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谢云苔抗议无果,只好变着法地拧着来。昨天跟她说“叫姑姑,姑姑陪你翻花绳”,今天是“叫姑姑,姑姑给你做点心吃”。虽然往往事情一结束苏婧就又会立刻改口叫娘,但谢云苔觉得总归还是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不叫姑姑不给吃。”她捏着块花生酥态度坚定,苏婧刚脆生生地叫了声“姑姑”,忽而眼睛一亮:“爹!”
然后就指着她告状:“娘又欺负我!”
谢云苔回头,苏衔正迈过门槛,外面飘着雪花,他举着把淡青绸伞遮挡。进了屋信手将伞往地上一搁,上前就揽她:“来小苔亲爷一口。”
“……阿婧在呢!”谢云苔不肯,苏衔挑眉,目光淡淡地睃过去,苏婧会意,提步就跑:“阿婧不在啦!”
小小的身影嬉笑着跑进侧旁的厢房,苏衔的视线挪回来:“嗯?”
谢云苔无奈,踮起脚尖,在他下颌上啜了一下。
“你还能更敷衍吗?”苏衔不太满意,谢云苔挣一挣,从他怀里脱出去,绷着脸坐到一旁。
她多少感觉到了,他在温水煮青蛙!
对于婚事,他一副不急不催的态度,偶尔拿出来提一提也是开玩笑的口吻,各种举动却弄得她最近愈发的没脸没皮。许多时候她都会觉得,要不就嫁给他算了。
现下又是这个样子,看她冷着脸落座,他还是悠哉哉的样子,微痞的笑容一成不变,蹲到她跟前:“好消息你听不听啊?”
“嘁。”谢云苔美眸一翻,“你说我就听呗。”
不说就算了。
她边想边拿花生酥来吃,苏衔悻悻啧嘴:“边关打胜仗了哎。”
“咳——”谢云苔猛地呛住。捂住嘴,她呛得满面通红,好半晌才缓过来,“真的?!”
却见苏衔站起身,清冷地睃她一眼,转身行至矮柜边自顾自沏茶,不跟她多说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谢云苔深呼吸,蕴起笑,上前帮他沏茶:“真的打胜仗了吗?”她从容自若地问他。
苏衔不咸不淡:“嗯。”
她拎起铜壶倒着热水,羽睫轻眨:“那大军快回朝了么?”
“早着呢。”苏衔回身踱向床榻。
“……”谢云苔的神情有点苦了,又还是想多问一问,捧着茶盏凑到他跟前端给他,轻声询问,“我爹有消息吗……”
喝了口茶,刚才被晾了一道的苏衔顺了气,复又嬉皮笑脸起来,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他在她额上一吻:“没有。”
谢云苔:“……”
“但是决计没事,你放心。”他道,“没消息就说明没事,出了事车骑将军会告诉我的。”
他原不想告诉她那件事。在她眼里他已经位高权重得让人不安,这种私下里的打点不提也罢,可无奈她一直寝食难安,他也做不到天天找宴席带她换心情去,后来只好说给她听。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苏衔拥住她又亲一下,“不许瞎想了哈。过几日腊八宫宴,你跟我一起去。”
谢云苔盯着他,眨了眨眼,又低下眼眸。
她已然知道那阵子他带她去参宴都是为了哄她了。她还以为是她帮他,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苏衔看着她的神色笑:“这回真是你帮我。穆叔那天有事,我总不能身边不带个人。”
真的不是你成心把穆叔支走的?
