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便壮起胆子，对梁氏大声道：「娘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玩点把戏就能骗得我休妻，哼！从哪里找来的骚女人，也指望着我能上当？老子不过看在白玩的份儿上玩玩罢了，你想用这办法骗我休妻？那是想都不要想，年前你必须给我回来，不然我就去告官。」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就紧紧盯在梁氏沈明珠钟氏的脸上，企图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却因此而忽略了站在牛棚边的顾清池面上迅速掠过的那一丝惊讶之色。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女人？」梁氏一愣，接着就急了，眼泪夺眶而出，带着哭腔叫道：「分明是你不知从哪里又招惹了女人，如今也要赖在我的头上？你是不是又没钱付嫖资了？告诉你，我不会出钱，一个钱也不会给你。我们的夫妻情分早在你当日险些将妞妞发卖的时候就断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次？你差点儿就把我给活生生打死了，如今竟还有脸来找我要钱？你滚，你给我滚，我纵有钱，也不会给你一个子儿。」
沈明珠和钟氏也是愣过后就愤怒了，孟二虎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她们的神情，只觉得十分自然。再看向顾清池，只见这货正在解两只小牛和那只棕黑色带白斑点的动物的绳子，一边解还一边道：「走，跟着我去把那个王八蛋狠狠揍一顿，能啃就啃能咬就咬，弄死了算我的。」
说话工夫，绳子就解开了，顾清池转回身，杀气腾腾往孟二虎这边走过来，然后一招手，喊了一声：「小白小黑。」下一刻，两只狗「嗖」一下冲到它身边，速度果然像闪电一般。
孟二虎撒腿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他还不是好汉。只听身后狗叫声和牛叫声响成一片，但终究没追过来。
直到跑出了村子，他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被这样撵出来，可说是面子里子一点儿都没剩下，但孟二虎并没有觉得恼火，相反，他还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她们连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就算是再怎么镇定的人，被我猛然揭破了阴谋，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无动于衷，这么说来，翠娘果然不是她们派来骗我的，嘿嘿嘿，好…好得很，我这就回去写休书…不，再等等，看看翠娘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事关重大，还是谨慎点才好，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第七十一章：苦心终被理解
一边说着，便欢喜去了。这里顾清池又把小香獐子和牛拴好，见梁氏气得还在哭，他就走过去笑道：「好了梁姐姐，他今天不过是来试探一回，这是好事儿，你该高兴才是。」
「什么好事儿？」钟氏火了，挥舞着锅铲斥道：「你没听见那混蛋的话？他说过年前你姐姐不回去就要告官，你不说赶紧想个办法，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娘，你儿子是那种人吗？」顾清池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们不用管，过年前我保准让他把休书送过来。」
「呸！当日你也是这么说，结果怎么样？倒换得他过来逞凶。」钟氏生气，扶起梁氏道：「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姐姐和妞妞再回去受苦，你最好赶紧给我想办法。」
两个女人进门，只剩下沈明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顾清池，那目光看得顾二少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斜眼看她道：「我娘和梁姐姐都进屋了，你还留在这里作甚？受冻么？」
「钱还够吧？」沈明珠呵呵一笑，忽然冒出的一句话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但顾清池却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料到这孟二虎会如此狡猾，拖了这许久，如今看来，那三十多两银子真未必够，你还得再给我一点儿。」一边说着，他就伸出手，一点没有男人伸手跟女人要钱的不好意思。
