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梁氏蹲身将小女孩儿搂进怀中，宽松的袖子因为这个动作而滑落，那两条伤痕累累到没有一块好皮肉的胳膊便显露在顾清池和沈明珠的面前，青紫肿胀的颜色让自诩为冷静理智的顾清池都吓了一跳，一时间怒火熊熊燃烧，顾二少只恨昨天自己下手太轻，或许把那孟二虎揍成瘫子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最起码他不能再出去赌博，梁氏和妞妞也不会再挨打。
沈明珠也没办法保持住冷静了，死死瞪着那两条几乎变形的胳膊，她忽然就暴怒叫道：「若你还是不能下定离开他的决心，那就找根绳子把你和你的女儿一起勒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也比你们这一世遭如此毒打强。」
「死？」梁氏惨笑一声：「这位娘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还活着？若不是顾念着妞妞，我哪里还能熬到现在？只是…若我死了，妞妞怎么办？她那狠心的爹真会把她卖掉的，呜呜呜…」
「谁让你死了？」沈明珠跺脚，却听身后顾清池小声提醒道：「唔！好像是你让她去死的。」
「呸！我是说，她要是都被折磨成这样了，还不肯离开那个孟二虎，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你少来曲解我的话。」沈明珠气结，却见顾清池仰首看天，喃喃道：「你看她这个样子，是准备离开孟二虎吗？」
沈明珠愣住，转头看向梁氏，一时间也摸不准对方态度了，只好小心翼翼道：「那个…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你还不想离开那畜生不如的混蛋？」
梁氏怔怔看着沈明珠，她的脸也是微微肿着的，以至于原本秀美的五官有些变形，她摸不清这忽然出现的少妇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心中却猛地有一股希望升起，于是她毫不犹豫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嘶声道：「我怎么可能还想留在那畜生身边？只是娘子，我…我若被休了，就连养活自己都不能，娘家不富裕，又有哥哥嫂子，若是娘子愿意收留我们…不不不，不用收留，只要给我们点活计做，哪怕不给钱，给口饭吃，我和妞妞也感激不尽，娘子…您大慈大悲，就…就看在这苦命孩子的份儿上，拉扯我们一把吧。」
沈明珠大大松了口气，梁氏这样一说，就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不然若是对方一边哭叫着一边还要回去，那她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很显然，梁氏不是那种已经被折磨的麻木了的懦弱妇人，这在古代的女人群中，着实不算多见，没看现代还有那么多被家暴却完全没意识反抗的女人吗？所以梁氏这种当真是难得的，这也让沈明珠在同情她之余，连带着生出了几丝欣赏之情。
「好。」
深吸一口气，沈明珠转身看向顾清池，忽地笑道：「我知道短时间内要给你家添麻烦了，但是相信我，我有能力养活她们母女俩，我想钟婶一定不会反对的。」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你在我家只住了短短的几天时间，但你真是摸清我娘的性子了。」顾清池仰天长叹。
「咦？你竟然没说我是自不量力？」沈明珠惊讶地挑高眉毛：「昨天晚上你不还说我是落难孤女自身难保吗？」
「但你也问过我村里这样的女人孩子多不多？是在听我说只有她们母子后，你才下定的决心吧？」顾清池摊手：「小爷我好歹也是个秀才，能看不透你的心思？既然你自己有算计，并不是盲目的打抱不平，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这厮自恋又自大，让人看着就觉得不顺眼，但他的确是很聪明啊。
