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轻浮自大的顾二少也能说出这样沉稳犀利的话。沈明珠笑着点点头,轻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我脑子里由我爹留下的那些独门药方,可都是身家性命般的东西。」
钟氏和顾清轩没有完全理解这话,只觉心里似是有一丝了悟。顾清池却是愣了一下,接着猛地跳起,大声道:「你竟然…」不等嚷完,忽然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你竟然留了后手?」
「是啊,不但留了,还留了不少呢。」沈明珠转身回屋,钟氏和两兄弟也跟着她一起进去,顾清池便以一副打抱不平的口气愤愤道:「你这女人,三从四德呢?以夫为天呢?你竟然还留了后手,女训女则女诫都白看了吗?」
「什么三从四德,女训女则,我只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看,现在事实证明了我是多么正确吧?」沈明珠微笑,忽听顾清池冷哼道:「你就不怕我去张家告密?」
「你说什么?」钟氏猛然扭头,森然看着儿子,只看得顾二少胆上生毛,暗暗叫苦,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怎能为了抬杠就忘记母上大人在身边虎视眈眈呢?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还不等他解释,就听沈明珠悠悠笑道:「你去告密啊,我和张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就不信他们还敢来逼迫我。更何况,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是去告密得的好处多?还是做我的后盾得的好处多?这只要不是猪脑子,都能想明白吧?何况你这样的聪明人?」
「是是是,没错没错。」顾清池点头如捣蒜,却听钟氏恶狠狠道:「都听清楚了,这事儿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敢泄露出去,别怪我不认他这个儿子,池儿,你听见没有?」
顾清池哀怨看着母亲:「娘,为什么单问我?刚才那明明只是一个玩笑啊,我像是那么猪狗不如的人吗?」
「像。」
沈明珠和钟氏异口同声,连顾清轩都笑着在一旁凑了个热闹。只让顾清池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刻悲愤叫道:「我不活了,我堂堂一个秀才公,竟然被自己的家人这样质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豆腐呢?今天早上娘你不说要买豆腐吗?拿出来让我一头撞死好了。」
「少爷,你确定是要撞死,而不是偷吃吗?」青词在旁边气定神闲的补刀,一下戳穿了顾二少的「险恶」用心。
第十二章:牛黄
「好啊,青词你个吃里扒外的,是不是觉着在家有人罩着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是不是忘了过几天你就要和我回县学?到时候咱们再秋后算账。」
顾二少大叫,追着青词满院子跑,顿时顾家院中便充满了一片欢笑声。
…
「二弟,今天梁二伯要给咱家杀牛,你留下来帮忙吧,让娘和沈娘子去山上。」
又过了两天,终于定下了杀牛的日子,一大清早,顾清轩便叫住了洗漱完毕的顾清池,让他留在家里和自己忙活,顾二少自然答应。出得门来,就见母亲正在牛棚前摸着牛头,一把一把喂着草料,偶尔抹一把眼泪,嘴里却是念念有词。
「娘,你念叨什么呢?」
顾清池走过来,看见老牛也叹了口气,这畜生似乎也知道今天是自己的死期,用头拱着钟氏凄切低叫,大大的眼睛流下泪来。
钟氏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没什么,这两天沈娘子教我念了往生咒,我给老牛超度超度。」
顾清池叹气道:「这牛还没死,念这个也没用啊,不过沈娘子倒是细心。」说完见沈明珠也出来了,他就拍了拍母亲道:「好了,回屋吃饭,吃完饭你和沈娘子上山吧,我估摸着再采两天草药,就可以炮制这一批药材了,到时候我和沈娘子一起回县城,帮她把药卖了后我就回县学。」
钟氏点点头,却是吃不下饭,又摩挲了老牛一会儿,才一狠心上了山。
沈明珠知道她伤心,就一边采药一边拿话来安慰,说一些动物死后投胎做人之类的故事,其中自然以牛居多,说到晌午,把钟氏都说的笑了,摇头道:「沈娘子,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要宽我的心,不然怎么那么巧,这么些畜生,就只有牛容易托生人呢?」