「现在看来，幸亏你之前一直坚持把这事儿瞒着我们，不然让孟二虎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子，别说梁嫂子和钟婶，就是我，怕也要露出一丝破绽来，万一让那个混蛋察觉了去，事情就要大大糟糕了。」
沈明珠感叹着，她是冰雪聪明的人，这时候哪会不明白？孟二虎所说的什么骚女人，肯定就是顾清池为他安排下的圈套。
「如今你终于明白我一片苦心了吧？」顾清池一脸「沉冤得雪」的欣慰：「别说你，连我刚听到那句话时，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好在那会儿他注意力全在你们身上，我因为离得远，方没被他察觉到端倪，等他再转过来，小爷我自然就恢复正常了。呵呵，这真是天助我也，可见连上苍都不忍心让梁家姐姐再受苦了。」
「他大概想着女人软弱，经不得吓，所以听见这句话，再怎么镇定也会露出破绽，却没想到这事儿压根儿是你在暗中进行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自然一头雾水了。倒是歪打正着，将他骗了过去，大概很快他就会送休书来了。」
「也不能掉以轻心。」顾清池摸着光滑下巴：「照今日的事来看，这个孟二虎是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更何况关系到他日后还能不能过蚂蟥般的吸血生活，即便骗过他，他也不可能很快做出决定，说不得还要看看那边的反应，所以我才说你再给我点钱，都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咱们如今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万万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前功尽弃啊。」
沈明珠笑眯眯地看着顾清池，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我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也知道这本来该是我的责任，却由你把麻烦接手了去，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好意思不把经费给足？所以你大可不必向我解释的这么详细。」
「呵呵，那我还真是要感谢你的理解之恩哦。」顾清池嗤笑一声：「先前怀疑我拿钱不出力的也不知道是谁？真真圣人说的没错，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嗯？」沈明珠脸上笑容消失，凉凉道：「好像不是我吧？」
「对，不是你，是我娘，我娘怕你不好讲这个话，就由她代劳了。连我亲娘都不信我，何况你一个外人？我不解释清楚些，万一再让你以为我是趁机要钱怎么办？」顾清池咳了一声，心想我才不是怕你，毕竟是房客，不好太撕破脸皮说实话，你最好不要误会这是我怕你。
「真可惜科举考试是笔试，若是口试，就凭你这张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嘴，状元什么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沈明珠白了顾清池一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拿去吧，只要把梁嫂子的事顺顺当当解决，我还有谢你的礼。」论理她该叫梁氏姐姐，不过一开始就叫嫂子，到如今习惯了，也就不想改口，反正只是个称呼。
顾清池却不敢去接那钱袋，怀疑看着沈明珠道：「怎么给我这么多银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明珠打断他，冷笑道：「我是看着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你大约要趁着这时候多去几趟县城，到时候无论是和同窗应酬往来，还是备办年货送给教官先生们，都要花钱，所以…」
不等说完，手中钱袋被顾清池一把夺走，只见这货全没了刚才的防备，笑得见牙不见眼，拱手道：「多谢多谢，也只有你能想到这些了，若是我娘，再不肯给我钱让我做这样应酬往来，她只说那是不务正业。」
沈明珠叹气道：「我也是从小生活在官宦之家，怎会不知这事情的重要性，你就算幸运的，遇上了一个爱才的教官，方没误了你。只你也不要怪钟婶，她节俭惯了，哪里看得惯这些浮夸虚荣的风气？却不知读书人之间讲究的就是这个，你要理解她。」
「理解理解，我当然理解，能不理解吗？那可是我的亲娘。」顾清池说完，便将钱财揣进兜里，正色道：「大恩不言谢，回头我金榜题名了，再重重谢你。」