谢云苔心底转着疑问,但没有问。反正她问了他也不会承认。
他就是在温水煮青蛙。近来大大小小十几次宴席下来,京中女眷们都已渐渐知道她是丞相的未婚妻了。最初时还需他着意介绍,不知不觉就成了她一到后宅的宴席上就会听到旁人低语:“那是苏相的未婚妻。”
是她傻。那时她真的以为那些宴席他必须去,便也不好在宴席上去纠正这样的事情。
现下消息传得这样广,等爹爹回来,她怎么跟爹爹解释呀……
谢云苔一想这个就垂头丧气。直白些说,她就是被他算计了,可她偏又生不起气来——似是已被他的没脸没皮搞得失了脾气了。
于是腊月初八,谢云苔就这样认命地与他一道入了宫。
腊八不算是个大节,宫宴也是凭皇帝的心情可办可不办。今年办得分外隆重,是因边关刚巧传了捷报,朝中为此大贺,意在振奋士气。
千里之外的军营中亦有一场庆贺,除却大捷时惯有的杀羊宰牛,还有美酒与腊八粥。将士们罕见的一扫平日里的紧张沉闷,喝酒吃肉,更有年轻人索性载歌载舞起来,一片欢腾。
帐子里,谢长远端着碗冒热气的腊八粥,左看右看吃不下去。
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他来投军的目的就一个——立个战功赎阿苔出来,没想到几个月下来连个敌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最初的几场小仗,上头好巧不巧地派他到附近的郡县送信去了;最近那场大仗,又让他去砍柴。
谢长远觉得自己倒了血霉——他又不是军中的伙夫,砍什么柴啊?
今日他听闻,军中要趁着腊八休整一番,但将军们派了一队人马乘胜追击。在人员的挑选上,因为所需人马原也不多的缘故,这回并无强求,只看将士们自愿——有些顾及家人不愿去拼的,就留下庆功;有些血气方刚想再立战功的,可自行请缨。
谢长远自然请命同往,将军们却没准。
他为此沉闷了大半日,直至听到同袍调侃说只有他一个请缨被拒,谢长远越想越觉得这不对劲。
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谢长远揭开帐帘,走向大帐。大帐是主将的住处,也是将领们平日议事的地方,目下军营中正庆功,将军们应该也在大帐附近。
果然,行至不远处他就看见将军们围坐在一处篝火边,正饮酒笑谈。他继续上前,一侍从上前挡了他:“你什么事?”
借着三分酒气,谢长远的语气冲了起来:“我就想问问,凭什么不让我去杀敌?我是缺胳膊还是少腿?”
他声如洪钟,饶是在一片喧闹中也很清晰。将军们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大将军皱起眉,车骑将军滞了滞,起身走向谢长远。
“你过来。”车骑将军闷着头,谢长远脚下不动,声音更高:“我要问个明白!”
“过来问!”车骑将军沉喝,继续前行,谢长远皱皱眉头,随他同去。
大帐后有一片无人踏足的安静空地,车骑将军停住脚:“要问什么?”
谢长远:“凭什么不让我去上阵杀敌?”
“?”车骑将军扭过头,一脸的费解:“你怎么回事?有人要保你的命,你还不领情?”
谢长远不耐:“谁这么多管闲事?”
……装傻还是真傻?
车骑将军拧起眉头:“还有谁,你女婿啊?”
“我女婿?”谢长远微震。一股猜测在他心底溢起,但过于离奇,他没敢说。
车骑将军替他说了出来:“啊,当朝丞相苏衔啊。他怕你死在外头弄得他没法成亲,专门找的我。你别耍酒疯了,全须全尾的回去。”说着深沉地一拍他的肩,“你是岳丈你不怕,我总得给丞相大人留几分面子吧?”
“我呸!!!”谢长远暴跳如雷,“什么女婿,老子没女婿!!!”
这话一听就是苏衔胡说的,苏衔要不要脸!!!
他女儿被迫卖身,不论经历过什么都还是他的宝贝女儿,那混蛋想逼婚门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车骑将军再八卦一点,和京中联系更密切一点:
谢长远:什么女婿?谁说的?
