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洹甚至拿不准自己是否希望她明白他在说谁。一面觉得让她知道才好,毕竟她心里有了数,日后他的许多做法,她也许才更会看在眼里;另一面又是完全反过来的,但愿她想不明白,生怕她就此觉得他讨厌、或是直接对他生了提防,日后他想怎样对她好她都避着。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不知道在她眼里,自己和她那心上人到底差多少。
足下陡然一顿,霍洹停了脚深深地吸了口气,唤了人过来,道:“让上下都听着,这几日若锦宁长公主求见,请她直接入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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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长阳城中仍还有人忙碌着。万家灯火间,数十道人影自坊间小岛上疾驰而过,星光明亮的地方,才能依稀看见一点衣料的颜色。又或是恰映在那幅绣纹上,繁复的颜色勾勒出的飞鱼纹在黑暗中透出肃杀。
厚重的府门被撞开,院中的下人惊了一跳。却是还未及喊上一声,来者便已向正厅疾行而去。
正厅中的乐舞戛然而止。
“你们…”坐于主座的那人已年逾五十,胡子泛了白,精神倒还抖擞。眼见禁军到来,心中自有畏惧,又强撑着没有表露,问得铿锵有力,“已近亥时,不知各位前来有何指教。”
“是啊,已近亥时了。”任由手下将厅中围满、径自立于厅外的人此时才向里迈了两步,颔首一笑,“本不想该扰荀大人享乐,但我们奉命捉拿冯子灏,听闻他在此借助,只好来劳烦大人。”
这话说得轻缓客气,还是连一众舞姬都听得愕然。荀初怔了一怔,站起身道:“你…你疯了?敢捉冯家人走?奉谁的命,手令呢!”
荀初只觉得太荒唐,禁军都尉府指挥使尚是冯家人,手底下的官员敢来抓冯家家主的庶子?
“手令?”云意语中的笑意听上去并不友好,声音转而沉了下去,“他牵涉薛家收受贿赂之事,在下奉圣旨查办。荀大人您若硬要拦这一道…在下是把您当同犯一起抓去问话,还是就地处死您、继续办自己的差事?”
荀初猛地一抖。他说得虽轻描淡写,仿佛玩笑一般,如刀锋一般扫来的目光却分明不是在说笑。荀初吞了口口水,定了定神,离开席位上了前。
已是走到了很近,荀初还是未停脚,云意皱眉看着这瑟瑟缩缩向自己走来的人,倒是没往后退。
“这位大人…”荀初抬了抬头,犹豫道,“如何称呼?”
云意神色未动:“禁军都尉府上中所百户,云意。”
“云大人。”荀初作了个揖,手就势探入袖中,很快,又抽出来,露了个纸角,“天色已晚,大人辛苦…”
宝刀出鞘时划出的一声嗡鸣尖锐而不刺耳,荀初一窒息,双目圆瞪着死盯已抵在颈下的寒刃,听得对方的话语一字字说得冷涔涔的:“够了。知道我为什么能做这百户么?因为陛下嫌禁军都尉府里会收这钱的人太多了。”
“来人。”云意喝了一声,“搜。再遇抵抗,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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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庶子入狱了——这消息在黎明前就席卷了长阳城。
连被围困在重重心事中的云婵也很是怔了一怔:“冯家庶子?”
“是,叫冯子灏。”白萱为她绾着发髻,笑道,“纵使冯家作恶多端,这位冯公子也当真是命不好,冯家那许多人,唯他头一个扯上这样的事,罪名确凿地入了狱,连皇太后都救不了他。”
“替罪羊罢了。”云婵的面容重新沉静下来,缓缓又道,“丢卒保车的道理,哪个世家都懂的。推他出来就是为了担下些罪,皇太后才不会救他。”
“呀…这回长公主猜错了。”白萱轻声一笑,压低了声音,续说下去,“听闻昨夜长乐宫的灯一直亮着,后来陛下也去了,宫人们嘴巴严得很,什么口风也不透。可就是不透,旁人前后一瞧也明白,左不过就是皇太后要给自家侄儿说情、陛下不肯放人呗。”
“昨夜?”云婵轻怔,心中暗道这冯家传信儿的速度也是真快。昨夜刚抓的人、还是在旁人府中抓的,当夜就传到皇太后耳朵里来了?