沈明珠在心里感叹着，竟生出一种微妙的「心有灵犀」的感觉，当然，这个她绝对不会说出来给顾清池听，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顾二少此时和她的感觉是一样一样地，只不过也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忽然就绝境逢生的梁氏母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直到站在了顾家的堂屋中央，面对着钟氏的同情慰问和她对孟二虎的诅咒，梁氏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做梦。她看向一旁正揭开锅盖张罗着早饭的沈明珠，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一张口，泪水就流了下来。
好容易擦干净泪水，梁氏郑重向沈明珠行了一礼，沉声道：「娘子肯收留我和妞妞做工，我们母女两个感激不尽，情愿当牛做马，也比回那个地狱般的家里强。只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娘子，孟二虎是个泼皮无赖性子，十里八乡都知道他，若让他知晓娘子收留了我们娘儿俩，只怕会给您带来麻烦。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先和妞妞去山上随便找个山洞住段时间，白日里帮娘子采药，夜晚就宿在山洞里…」
不等说完，就听钟氏道：「这怎么行？山上有野兽啊，尤其是晚上，万一跑出来两只狼熊虎豹，你们娘儿俩都不够人家一口吞的，不行不行，就住在这里最好，我还就不信了，那孟二虎敢来我们家放肆不成？好歹我这家里也是有一个秀才公子的。」
第十六章：镇宅神兽
顾清池对母亲现在才想起自己颇为不满，闻言立刻拆台道：「娘，您先别这么大义凛然的，儿子问您，既如此，怎么先前你不收留梁家姐姐？这会儿倒要打抱不平了？」
「混账东西，从前那不是咱们家穷，养着你姐姐两个人也不容易吗？你爹爹治病欠的债，到现在还没还完呢。如今却又不一样，沈娘子这样大的本事，别说养两个人，就是养十个八个又何妨？这会儿我要还没有点抱不平的精神，那还叫人吗？」
沈明珠这才明白过来，她就说嘛，顾家看上去虽然不富裕，但有牛有地，顾清池每个月还可以领六斗的廪米，三个人也吃不完，怎么日子还过得这样紧巴巴？连堂堂一个秀才，都不肯放弃跟自己上山采药赚点小钱的机会，原来却还是有这样曲折，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于是这事儿就定下来，用完早饭后，顾清池准备好了工具，依然同青词随着沈明珠上山采药，且这一次还添了两个生力军。
原本沈明珠是打算今天就把先前采得那些药材炮制后进城售卖的，可是有了梁氏母女后，她又改了主意，决定趁着这个季节好，尽量争取多采一些药材，最好能跟着捕猎队进深山老林一趟，如此虽然手头暂时紧了些，可只要售卖一次药材，就可以周转过来了。
几天下来，果然又积攒了不少药材，以至于顾家的前院后院都快晒满了。
梁氏母女终于有了活路，采药格外卖力。就连那位梁二伯，知道女儿和外孙女如今在顾家做事，他也来帮忙，儿子媳妇可以不让他收留可怜的闺女，但却阻止不了他帮闺女做些事，就算他们有意见，除了说几句酸话外也不敢怎样，这时代的孝道大于天，真要认真了，忤逆大罪不是一个乡下汉子能担起的，更何况顾家那位秀才整日在家蹲着，也不肯回县学，焉知不是为了当镇宅神兽？有他在，连孟二虎都不敢轻易上门。
却不料这一日傍晚回到家中，就见钟氏愁眉苦脸地叹气，顾清池再三追问，钟氏只是不肯说，最后还是顾清轩悄悄告诉他道：「张家来人了，要咱们提前还他们些银钱，说是他们家少爷在城里惹了官司，如今家里正凑钱帮他走门路呢。唉！这也是人之常情，可突然间就要咱们还他五两银子，一时间咱们要去哪里凑这么多钱？所以娘为这个事儿发愁呢。」
顾清池皱眉冷笑道：「张家家大业大，为儿子走门路就缺这五两银子？分明是故意难为我们呢。也就是娘好心，看不出他们的意图，我可是听说了，他们家在这十里八乡买田地时，多得那孟二虎之力，想必这一次，就是要投桃报李。」
顾清轩瞪大眼睛，他可没想到这一层，因吃吃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孟二虎不敢上门，所以托了他们来为难咱们？让咱们把那母女俩撵走？」
顾清池点点头，果然就听大哥生气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干呢？怎么能干这种事情？罢了，反正咱们家的地也收拾的差不多，我明日就进城卖货，豁出去累上三五日，赚点钱回来，能多还一点是一点。」
顾清池笑道：「哥哥急什么？这事儿说到底，有人该比咱们还着急。不过你说的没错，张家的确不厚道，既然行的出这种事，难保将来不撕破脸面，立逼着咱们还那三十两银子，到那时还真就坐蜡了。左右大家如今是同舟共济，我去找沈娘子说一说。」