车骑将军疑惑脸:满京城都这么说啊。
谢长远,气绝,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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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皇宫门前, 红墙绿瓦,白雪皑皑。暖黄的灯火将纷飞雪片镀出金边儿,一辆辆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车厢外的锦缎也被灯火镀出浅淡光泽, 一丝一缕勾勒盛世景象。
宫宴盛大,参宴朝臣宗亲众多, 许多人都互不相识, 各自下了车便也不多说话,偶有目光接触颔一颔首, 便各自向宫门中走去。
直至一列淡银马车停住,宫门外广场上四面八方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不乏有人略显三分讶色, 更多的只是带着好奇或畏惧探头张望。
很快, 车厢木门打开, 当朝丞相行下马车,一袭红狐大氅直垂至脚边, 若有与圣驾之人看到, 便会认出那是陛下去年围猎时猎得的几匹红狐。
宫门口的宦官立即提着宫灯迎上去,躬身欲为丞相引路。丞相却定住脚, 回身向车厢门口伸出手:“慢点。”
众目睽睽之下,便又见一少女从车厢中探出头来。肤如凝脂, 美若远山,恰是十六七岁的姣好年纪。
面前的宦官多少听说过些宫中传言,目光一转, 躬身退开半步,任由丞相亲手扶女子先下了车才又上前引路。
苏衔并不急,耐心地帮她拢了拢身上白貂制的斗篷,恰见一撮雪花落到她额前刘海上,又禁不住手贱,抬手一摸。
谢云苔偷眼瞪他,换得他一声浑没正经的嬉笑。
暗自撇撇嘴,她一语不发地随着他往宫中去,心下或多或少还是紧张——虽说皇宫这地方她来过,九五之尊她也见过,但宫宴上达官显贵那么多,比近来参过的哪次宴席都更要隆重,还是不一样的。
不多时已至含元殿前,二人并肩步入殿门,在灯火辉煌间恰如一对璧人。殿中顿时窃窃私语不断,亦不乏妙龄贵女露出三分艳羡,转而想到苏衔的为人,艳羡中便又有几成化作怜悯,叹一声红颜总薄命。
圣驾尚未驾临,殿中氛围轻松。苏衔带着谢云苔去落座,自顾自地斟了杯温热的果酒递给她:“喏,暖暖身?”
谢云苔摇头不敢喝:“喝醉了怎么办……”
“没关系啊。”苏衔不在意,“宫宴上喝醉的可多了,不足为奇。”
……还是算了。
她从不曾醉过,也不知自己喝多了是会乖乖睡觉还是会耍酒疯,不要冒险为好。
苏衔便作罢,径自端起酒盏,将盏中甜热的美酒一饮而尽,忽而侧过首,若有所思地问她:“你就不好奇这酒什么味?”
“?”谢云苔凝神,正觉不对,他已俯身吻来。薄唇上沾染的酒香瞬间溢开,谢云苔浅怔,转而怒意腾起,“唔——”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正往这边张望的贵女们刹那别过头,或紧盯地砖、或以团扇遮面,俱是满面羞赧。
“你是故意的!”她一把将他推开,他还是那副噙笑的样子,挪开几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云苔忿忿地盯着他,他兀自揪了颗葡萄吃,察觉到她的神色,无辜地偏头看看,又揪下一颗,耐心剥开,喂到她口边:“不生气哈。”
谢云苔牙关紧咬,别过脸去。
不吃,生气。
“小苔——”他又慢悠悠地把这个称呼叫出来,她顿时打了个激灵,一口将葡萄吃了。
这么管用吗?
苏衔悻悻咂嘴:这个称呼到底哪里不好了?
.
长秋宫,消息禀进殿的时候,皇后好生一怔。殷临曜无奈而笑:“儿臣早就说过丞相这回必定会来,母后偏不信。”
皇后犹是愣了会儿,挥手将宫人屏退。
略作沉吟,她启唇道:“那姑娘你弄清楚了?当真是丞相府的通房?”
“是。”殷临曜轻叹,“儿臣也想过劝一劝,可苏衔的性子您也知道,只要他自己喜欢,谁劝也没用。”
却见皇后黛眉一挑:“劝什么劝。”
殷临曜神情微滞,皇后睇着他,端庄温和的面容下沁出几许掩不住的刻薄:“他是谁别人不知道,你可清楚。陛下十几年如一日地宠着他纵着他,若再挑个身份贵重的妻子,还了得?”
当年的那件事,让皇后心里一堵就是二十几年。她也想过大闹一场,将这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让夫君丢了太子之位颜面扫地。
她最终忍了下来,不止是为了儿子,更因为母族也会不允许她的一意孤行。她必须忍着,将儿子扶上帝位,光耀门楣。
但再怎么忍,心头的那根刺总还是在的。她自己最清楚表面的夫妻和睦下掩藏着什么,也知道紫宸殿暗室中那块无字的牌位供奉的是谁。她可以做得贤惠,只要儿子的地位不被动摇,她就能假作一切都不存在,甚至可以与皇帝一同怀念顾宜兰,可她终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内心深处,她更想看到苏衔过得不好。
“他愿意娶个通房,就让他娶吧,风风光光大办婚礼才好。”皇后不咸不淡地说着,嘴角勾起的笑容轻蔑冷峻。
“……母后。”殷临曜锁眉,想了想,又摇头。
皇后却还是因为他的态度生出了不满:“怎的,你倒不高兴了?你可真是个好哥哥,连这等野种也要护着!”
