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玛姬逐渐喜欢把所有的故事讲给我听,慢条斯理地讲,像一个苍老的妇人,心里装满了岁月的石子,它们塞得她心疼,许多次,她像清理库存一样喃喃地讲给黑夜听,讲完了,她才发现心更疼,所有的自语,不过是把疼痛重新温习了一下而已。
我不想听玛姬讲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这些年,我已经模糊地知道一些关于爱情的事,只有不曾想过要爱的人,才被允许肆无忌惮地倾听隐私。
理想的爱情是一张洁白的纸和一支铅笔。
没有一支铅笔愿意写在一张已是字迹凌乱的纸上,而玛姬,彻底张开自己,让我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迹,或许,是另一种不动声色的拒绝。
一次,我小心问她:“玛姬,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玛姬瞅着我,浅笑莞尔:“我曾经以为自己爱你,后来想,其实不是,那不过是我拼命想挣脱仲家洼的一种错误幻觉,我喜欢的其实是你家的房子。”
我无话可说。
二十五
一天,玛姬笑微微对我说:“嘉跖,所有前尘后事,我全部丢弃,好好开始。”
一瞬间,她跳起来,把靠枕扔进我怀里:“想吃什么,今天我给你做。”
我想不出,玛姬拉开冰箱,翻啊找啊,拿出一堆东西,她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好看极了,热气腾腾里,她专心致志的脸上有贤淑的温柔,像极了一个旋转在温馨家庭里的小女子。
站在玛姬身后,看她的指,灵巧地切水果,弄沙拉酱,颈上,有惑人的白皙细腻,轻轻的,我环拥过去:“玛姬。”
玛姬拍拍我的手,继续搅拌沙拉,热气弥漫的厨房里,心一点点暖起来,我说玛姬。她还是不语,被热气围融着我的手上,落了一滴水。
玛姬哭了。
那天,玛姬坐在地板上,我端着盘子,喂她吃东西,她一边吃一边落泪,不说话,只是落泪。
她在我怀里,窒息般的哭泣,一点点地让我害怕,恐慌着,她身体里的水分会汹涌地流完,那一刻我抚摩着她冰凉而软弱的脊背,害怕她会这样哭泣着死掉。
她哭泣着睡着了,像赖觉的孩子,脸上挂着泪珠,鼻息微微起伏,我用手指挑下一颗泪珠,像黑夜里挂在指上的钻石。她的嘴角轻轻扬上去,粉色的豆蔻,花瓣样开在白皙的脚趾上。
环抱着玛姬,我慢慢合上眼睛,这样真好。
二十六
玛姬受伤的心很快复原,一天天地改变了原来的样子,她隆胸了,腰身显得更是婀娜,摇曳在男人面前,像极了充满诱惑的罂粟花,常在录制室外坐了,婉约的样子,淡妆优雅。
一度,我以为这样的依恋是喜欢或者爱的一种表达方式,事实却是我错得彻底。
出了录制室,我径直奔向玛姬,而玛姬的眼神不在我身上,若是访谈对象是青年才俊,玛姬的眼会逃开我,眼波浩淼一路追过去,每当他们眼神游离时玛姬会适当地介绍自己:“我是嘉跖的同学。”
那只小巧的坤包装下了越来越多的本市商业巨头的名片,我能够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终是逐渐明白了玛姬,来我这里,言顺名正地结识他们才是玛姬的初衷,这是一个比任何场合都不会让人看轻的相识。
偶尔,玛姬还会来,樱红的唇上,有若隐若现的酒味,很是正宗很是地道的名酒。
那样迷醉的气息,像尖利的刀子,一次次刺向我的脆弱。玛姬斜斜地浩淼着眼波,浅笑说:“你不必指责我,我要找到新的爱情疗养旧伤,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她从不在乎我是不是会心疼或者看轻,在她的心里,以后的生活,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她在最脆弱时刻需要就可以抓来的拐杖而已。
二十七
在玛姬眼里,贫寒的爱情更不值得相信,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握着一元钱进了超市,除却果腹,没有挑选口味的余地。而握了银行金卡的人就是截然的不同。
