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看着沈沐淡淡又道:“况且她是心甘情愿嫁与我的。你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拍额,又拍额。怎么个个都不让本神仙省心嗳。
(二)
沈沐听了恶霸的话怒气冲天。他隐忍着低低道:“今夜,我便杀了你,明日叫你如何娶笑儿!”
霎时沈沐融化了身体变成一团黑气,要去与凤熙拼命。
如此戾气,也不晓得我的晶盾能不能受得住。我心里很是没底。
遂我赶紧又捏了两个决,一阵一阵的仙光往一团黑气飞去。只见几个撞击,我欣慰地看见,黑气被我的仙光给震散了。
然还不待我如何欢喜,忽然四周阴风阵阵,十分凉骨。阴风刮过,伴随着有一下没一下毛骨悚然的抽气声。
将将被我打散的黑气,又凝聚了起来,从一团变成了好几团。
一两团往凤熙去,一两团往我过来。
我心下一沉,又捏出一道仙光劈了它。
…结果,好几团中又多了好几团。我有些凌乱。
本神仙一边使劲劈,黑气一边争取每被劈一次便多出几团。如此轮番下来,四处都飘满了黑气,将本神仙与恶霸凤熙再连带地上昏得踏实的凡人书生围得严严实实的。
我心想,此次事后回到昆仑山,定要好好修习仙法。我忧伤地望了望四周,本来好好的一团黑气,如今被我整成这么多团,该如何是好。
蹲在仙盾里的凤熙,几经闭了闭眼,似忍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方才听你张口一个神仙闭口一个神仙,不知是哪门子神仙,捉鬼竟捉成这个样子,呔!”
我心头冷不防地淤塞了一口老血。我悲愤地看着他道:“你这混帐恶霸,若不是你呈一时口舌之快,能让他如此失控吗?现下他要拼命的可是你,本神仙正保护的亦是你!”
恶霸继续叹了叹,道:“也不晓得最开始是哪个无头无脑地胡说了一通他才愤怒的…”他一句话未说完,看向我的身侧忽然脸色一变,大叫道:“小心!”
我一个激灵,看也未看四周情况便急急飞身躲开。
几团黑气约好了齐齐向本神仙飞来。还好本神仙躲得快,那几团黑气径直撞在了凤熙面前的晶盾上,又是一阵青烟。
凤熙那恶霸有些胆小,身体颤了颤。
(三)
本神仙给累得气喘吁吁,直起腰来四下看了看,黑气少了许多,也不如先前那般厉害了。看来我累他也累。
若是他继续跟本神仙耗下去,自是讨不了便宜。
我慈悲道:“收手罢,当心本神仙将你打得鬼飞魄散。”
黑气纷纷悬在半空中,不动。看来总算是听得进我的话了。
哪知我刚这么一想,黑气偏偏不如我的意,又向地上俯冲而来。我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想来本神仙连三尾猫妖都砍过,还有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就算是它们全部冲我而来,我也丝毫怕他不得。
只是…它们若真向我扑来就好了。
它们扑过去的,却是地上躺着的凡人书生!
恶鬼沈沐莫不是想重新回到凡人书生的身体里?!若真让他回去了,下次要抓到他谈何容易。况且凡人书生总共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人气,再被这恶鬼往身体里一钻,还不晓得活不活得成。
我连连惊叫道:“好你个恶鬼沈沐,本神仙在这里!这里!”
