,没有胜利的姿态,只有哭泣。那个女人,竟然在她面前哭。
原来,是这样柔弱的一个女人,将她妈妈推到了绝地。
记忆中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高高在上,而不是这样的柔弱可欺。
“不要再哭了。”嘉美语气不好,有些不耐烦。柳云极力地忍住泪,勉强地笑道:“好,我不哭。”嘉美问,“到底什么事,你直说。”
柳云眼泪急转,放低声音:“我想请你替他打官司。”嘉美一愣,突口而出:“他又做了什么事,让警察逮住了?”
柳云用力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是他们误会你爸爸运毒,实际上,他是遭人陷害。”嘉美心下一震,眼神凛冽:“本性难移,这种人,应该进牢里好好反省。”
“不是这样的,真的是遭人陷害。”柳云情绪陡地激动,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掐住,“请你相信他,你一定要相信他…所有人都可以不信他,可是,你一定得相信他。”
只是事实,她的爸爸,是那样的人。
贩毒,勒索,坏事做尽。
叫她怎么相信他!
如果有来生,她会选择相信他,今生,恐怕怎样都做不到。
爸爸,如果能重来(5)
嘉美霍地站起身,目光空洞:“我先回去了,这件事,我不会帮他。”她撑起伞,心绪杂乱地走到街上。柳云在身后拼命地叫她,可她只是一径的往前走,什么都听不见,眼里朦胧的,什么也看不见。
前天,爸爸还来看过她,她以为他良心发现,原来,是记起这个女儿有用了,所以想她帮他!
她痛不可抑地捏住伞柄,手在颤抖,就像嵌进了无数根能将人刺得鲜血淋淋的细针。
反正这么多年,没有他,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之间,不管是谁欠了谁,早就应该解脱了。
由她亲手去解脱。
她拿起手机,拨通何文轩的号码:“何律师,程明朗是不是有件案子。”
“对,他自动投案,可是,又让人保释走了。”
她嗓音颤抖:“这件案子,你有没有法子接手。”何文轩过了良久,才轻轻地回了句“我尽量。”
她执着伞,静静地走着,浩浩的长街,几乎看不到人,四处都是潮湿的,四处都是空的,空的让人几乎晕眩,空得让人心都生出惊惶来。她竭尽全力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吸进身体里,将整个人都冻住了。
她极力地微笑,那泪却落了下来,静静地不断落下,披挂得满脸都是。
时间是这样的过,一刻,一小时,一天,二天,每秒每分,像一百年,或是更长。余佳丽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窗外只是无尽的海,绵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一直延伸下去。可是,海是有尽头的。就像她和家俊,原本期待的一辈子,只是走到现在,就已经到头了。她脑里轰轰然的,一片空白。
他不要她了。他竟然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他不要她了!
窝在这游艇上已经好多天了,她天天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她究竟爱不爱他。尽管拼命全力,用尽所有理智地告诉自己,她只是爱他背后的势力,爱他银行的数字。可是,心还是痛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在绞,一刻也不停止地被绞,绞碎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佳丽之死
她咬着下唇,眼里满满都是泪。爸爸告诉过她,千万不能动真心,可是,人怎么能操控自己的心。她不知从几时开始,就已经陷了下去,如同陷进泥沼里,越挣扎就会越深,到最后,再也出不去。
原来,早就已经出不去,这一辈子,都陷了进去。
手机豁豁地响着,熟悉的音乐,熟悉的号码,她深吸了口气,按下键,轻轻地叫道:“爸爸。”
“佳丽,不要太伤心了,爸爸会想办法帮你办妥。大不了,我们再找别人,不一定非郝家俊不可。”
“爸爸,这件事,你别管。”她死死地咬住唇。从小,她的人生,就只能是这样,照着家人给的路走。大学毕业,嫁入豪门。她呜咽出声:“爸爸,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感情的,我不是木偶。”
“佳丽…”
“木偶没有知觉,可是我会有,我会痛,会伤心,会难过,会落泪。你知道吗?我也会痛的…你一直告诉我,只是为了他的钱,可是,我的心,不受控制。”她胸口剧烈起伏,极力压抑地低声哭喊,“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爸爸,我控制不了…我快要发疯了…”
“佳丽,你别激动。”
“爸爸…”她竭尽嘶底地叫他,全身在瑟瑟发着抖:“是你告诉我,只要陷害程嘉美,只要让她抬不起头,家俊就会回到我身边。可是不行,你的法子统统不行。我不想再害人,我不想装可怜,我不想做很多事情。我只想做回堂堂正正的我,一个能让家俊真心喜欢的我。”她泪如泉涌,“即使他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讨厌我就好了,只要在他心里,我占了小小的角落,这样就够了。爸爸,求求你,别管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下来,她全身疲软,像是大病初愈,没了一点力气。她双手紧紧地勒住自己,眼里盛满悲凄。
她的人生,不用多么明媚鲜妍。就那么一次,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的路。即使跌得粉身碎骨,也没关系。
只要能做主一次,就够了。
佳丽之死(2)
嘉美手里尽是冷汗,差点连电话都握不住了。余佳丽竟然约她见面。她轻咳了几下,镇定地对电话说:“余小姐,我最近真没时间。”
余佳丽将声音放低:“对不起。”嘉美只觉耳里嗡嗡作响,疑心自己听错了,摸不着头脑地问:“余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余佳丽在电话那头将声音低了再低:“真的对不起。”嘉美彻底被搅糊涂了,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竟然会放下身段和自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