「因为牛勤恳老实啊。」沈明珠张口就来,若不是今日说起这些,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编故事的天赋:「婶子你想啊,这么多畜生中,是不是只有牛的贡献最大?它可以帮人拉车犁地,任劳任怨勤勤恳恳,那阎王爷也是喜欢老实憨厚的,不可能喜欢刺头是不是?所以当然牛托生为人的机会就很大了。」
果然,这样一说,钟氏想想有道理。便点头笑道:「多谢沈娘子,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既如此,咱们不如回去吧,池儿和轩儿毕竟没干过这种活,何况杀了牛,又有许多肉,或送人或自家留着,或是拿去镇上卖,这都要怎么安排,他们完全不懂。」
沈明珠道:「好啊,那咱们就回去吧。」说完两人下山,待回到家门口,才看见老牛刚刚宰杀,梁二伯正在解剖,钟氏伤心不敢看,躲去邻居家了,沈明珠却凑上前,只因为她忽然想到:老牛病了许久,且日日哀叫,会不会是得了结石呢?这要是有了结石,那可是天然牛黄,无比的珍贵啊。
牛黄这东西,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只知道是十分贵重稀有的药,却不知这东西就是牛长得结石,所以谁家的牛得病,也不会往这方面考虑。此时沈明珠挤上前来,顾二少正袖手在那里看着,看见她,便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这么血腥的场面你也不怕,你还是女人吗?」
沈明珠不理他,见梁二伯已经剖开了老牛的肚子,她顿时睁大眼睛仔细在血肉中寻找起来,一面道:「师父慢点儿慢点儿,我找找有没有牛黄?」
梁二伯莫名其妙,这老头儿一辈子在乡下,连牛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边顾二少却一下子来了精神,抓住沈明珠的袖子失声道:「你说什么?牛黄?牛黄是牛身子里的东西?不要瞎扯了吧?要这样,那还算什么贵重…」
不等说完,就听沈明珠大叫一声,顿时把顾二少也吓得僵硬了,只见沈明珠顾不上血腥气扑鼻,竟一把将手探进了血肉中,然后抓了个东西出来,兴奋叫道:「真的是…天啊,竟然真的是牛黄,这是什么运气啊?一万头牛也未必能找到一块,我如今就见到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顾二少也挤过来了,仔细端详着沈明珠手里那块血淋淋的东西,迟疑道:「这…这就是牛黄?你怎么确定的?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牛…」他本想说是牛骨头之类的,然而想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块东西,明显不是骨头,也不是筋肉,却是椭圆形的一块,如此一来,顾二少也不由相信沈明珠的判断了。
「再找找。」沈明珠这会儿却有些贪心,在牛腹中又看了许久,却没有再找到什么。
顾二少无语地看着她,喃喃道:「你这女人真狠心,这一块东西就把我家牛折腾的生不如死,你还想着多找几块,蛇蝎心肠啊。」
沈明珠不理这货,转身进屋对顾清轩道:「顾大哥,帮我打盆水,我要把这块牛黄好好清洗一下。」说完就见顾清池也进来了,盯着她道:「我说,你不会是想独吞吧?这是我家牛身体里长出的宝贝…」
不等说完,就听顾清轩道:「二弟,不能这么算,若没有沈娘子,谁认识这是宝贝?说不定早就扔了。沈娘子偏偏这会儿赶了回来,可见这宝贝和她有缘。」
顾清池连忙道:「大哥你就是太厚道,厚道的都傻了,也不想想,若是咱们的牛身上没长这个,她就算是火眼金睛又有何用?还能无中生有不成?所以这是咱们家的东西,就算要分,也该是咱们七分,她三分。」
「这很公道。」
顾清轩正要说话,却不料沈明珠竟认真点头道:「我也不要三分,给我一分就行了,那些古玩铺里当铺里掌眼的先生,每鉴定一件宝贝,都是从中抽一分利,我们便和他们一样的规矩,很公平。」
「这怎么使得?」顾清轩大惊,连忙摇手。顾清池却是有些诧异的看着沈明珠,见她看过来,方扭头哼了一声,点头道:「好吧,算你厚道。」
第十三章:脚踹渣男
「这些事我们哥儿俩也不懂,还是等娘回来再说吧。」顾清轩下意识就觉着这样分法太亏待沈明珠,于是只好把难题推给钟氏。却不料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外面起了一阵骚动,三人连忙出去,就见一个长相凶恶的汉子手持菜刀,摇摇晃晃地闯进来,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看见院子里十几个帮忙的村民,那恶汉便瞪眼大叫道:「老梁头,老梁头在哪里?妈的你个老东西再不把闺女交出来,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一边说着,这凶恶汉子便举着菜刀乱舞了一气,吓得村民四下躲藏。如此一来,中间解剖牛的梁二伯也就显露出身形,那汉子看见他,便直奔过来,一面狞笑道:「那贱人在哪里?她是我老婆,凭什么老往娘家跑?信不信我休了她?」