“母后慎言。”殷临曜眼中冷下去,皇后一声讥笑:“慎言?本宫忍了二十几年,还要如何‘慎言’?”言毕噤声,皇后到底克制住了情绪,缓了两息,肃容告诫,“他的婚事你不要多嘴。他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你清楚,不能让他再有个势力雄厚的妻族,你该明白。”
殷临曜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说到底,母亲是怕苏衔与他夺位。
可苏衔怕是根本不屑那个位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殷临曜无心多作争执,沉默一揖,转身离殿。皇后一时气结,面色铁青地目送他离开,终是也没再说什么。
宫宴在戌时正式开席,帝后亲临,百官朝贺。酒过三巡,殿中的歌舞声热闹起来,谢云苔偶然发现苏流霜也在,便寻机从苏衔身边逃了,坐到苏流霜身边去。
苏衔无语地托腮:这么嫌弃我吗?
不多时即有御前宦官上了前,朝他一揖:“大人,陛下召您说话。”
苏衔起身,下意识地要行上御阶,那宦官却又道:“陛下要去侧殿醒一醒酒,您这边请。”
二人就一道去了侧殿,步入殿门,饮着醒酒汤的皇帝抬眸:“来了?坐。”
那宦官阖上门告退,殿中就没了外人。苏衔懒得见礼,懒洋洋地踱过去落座。皇帝打量着他,开门见山:“未婚妻怎么回事?”
苏衔:“就那么回事啊。”
皇帝看着他,不言。
无奈一喟,他耐着性子,像模像样地介绍:“姓谢,过了年关该十七了。父亲从前是开镖局的,后来到了军中,现在正……”
“听说从前是你府中的通房?”皇帝终于不耐地道出了重点,苏衔眸光微眯,旋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如何?”
你说如何?于礼不合,毫无规矩!
皇帝硬将斥责忍下,耐着性子,只问:“你喜欢她什么地方?”
苏衔眉头微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喜欢我娘什么地方?”
皇帝噎住。
自他八岁初次入宫至今,顾宜兰便是二人间的一根刺。父子两个默契地避着,不提不说不想。
目下忽而提起,尴尬骤然在侧殿中涌起。愧悔在殷玄汲心中盘旋而上,他勉力定住神:“那件事与此不同……”
苏衔神情一成不变地看着着他,殷玄汲不由自主地闪避他的目光。
“……若能重新来过,朕不会再做那等糊涂事。”皇帝沉然道。
若没有那日的情难自禁,顾宜兰现在就还活着,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苏衔,儿时要在苏家苦苦挣扎八年。
“朕吃过冲动行事的苦果,你不要重蹈朕的覆辙。”一字一顿,语重心长。
苏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了许久。皇帝没再躲避,沉默地与他对视着,耐心地等他松动,在婚事上三思而后行。
苏衔却在某一瞬忽而沁出恶作剧得逞般的嘲笑:“谁说这个了?你心虚什么。”
皇帝滞住。
“是你先问我喜欢她什么啊,我说不上来,只想说你对我娘还不是一样?”苏衔摊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总是这个样子的。没什么道理地陷进去,从来清醒的人变得糊涂,从来理智的人变得不讲道理。
真能清清楚楚地把好处列个七七八八的情情爱爱,反倒不会教人这么疯狂了。
“至于你心虚的事……”苏衔深吸气,咂了声嘴,“那我跟小苔跟你们着实不一样。”
他语中沁着几分讥讽。
他和谢云苔可没有通|奸,没有对不住谁的家人。从前他只把她当个小通房看,朝思暮想地想吃掉她,但打从认了真,这份心思也淡了。
只要婚事没定,他就不碰她。
“我不会跟你一样,让她背着污名离世,更不会弄出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孩子。”苏衔眼中的戏谑淡了下去,声音漠然,“我的孩子要堂堂正正管我叫爹。”
压抑数年的不忿难得地再度浓烈了一阵,苏衔抿唇,克制了几分。
站起身,他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别为我的私事操心了,我跟你不一样。”
言毕他提步走到门边,信手推开殿门,回到宴上。
烦人,什么自己将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人也配来插手他的婚事?
