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钲也道:“鲲鹏本是神族之后,自甘堕落到妖界,又谋夺了妖皇之位,所图必然不小。”
孔嫀心神不宁地低着头,没有参言。她既不好在这当口贸然表明以前身份,又不好装出不识墨隐澜的姿态抒发己见。
好在流汐等人皆以为是她年岁尚小,不谙世事,是以无甚想法。
玹琏道:“不错,从前九尾天狐统领的妖界,虽不归天界辖制,却也相安无事,可墨隐澜统领的妖界未必会安于一隅。虽说天界不惧妖界来犯,可若魔界再出世,二界相互勾结,那天界将会面临考验,人间更会蒙受大劫。”
这时,一名弟子走来,道:“帝尊,辰绾天女在令彰殿外求见。”
孔嫀心头猛跳,轩辕辰绾?她竟这样快又来了。她下意识地就去看玹琏,对方却无甚表情,只道:“请她进来。”
少顷,就见一名女子带着侍女款款而来,正是轩辕辰绾。她今日着一身绿锦裳,戴千瓣牡丹金玉垂绦冠,依旧挽着秋水雪绫,长裙曳地,莲步生香。
除了玹琏,众人皆起身行礼,孔嫀自然也跟着站起:“见过天女。”
孔嫀力持声音的平静,唯恐泄露因见到轩辕辰绾主仆而生的屈辱、愤怒和不安。
轩辕辰绾数日未见玹琏,目光有些难以从对方身上移开:“师弟。”
玹琏道:“天女请坐。”
孔嫀敏锐地发现帝尊对辰绾的称呼是客气的“天女”,而非“师姐”,语调也是惯常的清冷,并未因对方是轩辕辰绾而有改变。
随着玹琏的话,重峨让出了个位置,让轩辕辰绾坐到他方才之位,韶影站在轩辕辰绾身后,向众人见礼。
轩辕辰绾这才微笑环视众人:“今日倒巧,几位峰主皆在。大家都是熟人了,只有徵峰…”
待看到其中微微垂首的孔嫀,轩辕辰绾惊讶得笑容也凝住:“你是新任徵峰之主?”
孔嫀面无表情:“是。”
轩辕辰绾尤不可信,确认道:“你是孔嫀?”
孔嫀终于与轩辕辰绾对视:“我是孔嫀。”
轩辕辰绾沉默下来,神色虽还平和,但多少有变化。
韶影却是牙关紧咬,目光流露出如见臭虫的厌恶。此女凭空消失,在兰皋月榭引起轩然大波,还累自己被天妃斥责看管不力。
流汐四人见此情景,均觉异样,纷纷看向玹琏,玹琏却仿若一无所察,只道:“天女专程过来,所为何事?”
“我的确是有事过来找师弟,不过…”轩辕辰绾顿了顿:“师弟,你可知孔嫀身份?”
玹琏道:“我只知灵绛如今是紫上阙徵峰峰主。”
轩辕辰绾何等聪慧,听玹琏此语,便知他已知孔嫀来历,并认可她为徵峰峰主。她自然是了解这个师弟的,对方既作出这样的决定,自是有所考量,且不会轻易更改。当下欲言又止。
韶影恼恨孔嫀骗了天上天一干人,见辰绾的反应,知道她竟是不欲追究孔嫀欺瞒之罪,打算就此揭过,便一鼓作气道:“启禀帝尊,孔嫀实乃戴罪之身,其父乃逆仙孔雀王,她本人更是牵扯鲲鹏族叛逃一事。而且,此女甚是诡迷,受了搜魂大法竟神智尚全,装疯卖傻欺骗天女,博取天女同情后,又趁我等不防私自逃离天上天,就不知她是如何隐瞒身份,竟骗得丹朱仙君与帝尊做了这徵峰峰主。此女怕是早对陛下心怀怨恨,将来必成天界隐患,请帝尊允许天女将其带回天上天严加管束。”
韶影先前只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到玹琏越来越冷的眼眸,当韶影话毕,男子一身气息已是沉凛得逼人。众人都是微愕。韶影只当帝尊听进了自己的话,厌弃了孔嫀,心里兀自得意。
流汐等人则心惊不已,均没想到灵绛就是前些日在天界传得沸沸扬扬的孔雀王之女,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已经历这许多变故。
未愈的疮疤被人当众撕开,孔嫀低下头,全身不可控制地轻抖。
轩辕辰绾本觉没必要带走孔嫀,但韶影是她最倚重的左右手,她不好驳了韶影,令她失颜面,便道:“的确如此,师弟就让我将孔嫀带回去吧,也是对父皇有个交代。”
流汐四人相互对视,若叫灵绛被轩辕辰绾带走,恐怕以后再无天日。四人正要开口,却见玹琏并未看轩辕辰绾与韶影一眼,只道:“天女转告陛下,灵绛如今已是徵峰峰主,她的一切,自有本座裁定。其他人,不得插手。”
语气虽轻,却不容置喙。
众人闻言都愣了一下,帝尊素来淡泊观世,鲜少介入他人因果,更何况以这样凌人之语,回绝天上天的请求。听其话中之意,不仅不让轩辕辰绾带走孔嫀,竟是要天上天不得再过问孔嫀任何事。
孔嫀怔怔看向玹琏,她原以为就算她费一番口舌,帝尊也未必会留下她。
轩辕辰绾秀眉深锁,缓缓道:“师弟,你都不知道孔…灵绛过去是怎样一个人,就一力保她?”这不似他惯常行事。
“我知道真华殿上,灵绛已自证清白即可。”
轩辕辰绾紧咬下唇,这样的玹琏令她感到不安。他这样维护孔嫀,难道两人早已认识?