「你个畜生,还有脸说这种话。」
梁二伯悲愤的红了眼睛,一把举起宰牛刀大叫道:「你把她们娘儿俩打的连块好皮肉都没有,整日里除了喝酒在外面作死,你还会干什么?回来欺负老婆孩子你倒是能耐了,还有脸说休了她,孟二虎,你还是人吗?」
「少他妈废话,那是我送了聘礼娶回去的婆娘,三从四德就是她的本分,打几下怎么了?不打老婆那还叫男人吗?老东西,你叫不叫她们过来?是不是以为我不敢砍你。」
「你来砍吧,砍死了我,我也捅死了你,好过我那苦命的闺女和外孙女再在你手底下受罪。」
两人都红了眼睛,顾清轩一看这要出事儿,连忙就要上前阻止,却见弟弟伸手一拦,然后施施然上前,对着那孟二虎冷笑一声道:「你耍威风耍到我们顾家头上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这货到这个时候还要摆秀才老爷的威风?
沈明珠扶额,暗道那孟二虎看起来就是个滚刀肉,这会儿又喝醉了,指望他眼里能有你这个秀才,那不是笑话吗?你倒跑上去挺腰杆子,这是怕他不气红了眼砍你吗?
果然,那孟二虎这会儿脑袋全不清醒,方圆百里唯一的秀才老爷在他眼里也就是个欠砍的货,尤其这货还长得那么好看,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说不定自己老婆非要留在娘家就是为了他。
一念及此,被酒精刺激的极度狂躁的孟二虎便大吼一声,举起菜刀就冲顾清池奔了过去,大叫道:「你他妈个小白脸子,敢勾引我老婆,看我不砍死你,啊啊啊!」
事情瞬间就换了画风,以至于院子里十几个人都呆住了。连梁二伯手里都举着那把宰牛刀不知所措。只有顾清池,听见那醉汉的话,额头上青筋都快要破皮而出,眼看孟二虎跌跌撞撞急冲过来,他看准位置,出腿如电,一个窝心脚就把二百多斤的壮汉给踹了出去,接着不等孟二虎爬起,被侮辱了的顾二少便一个饿虎扑食蹿过去,摁住孟二虎这一通狠揍啊,一边揍一边大叫道:「你胡说什么?你侮辱梁家姐姐,还侮辱我,你这叫污蔑,是不是想吃牢饭?没关系啊,我送你去县衙,素日里我们村子的人不和你理论,逞的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此时沈明珠和村民们的表情都十分整齐划一,大家齐齐表现出了对秀才老爷武力值的震惊和仰视。虽然战斗结束的快如闪电,但这孟二虎可是二百多斤的高大汉子啊,就算是在醉酒中,被顾二少这么一脚踹趴下然后就被揍得没有反抗之力也十分不科学,难怪他总说自己文武双全,果然还是有点武功底子的,不是只会射弹弓和石子儿。
就在众人都发愣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哭声,接着一个女子领着一个女孩儿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进门便大声哭叫道「爹,爹…」哭声嚎啕凄惨,令人闻之泪下。
顾清池这时候从孟二虎身上站起来,看见女子,便没好气道:「行了别哭了,二伯没死呢。倒是你丈夫,让我揍昏过去了,你把他弄回家去给他灌点醒酒汤吧,哼!喝了点马尿看看把他能耐的,连我也敢污蔑。」
沈明珠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梁二伯那个被家暴的女儿,果然,那女人看到父亲平安无事,忙不迭对顾清池连连道谢,又拜托几个村民上前搀扶昏过去的孟二虎,只不过她惶恐表情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痛快却没逃过沈明珠的眼睛。
钟氏此时也赶来了,看见这一幕,并没说什么,任由村民帮梁氏把醉汉扶了出去,这里梁二伯向钟氏和顾家兄弟道谢后又道歉,只说让自己女婿扰了这里的事,今日杀牛的钱就不要了。
钟氏怎么肯?那梁成也是心急如焚,挂念着家里的女儿和外孙女会不会被醒过来的女婿暴打,也亏得他技艺娴熟,三五下便把牛给肢解的干净利索,顾清池拿了五十文钱给他,梁二伯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匆忙离去。
钟氏给来帮忙的村民们分了肉,看着剩下的牛肉出了一会儿神,方对顾清轩道:「留点骨头肉咱们自家吃,剩下的午饭后你就都拉去镇上卖了吧,镇上不好卖就去县城卖,池儿你等你大哥走后,去村西头王婶家把两头小牛带回来,我把牛棚好好收拾下。」
「知道了娘,先吃饭吧。」顾清轩和顾清池安慰着母亲,顾清池便冲沈明珠招手,一面眉飞色舞的把老牛得了牛黄的事和母亲说了。
钟氏怔了一怔,忍不住又落泪道:「这牛对咱家倒有情义,临到死了,还给咱们留了这么件宝贝,只可惜,咱们却对它的病无能为力,救不活它。」说完又对沈明珠道:「这也幸亏娘子认识这东西,不然白糟蹋了,你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把这个卖了做本钱吧。」