「说什么？沈娘子也不容易，上次买了那些炮制药材的工具，我看她身上也就没什么钱了。」顾清轩一把拉住弟弟，愤怒地瞪着他，低吼道：「这是咱们家的欠债，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当心娘知道你打的主意后揍你。」
「怎么没关系？不是她收留了梁家母女，咱们至于被为难吗？」顾清池翻了个白眼：「放心吧大哥，弟弟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沈娘子虽然没有钱，可现成这么些药材堆着，炮制了就是一笔小财，再说了，不是还有那块牛黄吗？这几天晒干了，足有大半个拳头大，那可是了不得的宝贝，一块儿卖了，说不定连那三十两都可以一起还了，欠沈娘子的钱，总比欠张家的要安心吧？」
「可是…」
顾清轩犹豫了，不得不承认弟弟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心下仍觉着不自在，却见顾清池挥挥手道：「放心，这事儿我去和她说，那女人最有主意的，她若是不肯，我二话不说，就当咱们看错了人。」
说完便往后院去寻沈明珠了，这里顾清轩在院中踱着步子，只觉得心下不安，又有些羞愧。
不一会儿，果然就见沈明珠走进堂屋，拐到东屋径自寻钟氏说话了，他连忙躲到窗户下偷听，只听屋里沈明珠开门见山道：「婶子，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明儿我就把这些药材炮制了，顺便把那牛黄也掰下一块儿，咱们先把这个张家的债还了再说，不然一次一次的，我怕他们没完没了，终归是烦人。」
顾清轩一下子竖起耳朵，想听听母亲怎么说，忽然就觉着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顾二少鬼鬼祟祟的躲在他后面，看见他回头，连忙竖起手指示意噤声，这倒让顾清轩奇怪了，刚才弟弟走的时候可是无比自信的态度，怎么一转眼就这么畏缩了？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进去？」顾清轩顾不上听母亲说话，连忙小声问，就见顾清池翻翻眼睛，小声道：「我进去干什么？怕娘揍我不趁手，主动送上门去吗？」
话音刚落，就听屋里钟氏勃然大怒道：「这个小兔崽子，谁让他和你说这些话了，这是我们家的事，凭什么要你来管？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池儿，你哪去了？给我滚出来。」
第十七章：炮制药材
顾清池脖子一缩，猫着腰一溜小跑就往院门外遁去，跑到院门边，一回头，见顾清轩还大张着嘴巴在那里看，他就急忙一挥手，小声叫道：「还不跑？等挨揍吗？」
「又不是我告诉沈娘子的。」顾清轩摇摇头，不觉得自己有逃跑的必要，却见弟弟一跺脚，指着他道：「傻啊你，你虽然没告诉沈娘子，但你告诉我了啊，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就好像为了证明顾二少是多么的有远见一般，屋里钟氏找不到二儿子，果然就将目标定在了大儿子身上，拿着鸡毛掸子气汹汹出了门，顾清轩吓得一个高儿蹦起来，再要往院门外逃，却是为时已晚，幸亏沈明珠讲义气，和小女孩儿妞妞使劲儿抓住钟氏两只胳膊，妞妞还用童稚的清脆声音大叫道：「顾大叔快跑，我帮你拽着奶奶…」
顾清轩掩面而逃，心想竟然让一个小女孩儿来救我，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一对难兄难弟足足狂奔了二里地，转眼间出了村子，眼看天色快黑了，顾清池便道：「走，咱们去苇塘子那边溜达两圈。」
「干什么？」顾清轩傻傻地问，却见弟弟苦着脸道：「干什么？当然是碰碰运气，争取捡两窝鸟蛋回去将功赎罪啊，不然今晚咱俩还吃得上饭吗？」
最终钟氏还是采纳了沈明珠的建议，答应她第二天开始炮制药材。当天晚上天擦黑的时候，顾家哥俩回来了，每人手里捧着两窝鸟蛋，不得不说，他们运气不错，然而这并没什么卵用，仍是一人挨了一鸡毛掸子，余怒未息的钟氏数落了半个时辰，才算放了可怜的哥俩去睡觉，而这个过程中，沈明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就只在那里抿嘴儿笑，也不说过来劝劝，这让顾二少十分不满，认为她没有同甘共苦的伙伴情。
…
「沈娘子，你来看看我这山药炒的火候到不到？」
顾家后院的空地上，安置了三口大锅，此时梁氏正在一口大锅边翻炒着，那边沈明珠也正在煮远志，此时刚刚把洗净的远志段加入甘草液中，听见梁氏喊她，忙对灶下烧火的顾清轩道：「顾大哥，可以转文火了，我去那边看一眼。」
