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城里还没有一个叫凤熙的恶霸,只有一个叫凤熙的年少有为的金少爷。城里的姑娘们,谈及他,皆一脸向往的模样。
后凤熙被老头子逼得实在是走投无路,便问:“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你都能找来,如何不见岑员外家的小姐?”
老头子一阵吹胡子瞪眼,道:“人家可矜贵了,哪里瞧得上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
人家瞧不上满身铜臭的商人,他却瞧上了满嘴文邹邹的读书人。
(三)
烟花灯会前,凤熙心血来潮,自己做了一盏白莲灯。但第一次做,手被木条扎了不少口子。
反复尝试了许久,他总算做了一盏像样的。
凤熙花了双倍补偿的价钱,让烟花灯会那晚所有卖花灯的摊主皆不可卖白莲灯。白莲灯,便只有他做的这一盏。唯一一盏。
他看着手里的白莲灯,心里又有些担忧。万一灯会她不来呢?
思量了下,他决定给岑员外家小姐送去一封信。信上道,素闻岑小姐爱灯白莲;灯会夜,白莲自在河上。
烟花灯会夜晚,凤熙欢欢喜喜捧着那唯一一盏白莲灯去逛了灯会。
城里的唯一一条河上,当晚飘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灯,十分绚烂。花灯里燃着小小的蜡烛,在水面上一闪一闪的。
凤熙去到河边,却看见那一抹白影早已候在那里,正瞧着满河的花灯怔怔失神。
他想上前去将白莲灯放入河里。旁边一档子里忽然有人伸出一只手递上一支笔来。凤熙不知晓这是何意。
递毛笔的人见他迟迟不肯接,便有些不耐地问:“公子是不想在你花灯上写下心愿吗?”
原来,河面上承载着的花灯里都有一个心愿。
凤熙笑了笑,接过笔来,一时竟不知写什么好。想他家财万贯,想要的什么没有?他看着河边的身体,顿了顿,最终在白莲灯上写下了两个字。
然待他正欲兴冲冲上前去放灯时,身后冷不防响起一声惊吼:“少爷?!原来你在这里!”
这一吼,让凤熙浑身一个激灵。他差点忘了,今晚凤家老头子还给他约了几个姑娘,让他去茶楼里喝喝茶。
此刻要是他在这里被抓住,脸上无光不说,回去还得面对茶楼里一干莺莺燕燕,委实难受。
于是他想也未多想,顺手将白莲灯塞进旁边站着的一位男子怀里,急道:“兄台,先替我放一放!在下感激不尽!”说罢,他便像贼一般,往人多的地方钻去了,任后面有人如何喊“少爷”也追不上。
(四)
凤熙将白莲灯交与的那人一副书生打扮,着了一身青色长衫,面容干净斯文,颇为耐看。然手里忽然被人塞进一盏灯,他看着那慌张而去的背影,心叹又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图个一时兴起罢。但他还是靠近了河岸,欲将手里的白莲灯放入河里。
原本,他只是一个穷酸书生,此等风雅之事他只能在边上看看便是。
他细细端详了一番白莲灯,灯身洁白而玲珑,灯中央的小蜡烛正燃起一株小小可爱的火苗。
只是灯侧,写了两个字。
一时书生怔忪,幽幽念出了声:“笑儿?”
河岸那抹雪白的身影微微一颤,转过头来。
书生手里的白莲灯,她见了嫣然一笑。她对上书生愣愣的眼,问:“公子亦爱白莲?”
“白莲尤为惹人爱。”书生回过神来,眉目间的墨香气淡淡散发出来,嘴角挂着一抹温润的笑。
“白莲安静。”女子看着书生将手里的白莲灯轻轻放进河里,灯侧上的纤细的字依稀可见,弯了弯眉眼道,“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沈沐。”
“岑笑。”
只是后来,城里便真的出了一个恶霸。此恶霸眉目如画衣着华贵,风流倜傥却纨绔放浪。凡是送上门来的小姐,他一概纳下,待玩腻之后便统统遣散。风月场所市井之上,只要是他想要的,清白女子也好新婚娘子亦罢,他都会当众强抢回府。为了抢女子,他还伤了不少人;那些人皆对这有钱有势的恶少敢怒不敢言。
老头子再不逼他物色各家小姐,各家小姐开始对他避之不及。
城里人皆道,凤家恶少强抢民女为非作歹,生性风流始乱终弃,乃城里第一恶霸。
章三十五
(一)
凤熙兀自坐在桌前喝了两壶酒,整个屋里酒香四溢。良久他才垂着眼帘,轻幽幽道:“你,自己揭开盖头罢,我怕,我这般做不大好。”
新娘子动了动,终于缓缓揭下了盖头。
凤熙又道:“从今日起,便如当初约定好的你在凤家住下,有我在,你跟孩子都会好好的,不会受丁点委屈。”
坐在我旁边的沈沐忽然重重颤了颤,喃喃道:“他…他知道笑儿有了孩子?!”