这就是玛姬的爱情真理,我想想,也是。
所以,玛姬的薪水,几乎全部被用来购买品牌时装香水或化妆品,用玛姬的话说,现代灰姑娘,要自己准备好水晶鞋子。
玛姬走在街上时,常常突兀间就蹦出一句话:“我终要抓一个真正的钻石品质的男人,嘉跖,你猜若是高敬宣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我说:“不知道。”
玛姬哈哈笑,很短的日子,玛姬已把怎样风情而放肆的笑张扬得彻底:“他会傻了。”
我想起玛姬告诉过我,她常常感觉内心深处奔跑着一只欲望的猫咪,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探出轻柔的脚步。只所以这样说,玛姬是想用跟高敬宣赌气而掩饰自己给我看而已,事实是,即使没有高敬宣,她还会遇到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李敬宣或者张敬宣…即便生活中没有他们,她依旧会如此。
笃定的华贵,是她追逐的梦寐。
那次,玛姬窝在我家的沙发里,伤感地望着我:“嘉跖,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我嫁给了我想要的男人,其二是我死了,没有第三种可能留给我这样的女人。”
说着,眼里闪烁着单纯的无助,像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她最后一次离开我家,有一点无奈的凄凉,以及浅淡的期望。
我知道自己,仅仅属于玛姬归类为绝没有可能的第三种,对玛姬,我只能想想而已,知道自己除了在电视上混了个脸儿熟,一无所有,玛姬对于我,只是一个遥远的绰约而美丽的花瓶,只能看不能碰,碰了我就会伤着自己,我的心不够坚硬,跟玛姬是太大的不同,所以玛姬总在嘲笑我,算不上落拓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生活着,最大的出息,不过专题部的主任,还要自己掏大部分钱才能住上广播电视局分下来的福利房,没有挑选的余地,一百左右平就是我的奋斗宿命而已。
玛姬掏出一串钥匙,扔在桌上,响得伶仃清脆:“嘉跖,要是很多日子没见我了,就去我房子看看。”
不容我拒绝,玛姬拎起包走了,婀娜的身影,在月光下拖着长长的疲惫。
果然,很久就不见了玛姬。只是偶尔来个电话,常常是叫一声嘉跖,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我说:“你好吗?”她笑。
一想到她在为了某种生活而承受生活磨砺,我的心就疼。
夜里,我会突兀地打车找过去,旋开门,我在客厅站立片刻,走人,从不进卧室,即使玛姬在,我只重重咳一声,玛姬便飘然而出,笑盈盈地依在门上,望着那扇乳白的门,我的心就会浮上痛疼的画面。此刻的玛姬只是依在门上的符号,而门内隐藏了太多阴暗纠葛的故事,飘荡着玛姬的欲望。
二十八
我和玛姬常崴在沙发里聊天,她蜷得像只疲惫的猫,慵懒迷人。
我们在客厅里看手相,算命,玛姬常常捏着我的掌笑:“你将来的太太是个凤眼美人。”
我说:“玛姬,你是凤眼。”
玛姬就扔了我的掌,一声不响按电视频道。许久,玛姬淡笑说:“你适合用来恋爱,不适合用来结婚。”
我想了想就把为什么我不适合结婚咽回去了,我的生活虽不至于贫贱,玛姬要的华贵,笃定这辈子我不能有。
那个冬天,玛姬和我若即若离的亲昵,像爱情,却又疏离,像各怀了心思等待天亮的孩子,我恍惚消瘦得厉害,玛姬哭泣着睡在怀里的样子总是不经意间冒出来,闪在黑夜里。像极了一道爱情蛊药。
真的真的我爱玛姬,可以放弃她所有前尘后世的故事去爱玛姬。
这种游离在爱情边缘的状态,折磨着我。我想告诉一次次滑行在沼泽边缘的玛姬,我爱她,如果可以,会给她安好宁静的生活。
二十九
设计过无数的求爱开场白,又无数次被自己推翻,或许,在她听来有些可笑。一直想到呈空白的疼痛状,玛姬却来了,微微裸露的肩,象牙般的色泽,樱唇轻启,淡淡的葡萄酒味在飘。玛姬张来双臂说:“嘉跖扶我一下。”
我扶着她,走近沙发,她把自己一下子扔进沙发里。栗色的头发,散了一肩,我看着她,说:“玛姬,喝水吗?”
