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嗯,是去了一回北极,回来时辰晚了些。”我没告诉她,我当天就离开了北极,兀自在祥云上睡了几日,然后飘到了人间。

若是换作以往,我定会将我去北极去人间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泠染,只是现在到底是生分了,她有她的心事我有我的思绪。我怕我说得多了,倒让她觉得我啰嗦。

我俩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沉默了。找不到话来说。大师兄招呼我过去,让我好好陪客人,他自己却走开了。

泠染喝了一口茶,神色飘然地眯眼看着远处的峦峰,道:“昆仑山下了三百来年寂寞的雪,而今总算是融化干净了。”

我手捧着茶杯,茶水的温度自掌心传来,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泠染侧过头来看着我,轻轻问:“昆仑山下雪的时候,弥浅你…过得可好?”

我手蓦地一僵,硬是挤出个安然的笑来,道:“甚好。”

(四)

“你过得好才怪了”,她垂着眼帘道,“弥浅本生在鬼界,鬼界不会下雪。下雪天弥浅定是很不适应。上回好不容易来了回鬼界,却什么都不听我说,失魂落魄地跑了,这如何能好?”

我没答话。

她便又道:“听你大师兄说,自鬼界回来后便一直躲着后山,后山下着大雪,你在里边躲了三百年,这如何能好?”

我忍不住道:“一个人在里边安静些。”

泠染动了动唇,不再发一言,而是兀自灌着茶水。一旁的墨桦见她不停地喝茶,蹙起了双眉,低低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住了手。

后来渐渐茶凉了,撂在手里就浸凉得慌。我站起身来,想去另外再煮一壶茶。

泠染见我要走,叫住了我,道:“弥浅你是不是日后都会一直这般不待见我?”她的话语里有几分焦躁和气急,憋着些委屈的颤音。

我抬眼看着她,却见她眼睛都红了。大抵是将将喝茶水喝得太猛呛着了。

我便笑道:“泠染与墨桦可是我昆仑山的贵客,如何能不待见。你们想来喝茶,这壶茶已经凉了,我再去换壶热的来。”

“我才不是想来喝茶”,泠染犟声道,“弥浅你先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随后你想如何便如何罢!”

我顿住了脚步,手里攥紧了茶壶的手柄,轻声问:“那你想说什么。”

泠染默了默,道:“我承认我十分懦弱,这三百年来一直不敢上昆仑山来寻你,其实就是害怕你像现在这般对我冷冷淡淡不理不睬。”

我动了动唇,道:“哪有。”

她继续道:“弥浅你也老实承认了罢,到如今你还是在怨我对不对?因为我兄长害死了你的师父,所以你亦打算一辈子都不与我来往了,要与我绝交是不是?”

章百十四【第二更】

(一)

她继续道:“弥浅你也老实承认了罢,到如今你还是在怨我对不对?因为我兄长害死了你的师父,所以你亦打算一辈子都不与我来往了,要与我绝交是不是?”

这话自泠染口中说出,让我忍不住惊了一惊。我从未想过要与泠染绝交,从未想过。

只听泠染声音飘忽了些,又道:“我又何尝不是怨过你。一直不来昆仑山,除了害怕,却也是在怨你。那日,你非得要我兄长带你去战场,亲眼所见他的所作所为。若是、若是你没去…我晓得我这般想很自私很狭隘,但若是你没去,就不用眼睁睁看着他对付你师父…那他也不会有消失的理由…他之所以了无踪迹,那是因为他知道再也无法呆在你身边出现在你面前。”

既然如此,那魑辰为何要那么做,为何?

泠染似晓得我的心思,道:“兄长他有他的执着,别人虽看不出,他表面上亦一直是一副风光倜傥的模样,但内心里比谁都倔。所以,他就那般消失了,杳无音信,我如何能不怨你。”

“我在鬼界苦闷寂寞了三百年,如今总算是想开了些,鼓起勇气上山来寻你一回,将一切都说清楚”,泠染背对着我坐在桌边的石凳上,低低再问,“弥浅你肯原谅我兄长么,你肯消气么?我与你做了几万年的好姐妹,如今还想继续与你好下去,你且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要铁了心与我断去来往?”