新娘子动了动唇,终是淡淡问道:“你为何要娶我?明知我肚子里已有他人的孩子。”或许,她也读不懂这眼前之人。
凤熙却笑了笑,道:“女子么,总归是要个名声。”
新娘子怔住了。
凤熙站起来,往外走去,道:“累了你就上床歇息罢,今夜、今夜我便去别处睡。”
屋里的红烛芯里,一滴烛液滚落在了烛台上。
沈沐忽然跟着站了起来,紧紧握着双拳,看不清神色;他跟着出去了。我忙起身跟在他后面。
这个当口,我不存点戒心不行。虽说他现在很可怜,但万一不慎被他跑了,该可怜的便是我了。
我总算在河边又追上了沈沐。他正愣愣地坐在一块草丛里的石头上,看着河岸边来来回回往河里放白莲灯的凤熙。
恶霸凤熙不是说歇息去了么,连一身喜服都未来得及褪下便又跑来这河边放灯了。
沈沐轻声道:“初遇笑儿时,我不知晓她爱白莲灯,但他却知晓。想来初初他慌乱离开之际塞与我的那盏白莲灯亦如他现在放的这些,一盏一盏都是自己亲手做的罢。那时,我与笑儿暗地里在一起了,他一风流倜傥的有钱少爷在城里的名声却越发臭名昭著。”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得很。
沈沐吁了口气,又道:“是我占了属于他的白莲灯。”
这句话我算是听明白了。我看着河岸不消一刻便飘满了的灯,心叹真的白莲灯也只有那么一盏。
忽然沈沐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道:“沈沐罪孽深重执迷不悟;现今才算明了何为真执着何为真付出,可惜先前沈沐一直愚钝。”
说着他便在我身前跪了下来,又道:“你是神仙,沈沐离开之前唯有最后一个心愿,求神仙再帮帮沈沐!”
我捏捏鼻梁,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子忧伤来。
(二)
应了沈沐的要求,本神仙又跑回了凤家的洞房里。新娘子还在,只是和衣一躺在榻上就开始垂泪。
她喜欢摸自己的肚子。
我踱身走进榻边,捏了个决聚起仙光挨上她的太阳穴。
新娘子做了个梦。
梦里繁华的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一排排嫣红的灯笼将街道映照得十分喜庆。城里的护城河边,花灯簇拥,花开似锦。
她手里拿着下午有人送过来的信,一路去到了河边。信上说今夜花灯会河上会放她最喜爱的白莲灯。
河面上飘起了各种各样的花灯,绚烂美丽。她微微扬了扬唇,心道,花灯斑斓,还是白莲最美。
此时身后响起了一声轻唤。
“笑儿。”
她转过头去,却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白莲灯,灯里的蜡烛在夜里照亮了他那俊逸的半边脸。
那位公子她记得,前几天救过她,却也占了她的便宜。
她眯起眼,半玩味半笑道:“公子亦爱白莲?”
公子将白莲灯放入河里,道:“最爱。”
她看见白莲灯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很是漂亮。笑儿。
于是她看着河面,笑弯了眉眼,问:“你叫什么?”
公子亦轻轻浅笑:“凤熙。”他又明知故问,“小姐呢?”
