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薛家再怎么势大也是拜冯家所赐。眼下皇太后必定心中烦着呢,让她听说叶澜在此眉飞色舞地说昨晚薛家被抄之事哪还了得。
“不说就不说吧。”云婵微微笑着,执盏抿了口茶,“兄长刚升了官,必定门庭若市,我不好请他进宫。劳你一会儿出宫时走一趟,把这礼给他送去,替我嘱咐他当心。如今挑明了是为陛下办事的人,冯家许不敢明着动他,但背地里…”犹衔着笑意却是一声叹息,她摇了摇头,“我不放心。”
“好。”叶澜点了头,吩咐侍婢随白萱取贺礼去。沉默了会儿,复又开口道,“别光想着嘱咐总旗大人,你自己也得当心。宫里头有些闲话传到外头,说得不好听。我摸不准是谁传的,只是觉得冯家脱不开干系。”
云婵一皱眉头:“什么闲话?”
“说你和陛下…”叶澜已将声音压得很低,仍是点到即止,抿了抿唇,续言说,“你别不当回事,就算是子虚乌有也得当心。你可是长公主啊…正经过继到皇家的,算来是陛下的庶妹,传出这种话来日后可不好办。”
叶澜言罢自顾自地喝起茶来,连抿了两口,忽觉对面的云婵突然安静了。搁下茶盏抬眸看了看,见她发着愣,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阿婵?”
“嗯?”云婵陡然回神,又缓了一缓,笑道,“哦…我知道了,日后会加小心。那也传言倒也不必太在意,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么,闲话这东西,传上一传,慢慢地也就不攻自破了。”
“你倒是想得开。”叶澜一声嗔笑,“那我便出宫了,还要去你云家走一趟,不耽搁了。”
“多谢你。”云婵深深一欠身,却是被她方才的话扰得心中烦闷,烦闷到忘了自己该起来送上一送。好在叶澜不在意,又一笑,带着婢女一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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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来是陛下的庶妹…
云婵坐在案前,一声哑笑,不知这算不算是“自作孽”。
半年多了,从没有人刻意地提过这话,直至前天,是她自己主动在皇太后面前说了这话。谁知…竟就跟个引子似的,让外人提及了?
虽则神鬼之说多半信不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话云婵也不信,可这前后挨得如此紧密也实在巧了些。
哦…还有昨天…
最初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就想法子哄你开心,算是谢罪呗。”
——谢罪?难不成他想了一夜之后也承认她确实该算是他的庶妹了、所以要对头一天的话“谢罪”?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混乱,云婵直后悔前日晚上干什么要跟他争这自己是不是他庶妹的事,他不认不是正好么?
又何必为他觉得她“不配”的事难受了一晚上…那样想明明没什么错么!
云婵大是懊恼,浑身没劲地伏在了桌上,满腔都是火,还因都是对自己的火而无处发泄。就这么大是颓丧地趴了好一会儿,一声叹息沉重:“谁是陛下的庶妹了,我…我姓云啊!他的妹妹…不管嫡出庶出,不是都该姓霍么?”
一道珠帘外,白芷与林端一同往里瞧着,谁也不敢进去,过了会儿又一同转过头来,互相看看,同时压声道:“怎么办?”
“…”白芷横他一眼,“还怎么办?快去宣室殿回个话,就说…就说长公主心情不好,闷了一上午了,怕她闷坏了,求陛下想个辙。”
“…哎哟我的白芷姑娘!”林端听得直药哑,“还请陛下?你没瞧出来这二位不对劲?论起来长公主可是陛下的妹妹,咱可不能帮这个忙!”
