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番话里就可以听出来:王老太医着实是个厚道人。他虽然对张云十分不满,却还会替他的前程着想,尤其最后几句,可谓是字字恳切发自肺腑,就连褚凤鸣这样的混世魔王,都有些动容。
张云面色苍白,被一个告老太医这样斥责,他何尝不觉着丢脸?何况对方恰好说中了他的心事。十年寒窗苦啊,谁不盼着能够升官扬名光宗耀祖?若不是昌平侯府那位千金的势力太过强大,他怎么会为区区几个药商就冒着这么多人的痛骂徇私舞弊?
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是退无可退。退了,自己的名声也完了,更会触怒昌平侯府那位任性小姐;不退,他身后有那位小姐的支持,即便暂时丢了名声,将来也会换来更大的利益。
一念及此,便也顾不上王老太医的良言相劝,反而正义凛然道:「老先生此言差矣,你我考虑的角度不同,沈娘子的药虽然也还不错,然而第一,她没经过测试,究竟有无害处谁也不知…」
不等说完,就听王老太医怒斥道:「一派胡言,这祛风止痛膏我也用过,对人并没有半点害处。更何况如果说经过测试,这里面又有多少家是有没经过测试的新药却不肯拿出来的?大多数人都是用已经经过验证的方子求个名次罢了,真正的测试和新药,那是要拿去药林大会上。沈娘子却用两味新药参加大会,单这份儿成就,已经不可估量。」
张云狡辩道:「即便如此,其它的药终归是经过许久检验,能够证实对人体无害的,沈娘子的膏药就算经过测试,终究不登大雅之堂;那白药的意义即便要大一些,到底未经测试。」
「胡说,你真是胡说,那白药乃是外敷所用,即便有些害处,又能如何?你可知每年多少人因为外伤失血而死?这是功在家国的药品,就算有害处,也是瑕不掩瑜,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它就有害?」
「总之,没有人测试,不能证明它毫无害处,在下就不能答应让这两味药进入前三。」张云理屈词穷,干脆撕破脸皮蛮不讲理,反正身后有昌平侯府的支持,他怕什么?
却不料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是不是证明了它对人体无害,又对外伤效果斐然,这白药就能入选前三?」
张云转回头来,就看见顾清池,他上任之初就曾去过县学,因此认识对方,不由勃然大怒道:「谁允许你进来的?还不给我滚出去?」
顾清池却是眼都不眨,盯着张云沉声道:「张大人莫要管我如何进来,我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你,是不是证明这药效果斐然,又对人体无害,沈娘子就能获得入选资格?」
「这个…这个也不能太草率…」
「张云。」
顾清池不等对方说完,便厉声大喝,甚至直呼县太爷的名字,只见他疾言厉色道:「我告诉你,你要对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刚才王老太医的话你听见了,这样一味药,可以泽被众生。或许百姓们流血丢命你不在乎,可是边疆几十万将士的生死,你也敢不放在心上吗?想一想,若是这样的药能够常备军中,每年可以挽救多少儿郎性命?你还敢说你不懂此药的重要性和意义?」
第一百一十五章:一刀划下
张云原本就苍白的面色一下子就惨白了,甚至忘了追究顾清池的不敬之罪。事涉边关将士的生死,立刻就让此事的重大意义上了好几个台阶,如果此事传到那些武将勋贵耳中,别说一个江小姐,就是整个昌平侯府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甚至第一个要他命的就是昌平侯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昌平侯府绝不会背这个锅,成为勋贵武将们的对立面。
王老太医眼睛一亮,暗道是了,我只想到百姓,怎么就忘了从三军将士这方面着手?这个年轻人是谁?脑子如此灵活?因眯着眼睛看了看,但因为他不认识顾清池,所以看了好几眼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用此话将张云逼住,让他再不敢公然徇私。
面对顾清池和王老太医不善的眼神,饶是张云绞尽脑汁,也没有推脱的办法,只好不情不愿道:「好,就依照你们所说,如果沈娘子能证明此药药效斐然,且对人体无害,我就收回成命,让她成为此次药材大会的魁首。」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是不是魁首就无所谓了,反正都可以去京城。定为魁首,还可以为自己赚回一点名声。