“还打听着什么了?”云婵追问了一句,想知道兄长会不会有麻烦。
白萱手上的梳子停了一停,低头沉吟了会儿,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过据说在陛下去长乐宫前,先召了冯氏和袭氏去。”
“召她们做什么?”云婵蹙起眉头,委实不解。朝中之事,就算和冯家有关系,召冯若青也就罢了,与袭氏何干?
“这就不知了…”白萱一摇头,打趣着又说,“该不会是皇太后病急乱投医,想着赶紧册冯氏为后以解燃眉之急吧?”
绝不会是…
至今不立后不册妃,并非仅因霍洹不想,更有“孝”这一字在中间横着。先帝丧期未过、新君要为父亲守孝,这是道不能逾越的礼数。皇太后是先帝遗孀,更加不能开这个口。
“只怕不是为那庶子的事…”云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抬头从镜中睇了一睇白萱,略作沉吟,便吩咐道,“别去探长乐宫的动静了。去毓秀宫问问,昨晚袭氏和冯氏受召去长乐宫之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26章 抗衡

一道消息如风一般在宫中传遍:皇太后做主留下的冯氏若青,被皇帝下旨逐出宫去,遣送回府了。
事情的结果已有了定论,前因也就不必再瞒。宫人们都在议论着,说是冯氏嫉妒袭氏得圣意,便一连三日在袭氏的早膳中下了毒。为避开嫌隙,甚至给自己也下了一些。却还是没能逃过宫正司的眼,查得一清二楚。
云婵得知这些的时候,白萱还没有回来。既然已有了决断,这始末在她听来不过成了个乐子——反正她也插不了手,只能一笑置之。
然而又过了一刻,白萱仍是没有回端庆宫回话。
已近中午了,算起来,白萱去尚仪局都两个多时辰了,不该这么久的。
正惴惴不安地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听殿外有宫娥轻禀了一声:“长公主,长乐宫拆了人来。”
云婵一凛,忙命人请进来。少顷,便见一级别不低的宦官躬身行了进来,见了一礼,没等她回什么,就一口气又说了下去:“皇太后吩咐臣给长公主带个话——宫里宫外,规矩皆不少,有些规矩是明面上的,有些则是暗地里的。暗地里的规矩,总有人不懂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太后自会让这些人明白。”
云婵静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语中一顿,又道:“譬如…皇太后不喜欢宫中之人乱动心思。可她不愿透出来的事,总有人四处打听,在她眼皮子底下忤她的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萱。
云婵心里稍稍一紧,旋即笑了出来:“有劳大人跑这一趟。”颔下首去,手在按上一扶,她借了些力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往外走着,“我也有两日没向皇太后问安了,这便去谢她老人家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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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她的举动全然在意料之中,那宦官满意地一欠身,提步跟上,又示意要随着同去的端庆宫宫人安静候着。
云婵很有自知之明地没乘步辇,一语不发地往长乐宫走。始终低颔着首,思量间羽睫偶有轻颤。
整个人瞧着沉沉静静的,心中却实在没有这份沉静。
皇太后…还真是不知收敛。
是,兄长昨晚带人捉了那冯子灏归案,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皇太后想出这口气无妨,如此毫不拐弯抹角地找她的麻烦——虽则寻了个听似说得过去、又和冯家并不沾边的理由,可皇帝又如何会不觉得这是皇太后给他脸色看?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云婵觉得,若将大夏朝自上而下数一遍,最“不识时务”的大约也就是这位皇太后了。