…黑气一向不听我话。
我忙又慌张捏诀,顾不得一团黑气被我一劈再变多两团,一股脑全往它们那里招呼。
那些黑气英勇得很,被本神仙给劈散了残留着的星星点点竟还想着往凡人书生身体里钻!我一时心急,作不得他想,立马便飞身扑到凡人书生身前,替他挡着。
躺着的书生是个半死不活的凡人,受不住如此鬼气一扰;而本神仙则不同,本神仙有仙气护体,就算被这么些劳什子鬼气往身体里钻,也没多碍事。
还真莫说,本神仙向来是个慈悲为怀的神仙。
我挡在凡人书生身前,又施了好几道仙光将黑气搅散了些。可没被搅的却离本神仙越来越近。
我心抖了两抖。心想,没事,我是神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正欲咬咬牙闭上眼,忽然一阵华光闪过,炫目非凡。
一张大大的六方晶盾落于地上,竟将我与凡人小哥安安稳稳地围了起来。晶盾上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瑞气千条的,十分厚实。不知比我那截可怜的一方晶盾强了多少去。
晶盾之外,一抹仙影飘飘。他墨色衣袍翻飞,青长发丝向后扬了些,有些恍惚。
他微微侧过头,侧着眼珠淡淡瞧我,鼻梁和下巴勾勒出清浅的轮廓,道:“为师一刻不在,弦儿竟如此不顾惜自己。”
(四)
清清浅浅的气息盘绕上我的心头。我惊喜道了声:“师父。”
只见师父抬手两指一舞,空气里炸开一层光幕,光幕越缩越小,却恰好将半空中漂浮着的团团黑气给裹了起来。
最后,许多团黑气被师父给活生生挤成了一团。
黑气又变回了恶鬼沈沐,他半蹲在地上,身影透明了不少,大抵是伤得不轻;正忿忿地瞪着师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赶紧看了看凡人书生,给他渡了些许仙气将他的魂魄护着。
师父手里聚着晃眼的仙光,淡淡道:“尔若不知悔改,休怪本君对你不客气。”
沈沐漆黑的湿漉漉的眼看向凤熙,却对师父苦笑道:“你们是神仙,专程来捉我的罢。神仙怎么会识情滋味,如今我已亡三四月,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的笑儿。”
恶霸凤熙看了看逐渐发白的天色,嘴角一弯浅浅的笑,道:“她不是你的笑儿,她马上就是本公子的妻子。”
“她才不是你的妻子!”恶鬼沈沐一听,立马又怒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就又要去掐恶霸。
对于恶霸的嘴上功夫,我着实头疼。趁沈沐想与他拼了个鱼死网破之前,我赶紧捏诀,让仙光将恶霸缠绕了起来,送他回了凤家。
看这时辰,他一回去怕是就得准备准备,换上一身大红喜服了。
只是,在仙光完全消失之前,空气里传来一声凤熙的话语,清清淡淡的:“沈沐,三月烟花,你却欠我一盏白莲灯。”
地上的沈沐,身体微微一僵。
有师父看着他,他哪敢再造次。遂我放下心来,好好救治凡人书生。凡人书生经这恶鬼又是附身又是吸精气的,魂魄早已虚弱不堪。
我欲再将仙气渡入他的灵台,以修补他的魂魄。可师父却不知何时蹲在我旁边,握住了我捏诀的手,掐熄了我的仙诀。
师父淡淡道:“让为师来。”他用自己的仙气来救一个低等的凡人。随后他再施法将他送了回去。
章三十三
(一)
天色亮了些,河里的白莲灯灯芯里的小蜡烛早已燃尽了去。一盏一盏,白净得很。
恶鬼沈沐被师父的仙法镇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师父道:“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为师现在便让鬼界的鬼差前来拿他罢。”
我看了看师父,河里闪烁着的粼粼水光映在师父那双细长的眼里,万物失辉。他身上镀着一层淡淡的仙光,十分温和。
沈沐低垂着头,不语。
我看着他摇头叹了口气,与师父道:“师父,且过了今日罢。”
地上的沈沐震了震。
师父挑挑眉头,我权当他老人家是默许了。
我又与沈沐道:“做人你尚且不能长久,若要与你那笑儿做了对鬼夫妻,又哪能长久。你以为那鬼界的轮回道是摆着好看的么。”
沈沐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闪烁了下。
我问他道:“你一缕幽魂虽执着,可也险些害了凡人,待你去了鬼界怕是免不了一番苦头。你怕可不怕?”
沈沐静默了半晌,才道:“沈沐自知罪孽深重,不怕入十八层地狱。怕只怕,见不得笑儿安好。”
岑笑,笑儿。
我看着满河的白莲灯,道:“初初在茶楼里听你说书,说得挺好。”
沈沐怔怔地看着我,道:“你知道?”
我道:“只是,最终那小姐嫁的,怕不是个恶霸。她怕也没有负了死去的良人。”
他灼然地问:“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河里的灯,道:“你附身在凡人书生的身体里,早就与恶霸有所接触,你竟会不知道?你竟会不知道这满河的白莲灯他是为谁而放?”