顾清池一听:好嘛,母亲比大哥还大方呢,直接就要把牛黄白送给沈明珠。这货怎么肯?于是连忙跳出来道:「娘,这是咱家牛身上的东西…」
不等说完,就见钟氏一瞪眼,冷哼道:「是咱家牛身上的不假,不过若不是沈娘子,你能知道这是牛黄吗?如今幸亏人家慧眼识珠,你怎么好意思把这东西占为己有?」
第十四章:
「我怎么不好意思啊?」顾二少这个委屈,却听钟氏烦躁道:「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用再说。我心里难受得很,你还和我歪缠。从小儿就教你要做君子,不成想竟教育出你这么个见利忘义的性子,我真是对不住你爹。」
说到此处,想到早逝的丈夫,钟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顾清池满腹憋闷也不敢说话了,连忙和大哥好好安慰一番,又去收拾牛肉,一家人简单吃了午饭,顾清轩便要赶着借来的马车往城里去卖牛肉,沈明珠把牛黄简单清洗煮沸消毒后,就放在外面晒干,然后和他一起进城,置办自己炮制药材的工具。
这一去就是一下午,直到天擦黑才回来。路过梁家时,就听见里面一片吵闹声,灯影照在窗上,可以看出两个人正在扭打,另有一个女人和孩子在旁边瑟瑟发抖,哭声阵阵传来,顾清轩便叹了口气,摇头道:「造孽啊。」
「这个孟二虎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明珠终于忍不住了,她虽然知道自己一个女人要想在这古代架空社会生存,就不能强出头,然而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和孩子在丈夫的淫威下生活的如此凄惨,她真是觉得十分煎熬难受,因到底问出口,想着了解下事情经过后,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帮这对可怜母女。
「还能是怎么回事?认人不清遇人不淑呗。」顾清轩郁闷道:「当初那孟二虎差人提亲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是这么个性子,可怜梁二伯见他身高力壮,家里还有十亩良田,便欢天喜地把女儿嫁了过去。谁知成婚后不到三年,那孟二虎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从此后好好一个殷实人家,变得家徒四壁,不但良田输了出去,就是梁家姐姐替人做工挣得一点钱,都被他要去赌了,家里没吃的穿的,他就打骂妻女出气,说梁家姐姐是丧门星,还生了个小丧门星,所以他运气才始终这样差,天天嚷着要休妻,唉!梁二伯这一辈子虽说宰猪杀牛,可也算是个好人,怎么到老反而惹了这样的麻烦?」
沈明珠真是听得叹为观止,她在现代时就知道有些乡下地方奇葩很多,打老婆孩子是天经地义,不成想自己回到古代,竟然亲眼见识到了,当下便忍不住道:「既如此,就让他休妻啊,又不是离了他活不下去,梁家姐姐怕什么?」
两人这时就已经到了家门口,顾清轩下了马车,就听黑暗里一个声音嗤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得,无法无天,不讲三从四德不守女训女诫,你这是身上有一技之长,就算孤身闯荡也饿不死。梁家姐姐能和你比吗?若是被休了,她就连找个活计都难,到时候怎么养活孩子?难道倒要梁二伯一把年纪来奉养她们?她哥哥嫂子也不会同意啊。」
沈明珠怔怔看着从阴影里现身的顾清池,从这番话里她可以听出:对于梁氏的遭遇,顾二少也是很同情的,只可惜完全没有办法帮忙,或许这才是他今天把孟二虎揍昏过去的真正原因。秀才老爷嘛,这厮一向很会利用自己超人一等的身份,但这一次沈明珠真是很想为他的「仗势欺人」鼓掌叫好。
顾清轩把卖牛肉的钱交给弟弟,然后去送还马车,这里顾清池和沈明珠正要进门,就听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一个尖厉的声音大嚷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梁大有,你要是不能把你妹妹妹夫撵走,明天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沈明珠转身就要冲出去,却被顾清池一把拉住,听他没好气道:「你干什么?打抱不平?动动脑子好不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只不过是个女人,连我这个方圆百里内唯一的秀才都解决不了的事,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秀才了不起啊?」沈明珠回身瞪着顾清池,却见他抬头望天幽幽一叹:「秀才的确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最起码,比你了不起。」