在正殿门口站定脚,苏衔眯眼,视线梭巡着寻找谢云苔。
他委屈,他要抱抱,最好还能亲一口。
……她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苏衔:全世界都觉得小苔在我身边不能有名分
——QAQ你们可别闹了,再闹我就没名分了,她一言不合就要把我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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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含元殿东侧的园子里, 谢云苔正与苏流霜闲庭漫步。
苏流霜是与夫君一起来参的宴,然她夫君身为朝中新贵总有推不开的应酬,正好谢云苔寻过来,两个人倒聊得来。一齐小酌了几杯, 觉得殿中有些闷了,苏流霜便道不妨出去走走。
谢云苔对宫宴的规矩一无所知, 但细想也知苏流霜既然敢提, 便说明出去走走也不妨事。二人便这样到了园中,园中果然不止她们两个, 还有不少宾客都在小坐偷闲,宫中更早已备了冰雕放在这里供众人观赏,分毫不显冷清。
“姐姐真的不想当我嫂嫂吗?”坐到凉亭中, 苏流霜笑着问她, “那日我回家小住, 着人带阿婧过来玩,阿婧口中你可已经是娘了!”
“这我知道……”谢云苔苦笑, 摇摇头, “但我有我的顾虑,公子也清楚的。”
她愿意信他是个好人, 可这份信任不足以让她有勇气将一生托付。相比之下,倒是让她认阿婧当女儿来得容易得多——她很喜欢阿婧呀, 阿婧又是小孩子,远没有苏衔位高权重让人那样需要瞻前顾后。
不远处有一道月门,原本安静无声。忽有一宦官从含元殿的方向匆匆赶来, 招手招呼了几人,便隐隐有了几许嘈杂之声。
“有个随丞相大人一同进宫参宴的谢姑娘,不知去哪儿了,你们快都去找找。”
“丞相见不着人,脸黑得可怕。找着赶紧让她回殿里去!”
那宦官说罢转身便走,赶去别的地方传话。园中当差的几人相视一望,都有点为难:这位谢氏他们多少有所耳闻,却不曾见过。要找只能挨个问,怕是有些搅扰宾客吧。
却有一人垂眸:“我识得她,而且方才见着了。你们别管了,我去。”
言毕他转身回到园中,四下一看,直奔凉亭。
“唉,姐姐说有顾虑,我也明白。这样的事若落在我头上,我也是要好生想一想的。”苏流霜凝神轻道,转而又笑,“但若哪日婚事定下来了,我必要为你们备一份厚礼,还要贺阿婧又有了娘亲!”
“谢姑娘。”亭外忽而响起轻唤。声音略有些细,是宦官独有的声音。
二人一并侧首,谢云苔禁不住的气息滞住。
亭外静立的人她再熟悉不过,曾经的多少日子,他们日日为伴。他用心读书,她就坐在旁边托着腮看他,他偶尔回神,侧过头来与她视线一对便会禁不住地笑,那时候她以为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与他结为夫妻。
但时过境迁,那些过往终究都被击碎了,化作齑粉又被狂风吹散,早已不剩分毫。
循循地舒出一口气,谢云苔平复心绪,淡淡开口:“什么事?”
程颐低眉顺眼:“丞相大人见不着姑娘着急得很,想请姑娘快些回去。”
谢云苔颔首,苏流霜与她一并起身,程颐又道:“还有几句话,要私下同姑娘说。”
苏流霜顿显惑色,谢云苔略作斟酌,抿笑:“我先回去,你不妨再坐一会儿好了。”她多少好奇,好奇当下这个光景程颐还要与她说什么。
反正是在宫里,程颐纵使有恨,也总不能明目张胆地给她一刀。
苏流霜会意,点点头,随她自行去了。谢云苔跟着程颐走出月门,程颐状似并无甚特殊打算,心平气和地带着她,去的确是含元殿的方向。
行至无人处,程颐忽而淡笑:“论起行事手段,相爷确实比我强上不少。”
谢云苔恍若未闻,他停住脚,侧过首打量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成了宦官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细,目光也似乎平白多了一层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