“好啊。”玛姬撕下假睫毛,扔在一边。
喝光一杯橘子汁后,玛姬显得清醒了点,双手抱在自己肩上,望着我,突兀地说:“你抱抱我。”
我拥抱她,不问她话,知道问了她也不答。
玛姬的手,柔软冰凉,探进我的衬衣里,我惊悸了一下,说,“玛姬”。
玛姬闭着眼睛,不语,脸上有痴迷的样子,我说,“玛姬”。
她依旧不语,手指走在我身上,皮肤快速地点燃起温度。
玛姬窝在我的肩胛处,合拢的睫毛之间一片湿淋淋的。她的指,打开了衣服上的扣子。
然后,就恍惚了…
玛姬一直闭着眼睛,像迷路的孩子,双手固执地抓牢我的身体,如同溺在水里,而我,恰巧是她遭遇的一根稻草。
衣服凌乱地丢在地上,玛姬身上,唯一的不属于身体的是一粒细若无物的链子坠着的玉佩,小小的,晶莹剔透在她象牙色的皮肤上,宛如一滴泪珠。
玛姬看着我笑,一直笑,然后坐起来,拉开帘子,窗外的月光,呼啦一下闯进来,玛姬回来,坐在床沿上,轻轻地唱歌,悠扬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不说话,一直在轻轻地唱,我想,她所有会常的歌,在那个晚上,她都唱尽了。
轻柔的歌声,飘在凄清的夜里,一点点升腾起凄凉的味道。
从月光转换到晨曦,玛姬穿上衣服,看我,不语,笑,忽然说:“嘉跖,一直不明白,遇到难事为什么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你。”
我希冀着看她,她扣上最后一粒纽扣:“跟你在一起总感觉踏实。”
我说:“玛姬…”玛姬伸过手,合在我嘴巴上:“不要说什么。”
玛姬走了,像逃开游戏陷阱的孩子,娴熟而轻快地离去。
我趴在窗子上看她,她仰着头往上看,忽然大声喊:“嘉跖,其实我真的爱过你!”
她扬手丢过来一个飞吻,顺着手指,一滴剔透的液体滑着弧线,落下。
我的泪,摇晃着崩落,心却晴空万里。
三十
情人节的夜里,我抱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像抱了未来,我想跟玛姬求婚的,即使被拒绝,也要让心死得彻底。
很多种可能回旋在心里。
轻轻旋开门,我把玫瑰藏在身后,小几上的灯光暧昧,花瓶里有四散下垂的紫藤花。
玛姬在的,卧室的门,紧紧闭着,连光线可以穿过的缝隙都不曾有。
而玛姬的喘息,却渐渐弥漫而出,以及悠扬的尖叫。
门的那边,是玛姬的另一个世界,对我封闭。
我慢慢坐下来,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眼泪落下来。
香烟燃到指上,尖利的灼疼,像玛姬尖利而虚假的幸福叫声。
烟蒂猩红,我缓缓把它按在掌心里,缓缓合拢上手,尖利的疼,传遍了身体。
把紫藤花拿下来插上玫瑰,这个夜,这个男人应该送玛姬玫瑰。
游荡在情人节的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幸福着,而我只能大喊一声玛姬,眼泪肆意流淌在黑暗的夜里。
那夜,我睡得像昏迷。
电话响了时,我听见玛姬的气息,穿梭在晨曦里。两相无语。
玛姬说:“嘉跖,我恋爱了。”
我说哦。她一句话把所有为什么都诠释清楚。
“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说不会的。时光滴答滴答地走过去,玛姬扣了。
三十一
玛姬的这次爱情,原是我曾也参与过的,只是未曾在意就是了。
周末,玛姬拽我一起逛街,在中山路商业街,玛姬忽然停住,橱窗里最新款的迪路坤包,这个牌子来自意大利,一只包的标价,抵得上玛姬半年薪水。
玛姬的眼里浮上浅浅的泪光,玛姬就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的诱惑一旦出现,便是泪水涟涟。