我自然是不想,一点也不想。怨归怨恨归很,况且已经过了三百年,早就看开了想淡了。我已经失去了师父,如何能再失去泠染。

然还不待我说不想,泠染又兀自道:“弥浅晓不晓得,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她忽然笑了两声道,“罢了罢了,还是我先服软一回罢,弥浅向来嘴巴硬。我果然是不能失去弥浅,如何都不能失去。所以,就算弥浅你亲口说要与我绝交,我亦是不会罢休的!”

(二)

晨风悠然地吹。吹得我的世界里,一片安宁。

我一忍再忍一忍再忍,却还是忍不住瘪着嘴,咬住了唇,让泪珠子滚落了眼眶,顺着下巴沾湿了衣襟。

我就那般背对着她,一直用袖子揩面皮。

许久之后,泠染才声带哭腔地道:“弥浅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好还是不好?”

胡乱地抹了一把鼻子,我道:“泠染,我在桃林里酿了些桃花酒,埋了有些年头了,只可惜味道不是很好,你可想尝一尝?”那是苦的桃花酒,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喝,想与泠染一道喝。

身后传来泠染的一阵抽泣声,她道:“想!想!”

我转过身去,与泠染一起又哭又笑。

墨桦贴心,揽过泠染的肩头,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道:“染儿,小心身体。”

泠染的眼泪鼻涕全一股脑往墨桦身上揩,眼巴巴看着墨桦道:“不碍事不碍事,只此一次,让我与弥浅喝喝酒好不好?”

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以往泠染志气硬得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时需问他人意见,眼下却对墨桦软声软气。

见我赤?裸裸地嘲笑她,她却只红了红脸,欲言又止。

倒是墨桦一直很淡定,只笑着与我道:“这三百年来染儿一直郁郁寡欢,现在总算是心结都解开了。只是染儿近来身体微恙,喝酒就在屋子里喝罢,外面风大得很。”

“身体微恙?”我看着泠染问,“你怎么了?”

泠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大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瓮声瓮气道:“唔,你问他。”

我又看向墨桦,见他笑得如狐狸一般好不得意。他道:“还是让染儿告诉你罢。”

不得不说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会卖关子。我想也不急,外边风大就先让他俩去屋子里,我一人去桃林取坛子酒来。

(三)

见我抱着一大坛子酒回来,泠染与墨桦就神色各异。一个兴奋一个深忧。

我不晓得墨桦在忧个什么,难得我与泠染几百年未见想趁机喝个痛快,他也忒不知情趣了点。

这不还没喝呢,墨桦就叮嘱泠染道:“染儿,不许喝那么多酒。”

泠染冲他吐了吐舌头,道:“今日开心,我只喝几杯就好。”

我拿出了酒杯,满上,对墨桦戏谑道:“真行,存心想我眼红是不是?”

哪晓得我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两人沉默了声。我忙又道:“我说笑呢,你们莫要当真。”

泠染伸手端起了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水怔怔出神,忽而轻幽道:“弥浅不用说我也晓得,想必是心里寂寞苦涩得不得了。”

我淡淡笑道:“哪里,不过是多等些年岁罢了。”

“还能等得回来么。”

我道:“为何不能。”

不晓得泠染是受了什么刺激,她静默了下,随后朗声道:“好,弥浅说能等得回来那便能等得回来!我陪弥浅一起等!日后除了墨桦这人以外,只要是有我泠染一份必定也有你弥浅一份,就算将来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也得唤弥浅你一声‘娘亲’,弥浅你答应是不答应?”

她如此一说,我眼眶就经不住红了。我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我何时耍过赖!”泠染霎时又变得老气横秋了起来,侧眼与墨桦横声道,“这次你不得拦我,你拦我我就跟你急!我要与弥浅不醉不休!”

我瞧见墨桦一手抚额,莫名地抽了抽嘴角。

说罢泠染便仰头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哪晓得下一刻,她眉头一皱,又尽数喷了出来,大叫:“喂弥浅,这是什么破酒?!怎的如此难喝?!”