“笑儿。”
半夜惊醒,新娘子坐起身来,眼窝里还淌着泪痕,嘴里不住地呢喃:“凤熙,凤熙。”说罢她便提起裙摆往屋外跑了去。
我有些晕,看着新娘子跌跌撞撞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一丝开心。
我脚步踉跄了下,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托住了我的手臂;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桃花香。
只听身后师父低声道:“换人红尘是一件极费仙力之事,她竟值得弦儿如此做。”
我老实道:“徒儿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师父轻轻浅浅笑道:“为师的弦儿委实心善。只是不晓得被司命星君知道弦儿私下改了他辛苦布置的凡人命格,他会不会来昆仑山找为师理论。”
我当下双腿颤颤,望着师父真诚而可怜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三)
凤熙站在河边,对着满河星星点点的白莲灯,神情迷茫而寂寞。凉风习习吹翻了他大红的衣摆。
他暗哑着声音低低道:“笑儿,我的笑儿。如今我不知已经放了多少盏白莲灯了,亦不知写了多少个心愿了。可是笑儿,何时才能成真。”
恍惚之际,身后一声如白莲一般淡淡安静的轻唤:“凤熙。”
凤熙身体狠狠地颤了一颤。
我与师父陪着沈沐看着那两抹红彤彤的遥相辉映的身影,心里有些圆满,除了这沈沐。我看着黯然神伤的沈沐,道:“至今日,你那笑儿便真真正正地忘了你。莫不是你现在后悔了罢。”
沈沐两只黑白分明的眼里流下两行水渍,道:“多谢两位神仙,替沈沐了结了心愿。笑儿安好,便什么都好,沈沐哪儿来的后悔。”
如是一说,沈沐身上原本的黑气竟缓缓散了去。大抵他是放下了执念。
师父抬手施了个仙法,往地下抛去,与沈沐道:“那本君现在就遣人来送你入鬼界罢。凡尘眷恋,不过一世轮回便忘了。”
果然师父一出马就是不一样。连施个仙法也仙气十足。不消一刻,暗夜里便缓缓走出两抹人影,像鬼魅一般。
都是自地下爬上来的,不像鬼魅像什么。
只是,走在前面的那个大摇大摆好不体面;而走在后面的那个缩手缩脚低头勾背手里还拿着一截不粗不细的铁索,每走一步就响两声。
我听得骨头都发寒,心道,地下爬起来的就是不一样。
人还未走近,轻飘飘的声音倒是先钻进了耳朵:“啊呀,我倒是哪路神仙在人间替本君先治住了恶鬼。想来东华帝君也忒有面子,竟请得动昆仑山的司战神君来捉一只小小的鬼,让本君委实受宠若惊啊~~~~”
师父的身体绷了一下。
定是那不知礼的家伙惹得师父不顺畅了。他一个“啊”字就能叹半天,我着实没听出个受宠若惊的味道来。
我大义凛然地挡在了师父前面,道:“师父莫恼,此人对师父不敬,徒儿一会儿替您收拾他。”
师父侧过身来反将我撂他侧后面了,轻轻笑了声,道:“此人怕是弦儿收拾不来。”他对着那人又道,“一只小小的鬼,却也劳烦鬼君亲自来了。”
(四)
看清来人的面容,他一身衣裳红得十分扎眼,冲师父抬手笑道:“神君别来无恙罢。”那笑,我总觉得寒森森的,邪气得很。
听了师父那声“鬼君”,我总算是明白师父为何说我收拾不来这人。原来这人竟是鬼界的司主鬼君!
听八卦的大师兄说,鬼界司主鬼君长得一张妖颜,喜着大红衣袍,而且脾气怪异,三界任谁都得惮他三分。
大师兄这话,果然不假。此人长得十分妖冶,肤色是晶莹得有些透明的,唇是精致得十分红润饱满的,那双凤眼是满含风韵的。不晓得他比天庭那些莺莺燕燕的小仙女耐看到哪里去了。
只是…他一不成亲二不冲喜的,着一身大红衣袍,阴阳怪气的。想来阴森森的鬼界还养出这么朵儿娇艳艳的红花儿,也不容易啊。
此刻不光我惊诧连连,沈沐也是呆在一旁愣愣的。
妖人鬼君伸出食指往沈沐额心一点,轻轻娇笑道:“小鬼莫怕,本君一向爱惜游魂。”嗳嗳,我搓了搓手臂,好多鸡皮疙瘩。
淡淡的红光将沈沐包裹起来。那红光如师父的仙光一般仙气十足。鬼君的仙阶与那东华抽风货差不多高,只不过一个管鬼界一个管人界。
红光散后,沈沐变得如一般鬼魄的模样,神情呆滞无情无欲。
妖人鬼君身后蹑蹑趄趄站出个人影来,将手里的铁索往沈沐身上套去。他战战兢兢地问:“鬼、鬼君,此鬼要如何打发?”瞧他的活计,大抵是个鬼差。
这妖人鬼君到底干了些什么,竟把他吓成这样。小鬼差本就模样生得不讨喜,再配上一副万分可怜的样子,任谁见了心里都忍不住要倒抽两口凉气。
妖人鬼君扒了扒下巴,思忖道:“去十八层地狱合适不合适…”
这…这也忒狠了点儿!