「好。」顾清轩答应一声，用土将灶下火盖了盖，只剩下零星火苗。这里沈明珠就来到梁氏身边，看了眼锅里的山药片已到金黄，她便点头道：「成了，这个火候正好。」
妞妞连忙把一只大簸箕拿了过来，梁氏麻利地将锅里炒好的麦麸和山药起出，这才直起腰抹了一把额上汗水，看看天色，她不由呵呵笑道：「娘子，赶天黑前这些药材应该可以炮制完呢。」
「可不是？多亏了大家帮忙。」沈明珠也抹了一把脸上汗水，话音未落，就听身旁一个声音道：「那是当然，尤其小爷我一个秀才，都让你当长工使唤了，你自己说，这是多大的荣幸？谁家炮制药材还有秀才帮忙呢？」
沈明珠翻了个白眼，顾清池就是这样性子，这话难道他不说，自己就不知道他的功劳了？因正要敷衍几句，就见顾二少伸过头来，小声道：「卖了钱帮我家还债后，就算我们欠你的，可不许涨利息啊。」
「小人之心。」沈明珠鄙视的看他一眼：「放心，那块牛黄就可以值几百两银子，这是你家的东西，我不会昧下来的。」
顾清池立刻眉开眼笑，伸出大拇指点头道：「好样的，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讲究人。」不等说完，就听母亲大声叫道：「池儿，让你拿的柴禾呢？怎么还没拿过来？我这边要用大火了。」
「来了来了，马上就来。」顾清池答应一声，乐颠颠背着柴禾往钟氏那边跑去，这里沈明珠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忽听身旁梁氏道：「娘子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着，虽然顾清池骄傲的像只孔雀，但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沈姑姑，孔雀是什么？」妞妞仰着头，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问。
「孔雀啊，是一种特别特别漂亮的鸟儿，它有着很大很大的漂亮尾巴，平时拖在身后，一旦遇到美丽的人或者颜色，就会刷一下打开，像是一把特别特别大的蒲扇…」
沈明珠向妞妞形容着孔雀的美丽，听得小女孩儿悠然神往。梁氏慈爱地看着女儿，直到她听完了又跑去帮钟氏拿簸箕，这才对沈明珠衷心道：「多谢沈娘子了，真没想到，您这样身份的人，会对一个小孩儿这么耐心，我把妞妞当成命根子，还没有这份耐性呢。那张家休了你，真是他们有眼无珠，日后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嗨！好好儿的，怎么扯到那一家白眼狼身上去了？」沈明珠摇摇头，对梁氏道：「好了，咱们一鼓作气，把剩下几样药炮制出来，就算大功告成。明儿进城，你和妞妞也去，如今你们不能回家，身上衣服总不能就这一身啊，咱们扯点布料，做两身新衣裳。」
梁氏受宠若惊，连连摇手拒绝，沈明珠也不理她，反正这事儿自己完全能做主。于是回到她负责的那口大锅边看了眼，发现远志煮的差不多了，就让妞妞把笸箩拿过来，准备把锅里远志都捞出来晾干。
恰在此时，就听院门外隐隐有人在喊，这会儿只有顾清池一个闲人，就只能由他出门接待，不一会儿，就听前院响起顾二少的惊叫声，大家不由都诧异起来，这厮是几人中武力值最高的了，连他都吓得惊叫，莫非是有老虎闯进来了？
钟氏到底担心儿子，正要去查看，就见顾清池和梁成一起走了进来，老头儿手里提着个大袋子，似乎还在微微蠕动，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爹，您老怎么过来了？」
梁氏连忙上前，就见梁成举了下手中袋子，嘿嘿笑道：「前儿沈娘子不是说蝎子也可以入药吗？而且炮制好了价钱正经不低，所以我昨儿专门去东柳湖那边抓蝎子了，运气不错，抓了这么些，我想着这怎么也够煮一锅的了。」
第十八章：蝎子趣闻
「啊！」
听说那袋中是蝎子，众人不由都发出了和顾二少一样的惊叫，独有沈明珠神态镇定，却也有些惊讶，上前道：「老伯，这样危险的活计你怎么能去做呢？万一让蝎子蛰几下，可不是一般的疼。」
梁成呵呵笑道：「老头子我杀猪宰牛都不在话下，会怕这些不认娘的玩意儿？没事，就蛰了一下，还好，能受得住。」
「蛰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沈明珠连忙道，梁氏更是关心，老头儿没办法，只好将袋子放下，撸起袖子，借着夕阳余晖，只见那手腕上足足鸽子蛋大小一块红肿，众人都惊叫起来，沈明珠连忙将袋口解开，放出了一只蝎子，然后用石头砸碎，将血肉模糊的蝎子涂抹在那大包上。
「这是做什么？」众人不解，却听梁成惊喜道：「咦？疼的轻了好些，沈娘子，这是个什么法子？忒的灵验。」