「大言不惭。」沈明珠摇摇头，顾清池真是什么时候也改不了这个自恋的毛病，好在他这人有分寸，并不是在谁面前都这样骄傲自大，学习也刻苦，加上老天爷像栽培私生子一样毫不吝啬送他的天赋，总算学问扎实的紧，金榜题名什么的，也并非是白日做梦。
事实证明，顾清池的自信绝不盲目。一个半月后，孟二虎趾高气扬的亲自送来了休书，在大小河沟两个村子的十几位老人见证下，将这事儿做的板上钉钉一般严密，休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女儿妞妞归梁氏抚养，父女关系从此绝断。夫妻两个此后各凭嫁娶永无干涉争执。如此一来，梁氏和妞妞总算是彻底脱离了这个禽兽不如的渣男的魔掌。
第七十二章：夜宴
当夜梁二伯家做了一桌丰盛饭菜，来庆祝母女两个重获自由，把钟氏沈明珠顾家哥俩全都邀请了。及至到了晚间，见顾清池没有过来，梁二伯便奇怪道：「怎么不见池哥儿？今日小女能脱离魔掌，都多亏了他帮着谋划，这答谢宴他不到，怎么能行呢？」
钟氏笑道：「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家，荒废了功课，眼看过年了，县学里也要放假，再不回去点几天卯，就太不象话，所以今日她们母女的事儿一完，就紧赶着去县城了。」
梁成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自然是学业重要，该当如此。」
梁庄氏从锅里将最后一道豆腐炖鱼盛出来，笑着道：「小姑能脱离苦海，固然池哥儿功不可没，可咱们最该感谢的，还是沈娘子，不是她，当日谁敢收留小姑？难道我们做哥哥嫂子的就是铁石心肠么？实在是除了怕那孟二虎上门来闹之外，家里的米粮也有限，纵可怜她们娘儿俩，也养不起啊。幸亏小姑和妞妞苦尽甘来，这才能跟着沈娘子讨生活，过去那些躲着她娘俩走的，如今谁不羡慕巴结？就是咱们家，没有沈娘子帮衬，就能置办上这样丰富的饭菜了？往常过年的团圆饭，也不可能像今儿这般鱼肉蛋俱全的。」
梁成正色道：「媳妇的话虽然有些没人情味儿，却真是恰当的很。今晚咱们第一杯酒，当敬沈娘子。没有她，不要说妞妞和她娘，就是咱们小河沟村，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富足，如今走在街上看看，孩子们穿的衣裳都鲜亮了好些。来来来，大家满饮此杯，敬沈娘子。」
幸亏是自家酿的果子酒，度数不高，沈明珠也便喝了，这时代没有污染，这果子酒味道十分甘甜，喝进肚里就有一丝丝暖意蹿出来，十分舒服。
接着梁氏又拉着妞妞站起身，也要敬沈明珠一杯，不等说话，眼泪便下来了，最后哽咽道：「妹子，我是个粗俗人，也不会说话，咱们之间也不用说什么，嫂子和妞妞这两条命都是你的，来，所有的感激，都在酒里了。」
梁氏坐下后，梁庄氏轻轻踹了低头忙着吃菜的丈夫一脚，夫妻俩也笑眯眯端起酒杯站起敬酒。三杯酒落肚，沈明珠一看这不行，我一筷子菜都没吃，倒先喝了半肚子酒，于是连忙道：「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咱们还是赶紧吃菜吧，我看着这些鸡鸭鱼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呢。」
「好好好，吃菜吃菜，来，大家都吃菜。」梁成也笑了，又对钟氏感叹道：「我们家这就是看着花架子而已，真正讲菜的滋味儿，还得是弟妹你们家的菜，上次中秋送的那几样，哎呀那个鲜，竟是一点儿苦味都没有，我素日里不知你还是这方面的大家，这厨艺，就是去县里的照珠楼，那也绰绰有余了。」
钟氏心想和我有什么关系？都是沈娘子弄出来的盐巴好，不苦不涩还鲜美得紧。只是顾清池已经嘱咐过她，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且她自己也明白事关重大，所以只好将这些夸奖全部「笑纳」，心中倒惭愧得紧。
乡下人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吃到一半，气氛就到了顶点，梁庄氏便趁机道：「沈娘子，明儿就是腊月初一，县里的年集就开张了，今年托你的福，我们家里有了几个闲钱，所以我想好好置办一些年货，你在县城里人头熟，看看找个时间，咱们一起过去逛逛？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还真不敢独自进城。」
沈明珠看了梁大有一眼，诧异笑道：「既如此，嫂子就和梁大哥一起进城呗，看中了什么东西，你们夫妻两个还可以商量着买。」
梁庄氏撇嘴道：「他？他能有个屁的眼光。更何况从小到大，他进城次数还没有我多哩，到时候不把我带沟里就不错了。再者，这些日子他和咱们村几个男人接了点活计，后日就开工，哪有时间过去？」
一边说着，见自家男人还是只顾着低头吭哧吭哧地吃，一点儿也不会帮自己搭个话，梁庄氏这个气啊，瞅着公公在和钟氏说话，她就伸手狠狠拧了梁大有一把。
「哦哦哦…是…那个是…」