“谁说长公主是陛下的妹妹了?”白芷一瞪眼,“陛下姓霍、长公主姓云,她怎么能是陛下的妹妹呢?林大人,我若找个姓邓的姑娘非说是你妹妹,你干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谁也不让谁。互不相让无妨,争得凶了声音便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房里没精打采的云婵听得一清二楚。
又一声叹息,更加无力了。支起身子来坐正了,提了气一唤:“白萱。”
“…长公主。”白萱立刻打帘入内,如常地笑吟吟一福,好像方才和林端争得不可开交的不是她一般。
云婵睇一睇她,羽睫一覆:“帮我理理妆容,去宣室殿。”
…去宣室殿?!
莫说眼前的白萱吃了一惊,就连外面的林端都倒抽了口凉气,摸不清云婵这会儿去宣室殿要做什么——方才还郁结于心呢,此时去面圣,难不成是要破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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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担心的那么“可怕”,没什么“破罐破摔”的事要做,云婵只是想明白了。
前日晚上那话是蒙皇太后的,在她心里,从没拿皇帝当过兄长。那么,连她那番说辞都不接受的霍洹…怎么可能一夜过后便当真拿她当庶妹了?
如若没有,昨日那极是用心的一番“谢罪”…
总得有一种感情在。
是以云婵想赌一场,当面去问问,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若他无心,便是她一厢情愿,那么既要防着闲话,她也就此将那心思放下就是了;若他也当真有那份心…
那日后要如何,她听他的。就算他要顾及颜面照旧把她嫁出去,她也认了——毕竟一厢情愿的情再怎么深都是白搭,又何必强求其他。
带着这份思量,步子走得很快,又有一众宫人紧随着,看上去气势汹汹的。走到宣室殿前的时候,长阶之上的宫人们一看这阵势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再望过去,却见云婵就这么停在底下了。
突然有点没底气,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怕他没那个意思,但若…万一她再等上一等、相处的时日长了,他便有了那意思呢?此时来问岂不是自己打破了这一切?
还有,若他知晓了她的心思之后,急着把她嫁出去怎么办…
急得一跺脚,使劲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来,看得白萱在身后跟着她一惊一乍。
“长公主…”白萱迟疑着轻唤了她一声,声音细若蚊蝇,“您到底…要干什么?”
“我…”云婵蹙一蹙眉头,狠一咬牙,“都在这儿候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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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足勇气行上长阶,半步也不敢停,生怕稍微一停就不敢继续往上走了。守在门口的宦官看得发愣,待得她到了跟前时,说出的话都打了磕巴:“长、公主安,臣去通禀一声…”
“有劳大人。”云婵强自平心静气地道了谢,那宦官便忙不迭地进去禀了。在案前一拜,道出“锦宁长公主求见”之后,又忐忑不安地续了一句,“瞧着、瞧着气势汹汹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气势汹汹的?”皇帝觉得好笑,“嗤”了一声,“她还能是来拆宣室殿的不成?传吧。”
“诺。”宦官叩首退出殿外去请云婵。很快,霍洹便听到了云婵进殿时的脚步声,并没有“气势汹汹”,似乎还比平时的气力更少了些…
“什么事?”霍洹问道,抬眼看了看她,皱了皱眉,又说,“气色不好,怎么了?”
“我…”云婵踌躇一瞬,随口扯谎,“昨天走得路多了些,晚上又睡得不好,无甚大碍,今日早些休息就是了。”
霍洹“哦”了一声,放下心来,睇了眼旁边的席位:“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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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意

云婵依言落了座,犹在苦思如何开口。这话总归是不好直言问出的——就算没隔着这“庶妹”的名义,也难问出口来。
等了一会儿,无声,霍洹再度看向她:“什么事?”
“替兄长来…道个谢。”云婵嗫嚅道,霍洹挑了挑眉头:“不用,你兄长自己谢过了。”
“…”云婵又无话了,咬着嘴唇斟酌着,从百转千回的思绪中拎了个委婉的问法出来,“臣女听说、听说长阳坊间有些…闲话,用阿澜的话说,不怎么好听。”
霍洹读着奏章的双目一凌,心中很是清楚她指的是什么“闲话”。默了一默,轻描淡写道:“哦,宫中之事么,在民间自然容易传得不着边际,你别在意就是了,过阵子就好。”
…不着边际?