「我呸!」
沈明珠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这本来是要往顾清池脸上招呼的,看在他今天痛揍孟二虎的份儿上,临时调整了一下方向。
却在此时,那边院子里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嫂子别生气,我们走,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求求你再收容我们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
嚎啕大哭。
这个词沈明珠看小说的时候不知看过多少回,然而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这样的哭究竟是怎样一种肝肠寸断的悲愤和痛苦,无处发泄无力逃生,所以只能把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煎熬透过哭声传递出来,直上九霄。
「我忍不住了。」沈明珠低下头,如一头倔强的驴子,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你以为我想忍?」顾二少垂着头,恨恨咕哝道:「就是这个世道,没办法,我帮不了她,你也帮不了…」
「村子里像她这样的女人多吗?」
沈明珠抬起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过顾二少显然没有发觉,耸耸肩道:「这样的极品事件,有一起就连带着整个村子都鸡犬不宁了,要再多几起,还让不让人活?」
沈明珠没再说什么,低头进了院子。而顾清池也终于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儿的态度,连忙捡起地上炮制药材的工具,一边追上来道:「喂!我告诉你啊,别冲动,你现在还是个落难孤女,自身都难保,就先别想着扶危济困了。」
「你放心,我就算有这个心,也会量力而行,我比你清楚我自己的境况。」沈明珠说完,伸手接过顾清池手中的工具,忽地沉声道:「谢了。」
「总觉得这傻女人要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愿是我的错觉。」顾清池在院子里喃喃念着,然后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赶走脑中那股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沈明珠就起来了,简单的梳洗完毕,她换上一袭干净衣衫,走出顾家大门,刚拐进通往村口的那条巷子,就见顾二少摆着一个慵懒的姿势倚在墙上,看见她便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等你半天了,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十五章:收留
「管得着吗你?」沈明珠翻白眼,不理这家伙继续往梁家的方向走去。
「废话,怎么管不着?别忘了你现在借住的是我家。」顾清池也转身跟上去,有些生气的低吼。
沈明珠脚步一顿,想了想正色道:「放心,我会交房租的。」
「谁和你说这个了?」顾二少几乎要吐血:这女人真是太难缠了。他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真是张家忘恩负义休了她吗?不是那个张扬被她欺负的得了内伤,所以才休了这个悍妇?
「那你要说什么?」沈明珠懒懒问,下一刻,昨天出现在顾家的女人和孩子映入她的视线,于是她懒得再理顾清池,快步走上前去。
顾清池本想说「我要说我们家住不下那么些人。」然而看到梁氏和那瘦骨伶仃的小女孩儿,这话就再也无法出口,无奈之下,只好也快步跟了上去,一边竖起耳朵,准备听沈明珠有什么解决之道。
「你们要回去?」
拦住梁氏后,沈明珠以穿越女特有的彪悍气势直接开门见山。
梁氏愣了一下,她从夫家回来后就躲在父亲家,并没有出门,匆匆去了顾家一趟,也没顾上注意院子里的人,所以还不认识沈明珠,此时见一位美貌少妇站在自己面前问出这样的话,就有些茫然,好半晌才轻声道:「是啊。不回去…又能怎么办?」
一语未完,眼泪已是成串落下,那小女孩见母亲哭了,便也哇哇哭起来,抱住梁氏的腿叫道:「娘,我不想回去,我害怕爹,他会打死娘的,还会把我卖掉,上次他就说过了,娘…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