他转过头来,又道:“神君你觉得如何?”他话虽在问师父,可那双闪闪的凤目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当下心里寒碜碜了一片。这妖人想干啥?我与他素未谋面无冤无仇嗳!
师父适时地往我身前挡了挡,与妖人鬼君道:“此乃鬼界之事,本君不便插手。”
鬼君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与身边的鬼差道:“那就将他带去十八层地狱罢。”
鬼差领命:“是。”
这这这妖人怎的如此残酷狠心!沈沐虽在人间滞留了些时日,但他还未曾犯出不可弥补的大错来,是万万不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分明是这妖人滥用死刑!
见鬼差要将沈沐拉走了,我忙站出来着急喊了声:“喂!”
师父皱了皱眉头,轻声斥道:“弦儿,莫要无礼。”
鬼君歪了歪身子,挑着眼梢,看着我十分闲适道:“神君的小徒弟有话要说?”
…他是八卦界的无敌先锋么。竟、竟知晓我是司战神君的小徒弟!
章三十六
(一)
鬼君又懒懒道:“小徒弟对本君的处置不满意?”
我顾不得师父轻蹙的双眉,也管不了什么有礼无礼,若真让我眼睁睁看着沈沐一介柔弱书生魂被拉去十八层地狱,恐怕里面的刑罚他还未一一过一遍便真的鬼飞魄散了,我着实是不忍心。
况且,就他的这点不大不小的过错,哪里犯得着去那种地方!
遂我壮着狗胆与妖人鬼君道:“此鬼生前枉死,死后亦未伤天害理,为何要下十八层地狱。”
鬼君眯了眯眼,大抵是觉得我说得十分有道理。可他随之却挽起双臂道:“这为何,本君倒一时未想得清楚,权当是本君高兴罢。”
哪、哪有他这般做鬼君的!一听就知道他是个没吃过苦头的!他鬼君高高在上,怕是一次也没去过十八层地狱亲自视察鬼情罢,难怪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
早前在昆仑山时我就听过大师兄说起鬼界的十八层地狱。
一次大师兄办公差曾路过鬼界一趟,恰好碰着个将将从十八层地狱受完刑爬上来的可怜鬼,啊呀,缺胳膊断腿儿的,好不凄惨。
那时大师兄还差点被可怜鬼的嚎啕声给从祥云上震吼了下来。可怜鬼边跳进忘川河边大哭道:“让我死了算了吧~我再也不想活了~~”
回到昆仑山后,大师兄每每一讲起都忍不住唏嘘一番,道:“他明明都已经死了,怎么还说胡话,嗳。”
我想,那只可怜鬼定是被十八层地狱给折磨得抽了。
如今,一想起沈沐自那个地方出来后亦跟着缺胳膊断腿儿的,这叫我如何看得下去。我道:“你、你想寻个开心,不如自、自己下十八层地狱去图个痛快罢。”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双眼睛我就心里哆嗦。
他到底是从地下上来的,渗人得紧。
哪晓得我话将一说完,下一刻他便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竟向我伸出手来!我吓得连连惊退。
他的手还未碰上我,却倏地被师父截住了。师父的脸色不大好看,双唇抿得有点儿紧,道:“既然鬼事已了,鬼君还是快回罢。”
(二)
鬼君抽回手,继续眯着凤目对我笑道:“许久不见,这模样却是变了许多。”
忽然有什么东西自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又实在捕捉不到。我心里咯噔一下,道:“那、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模样?”这厮想必是在鬼界难得见到我这般好看的女神仙,才这般说与我套近乎。
他弯了弯嘴角,眼神有些悠远,道:“你以前…”
一句话还未说完,师父忽然出声止住了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定定看着他道:“弦儿,东华托与你的事情已经办妥,现在且遂为师回去。”
鬼君却道:“我说神君,七万年了你将她藏得如此深,如今本君总算是见到了,这还没如何如何的,你便急了?”
他口里的这个她…说的可是我?