不过他肯痛快答应下来,也是有自己的算计。沈明珠刚才试药,只是恰好这些人中有个手指割了小口子的,过了这半天还在渗血,白药敷上去后,果然将血止住。如今要再次证明药效,自然不能只寻个小口子来证明,必须要有真正受了外伤的人前来证明药效,这样的人一时间去哪里找?除非现从牢狱里拽几个罪大恶极的犯人现场示范。
这一来便有了缓冲时间,他可以立刻派人去给江秋静报信,到时候只要这位小姐肯派人出面,想必之前保持中立的那些评委都要给昌平侯府几分面子,就连王老太医,恐怕也要黯然退下,更不用提这个顾清池,他但凡还想要功名,自己一根小指头就能收拾下他。
心念电转间就有了这些念头,这张云倒也算是急智之人。只可惜顾清池那是什么人?能不防着他这一手?怎会给他缓冲机会?一听张云装模作样的问要去哪里寻身负外伤的人时,他便从怀中掏出一柄割肉小刀,这是素日里他吃烤肉的小刀,收拾的十分干净。此时在众人惊呼声中,这厮眼也不眨,撸起袖子朝着自己的胳膊就是一刀划下,那骨肉均匀的白皙胳膊瞬间就多出一道长约三寸的大口子,鲜血一下就汩汩涌了出来。单看这干净利落的做派,谁能相信他是个文弱书生?那些刀头舔血的滚刀肉也不过如此了。
「顾清池你疯了?」
落针可闻的一片静寂之中,沈明珠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连忙冲上前,从袖中拿起装白药散的瓶子便往那伤口上倒,再要开口说话,喉头却是一片哽咽,眼泪汹涌而落,她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热乎乎的。
泪水和药粉血水混合在一起,血流的速度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缓,待众人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来,那王老太医看见白药效果如此快速强烈,心中大喜,正要逼问张云,就听对方大声道:「一个例子又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赶巧了,还须再找个伤者…」先发制人的道理张大人很懂的。
只可惜一语未完,就听见又一个斩金断玉般的声音高声道:「张大人既然这么说,少不得我也要牺牲一下了。」
众人齐向声音来源看过去,就见一名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大步走上前来,手中赫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还不等惊呼声起,他便也干脆利落的向胳膊上一划,顿时又是一个血流如注。
沈明珠也是在顾清池走出来之后才看见他的,浑没注意这厮身旁还有别人。这会儿看见褚凤鸣,不由更是大惊失色,连忙撇了顾清池奔过去,崩溃叫道:「褚公子,你怎么也过来了?还跟着凑热闹,这是什么好事吗?」
一面说着,就又倒出白药散来给他涂抹伤口。那褚凤鸣之前被顾清池占了先机,正是懊恼沮丧之时,暗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谁知张云一门心思要徇私,却不妨竟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这把褚公子给乐得,心中直夸这坏官儿还算有点眼色,当下哪肯错过机会?想也不想冲上来,照葫芦画瓢给自己胳膊也来了一刀。终于换来佳人的紧张关切,一时间,褚大少幸福的眼睛都快冒星星了,只觉得这一刀真是价值千金。
两个伤者并排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气中充斥着看不见的火花,原本立场应该一致的两个人,却察觉不到半点友好气氛,倒颇有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这诡异一幕让现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为好。
张云的脸都气绿了,暗道怎么今天的事情这样不顺利,他说要伤者,就冲出来一个,说一个不够,就又冲出来一个,都来给他上眼药呢是吧?只是再怎么愤怒,这会儿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万一还说不够的话,再冲出来俩二愣子咋办?那不是连后路都堵死了吗?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清风明月冲到自家主子身边,一副忠心护住的模样,目光不善盯着张云道:「张大人是不是觉得人还不够?我们哥俩也可以帮忙的。」
俩奴才心里苦啊。主子受了伤,他俩还能有好吗?这个时候不赶紧也划两刀表明和主子共进退的态度,更待何时?可问题是:主子那是为了沈娘子才对自己下手,他俩要是有样学样,再让沈娘子来给他们疗伤,那个…肌肤相触的话…妈呀这是嫌自己命长吗?