兴许,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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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这回纵是心知皇太后打算给她个下马威、打算拿她出口恶气,云婵却不打算服什么软了。
自己好歹还是个长公主呢,总让人拿捏着,都对不起这封位。
“皇太后大安。”一个大礼一如既往地行得毕恭毕敬,而后一如既往地没有听到皇太后让她免礼。
云婵稍等了会儿,莞然一笑,径自提裙站起了身来。
抬眸间,眼见皇太后分明一愣。
“听闻昨夜出了些事,皇太后彻夜未眠,臣女特来问个安。”云婵笑意盈盈的,目光凝在皇太后面上。皇太后稍挑了下眉头,因摸不清她的意思,言辞间也加了小心,没直接挑她礼数上的错处:“哦,你倒有心。”
“临出端庆宫时恰见皇太后差了人来,说是臣女身边的白萱不知怎的惹得皇太后不快了。”云婵浅浅一福,“臣女顺便将她带回去便是,皇太后指明错处,臣女来日好好教着。”
这番话可谓一反常态。不卑不亢的,完全没有往日对皇太后的敬畏。皇太后很是静了一阵子,俄而一笑,执起茶盏来抿了口茶:“宫中礼数,你也未必清楚到哪儿去,就不用你费心教她了。哀家替你把人发落了,着尚仪局挑个机敏的给你送过去就是。”她轻缓地说着,仿佛就是长辈关心晚辈一般。言罢声音一扬,“来人。”
“太后。”云婵的语气沉了下去,在皇太后下旨前截断了她的话。面上笑意如旧,“太后嫌臣女对礼数不够熟悉,臣女可以请年长的宫人来教她,这可比太后差人去问陛下的意思动静小多了。”
皇太后果然一震。目光中夹杂着恼怒与嘲讽抬眸看向她,一声轻笑像是废了很大力气才逼出来的:“你说什么?”
“臣女是说,臣女能自己解决好的事情,皇太后还是不要劳烦陛下了。”云婵掩唇一笑,原就娇好的面容上登添妖娆,“臣女便是不懂朝政,也听闻近来朝中事多得很——薛家被抄了,还有更大的世家牵涉其中。太后您为了这点小事去扰陛下,若惹得陛下一时心烦,在大事决断上出了岔子,不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威胁她?!
皇太后瞪视着云婵,怒不可遏。其中仍还夹杂了些意外,没有想到云婵这一贯娇弱温吞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您是不是觉得,为了个白萱不至于争到陛下那里去?”云婵仍笑睇着她,“臣女可是为您好。这白萱,是陛下为解臣女思家之苦特许入宫的,算是陛下的心意。太后您要发落无妨,若事后臣女过不去这坎儿,没忍住到陛下跟前诉一番委屈,太后您说…陛下是帮您这在宫中一呼百应的嫡母呢,还是护一护如臣女这般在宫中无依无靠的呢?”
“你…”皇太后语中一塞,手指颤抖着指了她良久,中是狠狠地骂出了一声,“贱|人!”
“皇太后息怒。”云婵慢条斯理地又道,“这人若生气…时常骂得越狠,便将自己心里的火蹿得越高。太后您若气急了,一时头昏脑涨罚了臣女…皮肉之苦于臣女而言倒无妨,但搁到陛下面前,陛下会恼太后的,这您比臣女清楚。”
“贱|人!”她话音刚落,皇太后便又骂了一声,愤怒得连声音都有些发了哑,“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到长乐宫来撒野!你这等狐媚子哀家见得多了,一个个的出身卑贱、仗着有几分姿色便不知天高地厚…”她说得急了,咳嗽着缓了两口气,面色泛着红又怒视着云婵续道,“你倒是把陛下的心思拿捏得清楚,原来你当真心思不干不净…”
“皇太后既然非要骂,那便骂吧。臣女心思如何也随皇太后去说,臣女不辩就是。”云婵无奈地一皱眉头,“臣女也不扰太后了,有劳太后差人把白萱给臣女送回端庆宫来,臣女告退。”
云婵颔首一福,转身向外行去。没走两步,听得皇太后愤怒到无法平稳的声音:“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云氏,你且记得,在这宫里若论手段,你必定比不过哀家!”