云婵的心猛搐了两下,击出一阵子失落。她原是想着,她这么委婉地一提,他若有意思兴许就顺势承认了?目下既没承认又说了“不着边际”,兴许…当真是没那个意思?
一壁失落着还一壁劝着自己,也许是她说得过于委婉了,该再试一试。
“那…若这流言始终不褪,陛下可会管么?”她试探着又道。
霍洹的目光跃过奏章睇了她一眼:“流言怎么管?朕总不能把百姓的嘴封上。”
“…”云婵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嘴笨,银牙一咬,脆生生地又道,“若陛下立了后…或是册个妃,这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啪”地一声,霍洹手中的奏章狠拍在案上,心惊地对视间,云婵几乎能看到他额上青筋暴起,瞪了她好一会儿才喝道:“小婵!父皇丧期未过,你为了平息流言要催朕娶妻?!”
…真的嘴笨!
云婵悔得差点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蹙眉苦思了好一会儿,悲戚戚又说:“那…那立何人为后为妃,陛下可有打算?臣女被这流言扰得心神不宁,陛下给个答案,臣女便安心了。”
霍洹刚挪回奏章上的目光又抬了一下,扫她一眼,阴沉沉道:“之前不是说了,会立个朕喜欢的女子为后。”
“…那陛下喜欢怎样的女子?”听出他语气愈发不善,云婵问得提心吊胆,“陛下先前说不是冯氏也不是袭氏,那是什么人?”
“…”
霍洹只觉得自己眼下正被人围追堵截,越追越没地方跑,已然被堵到了墙角似的。双手抚了额头,心烦意乱地闷了半天没吭声,继而竭力不带火气地道:“小婵,薛家昨晚被抄,眼下事情正多着。你先回去可好?朕料理完了这些事,去端庆宫找你。”
这是个让她无法再辩的理由,云婵滞了一滞,只得福身应“诺”,恭恭敬敬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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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就轮到霍洹心烦意乱了。
自从知道她有心上人,他就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思不说,生怕吓着她。原想着二人都在宫中,日积月累的,他总能有让她动心的那一天,在此之前就不提好了…
昨天那半日,看着她开心,他也十分高兴,志得意满地觉得事情兴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结果谁知一夜过去,她就自己挑明了来说这事,叶澜闲的没事跟她提什么宫外的流言?!
“嘶…”霍洹咬着牙吸了口冷气,不知道该怎么办。闷着头想了又想:罢了,天无绝人之路,手头的事先料理妥当,至于这突如其来的…去见她时随机应变吧。
狠下心暂且不想此事,专心处理着奏章,速度似乎比往日更快了些。思绪清晰地写罢一本又一本,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
晚膳时潘瑜来禀了事,说袭氏与冯氏皆染了风寒,霍洹吩咐了句“传御医”就不再多言,专心思量怎么应对云婵。
扯个谎骗她?绝不行,若随口说个世家姑娘,她当了真,日后再反悔时又怎么解释…
直说对她的心思?更加不行,说罢之后若她肯则以,若她不肯…总不能强娶了她,要强娶早就强娶了,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烦乱地命宫人撤了膳,霍洹颓丧地伏在案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前日就不跟她争那庶妹的事,他平心静气地应下,她兴许就觉得他真拿她当庶妹呢?便不会被那些流言扰得心神不宁,也就没有今天这般发问了。
还有昨日…谢什么罪!
他本就是有意想讨她欢心,是以安排得投其所好。可她本就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别人不提也还罢,如今有这流言推波助澜,她只怕想着昨天的事都会不安吧?!