所以只能将怒火和难题丢给张云,他要说人不够最好,自己豁出去划一刀,然后别让沈娘子碰就行了;他要说人够了,那目的达到,自己两人可以免受皮肉之苦,还显得帮了沈娘子的忙,说不定主子不但不会责怪,还会赏他们几两银子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夺魁
沈明珠不认识清风明月,但很快就见梁氏也站了出来,对清风明月斩钉截铁道:「没有劳烦两位的道理,我才是帮沈娘子做事的人,就是试验药效,也该从我开始。」
「嫂子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沈明珠都要哭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下子她可真是要在这一行当出名了,尤其是褚凤鸣,万一事后被人知道他的身份…她打了个冷颤,完全不敢想这事儿的后果。
张云也再没有话说,眼看顾清池那么长的伤口这会儿都几乎不往外渗血了,白药散的作用一目了然,他就算再急智,也再想不出理由抵赖,毕竟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算要指鹿为马,也没人赵高那个地位啊,更不用说王老太医那双一点儿都不昏花的老眼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
原本好好地计划就这样被破坏,最终沈明珠不但得以进入前三,还夺得了魁首之位,就是妙方药铺的六味地黄丸,也被白药散和祛风止痛膏力压,只得了个第二名。
消息传出,四周百姓欢声雷动,纷纷觉得自己也为沈娘子的夺魁出了一份儿力,由此更拉近了和对方的距离。待到大会散场后,便有无数人冲着沈明珠发出了欢呼和祝贺。
张云和评委们仍是静静坐在大厅中,他们要等百姓散去后才能离开。这样做有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叫做自重身份,其实就是害怕被围殴,毕竟除了王老太医外,之前他们都是为虎作伥的一员。就连王老太医都没出去,哪怕是他力挽狂澜,维护了正义,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事叫做误伤。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思索这件事,目光有意无意间看向张云,说实话,虽然看在县太爷的面子上帮他徇私,但众人都不知这其中内情,更不知那张家究竟出了多少银子,竟能让县令大人刚上任就做出这种事来。
似乎是察觉到大家的疑惑,又或者是单纯因为计划受阻而愤怒,张云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掠了一圈后,忽地冷冷一笑,对众人悠悠道:「总算结束了,我也可以卸下这个担子,大家可能疑惑我为什么会如此重视此次药材大会,你们不知道,青山县的这一场大会,昌平侯府也有人关注着呢。,」
「什么?」
众人惊呼。昌平侯府?他们怎可能会关注青山县的药材大会?莫非这参赛的人里有人和昌平侯府有亲?不可能,如果真有这种事,对方用得着跑来青山县参加药材大会吗?凭着昌平侯府的势力,就是在京城药林大会上得个名次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是说,昌平侯府的奴才中有人和参赛者有亲?也不对,如果是奴才的话,张县令也不敢扯昌平侯府这张虎皮做大旗吧?一个奴才就敢代表侯府,这若是传出去,他这辈子前程也就毁了。
在座的都是老于世故的人精,稍微琢磨一下,心中便有了答案,顿时就都惊疑不定起来,暗道莫非是侯府中有人对沈明珠不满,所以特意指使张县令徇私,把对方黜落下去?没错,应该是这样了,如此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张县令还没站稳脚跟,就敢罔顾民心一意孤行。
恍然大悟的同时,众人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后悔,心想早知有侯府插手,自己就该帮着张县令指鹿为马,王老太医身份虽高,那也是寡不敌众,到时侯府那位主子论功行赏,岂能漏掉自己的一份儿?甚至都不用侯府赏什么,让张大人记自己一功,日后在这青山县,也可以横着走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卑鄙无耻的,立刻就又有一个老头儿冷哼一声道:「张大人这是在用侯府来压老朽吗?老朽自问秉公评断,别说侯府,就是国公府,问到老朽,老朽也不怵。」
张云只是轻轻一提,剩下的话不会再多说,不然就是授人以柄:你敢说侯府教唆你徇私,这不是攀诬是什么?到那时莫说前程,就是性命还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两说了。
因此他就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却忽听身旁王老太医冷笑一声,淡淡道:「难怪张大人定要徇私舞弊,原来却是因为这个。」说到这里,忽地拔高了声音道:「好教你知道,今日幸亏你没有执迷不悟下去,不然的话,一个昌平侯府未必能保得住你。」
「老先生什么意思?」张县令皱眉,暗道这老头儿疯魔了吧?你凭什么和人家昌平侯府斗?就算当年在太医院里,你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御医罢了,这会儿好意思说大话?」
刚想到这里,就见王老先生面容一肃,沉声道:「你可知那第二个划了自己胳膊的人是谁?那是成国公府的嫡公子,三年前我还在京城,就在街上见过他几回,最是高傲的一个少年,今日竟然为了沈娘子的药材,不惜自残,你想想这事儿若被成国公知道,你是个什么下场?更不用提成国公夫人和英国公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英国公夫人的儿子早早就丢了,把这位公子看的跟自己儿子似得,你徇私舞弊把沈娘子黜落,却害这位公子受伤,这可不是挖了那两位夫人的心肝眼珠子一样?你说,到时候这几位向你发难,仅凭一个昌平侯府,他们保得住你吗?」
张县令只听了一半,汗水就啪嗒啪嗒落下来了,及至听到最后一句,他整个人都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下去:为了巴结昌平侯府那位任性千金,他竟然把国公府未来的世子给得罪了,不,是把成国公英国公两大豪门都给得罪了,他这不是嫌命长了吗?