(四)

泠染一句话戳到了我的心坎里。我看了看她那夸张的模样,很不服气地端起一杯喝了下去。

我憋着一口气,将酒咽了下去。

…这桃花酒撂我手里,虽没酿出个桃花酒该有的味道,亦涩苦了些,但还不至于一喝就喷罢。

我沮丧地看着泠染,道:“有那么难喝么,起码也在地下埋了两百多年,怎么都算是一味好酒了,你就别挑了。”

泠染给墨桦送上一杯,贼笑道:“来来来,你也尝尝。”

墨桦喝后却挑眉道:“倒是酿出了一味烈酒,还不算差。”

难得墨桦如是说,我霎时腰杆硬了起来。

“真的假的?”泠染似信非信,跟着又沾了一杯,品味了良久才眯着眼道:“咦,果真没第一回那般难喝了。”

我与泠染皆不是会品酒的人,凡是甜的醇的酒就好喝,辣的涩的酒就不好喝。三两杯酒下肚,人就有些飘飘然。后来我与泠染也不管辛辣不辛辣,全凭着一股子豪气将酒往口中灌。

我俩的声音吼得一声盖过一声,吼的尽是些陈年旧事,杠得急了就互相拆台,拆到后来两两相顾哈哈大笑。就是要这样,吼要拼尽力气吼,笑亦要拼尽力气笑,方才痛快。

只是中途墨桦一直黑着脸劝泠染少喝。墨桦贴心我是晓得,就是不知今日是如何了愣是不让我与泠染尽个兴。我不知情,泠染咄他不让他多插手,我亦跟着咄他不让他多插嘴。

后来泠染笑岔气了,捂着嘴就往门外去。竟吐了。

章百十五【第一更】

(一)

后来泠染笑岔气了,捂着嘴就往门外去。竟吐了。

这酒亦没喝多少,怎么就喝吐了。

墨桦强硬地拿过泠染的酒杯,将她摁进自己的怀里,替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气,没好气道:“说了不能喝太多,对身体不好,你偏不信。”

泠染双颊酡红,醉眼迷离地看着墨桦,嘟囔道:“晓得了晓得了。”

对了,将将墨桦说泠染身体微恙,我倒是差点给忘记了,一直没来得及问她到底如何了。见泠染那副醉态躺在墨桦怀里,我便问了一声:“诶泠染,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喝了几杯就吐成那样子?”

泠染眯着凤目,打了个酒嗝咧嘴笑道:“弥浅我都告诉你了你竟还没察觉到么?”

我疑惑道:“你告诉我什么了?”

泠染摸着肚皮道:“嗝,我不是说了,将来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也得唤你一声‘娘’,你不会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忘罢?”

我摆摆手,道:“当然没忘!怎么可能会忘!”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嗝,孩子就在这里面。”

我怀疑是我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兀自盯着泠染的肚皮,平坦坦的没半分出息,盯了半晌才问:“你说里面有孩子?莫不是逗我开心罢?”

泠染似赌气一般翻了翻眼皮,道:“我逗你作甚,我肚子里是老老实实有!我还能时常感觉得到里边在动呢!”

我听得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道:“果、果真?!”心里蓦地窜起一股狂喜,看看泠染又看看墨桦,再问,“泠染果真是有孩子了?!”

墨桦挑起唇角,道:“所以莫让她喝这么多酒。”

(二)

泠染有孩子了…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只软哒哒糯巴巴的小团子来。小团子背着两只肥肥的小胳臂,小小的脚丫在地上蹭啊蹭啊,然后再怯怯糯糯地叫我一声‘娘’…简直是美到我心窝子里去了。

我忍不住咧开嘴,双目直勾勾盯着泠染的肚皮,问:“多久了?他在里边多久了?”

泠染道:“我也不晓得。以往每晚墨桦都纠缠着我非说要生个孩子,没想到后来就真有了。我还没准备好就已经有了。”

墨桦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我笑嘻嘻地走过去,道:“他会动?”

“嗯。”

我急不可耐,道:“快快,给我摸摸,摸摸!”不等泠染答应,我便伸出了爪子往泠染肚子上捂去。

刚开始没什么动静,待一会儿过后她肚子里果然一动一动的。我手掌在外边动一动,她肚子里就似有感应一般便跟着也动一动,委实可爱得紧。

泠染亮着两只眼,问我:“怎样,有趣罢?”

我直捣脑袋,道:“有趣!好有趣!”

泠染好不得意道:“弥浅你先别急,等我把他生出来了,定会给你好好玩!”