沈沐半垂下头,神色不明。半晌他才幽幽道:“在这城里,只要是凤家少爷凤熙看得上眼的,他便会收归自己囊中。他凭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当街戏弄女子,强抢他人妻子,不知有多少回。那样的人,如何配得上笑儿。”
我忽然想起上次偷偷跑到恶霸院子里瞧恶霸的小女娃。她连同她的那些姐姐们,大抵真是被恶霸抢回来的。
(二)
我与师父带着沈沐去了岑员外家。
岑员外家到处挂着大红大红的锦花,府里上上下下装点得格外喜庆。丫头小伙们端盘的端盘、抬礼的抬礼,全乱作一团。
我们去了岑笑小姐的闺房。
丫头们都将新娘子打扮麻利了。她着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裳又坐在镜子前,脸上施了脂粉红妆,看起来比平日要矜贵些。
“笑儿…”沈沐一阵失神,眼眶倏地湿润了。
我及时拉住了他,不让他靠前。且看这满目的大红,瑞气得很,先不说他一只恶鬼上去吉利不吉利,光是这成亲的瑞气就得伤得他半条鬼命。
岑笑低下眼帘,伸手拿起桌上的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自己柔顺的长发。她嘴角挂着淡淡的清丽的笑,浓密的眼睫毛上却卷着晶晶的水花,兀自道:“沈沐,今日我便要嫁给别人了。”
我身旁的沈沐重重地颤了颤。
“你黄泉之下会怪我罢”,她双肩有些瑟瑟,又道,“明明,我该嫁的人是你。那时,你与我道,待你入京赶考高中之日,便是回来与我相守之时。哪怎知,你这一去却再也没回来。”
“笑儿,笑儿,对不起…对不起…”沈沐哭得一塌糊涂。
我抬头看了看他,本想安慰两句,却找不到话说。我眼神不慎瞟到他身侧站着的师父,却见他正也低掩着眉目安静地看着我。
我慌张收回眼。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心里竟感到无比庆幸。没有人与我黄泉碧落阴阳相隔,没有人与我肝肠寸断思念不得。看看沈沐便知,那不是一件便宜事,怕是十分痛苦。
滴滴答答的泪晶落在梳妆镜前。岑笑道:“你竟一去再也没回来,却叫我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叫你一声爹。”
沈沐倏地瞠大了双目。
“笑、笑儿,你…你将将说什么?”
沈沐挣扎着想再靠近,我欲拉下他,师父却忽然挡下了我的手,道:“随他去罢。”
沈沐一次次走过去,却被岑笑那一身大红的瑞气给一次次弹了回来,撞在墙头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笑儿,你再说一次,你再与我说一次。”沈沐不罢休,每一次靠近都能欣喜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最终,他身体透明得厉害,魂魄已经十分虚弱。但他总算能够走到岑笑的跟前。
“我们、我们的孩子…”他伸手欲去碰岑笑的肚子。
我大惊,赶紧跑上前去将他给拎了回来。他这一碰,自己非得被瑞气给折腾得魂飞魄散不可。
(三)
人间吉时一到,岑笑小姐便被拥簇着上了同样红彤彤的花轿。
沈沐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摸也摸不到,碰也碰不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怎奈此时天色已大亮,没有我与师父护着,他是出去不得。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与师父面前,不住地磕头,嘴里含糊不清道:“神仙大慈大悲神仙大慈大悲,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帮沈沐!”
师父面色沉稳道:“你可知晓你乱了鬼界和人间息数,理应前往鬼界受罚?”
沈沐涕泗横流,道:“我知晓,我知晓。神仙若肯帮我,让沈沐再多看她片刻,那沈沐便知足,再不干伤天害理之事。”
“师父~~~”看着他那样子,我着实是于心不忍,遂看向师父问他意见。
师父不动声色地变出一把小黑伞来,与沈沐道:“进去罢。”
遂沈沐藏身与小黑伞中,我拎着它与师父一同顶着日头,随大红的花轿跟了过去,一直跟到了凤家。
凤熙骑在一匹乖顺的枣红马上,胸前挂着朵大红花,嘴角噙着春风得意的笑,倒是显足了风头。
但见过他一次笑,两次笑,我却觉得这次他笑得尤为真心实意。
在凤家拜过堂之后,新娘子被送去了洞房。
我手里的黑伞动了动,我与师父便跟着过了洞房去。半路上,经过了一个院子。院子里一颗大树下,一抹淡紫色的娇小的身影坐在那里瑟缩着肩膀,一抽一搭的。
那颗大树,我还有印象。夜晚会有青青亮亮的萤火盘绕着飞;树下会有一群女子起舞追逐,时不时回荡着几声清脆的娇声笑语。
可如今,整个院子里皆房门紧闭,除了树下坐着的那个,再无多余的人影。这光景与几天前的夜里,相差甚远,竟有些寂寞。
我心里唏嘘。到底还是恶霸的手腕高,今日成亲若被客人见到太多莺莺燕燕的总归不太好。也不晓得他将那些娇艳艳的女子藏到何处了。
呔!那些女子大好的青春都颓败在了一只恶霸手上。
师父在我边上,忽然出声道:“如今她们各有归处,弦儿不必伤怀。只是可惜了那一树的萤火。”
我多少有些惊诧,抬头问师父:“师父如何得知?”