一念及此,再也坐不住,连告辞的话也不及说一句,便匆匆离开。左右看看无人,他就一溜烟儿来到江秋静在青山县的宅邸,不一会儿,只见文妈妈走出来,皱眉问道:「不是说过吗?若非姑娘相召,你不要过来,让人看见于谁都不好…」
不等说完,见张云的脸色不对,文妈妈便疑惑道:「张大人怎么了?怎么这么副样子?不会吧?这样一件容易的差事,难道你都办不好?」说到最后,声调都微微扬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惶恐
张云也顾不上为她的无礼而恼怒,擦擦额头的汗,急切道:「妈妈快去禀告小姐,我要见他。今日成国公府的公子忽然现身,为了帮那沈娘子,竟不惜自残,我…我这会儿自身都难保了,所以赶紧过来找姑娘,讨她的主意。」
「什么?褚公子?」
文妈妈也大吃了一惊,不敢再拦着,引张云来到花厅,过一会儿,只听屏风后坐了人,张云便起身见礼,接着抱怨道:「姑娘先前不是和我保证过,让我放心,说那沈娘子和成国公府半点牵扯也没有吗?怎么今日褚公子竟然亲自现身为沈明珠帮忙?甚至…做出那样的事?」
文妈妈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此时附在江秋静耳边说了一遍,果然就见自家小姐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好半晌,才见她皱起细眉,沉声道:「胡说,我从未听说成国公府和那个沈明珠有关系,张大人,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说到底,你也不知道我褚家弟弟是什么模样,对不对?」她比褚凤鸣大一个月,所以向来称对方为弟弟。
她这样一说,倒让张云愣了一下,心中也半信半疑起来,嘴上却喃喃道:「应该…不会错的,王老太医还不敢在这种事上骗我吧?更何况当时大厅里还有别的评委。」
江秋静的表情便凝重起来,沉声道:「是王老太医说的么?那你把那人的模样好好儿和我说一下。」
张云不敢怠慢,连忙仔仔细细将褚凤鸣的容貌身量形容了,这一下文妈妈和江秋静尽皆失色,文妈妈便失声道:「姑娘,听张大人所说,果然像是褚公子,只是…这怎么可能?」
张云脸色就又惨白了,却听江秋静又问事情经过,他连忙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听对方淡然道:「好,这事儿我知道了,不怪你。我褚家弟弟的性子最是高傲,今日没有当众表明身份揍你已经算是奇异了,倒不知他和那沈明珠是什么关系,你即刻出去,派人去盯紧了他们,把他们做了什么事,最好连说什么话都打听到,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连累不到你。」
张云要的就是最后一句话,闻听此言,这才放下心来,匆匆出去按照江秋静说的做了。这里文妈妈便担忧道:「姑娘,您做的这些事委实惊世骇俗,若是让褚公子知道,怕讨不了好。」
江秋静冷笑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吧,若我没有猜错,他那行径恐怕比我还不堪呢,到时候我讨不了好,他也别想有好果子吃,谁怕谁?」说完站起身,想了想又对文妈妈道:「对了,你打发人回京城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些消息。」
文妈妈答应一声出去,这里江秋静来到窗边,眉头紧锁,暗道自己不过是要找一个如意郎君,怎么就这样麻烦呢?那个沈明珠貌不惊人,手腕倒是厉害,不但将顾清池迷得神魂颠倒,如今竟然还敢打自己那个如星月般骄傲高贵的表弟的主意,未免太无耻了些。
沈明珠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就让一个贵族女孩儿对她羡慕嫉妒恨的发疯,天地良心,她对顾清池和褚凤鸣可没有半点儿女心思。此时药材大会夺魁,本该兴奋喜悦,却因为顾清池和褚凤鸣这两个家伙的「自残」而蒙上了一层阴影,因带着两人迅速来到回春药铺,请铺子里的坐堂大夫又好好包扎了一下。