“臣女岂敢和皇太后一较高下。”云婵停了脚,清冷而笑着回了一句,停了停,续说,“但若论手段…您觉得,是您这和陛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使的手段多,还是臣女宫外的兄长能使的手段多?禁军都尉府审问的法子人尽皆知,冯子灏到底还是您的亲侄子。”
点到即止。皇太后在不在意这“亲侄子”根本不要紧,可就算她不在意冯子灏的死活,也还得想想,若云意当真顺着云婵的意思动了重刑,冯子灏熬不过去招出了更多事情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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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婵回到端庆宫中,平心静气地为自己沏了茶。苦到极致的苦丁茶,细品之下,末尾又带了一点点清甜,和浓重的苦味一起在口中萦绕着,一股诡异的美味。
今日,算是她进宫以来,胆子最大的一次了。其实数算起来,幼时在家的时候,她的性子决计称不上“温婉”。
云家家业不小,她虽是母亲去世得早,可还有父亲和祖母宠着。处事上常是“睚眦必报”不说,若碰上她不喜欢的人,便是对方没惹她,她也想找对方不痛快。
进宫这几年,到底是把性子磨平了。宫中之人她不敢得罪,皇太后她尤其开罪不起——便只得自己服下软来,这情状持续了五年有余。
可是“柿子捡软的捏”,云婵早就知道,只要皇太后不喜欢她,她再服软也没用。从前咬牙忍着,不过是因为没人能帮她,除了忍没别的法子。
现在至少有兄长,还有…他。
总归是能硬气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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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轻轻一响,云婵抬眸看过去,思索中目光有些恍然,缓了缓才定在来人面上,遂是笑道:“回来了?皇太后没为难你?”
“没有…”白萱摇头,舒了口气,又惊魂未定道,“押奴婢去时那一干人倒是气势汹汹的,吓死人了,还道活不过今天了。”
“嗤。”云婵抿唇一笑,一指身边的坐席,“来坐。打听到什么没有?快说说。”
“诺。”白萱颔首福身,依言过去落了坐,讲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神秘味道说,“毓秀宫那边的宫人,都说这事蹊跷得很呢…奴婢去打听的时候,她们起先都是按着上头的意思说的,可后来…又隐隐透出些别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玩家【云婵】已正式加入玩家【霍洹】的队伍
玩家【云婵】进入副本【长乐宫】,领取任务【气懵皇太后】
玩家【云婵】经验值+200
#副本之外的霍洹头上莫名其妙地冒着数字一起涨经验,霍洹查看系统消息后一僵:擦!!!你过这任务有点早吧!!!
#小婵拎着掉落的装备微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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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 三更完成~~~明早的更新还是在早十点,后天再恢复成晚19:00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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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V后的更新:阿箫一贯V后就会马上开启双更状态,但最近三次元实在太忙了OTZ…
于是双更做不到T_T...不过就算忙死也绝对不可能断更的,加更什么的我努力!时间允许我一定会加的!
会一直为坑品努力T_T…

 

第27章 装哭

白萱说,冯家虽行事跋扈,可这次的事,毓秀宫中却有不少人为冯氏不平。
圣旨已下,此事便是出了定论,这些个不平无法拿到台面上说。隐隐透出来的意思,是冯、袭二人在外虽都礼数得体,但在毓秀宫外,总是冯氏待人更宽和些。从殿选至今也有些日子了,大抵因为袭氏是皇帝亲口留下的人,巴结的人络绎不绝,袭氏表面和顺应承着,言辞间中多有些得意,偶尔的目中无人也是有的。甚至在服饰妆容之类的事上,总刻意压冯氏三分。
冯氏却是没这个心思和她一争。开始是如何后来还是如何,衣着总是大方舒适,只在去向皇太后问安时才会着意添些点缀。
若论赏赐,袭氏从宣室殿得的多些、冯氏从长乐宫得的多些。不过冯氏在长乐宫得了什么稀罕物件…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从来不拿出来炫耀。
袭氏则就相反了。
一番细节处的比较听得云婵眉头轻锁。这下毒之事,在她这外人看来,是二人头一次的争斗。可如此一说,这明争暗斗倒是早就存在了。
但也不好就此断言宫人们心中的偏颇是对的——焉知冯氏不是刻意而为,为的就是收买人心呢?