沈明珠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我听过的一个民间传说，从来没试验过，没想到真的有用。」
「什么民间传说？」
钟氏兴致勃勃的问，从侧面证实了一个话唠的八卦技能也基本是满点，也是，没有这点求知欲，哪里来那么多话说？翻过来复过去说车轱辘话的那不是话唠，是疯子。
「说是有一个人夏日里躺在石床上歇息，结果就看见一只蝎子向他爬过来，此人懒得起身，便抬起后背做拱桥状，想着让蝎子从身下路过就是。却不料那蝎子喜欢阴凉，来到这人背下，恰好那身子遮了太阳，它觉着这阴影不错，于是就不动了。可那人不知道啊，过了片刻觉着蝎子应该过去了，便重新躺下去…」
刚讲到此处，就听梁氏「啊哟」一声，失色道：「这可不糟糕了？那蝎子一定会蜇他的。」
沈明珠笑道：「可不是，那蝎子还能惯着他吗？挥舞着尾巴就狠狠蛰了一下。此人勃然大怒，暗道好你个冷酷无情的东西，果然是不认娘的，我好心给你让路，你却来蛰我。因一怒之下，便忍着疼用后背死死压住蝎子使劲儿碾起来，不一会儿就将那蝎子给碾碎了，此时只觉背上一阵清凉，他方知原来被蝎子蛰后，只需将它打死碾碎涂上，便可解毒。我一直不知这说法真假，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只可惜老伯这会儿中毒已深，不然效果还会更好。」
一边说着，看远志捞尽了，她就打了一大盆水，将一袋蝎子「哗啦」一下都倒进大盆里，盖上盖子使劲儿摇晃着盆，只听「哗啦啦」一连串的响声，只听得众人脸色都变了，这可是一大群活蝎子啊，平时人看见一只都要头皮发麻一会儿，此时沈明珠一个弱女子，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在那里摇着，她都不害怕吗？一旦这些蝎子爬出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这是干什么？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顾清池凑了过来，但凡骄傲的人，必定自尊心也特别强。如此危险的活计，一个女人能面不改色的做，顾二少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在旁边干看着。
「把泥沙洗掉，然后就可以煮了，不用你帮忙。」
沈明珠满不在乎地说着，抬起头冲梁氏道：「再烧一锅水，大火。」
「需不需要放盐？」顾清池想起之前沈明珠说过全蝎要在开水或者沸盐水中煮，连忙体贴的问了一句。
「不用，省点盐不是更好？」沈明珠笑，由此忽然想到如今天下间吃的盐并没有过滤彻底，她从前虽然是学制药的，然而像是制盐这种简单的事，那完全不成问题。只不过此前二十年，她怀揣着穿越的秘密，并不敢太出风头，如今却是不必顾虑了，若有机会，或许可以加工些更好的盐，就算不敢卖，自己留着吃也好啊。
水很快就开了，沈明珠吃力抬起大盆，这些蝎子足有十几斤，加上水可就几十斤了，她再彪悍，终究也是一个女人，还是有些吃力的，好在顾清池上手帮忙，抬住了大盆另一边，两人合力，这才来到灶台前。
「你不会告诉我，接下来就是直接把蝎子倒进去吧？」
顾清池心惊胆战地问，总觉得面对蝎子这种高危物品，沈明珠应该会有一些安全措施，直接倒进去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太可怕了，一不小心就会被蝎子沾上身，蛰你一下不疼也要命啊。
「不倒进去，难道还一只只捡进去？」
沈明珠宛如看白痴似得看着他，然后示意梁氏准备好锅盖，避出盆里的水，把衣袖撸下去扎好，眼看锅里的水已经翻花儿了，她就猛地抽去盖在盆上用秸秆编成的盖子，然后「哗啦」一下，如同饺子下锅般，将盆里的蝎子全部倒进了锅里，这些凶悍的东西在空中仍不忘显露一下最后的狰狞，只可惜并没什么用，到底难逃落入开水中的命运。
盆边却还有几只个头很大的蝎子在竭力坚守阵地，沈明珠从锅台上拿起一双筷子，利落的一只只夹起扔进锅里，动作之熟练，看的一旁自诩文武双全的顾二少都直了眼，好半晌才竖起大拇指道：「厉害，服了你。」
「难得，从你嘴里还能听到一个服字。」沈明珠笑，忽听顾清池又问道：「对了，蝎子不认娘，这又是个什么典故？」
「说是蝎子这种东西生下来就会把母亲吃掉，所以被它蛰的人不能叫『妈呀娘呀』之类的话，越叫它蛰你越疼。」沈明珠用笊篱扒拉着锅里的蝎子，到底是开水，这么一会儿工夫，一群蝎子几乎就没有活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