玛姬渴望的奇迹就在这时出现。
三十二
汤鉴透穿橱窗看见了泪水涟涟的玛姬,一张妩媚的泪脸镶嵌在橱窗里,与软牛皮小包相互辉映,最具有惑人感的广告画面就此诞生,就有了玛姬想要的开始。
于是,请玛姬做了电视广告模特,酬劳就是那款坤包,玛姬要的,不止如此。
汤鉴跟玛姬打招呼时,玛姬并没太大的热情用矜持表示,她以为汤鉴不过是一干瘦的广告公司创意人而已。
当汤鉴的名片递过来时,玛姬用食指和中指捏了,慢慢看,然后,暖而柔的笑,就把矜持给荡涤了。远在意大利的迪路箱包公司,居然,汤鉴是董事长。
坐在一家叫枫的酒吧里聊天,玛姬红唇樱口,优雅地噙了酒,每一根手指在酒杯上的落点都讲究到了极至,指着我笑吟吟说:“我同学嘉跖,在电视台工作。”
再一次,我看见了奔跑在玛姬心里的猫咪,探出了柔软细密的脚。
汤鉴望着她笑,一些意味明白在彼此的眼眸里。
汤鉴无名指上,一枚隐忍的戒指,寒光四射。
这样的场景刺疼了我,恰好电视台的同事来电话,很合适的出逃借口。
三十三
后来,电视屏幕上频频闪现玛姬的一张泪脸,妩媚,以及眼睛隐隐的欢喜,我知道,她定然已是得手。只是这次,不知她能不能,让汤鉴这个消瘦的男人,从一场婚姻走进另一场婚姻。
很久没见她了,偶尔来个电话,笑声都是晴空万里的朗然,她说:汤鉴给我租了最好的房子。就表明了所有的进程。
三十四
几天后,汤鉴给我电话:“嘉跖,我们谈谈吧。”
我说好,这个男人找我究竟要谈什么?或许,是一个陷于爱情中的男人的狭隘警告而已,他能这样,只能证明他并不了解玛姬,即使我与玛姬彼此相爱又如何?我永远不会是她的选择,在她,爱或不爱都不重要,她要的,是向往中的一种生活方式,对于汤鉴,这应该算不上难事,他有意大利的迪路箱包公司。
广电局楼下的茶楼,汤鉴早早等在那里了,一支香烟在指间变了样子。
我过去,笑:“来得这么快?”
汤鉴看着我,食指和拇指掐着香烟:“打电话时,我就在了。”
我们无话可说,我一直瞪着他看,点上香烟,慢慢地抽,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只有玛姬,而他不言,我找不到开始的契机,我想起玛姬裸露在月光里轻轻唱歌的样子,心就碎碎地疼,想流泪。
一直是艰难的寂寞。
忽然不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找我。
汤鉴抽完第三支香烟,望我我,黯然说:“我爱玛姬。”我说:“知道,好好待她吧,她是爱你的。”
“你知道么,玛姬真的像极了我的一个女友。”
“你很爱她?”
汤鉴笑:“那时年轻气盛,做梦都想发达,为此,我放弃了她与一个家世雄厚的女子结婚,她自杀了。”
“玛姬从未爱过我。”
汤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释然。
三十五
一个月后,我接到汤鉴的电话:“我和玛姬结婚了。”
握着话筒,很不真实的感觉,玛姬终于抓住了想要的东西,那个对可望而不可及事物泪流满面的女子,不会再有了,我说:“祝福你们。”
一直没再见过玛姬,或许她抓到了想要的东西,我这根拐杖彻底失去了用途,记得或者遗弃都已是无所谓了,或许是太多的事情,她已无法开口向我解释。
三十六
三个月后,玛姬突兀地来了电话:“嘉跖,我在你家楼下。”
拉开窗子,看见苍白的玛姬,身体有点笨重,握着手机坐在花墙上。满眼的茫然,没有一丝幸福痕迹。
现在的玛姬,已是彻底失去了曾经清晰的轮廓。
我慢慢走下去,业已抓到想要的幸福的玛姬,我对她已是毫无意义。
“玛姬,怎么不上楼?”
玛姬自嘲地笑了一下:“怕你不欢迎。”看着我,暗淡的目光笼罩我,慢慢的,我从心底一点点捡拾起旧时的痕迹,浅浅的酸楚,渐然的感伤,轻轻地折回来,悄然间揪住了自己:“玛姬,你怀孕了?”