一拳狠捶在案上,指上传来的麻意让霍洹清醒了点,那声响却让外面候着的宦官一个激灵。
朝里望一望又相互瞧一瞧,左边那人道:“看见没,陛下为锦宁长公主的事心烦呢,那传言没准儿就是真的…依我看,赶紧去回潘大人一声,别惹出大篓子。”
“万不能回潘大人。”右边那人并不赞同,再度看了看里面,又道,“告诉潘大人就等同于告诉皇太后,让皇太后知道了,不得活活打死锦宁长公主?锦宁长公主又没得罪过咱,咱不能逼死她。”
“那你说怎么办?!”先前那人急道,“若让皇太后知道咱们知情不报,你有几条命够让冯家收拾?”
“啧啧,哪儿来的‘知情不报’啊?”右侧的宦官悻悻笑道,“刚才出了什么事?早些时候谁来过?反正我没看见、没听见,张大人您看见什么了?”
“…”左边的愣了一瞬,随即会意,幽幽道,“得,我也没看见、没听见,皇太后问话,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外面商量出了结果,里面的人也想清了些,再度狠一拍案:“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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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进端庆宫时,云婵还在心神不宁地用着晚膳,一小块羊肉搁在面前地碟子里,几度夹起来几度放下,就是送不到嘴里。
那声“陛下驾到”传进来的瞬间,云婵只觉心跳快到连自己都数不清,好像要硬生生震碎了才作罢一样。
“陛下大安。”云婵迎到殿门口一福,霍洹不作声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好生看了一会儿才道:“免了。”
扫了眼满桌佳肴,霍洹轻咳了一声,故作平静道:“扰了你用膳…”
“没有…”云婵脱口而出,转身就吩咐宫娥来撤了,又叫人奉茶。话语分明有点颤抖,心里紧张极了,想要知道他的想法,又惧于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茶就算了,有酒么?”霍洹淡声道,云婵一愣:“啊?有…”
“嗯,想喝。”霍洹淡泊地说着,脑中自嘲地划过一句:酒壮怂人胆…
于是置了小炉温了琼浆,云婵竭力地克制着才没让倒酒的手发抖。倒了两杯,一杯奉给他,一杯搁在自己面前。
霍洹执起来一饮而尽,眉头一皱,道了句“很烈啊”,另一只手便拿过了她面前的酒杯:“你别喝了,听朕说。”
他也未喝那盏酒,搁到一边,缓了口气:“你问朕喜欢什么样的人…”
云婵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坦白说,朕也不知道。”霍洹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二十年来最没勇气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云婵怔了一怔,细语轻声地问说:“那、那陛下现在可有喜欢的女子么?如是有…陛下您…”
“朕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字字干脆,如同手起刀落一般,让云婵心中陡然失了一块:他尚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那便…不会是她了。
仿佛觉得这样说来很傻,霍洹干笑了一声,又说:“但上次你说起类似的事,你说若当真喜欢,便会时时刻刻念着想着,朕心里还真存了个人影。”
云婵唇边漾出的笑意干涩而勉强,眼也不抬一下地问了一声:“是…哪家姑娘?”
“呵…”霍洹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未答是哪家,只说,“娶她很难。要娶她,朕要堵满朝文武的嘴、堵皇太后的嘴。最要命的,她还有心上人。”
“…有心上人?”云婵听得悲喜交集,悲伤于他心中另有旁人,又庆幸于那姑娘也心有所属。一缕清淡的笑意好似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语中稍停,又续一句,“那…那此事急不得了。”
“所以啊…”他噙笑舒了口气,又啜了口酒,“一时横竖都娶不到,倒不如先料理好旁事——内平冯家、外除赫契,家国安稳了,再去问她肯不肯嫁也来得及。”
“这位姑娘好福气啊。”云婵刻意让口吻听上去明快了些,莞尔颔首,“能入得陛下的眼,必定也是位好姑娘。宫中难有太平,她若肯嫁,陛下一定护好她…”
她一字字说着,怅然若失间竟生出了些真真正正的祝福来。他喜欢的姑娘若肯嫁他,便是两情相悦。他一定是高兴的,那就很好。
“自然。”他笑了一声,深如寒潭的双眸无比清澈,一字字地告诉她,“必定护她万全。就算朕在血洗江山,让她看到的,也只有漫天烟火。”
作者有话要说:_(:з」∠)_为了防止网审导致抽/某章一直不出来之类的意外,三章之间分别隔了十分钟~~
每章十个红包么么哒~~

第25章 困扰

漫天…烟火?