师父嘴角弯了弯,不语。
我忽然觉得,师父就算身为上神,亦容易八卦。
(四)
凤熙与新娘子的洞房里,一片满目的红,十分喜庆。
我将小黑伞撑开,任沈沐寂寞地坐在房梁上,双目失神地盯着喜床边上安静地坐着的新娘子岑笑。这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一下笑一下哭的,像个疯鬼。
师父早已飘去了大堂那边,说是想看看人间成亲要怎么个热闹法。大抵他是见惯了仙界的仙婚,没见过人间的凡人成亲罢。
只有我,十分大度地跟着沈沐坐着房梁上,听他苦诉。
他肿着两颗眼泡子,声音沙哑道:“三年前,那晚是城里的烟花灯会,街上、河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连城里最才华横溢温婉清雅的岑笑小姐也去了。我一直不知晓,她为何会回过头来,为何会一眼就看见了我,然后对我展颜一笑。”
我安慰道:“凡是总有因果。”
他苦笑一声,道:“是啊,直到将将我方才看透,想明白了过来。凤熙说我欠他一盏白莲灯,不错,我果真欠他。那时笑儿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那盏白莲灯。”
此时,洞房的门开了。
我与沈沐齐齐看去,见凤熙正一身红装踏了进来。那脚步,颇有些小心翼翼。
沈沐的眼神闪烁了下,没在扑过去要与他拼命,那眼神里倒像隐忍了不少东西。
桌上大红的两支蜡烛,烛火摇曳了下。蜡烛旁边,放着一只系着小红花的秤杆。凤熙站在桌前静默了阵,方才拿起秤杆。
我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若他挑开了新娘子的喜帕,再与新娘子喝了交杯酒,那新娘子便真是他的妻了。
秤杆轻轻碰到了喜帕的稍末,喜帕缓缓往上抬。然只抬了一半,将将才露出新娘子那精致纤细的下巴,喜帕又缓缓落下去了。
凤熙垂下手,秤杆无力地搁在他手里。他走到桌前,顺手拈起酒壶为自己添了一壶酒。他仰头喝酒之际,几滴酒水顺着脖子滑进衣襟里,落寞得很。
城里人皆说,凤府恶霸少爷凤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恶事干得噼噼啪啪响,乃城里顶恶的恶霸。
我当真不晓得是他凤熙诓骗了世人还是世人诓骗了我。
章三十四(番)
(一)
“啊呀,陆老板您可算来了!快快,里边请!”一间茶楼的包间里,凤家老爷对进入包间里的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轻的女子十分客气道。
姓陆的中年男子抱拳歉意笑道:“让凤老板久等,实属陆某不该!”他看向凤老板时,意外看到凤老板旁边挨窗坐着的另一个人,愣了下。
那人一身宽松锦袍,肤色白皙,墨长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正单手撑着下颚眯着一双凤目往窗外瞧。
窗外的夜市很是热闹,一长排火红灯笼贯穿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过不久便是城里的烟花灯会。
姓陆的与凤家老头迟疑道:“凤老板,这位是…”
凤老头呵呵笑道:“犬子凤熙。”他赶紧拉了拉淡笑着望向窗外的人,将其拉回神来。
凤熙回过神来,眉间轻轻蹙了下,随即换上一副大方有分寸的笑来,起身道:“凤熙失礼,见过陆老板。”
姓陆的朗声大笑:“哈哈,原来是凤公子!听闻凤公子年少有为将凤家偌大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凤老板真是好福气哟!”