“玩?!”墨桦倏地出声,一张面皮僵成了一大块。

“好好”,我不理会他,只顾擦了擦嘴角,问:“还有多久能生得出来?”

泠染皱了皱鼻子,道:“这个我还是不晓得。发现肚子里有了一团东西还是三十几年之前,至于之前他在我肚子里长了多久我就不晓得了,以后他还会在我肚子里长多久我仍旧是不晓得。”

我宽慰她道:“不急不急,咱等得。”

后来泠染缓过了酒劲来,还想与我痛快地喝一场,我却是不敢再让她喝了,生怕她肚皮里的孩子不满意出了个什么差池。

遂我让墨桦陪我喝,泠染便去榻上躺着,睡得香甜得很。

(三)

泠染与墨桦虽来者是客,如何都是我昆仑山的贵客。可那俩人却丝毫不跟我客气,一连在我昆仑山呆了好些天日。每日都能想出些新鲜花样来,莫说我如今心境早已平静,就算是有个什么烦恼忧愁,也得被他俩给搅得烟消云散了去。

泠染说,这昆仑山的景色不错,尤其是山间那几团云雾着实美丽。关于这一点,她与我颇为志同道合。于是,她硬拉着我与墨桦将整个昆仑山给逛了个遍。

哪里的野果子爽脆哪里的仙草茂盛,她是摸得清清楚楚。逛了一回后,每一日她皆要墨桦去山间给她摘野果子吃。

还有,昆仑山上就只剩下我与大师兄在,平日里也没多收拾一两间屋子出来。泠染来后,我本想为她与墨桦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可她就是倔,非得赖着我的床榻不走,最后还是墨桦夜夜挤着我大师兄睡。

只是,可怜了我那只灰毛兔子。日日被泠染把玩在手里,不晓得毛都掉了几层,愣是没把它给弄炸毛。

随后就是下棋煮茶。

我与泠染自然是不会下棋。下棋讲究的本是一派风雅情趣,我们干不来那事。

泠染心血来潮,硬是要让墨桦教我俩下棋,道是无论如何都想与我对弈几番方才圆满。我们俩如何说也相识了有七八万年了,连盘棋都未曾下过,太落后了些。

遂墨桦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讲解棋道,然后手把手教我们下棋。

下到后来…泠染去拉起大师兄,一共凑齐四人,打马吊去了。

至于那煮茶,我着实是不如泠染,我只会煮清茶。而泠染呢,亦长进了不少;以往她煮得出红黄蓝绿茶,而今除了那些,她还能将茶煮出个青橙紫来。委实厉害。

然而最最让我诧异的,莫过于这几日昆仑山上的饭食了。竟比往日六师兄在山上时吃得还要好。

早前泠染与墨桦没来山上时,我与大师兄没什么讲究,饭食随随便便讲究一下便过了。况且几十年几百年不吃亦没能饿出个痛痒来。

只是万万想不到,泠染要求还真多,吃得、喝的、色香味,方方面面皆要到位。更让我咋舌的是,墨桦那厮虽是个文曲仙君,但掌厨的技术却也是一流。泠染的一切要求,他都能做到没有七八分也有九十分。

这几日昆仑山的饭食尤为美味可口。倒是便宜了我与大师兄。

(四)

泠染在山上兀自过得安逸快活,一直没定归期。墨桦将她宠得太厉害了,她不愿回去也没强行将她带回去,只偶尔在耳边念叨劝说几句。

能让文武双全的文曲仙君疼老婆疼到如斯份儿上,我觉得既是泠染的本事又是她的福气。

泠染死皮赖脸地窝在昆仑山不肯走,一直待鬼界来了鬼使。

怎么说泠染现今也是鬼界的鬼君了,一两日不在鬼界还好,可这日日不在鬼界,怕是大小繁杂事务都堆了一大摞了。

鬼使颤颤巍巍地向泠染禀报鬼界个个方面的情况,然后软磨硬泡地乞求泠染回去鬼界处理。

泠染软软地巴望了墨桦一眼。

墨桦只挑挑眉头,眯着眼道:“是该回去了。”

泠染便揉揉太阳穴,疲惫道:“嗯,只是在昆仑山呆久了身体有些乏。回去之后判官呈上的生死簿你帮着看看,还是地狱里的规矩秩序什么的你也都多留意一些…哦还有…喂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墨桦受不了她的碎碎念,径直将她捞起,带回了鬼界。