一时我看着鬼君,心里疑惑了起来。我忽然觉得,他着一身大红衣服,如墨的头发在肩上铺散开来,嘴角挂了一抹邪邪的笑,虽诡异了些但也不十分难看。
好似他本就应该如此模样。
可是他对师父说的话却不怎么动听。大家都是神仙,为何他都不知道对我师父客气一点儿。
我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道:“鬼君仙友,我师父光明磊落何时藏过谁掖过谁,仙友乱说不得。”
“鬼君…仙友?”鬼君似乎不大满意我对他的称呼,他敛下笑看着师父道,“你这小徒弟倒是护着你得紧。”
师父不再抿着唇,亦看着鬼君轻轻浅浅道:“她是本君的徒弟。”
师父与鬼君一下僵了下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但师父那句“她是本君的徒弟”,嗳喂,真心戳进我心窝子里了。让我十分受用。
感动之际,我便对师父道了句:“师父,我们回昆仑山罢。我们与地下爬上来的说不到一处去,不跟他一般见识。”
师父与鬼君愣了愣。
我咬了咬舌头,这这这…这怎么说话的这是?!妖人鬼君虽是从地下爬上来的,可人家的仙阶踏踏实实在那里摆着啊!我颓然地想起了抽风货东华帝君,仙阶高的神仙大抵都很小家子气。要是这只鬼君与我记上了该如何是好。
只有师父大度得很。他眉目含笑,果真不与鬼君一般见识,道:“嗯,弦儿说得委实有道理。”
看见鬼君瞧向我不明意味的神情,我心是拔凉拔凉的。
临走之际,鬼君在身后懒懒道:“我说小徒弟,你这就不管这只小鬼了?”
啊呀~~~我只顾帮师父掐鬼君,竟忘记了沈沐还在他手里!将将才对师父说不跟他一般见识,现在要如何开口。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管好了舌头,这才十分真诚道:“鬼君,您看这十八层地狱…”
鬼君皱了皱眉,道:“这一口一个鬼君的,倒是喊得生分了。”
师父忽然插话道:“嗯,也是,鬼君与本君是一个仙辈的,本君的徒弟唤你一声鬼君实在是有些不妥。”他侧头笑幽幽与我道,“弦儿以后唤他大仙鬼君罢。”
到底我还是得跟师父再多学学,万事万物他都考虑得十分周到。
然我将将作揖只唤出一个“大”字,鬼君便咬牙切齿地瞪着师父,与我道:“小徒弟你敢如此唤我,我立马将那只小鬼扔进十八层去。”
我适时地闭了嘴。我承认,我不敢。
(三)
大仙鬼君,甚为好听的一个称呼,他究竟哪里不满意了。
大仙鬼君幽幽瞅着我道:“本君说过莫要喊得生分了。我叫魑辰,你唤我名字,说不定我就不将那只小鬼扔十八层了。”他看着师父眯眼的神情,面色好不得意。
我抖了两抖。莫要唤得生分了,我真的真的跟他无冤无仇不识不熟啊!但涉及十八层,能允许我说个不字么。
我憋了一会儿方才颤巍巍道:“魑…魑辰…鬼君!这十八层…您看…”我还是没忍得下口,加了“鬼君”二字。
师父忽而扬了半分唇角,道:“鬼君就别在为难本君的小徒弟了。那只小鬼没做出什么太大的恶事来亦没道理入十八层地狱。本君相信,鬼君是位明事理的司主,何去何从鬼君亦自有分寸。”
这话,委实是滴水不漏。我看向师父,心道,这老姜就是辣!
鬼君亦看着师父,邪气一笑,道:“神君说得极是。不过本君看的可是你小徒弟的份儿。”他转头对后面的鬼差又道,“先将这只小鬼带回去投至第三层地狱罢,过一次刀山下一次火海就让他投胎去,也算还了这一世欠下的债。”
鬼差领命,拉着沈沐爬回了地底下。我看见他回去时的背影,挺直了些。
见沈沐和鬼差去了,鬼君笑吟吟地望着我道:“小徒弟,你想如何感谢我?”
越是上神越没个庄重。他问我想如何感谢,其实老实说我还没想过。但嘴上自不能这般说,遂我端端正正地做了个揖,道了声:“多谢多谢。”
旁边师父轻轻笑了声,道:“弦儿,回罢。”似乎他心情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