玛姬的眼泪迸然而出:“是的,嘉跖,我怀孕了。”
“玛姬,回屋说。”扶着她慢慢上楼,周围弥漫着熟悉的气息,眼睛酸疼干涩,我爱过的、想要的玛姬,对我不屑一顾的玛姬。
蜷缩在沙发里的玛姬不停地调换姿势,仿佛妊娠让她不知该怎样才能优美地摆放身体。
“真快,你都要做妈妈了。”
玛姬蔌然抬眼:“嘉跖,我不想做妈妈。”
玛姬开始哭,断断续续知道玛姬怀孕四个月了,想打掉这个孩子,汤鉴是不肯的,引产手术必须有人为她签字,于是,玛姬想到了我。
我说:“玛姬,这次除了汤鉴,我不能。”
玛姬哭得汹涌,她和汤鉴的故事渐渐浮上来,尘埃一样的无奈。
“嘉跖,你知道我并不爱汤鉴。”
三十七
玛姬不爱汤鉴,就如汤鉴知道自己不曾爱过给了他事业辉煌的太太,他不知道现在的玛姬和当年的他一样,想要的,不过是一种生活形式。
汤鉴的爱,或许是搀杂了对那个死去女孩的内疚,甚至很快把离婚提到了议事日程。
和高敬宣爱痛四年没有纠缠来的结果如此迅速地来了,玛姬是喜欢的。
汤太太宁死不离,甚至去求玛姬,在玛姬的房子里,坐了一夜加一天,玛姬除了抽烟就是默不作声,不吃不喝。一直是汤太太在说。
玛姬坚如磐石。
在第二个黑夜来临时,汤太太斩钉截铁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死也不会跟汤鉴离婚的。”
玛姬掐灭了最后一根烟:“那我死,听说因为汤鉴和你结婚,已经有个女孩子自杀了,我怀孕了,你葬送了三条命,如果你觉得背负着死亡的婚姻很幸福,我无所谓。”
汤太太的灼灼气焰,瞬间熄灭。
汤太太踏着满地的烟蒂离去,她放弃这个残局。
一个周后,汤鉴离婚,汤太太唯一的要求是把她应得的一半财产转换成现金。一个月后,去了洛山矶。
其实,那时玛姬根本没怀孕,她早早地学会了,为了结果,可以适当使用谎言。
三十八
婚后,玛姬才知道汤鉴的迪路箱包,是个有点滑稽的故事,意大利的皮草是世界闻名的,为了迎合销售潮流,汤鉴只是花了不多的几个钱在意大利境内注册了迪路商标,而加工和销售,其实都是在国内的,玛姬知道后,很是失落了一阵。更甚的是,因急于付给太太离婚财产,汤鉴抽掉了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甚至把设备抵押贷款了。
离婚后,汤鉴的迪路箱包公司已是入不敷出的空壳了。
这一切,都是玛姬所不知的。
玛姬说完,惨淡一笑:“像黄梁梦一场,汤鉴骗了我,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毁掉我一生。”
“汤鉴呢?”
“他?”玛姬冷笑:“我半个月没看见他了,原料供应商追得他像没头苍蝇到处乱躲。”
“玛姬,因为爱你汤鉴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嘉跖,可是他骗了我,如果我要白粥青菜的爱情,那我嫁的是你而不是他!”
我说:“玛姬…”心渐渐的,静下去,冷弥漫开来,妖娆的玛姬,内心奔跑着欲望的猫咪却心存一丝善良的玛姬,渐渐远离了,除了她想要的生活方式,还会有什么能够如此疯狂地占据了她的心?
那个让我想起来就疼痛的马小梅,已是不再,她是疯狂地、想要一种生活形式到了不择手段的玛姬。
我说:“玛姬,对不起,这次我真的帮不了你。”
玛姬疯狂地拍着业已臃肿的腰身,“嘉跖,难道你想让我为根本不爱的男人生孩子,糟蹋体型,毁掉我的一生?”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爱情,汤鉴爱你。”
“因为我不爱你,你恨我才这样说是不是?”
缓缓的,我说出了那句让玛姬瞠目结舌的话:“对不起,我爱的是过去的马小梅,不是现在的玛姬。”
玛姬的脸渐渐苍白,张着陌生的眼神望着我,笑,落泪如雨…
玛姬走了。
我的牵挂,结束了。
三十九
于她,曾经美好的嘉跖,和汤鉴一样,将被她抛弃在风尘飞扬的往事里。
一个月后,汤鉴苍凉地告诉我:“玛姬死了。”死于江湖医生的手术台,跟着她去的,还有那个笃定与阳光无缘的孩子,玛姬急于把他剥离出身体,那个医术拙劣的江湖医生用手术钳刺穿了她的子宫,然后被汹涌的鲜血吓傻,在麻醉状态下,玛姬一直没醒来,也好,疼过二十几年后,至少她去得安宁,或许去时,她心里正揣着另一个梦的灿烂开始。
去墓地看她,墓碑上的玛姬恬然静默,阳光安好,给她点上一支香烟,看它们袅袅升腾,如我的愧疚缓缓弥漫,如果我答应去医院签字,一切,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
我们无法改变过去。椎心彻骨的痛,弥漫在身体里。
这一生里,于我,笃定她是一个疼痛的符号。
连谏的爱情■ 偏偏就爱丑男人
一
老妈在电话里斩钉截铁说:可可,中午去水云间茶楼,如果十一点四十你还没到,我直接把人领到你办公室。不容回绝,老妈啪地扣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