凤家老头面露红光,谦虚道:“哪里哪里。”
凤熙眨了眨凤目,却对陆老板身边的年轻女子坏坏懒懒地笑了一笑。
这一笑,陆老板十分受用,赶紧将那年轻女子介绍了一通,乃其小女。年轻女子经凤熙如此一看,低垂下头去,满目含春楚楚动人。
凤熙不置可否,嘴角轻轻一挑继续看向窗外。姓陆的嘴上说是不经意带着女儿过来了茶楼与凤家老头喝茶,只怕是暗里早已打听清楚他凤熙亦会跟来罢,竟如此心急地将自己女儿带了出来。
“凤老板,您可知晓最近江南新进的那批丝,成色不如以往啊。”
“这可不是?我估摸着价格该往下降他一降。”
…
姓陆的带来的女儿见凤熙一直将双眼放在窗外,一时羞恼不已。
窗外的街边,有一摊卖花灯的。
凤熙的目光本是随意流连,却不想在那卖花灯的摊前定了下来。人潮涌动之际,两位女子在小摊那里停了下来。
一位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垂落。她身旁的另一位,是丫头模样打扮。
丫头问:“老板,你这里可有白莲灯?”
老板看向来人,热情道:“哎哟白莲灯可没有,姑娘看看我这里的花灯,红的黄的绿的都有,不如你们选盏花哨点的罢。”
丫头有些沮丧,道:“可我们小姐只喜欢白莲灯。”
白衣女子却温和道:“算了,走罢。”
凤熙眉梢微微一抬。那女子喜欢白莲灯。看着女子的背影就要在楼下错过时,他一时兴起,竟冲着楼下大声吹了一声口哨。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女子抬起头来。心头亦跟着怔了怔,那是如白莲一般清雅纯净的女子;眼神很清澈,倒映着满街嫣红的流光。
女子愣了愣。身旁的丫头不住地跺脚,急道:“小姐!”丫头看向凤熙的眼神很是不友好,就似在看一纨绔公子哥一般。但他凤熙委实也是一纨绔公子哥。
白衣女子回过神来,与丫头一同离了去。
凤熙皱了皱眉,他看见白衣女子与丫头身后一段距离,若有若无地跟着两个地痞模样的人,时不时地用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相互交流。
凤熙心下一沉,寻了个借口便匆匆出了茶楼,往那女子的方向追去。
(二)
待凤熙匆匆赶到偏街昏暗的地段寻得白衣女子时,却看见她身边跟着的丫头已经晕倒踏实地躺在了地上,而先前那两个地痞模样的人正将她逼退至了墙角,淫?笑着欲对她动手动脚。
凤熙一时心急,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砖板,快步上前去自那两人脑后便是一记猛敲。
两地痞应声瘫软倒了了下去。
墙角的白衣女子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身子瑟瑟发抖。她抬起眼来看凤熙,两只眼睛里却包满了水花。十分地楚楚可怜。
凤熙心里一悸,脚上却踢了踢地上的两人,扬唇邪笑道:“也不晓得在下的力道如何,若是不甚将他们拍死了,在下怕是要因救姑娘而去蹲大牢了。到时姑娘可要负责。”
白衣女子眨了眨眼逼回眼里的水花,镇定下来,许久才轻声道:“莫不是他们都是你请来做做样子的罢。”城里有许多纨绔子弟,专喜干这种假意英雄救美的烂事。
凤熙轻轻一笑,随即向前凑了凑,忽然伸手拈起了女子颈窝里的一丝长发,放在鼻尖嗅了嗅,道:“若本公子真想干什么,何必请这种没用的人渣。本公子一向喜欢亲力亲为。”
凤熙的头差不多要靠近女子的颈窝了,女子颤了颤,羞恼地扬手便像凤熙的脸掌掴而去,道:“流氓!”
这一巴掌不轻不重,声音却响亮清脆得很。他笑看着女子跌跌撞撞跑去扶起地上的丫头,慌乱地离开。
那时凤熙双十年华,意气风发。他很快便查出,城里岑员外家的小姐岑笑,尤爱白莲灯。
凤家老头子也没闲着,三天两头将儿子凤熙带去见各色各样的老板官爷,还有老板官爷各色各样的女儿。
凤家老头子说,商家小姐也好,官家小姐也罢,燕瘦环肥的应有尽有,他凤熙为了凤家家业就是出家也得先挑一个两个回来供着。
于是凤家老头子今日问张老板家的女儿如何,明日问李大爷家的闺女怎样,就是不让凤熙安生。他好不容易自家里逃了出来,晃悠不到一阵定会被老头子捉了回去,继续谈哪家女子适不适合娶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