这大夫是谭良新请的,回春药铺如今生意越发兴旺,一个老大夫不够用,再加上沈明珠制得白药散就是针对外伤,所以便又请了个外科大夫,三十多岁的年纪,手头十分利落,连褚凤鸣这富贵公子都说不出什么来,见沈明珠神情凝重,他便笑嘻嘻安慰道:「沈姐姐,看你婆婆妈妈的,其实这算得了什么?我从前在京城,和人打架是常有的事,比这还严重的不知有多少呢。」
话音刚落,就听顾清池在旁边凉凉道:「只是和人打架么?没有走马章台,和别人为了青楼花魁争风吃醋的事?」
一句话让褚凤鸣红了脸,回过头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什么?我想要青楼花魁,用得着和人争风吃醋?」说完觉着这话不对,这不是承认了自己经常流连青楼吗?顾清池这混蛋明显是给自己下套子啊。
到底是贵族公子,心机还是有一点的,因就压住火气,沉下脸冷哼道:「用不着说我,你自己又是什么德性?大街上让四五个女孩儿追着走,该不会是欠了人家的度夜之资吧?对了,好像是说还有个张家女儿,对你痴心不舍,结果你却负心薄幸,中了秀才后就因为人家貌丑,再也不肯往来…」
「你们两个够了。」
沈明珠一看,这俩货连场合都不顾,就开始针锋相对,真是头都大了两圈,忍不住便吼了两句。果然,河东狮吼一出,顾二少和褚公子顿时变成了老实鹌鹑,各自怒瞪对方一眼,便齐齐扭过头去。
「褚公子怎么会来到青山县?」
沈明珠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捋着今天事情的脉络,一面轻声发问,就见褚凤鸣涎着脸道:「我是来看姐姐的,要郑重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恰好来到后才知药材大会的事,想着给姐姐站脚助威,不想却看见姐姐被不公平的对待,那个张云实在可恶,待我回京后查查他的底细,若有把柄,不治他一个抄家灭族之罪,我都没脸来见姐姐。」
「什么抄家灭族?张县令虽然不公平,但他也是有苦衷,你莫要胡来。」沈明珠吓了一跳,张云虽然营私舞弊,但一来这里面好像有难言之隐;二来,就为这件事便让人抄家灭族,那也太残酷了,那是活生生的几十条人命啊,这褚凤鸣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恶少,心思未免太狠毒,几十条人命都不当回事儿。
褚凤鸣要知道沈明珠心中所想,估计得以头碰地大呼冤枉,天知道他只是想表现出自己对沈姐姐的重视爱护而已,哪想到反而遭了嫌弃。不过从沈明珠这句话里,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看顾清池在一边笑得欢畅,便越发懊恼不已,心道沈姐姐是个善良的人,褚凤鸣啊褚凤鸣,你这可真是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明明在药材大会的现场,你都因为在意沈姐姐对你的评价,没敢大打出手,怎么这会儿倒得意忘形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争执(上)
只是话已出口,再懊恼也没有用。沈明珠想让他回京城,奈何这厮以胳膊有伤,要养一养为借口,死赖着不走,到底跟着回了谭掌柜的家里。
谭良虽然不知褚凤鸣的真实身份,然而从对方的穿著打扮,言谈举止间已经能够猜测出这少年不简单,当下不敢怠慢,和老婆子拿了许多零食出来招待。不过褚大少哪里看得上眼,好好儿一个家,在他眼里却是又小又窄又简陋,当然,这话不敢说出口,知道只要敢说出来,沈明珠紧接着就是撵他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