事不关己,云婵不愿在这事上白费心思了。就此对袭氏多了两分了解便是,想要一探此事究竟却大无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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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中熏香清淡,檀木微香从小炉萦绕而出,在心头旋着,让人平心静气。
霍洹一边看着奏章一边听着耳边的进言,腹诽若没这檀香宁神,自己必定没这耐心继续听下去。
“臣恰好去问安,听得吓了一跳。”潘瑜轻声轻语地说着,手中将茶盏端了起来,交给旁边的小黄门,示意去换新茶来。笑声无奈地一摇头,潘瑜叹说,“锦宁长公主也是聪明,知道拿捏着陛下的心思,要挟皇太后。”
这话说得实在“到位”,没指责云婵哪里不好,赞了她一声“聪明”,把罪名安得地道。
为帝王者,有哪个会容得下旁人利用自己的心思办事。
潘瑜言罢静等了半天,皇帝无甚反应,手中的奏章又翻了一页。
直至看完了这页、又翻了一篇过去,皇帝才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去传锦宁长公主来。”
此事于皇太后而言决计是忍不得的。她那尊贵身份的光华近来在局势变动下褪得很快,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允许云婵去将她的军。
她想看他的反应,而这回他若不表个态,皇太后日后大约就要针尖对麦芒地很云婵步步计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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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的事,实话,直说。”霍洹把传她来的原因说得言简意赅,云婵短怔之后当即明白是皇太后告了状,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清了下嗓子。正一正色,颔首恭肃道:“臣女知道此举必定惹恼太后,但也明白有此与否,太后都是不喜欢臣女的。不和已在,不过是暗地里不和还是拿到台面上已不和的差别…对么…”
说道末尾有点气息不足,一边抬眸偷看一边加了点不自信的疑问在里面。
霍洹“哦”了一声,蹙眉忖度着:“似乎不太对。”
…哪里…不对了?
云婵发着僵不敢再继续说,等着他发话。霍洹支着额头想了想:“太后不喜欢你的事不是早就搁到台面上了?怎么是因此事戳破的?”
…似乎无可反驳?
“咳…”于是云婵不自觉地又轻咳了一声缓解窘迫,继续道,“是…所以臣女如何,于日后而言并无甚实质差别,于白萱的性命却有差别。两害相权取其轻,臣女自然先想如何救白萱…”
“嗯,有理。”皇帝满意地一点头,二人一唱一和地互给台阶给得十分愉快。话语停了一停,对皇太后如何就此揭过不提了,霍洹话锋一转,又问,“但谁许你拿朕的心思来要挟皇太后了?”
反是这话问得云婵一滞,静了会儿,诚恳反问:“臣女每句话是如何说的…陛下都听说了?”
霍洹点头:“听说了。”
云婵咬了咬嘴唇,又道:“那…哪句错了?”
霍洹认真想想:说皇太后与她起了争端,他多半会护她没错;她若在宫里受了委屈,云意完全有本事把这债还给冯家似乎也没错,不必做什么过分的事,只要查起案来足够“认真”,就够冯家日后后悔的了。
一时答不上来,云婵观察着他的神色便笑意更明艳了些:“若…若是没错,这便不是‘要挟’,是臣女给太后提个醒…罢了…”
“…”
今天谁给她的胆子到处呛人?!
霍洹胸中一闷,目光在她面上一睃,手指轻击着桌面缓然道:“在长乐宫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朕这儿又是何处来的胆量?”
“反正论心思必定敌不过陛下,还不如直言说了省事。”云婵一壁说着一壁觉得自己脸皮愈发厚了,顿了一顿,又补了句更合理的解释,“陛下若要给皇太后出气,‘当众’的效果不是更好?至少也该让潘大人在场。既先屏退了旁人,就是…没打算跟臣女计较吧…”
合着还得怪他给她这胆子了。
霍洹面色阴沉沉地站起身,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负在身后。踱到她跟前,冷眼睇了她一会儿,负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轻一晃,将袖口往上晃了一些,继而手指点到了茶盏里。
“…”云婵垂眸瞧了眼蘸了水就往自己脸上划的手指,禁不住往后一退,“陛下您…干什么…”
“哎,别动。”霍洹蹙着眉跟进了一步,重新蘸了水有往她脸上划,这回事另一边,“‘两害相权取其轻’嘛。皇太后这回必定记恨你了,这气朕还得帮她出,可是又不能真罚你。”
——所以…他要她装哭啊?!
“潘瑜就在外面候着。”霍洹笑眯眯地继续着,“就他那一贯爱争功、爱夸大其词的作风,你哭着出去,他一刻之内必定禀到长乐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