「是什么是啊？你就只知道吃。」梁庄氏恨夫不成钢地剜过去一眼，总算让梁大有回过神来，连连道：「没错，沈娘子，你就带她去一趟县城见见世面吧，这些日子天天晚上都念叨到半夜，我耳朵受老罪了。」
沈明珠和梁氏等人都笑起来，倒弄得梁庄氏不好意思，只是见公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这边了，她就不敢再暴露悍妇本色，忽听沈明珠笑道：「也好，就去一趟吧，说起来咱们不也得置办年货吗？婶子，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情，一起去逛一逛。」
「我还是算了，你们年轻人腿脚好，逛一天也使得，我一个老婆子，跟着凑什么热闹。」钟氏其实也想去逛，只是放不下家里的银子，尤其年关将近，就算是她们这乡下地方，到这时候也会有小偷流窜。
「娘就和沈娘子她们一起去逛逛吧，家里有我呢。」
顾清轩此时忽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一句话就让钟氏动心了，想着自己已经两三年没有进过城，年关将近，城里的好东西肯定也多不胜数，好容易今年有闲钱置办了，若错过机会，岂不遗憾？「
这样想着，便也半推半就答应下来。于是过了腊八之后，钟氏就和沈明珠梁氏梁庄氏一起，四个女人一个小女孩儿一起搭了附近村子一辆进城的马车，往青山县而去。
这赶车的是个年轻后生，才从外地搬过来，是投奔他舅舅家，因此也不认识钟氏等人，又因为车上是四个妇人，小伙子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让钟氏等还以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谁知走到前面的二十里铺时，又上来几个汉子，知道车厢里有女眷，也就没进车厢，只坐在车辕上。这一下年轻小伙来了精神，天南海北一通狂侃，只听得车厢里四个女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第七十三章：进城
路走到一大半的时候，车外就换了话题，说起了大河沟村孟二虎的事。只听车辕上那汉子拍着大腿笑道：「要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那当真是金玉良言啊。当日孟二虎休妻弃女，要迎娶那个俏寡妇的时候，大家伙还气得不行，说老天不长眼，谁知这才几天啊？那女人便跑的无影无踪，连他们家唯一的五间房子都卖了，也不知是卖给了谁，趁着那个混账东西满世界发疯般找女骗子的时候，来几个人把房子扒了，之后就扬长而去，那孟二虎无恶不作，最后倒是落了个无处栖身的下场，你说这是不是活该？」
这事儿沈明珠还不知道，不过猜也猜得到是顾清池的后招发动了。梁氏钟氏虽然一头雾水，沈明珠却能够大致猜得出来：怕是顾清池用钱买通了某个妓女或者女骗子，让对方扮成薄有身家的女人和孟二虎遇上，接着勾搭在一起，恋奸情热之时论及嫁娶，这女人就逼着孟二虎休妻弃女，却惹了那厮疑心，于是跑过来试探，结果沈明珠等人因为不知情，所以一丝破绽没露，而那边也半丝异态没有，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到底骗住了孟二虎，才能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和梁氏妞妞彻底断绝关系。以至于如今他纵然悔青了肠子，却也只能满世界去找女骗子，而不敢再来厮缠梁氏。
难怪顾清池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要了七八十两银子。要引诱孟二虎休掉梁氏，光是女人没有用，还得是个有点身家的女人才行。可若是让这女人扮作一个身家十分富裕的富婆，即便孟二虎受的诱惑更大，却也会怀疑，因为这样的女人要什么样男人没有？怎可能会看上他一个乡下粗汉？所以就是薄有姿色和身家的女人最合适来做这件事，如此也是最省钱的一个方式。
而车外几人的闲谈也证实了沈明珠的猜测，那个在孟二虎休妻后就住进孟家，准备择日成婚的女人恰恰就是个姿色尚算俏丽，薄有家产的小寡妇。这女人不但骗过了孟二虎，整个大河沟村的人都被她骗了，都以为村子里又要多一个苦命女人，哪想到这苦命女人就跟长了四条腿似得，转眼间就跑没影儿了。
理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连沈明珠也不得不佩服，这哪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能干出的腹黑事儿啊？分明就是个通透人情世故的老狐狸才会有的行径。这件事听起来容易，但是其中的寻人，吩咐，掌握火候等等都不算简单，能把此事驾驭掌握到这个地步，足可见顾清池的心智有多么厉害。