仿佛心头窜起了一朵烟火似的,陡然出现的亮光让原本黯淡下去的双眸一亮,惊得整个人都再回不过神来。
云婵怔了好一会儿,心乱撞得连手指尖都发了抖,直要把那埋藏了许久的疑问撞出来一样。用膳前已拭净了唇脂的薄唇添了些白色,微微翕动着,刚要开口时,霍洹却起了身。
睇了眼面前案桌,他静了一静,目光落在方才从她面前拦下的那杯酒上,拿起来一饮而尽,一笑过后,面色重新冷了下去:“你问朕的,朕答给你了,不要说出去,让不该听的人听了,对那姑娘不好。”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颔首言道:“她愿意与否朕都不能害她,你…应该也知道轻重。”
他说罢没有等她的回复、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了。十余步脚步声,每一步都传来稳稳的声响,一声低过一声,最终在殿里消失不见。殿里很快就安静得无声无息,云婵哑着音,目光在不稳的气息中慌措地四下划着,直至落在那搁在同一边的两只酒杯上,心中才敢肯定…方才他确实来过,那些话也是真的。
那么…他…
双颊一点点泛起热来,直到连自己都觉出了滚烫。两重矛盾的心思在脑海里撞个不停,一边是无尽的喜悦,一遍遍地重复着,告诉她,他也是喜欢她的;另一边,又是一丁点残存的不安,告诉她说他口中指的那人未必就是她,毕竟他没有明言是她,说不准只是她自作多情呢。
可是…可是又好像实在够明确了!
就算他在血洗江山也只让她看到漫天烟火——这分明就是她刚刚见过的!烟火之下他抄了薛家满门,彼时她分毫不知情,只看着那十朵烟花觉得好美。
“是怕让旁人听了去于我不利所以不能直说…”她这样呢喃了一句,试图劝着自己静下心来,心安理得地相信他说的就是她。偏生心底又还有另一个声音涌动:屏退了旁人,谁会听去,哪里需要那么谨慎…
还有,她倒是说过自己有“心上人”,但…是他没有明白她说的就是他,还是那真的是另一个姑娘、真的有心上人?
好烦。
云婵伏在案上愁眉苦脸,愈是沉浸其中愈是想不清楚。许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格外地患得患失起来:因为有一点点苗头,便觉得“是的”;又因为有一点点不肯定,便觉得“并不是”。
得亏已是星辰漫天,若这是阳光明媚之时,云婵大约会去园子里寻朵花瓣多些的花来一瓣瓣地揪了,揪一瓣,数一句“是”,再揪一瓣念叨一句“不是”。
——诚然,不论数出了怎样的结果,心底都还是有理由不信的。
好在,就算这要紧的一处霍洹没有完全点破,总归也把该怎么做说得清楚明白:他现在娶不了“她”,因为有诸多困难,所以不让她往外说,怕对她不利。
那么她不往外说就是了。于他而言,他就算娶不到“她”也不能害了“她”;于她而言,她就算嫁不得他,也不能害了他所喜欢的那个“她”——尤其这个“她”还很可能是她自己呢。
“也说得太不明不白…”云婵犹伏在案上,嘟囔着拿起一个酒盏去敲另一个,就好像在对着霍洹埋怨一样,“你…哪怕多说一句不能娶‘她’是否因为兄妹之名…或者说一句她在不在宫里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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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夜色中,目光凝在眼前开道宫人所持的宫灯上,似乎要靠那一片明亮的黄晕才能让自己清醒点。
…她知道他在说谁么?
应该知道,她大事上时常想得明白;又可能不知道,因为她有时候…傻乎乎的。
这还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