我看着他俩离去,还是忍不住笑着出声叫住了墨桦。

墨桦停住了,泠染便蹭出个脑袋与我道:“弥浅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啊。还是弥浅你这里好玩一些,这几日谢谢弥浅了。”

我对泠染笑着摆手,道:“下次想来就来,最好给我带个孩子来。”

泠染道:“一定一定。”她瞅紧了我怀里的灰毛兔子,咂巴了下嘴又道,“喂弥浅,把你那兔子再借我玩两日么?”

兔子似听得懂一般,卯足了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摁住兔子头,便又对墨桦笑道:“看来当初我替你俩栓的红线还没栓错。你该感谢我,对泠染好。幸幸福福地做一对羡煞三界的神仙眷侣。”

墨桦愣了愣,随即对我点头,笑得烨烨生华,道:“多谢弥浅。”

他们一直走出了老远。远处才传来泠染的疑惑声:“墨桦,弥浅说的栓红线是怎么一回事?”

我抱着兔子站在山头上笑。迎面拂来的风,亦在笑。

送走了泠染他们,昆仑山霎时又变得安静了起来。我闲得慌,每日都会去桃林里坐一坐。

上回墨桦说我酿的桃花酒是烈酒,味道还不算差。几回喝了下来,倒是喝上瘾了,遂午后有空便喝上半小坛,然后倚着桃树阖上个瞌睡。

只是今日下午,趁我眯瞌睡的时候,有人闯进了桃林。

我虽是闭着眼,但呼吸之间一下就能闻到那与昆仑山格格不入的仙气。霎时我便给惊醒了来,然张开双眼却突然对上一张精致美丽的面皮,吓了一大跳。

我身体忙往后挪了挪,定睛一看,不想眼前之人正是前几日在凡间遇到的小哥!

章百十六【第二更】

(一)

小哥眨着桃花眼冲我笑,道:“都已经是上神了,怎的反应还是如此迟钝。”

我皱了皱眉,问:“你何故进来了桃林。”这片林子至今不曾有外人进来过,大师兄该是知道分寸,为何还要让他进来。

小哥却有些不满道:“你忘了,你已经收了我的拜帖了,我自然是能来。”

他如此一说,我心里还是不大顺畅。我收了拜帖他自然能来昆仑山,但不能随随便便进我的桃林。遂我道:“我们出去说罢。”

哪晓得小哥闻言非但不走,反而安安逸逸地头枕着双手在铺满桃花的地上躺了下来。他眯着双目,淡淡弯起唇角看这漫天飘舞的桃花,然后侧眼与我道:“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

我忍不住抿唇皱起了眉头。一会儿若我亲自动手将这家伙拎出桃林,莫要怪我没个上神的风度。

可小哥忽而神色黯然,又道:“难怪你舍得几百年呆在这里面,不罢不休。”

我愣了愣,问:“你如何知道?”

小哥挑了挑眉梢,抬起眼来,眼中浸着笑意,道:“怎么,还没想起我到底是哪个啊?”

我便问:“你到底是哪个?”

小哥倏地坐了起来,撇着嘴不大乐意道:“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啊?你这个神仙迷糊又不中用,还记性那么差!”

被他那么说,一时我面皮有些挂不住。貌似他说的真有那么一回事。

我正了正声,故作老气横秋道:“那且报上你的来处与名讳罢。”

小哥睨眼看着我,颇为不屑道:“青丘玄夜,说了你也记不起来。”

青丘…那该是狐狸洞罢…

只听小哥又道:“这样说罢,色狐狸你还记得不?当初在人间遇上三尾猫妖的时候我可帮过你这个神仙。”见我不语,他焦急道,“天蚀狐,我是天蚀狐!”

(二)

色狐狸…我直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未反应得过来。纵然我记性再差,那色狐狸我该是记得的,如今再细细一看这眼前之人,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不是色狐狸是哪个?!

好半天我都没动静,小哥似放弃让我记得那些往事了,颓然道:“罢了罢了,不记得就算了。”

他动了动身体,我却怕他突然要跑掉一般,伸手便大力地箍住了他的手腕子。他浑身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