不过顾二少也并非算无遗策，他漏算了孟二虎的多疑和耐心。也是，那么一个逢赌必输的赌棍，又是长得高大威猛，任谁看见都会以为对方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在这方面，顾清池也难免犯了以貌取人的老毛病，所以预算从二三十两银子逐渐增加，直到最后用了七八十两才彻底搞定这件事。但这也已经很值得了，没有顾清池，沈明珠都怀疑自己就算花一二百银子，也未必能护得梁氏周全。
车外人一直在议论这件事，那孟二虎在村民中的人缘并不好，所以说起此事，真正是大快人心。直到进了青山县城，赶车的小伙子让钟氏沈明珠等下车，几个搭车的汉子才认出其中一个就是被孟二虎休掉的妻子，当时就把眼睛给瞪得凸了出来，好像几条超大号的金鱼一般。
…
年集上的货物十分丰盛。钟氏和梁庄氏从来没逛过，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当下抖擞精神，但凡中意的就往袋子里装，反正兜里有闲钱，足足揣了两三贯钱呢，这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那年集上的米面也不过才五文钱一斤，上好的大瓜子，八文钱就能买上两斤嗑个痛快。
梁庄氏还惦记着给儿子买鞭炮烟花，这在从前可是不敢想的事情，庄户人家，过年时能有一盘鞭放，都是很奢侈的了，大多数就是买两挂二踢脚应个景儿。于是一路走过来，看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不一会儿，几个袋子就都装满了。钟氏还好，布料什么的不用买，但是花生瓜子松子榛子等坚果零食每样都置办了些，还买了红纸，米面，鱼虾等各样物事，如此一来，两三贯钱竟也很快都花了出去。这还幸亏不用买猪肉，腊月初一后家家户户都杀了猪，沈明珠还跟着吃了好几家的杀猪菜呢。
到半下午时，几个人都是满载而归，这一通逛下来，午饭都没顾上吃。于是就在路边寻了家小店，要了几碗面，众人一边吃着，钟氏就和沈明珠商量道：「我看还是把池儿叫回家去吧，反正再过二十天就是年，离放假想来也没几天了。那孟二虎如今走投无路，我怕他一怒之下跑到我们家来闹，有池儿在，他就不敢放肆，即便放肆了，咱们也不怕。」
沈明珠道：「也好，等一下我就去县学，先找青词打听打听情况，不为难的话，就让他传话给二少爷，我想他大概也盼着回家呢。」
「那可不一定。」钟氏撇撇嘴，俗语说的好，知子莫若母：「那小子这会儿手里有了闲钱，在县学里不知怎么如鱼得水。罢了，其它我都不担心，就担心他少年人把持不住，莫要被哪个狐狸精勾了去，再坏了名声。」
「婶子这是杞人忧天，二少爷别看表面轻浮，心里却是有丘壑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沈明珠倒不是为顾清池开脱，而是她真觉得对方不会犯这种错误，那太弱智，和顾二少的智商不符。
正说着话，忽然就听街上一阵马蹄声响，几人回头去看，就见几匹高头大马从店门口疾驰而过，惊得路上众人纷纷躲避。店里就有个知道情况的人叹道：「这已经是第几波了？真奇怪，怎么英国公府的人就认准了咱们青山县呢？国公府的小公子，那怎么着也不可能在咱们这块儿丢了吧？」
第七十四章：寻子
另一桌上就有人鄙夷看了那说话人一眼，呵呵笑道：「你不知道就别乱说，什么小公子？那正经该是大公子才对。」
「大公子？」许多人都愣了，有那热爱八卦的连忙就撺掇道：「郝大叔一年里倒有半年在京城干活，消息自然灵通，这事儿难道您知道内幕不成？不如说来听听啊。」
那郝大叔便摇头笑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就是听说先前刑部抓了一个拐子，大刑之下把什么都招了，然后就牵扯出十七年前一桩惊天大案。那年英国公爷北征，国公夫人生产虚弱，家里下人们大概也是散乱不堪，不知怎的那位小公子就丢了，日后找遍天下也没找到，这一回却从这拐子身上得知了线索，说是在国公府一个佣人手上买了个男孩儿，起先只当做是对方急用钱，把自己孩子卖了，不料正寻找买家的时候，就听见国公府到处寻找小公子，那拐子害怕之下，就把孩子丢在青山县城郊一户人家院外，接着便逃去了外地，直到这两年才回到京城，不成想刚做了两件案子就被人抓了。」
这件事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于是纷纷七嘴八舌问后面如何，那郝大叔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听说后来让那拐子来青山县城郊找过当时丢弃孩子的地方，只可惜那城郊住的都是贫民，平日里乱糟糟的你走他留，也没个准数。更有九年前大量灾民堵在青山县外，那一次乱象足足过了好几个月才平定，城郊一度都没有本地人了。拐子来寻时，整个城郊连个老人都没有，就有，谁还能记得这种小事？所以可不是没办法想了，国公府这才派出人马三番五次往青山县来找，说起来，也不过是瞎碰运气罢了，毕竟都过了十七年，那孩子是不是有造化长大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