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滕央说了,孔嫀记忆中的人都在昆仑天。莫非是释尊为了还孔雀王的恩情,请他关照孔嫀?玹琏与明谛并称道佛双擎,两人乃知己之交,若是有释尊请托,这倒也说得过去。
她于是道:“但是师弟,有一事你尚不知晓,我今日也正是为告知你此事而来,就在今日,墨隐澜去了昆仑天找寻灵绛,听闻孔雀族因鲲鹏族被惩治,而灵绛不知所踪,竟大开杀戒杀了青鸾族十多人。却不料灵绛原来到了紫上阙。这墨隐澜如此好战喜杀,如今的妖界,怕不再是从前安分守己的妖界。”
轩辕辰绾语气并不暧昧,甚至义正辞严,语中也重在谴责墨隐澜,但她的话的确令人遐想,是与墨隐澜什么样的关系,会让对方初任妖皇,就离开亟待整肃的妖界来寻人,还因找不到人愤而杀害青鸾族人。
短暂的静默后,玹琏道:“墨隐澜如何是他的事。”又转而看向孔嫀:“灵绛可有话说?”
最初的茫然失措后,孔嫀其实已经镇定下来,她知道,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帝尊一个明确回应。
思及此,孔嫀坚定道:“回帝尊,我听闻此事也很意外,我并不知墨隐澜会去画厘山寻我,就如我不知鲲鹏族会去妖界,更不知他们接下来的图谋。”
玹琏似乎不意外孔嫀的回答,淡淡道:“天女都听见了。”
韶影唯恐孔嫀轻易将墨隐澜之事撇净,接过话道:“帝尊,我认为灵绛的话并不可信,她既曾欺骗天女,今日就同样可能巧言欺骗帝尊。”
流汐实是见不得孔嫀被人这般咄咄相逼,冷着脸正要说话,却听一声轻嗤突兀地响起。
离钲盯着韶影:“那你这是认为帝尊看人辨事的眼光不如你,必须按你之意行事才行?”
韶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逾越:“韶影不敢。”天女知她的忠诚,向来对她多有包容,但在帝尊这被整个天界奉若神明的上位者面前,她的确是表现得有些过了。韶影能得到天帝信任而被指派照顾轩辕辰绾,自非鸾浅碧般莽撞的人物,就此不再发一言,而是低眉垂首地谦恭立着。
见氛围有些僵,轩辕辰绾转圜道:“灵绛,看来你功体已恢复,这样我也放心了。”
轩辕辰绾虽为她疗过伤,但只要想到天帝,孔嫀终究无法对她报以好感。可是,对方毕竟是玹琏师姐,孔嫀不欲令帝尊为难,便平淡道:“劳天女挂心。”
轩辕辰绾见孔嫀的确是不愿与自己多言,面带遗憾地摇头。转而对玹琏道:“师弟,我有事要与你单独说。”
天女都如是说了,几位峰主自然知情识趣,重峨带头道:“帝尊若无其他吩咐,我等就退下了。”
玹琏应一声。
重峨五人起身离开。
无需轩辕辰绾示意,韶影也退到了令彰殿中。
此处就只剩下玹琏与轩辕辰绾二人。
轩辕辰绾站起身,视线扫过棋坪,坐到了玹琏对面:“师弟,我来陪你下一局。”
玹琏却是道:“天女不是有事要说?”
轩辕辰绾怔了怔,面上闪过错愕与尴尬,但她很快挤出笑容:“我们可边下边谈。”
轩辕辰绾水袖拂过棋盘,两色棋子尽数归于棋盒:“虽是同个师尊,我却样样不如你,只有这棋力,还算勉强能与你对上一二。你就让我找一找身为师姐的信心吧。”
轩辕辰绾都已坐到面前,玹琏自然不好再起身离开。他并未让子,仅是让了先:“请。”
轩辕辰绾拈起一枚白子先行落下:“那我就不与师弟客气了。”
双方各下几子后,轩辕辰绾状似不经意问:“师弟才认识灵绛多久,就这样相信她不会生事?”
玹琏垂下眼:“天上天对孔雀族的处置,原就操之过急。对一个无所依仗的孤女,天女何必赶尽杀绝。”
轩辕辰绾又急又恼:“我哪里说要赶尽杀绝了?若有这个心,我当初就不会从天妃手里救走灵绛。只是这灵绛,同妖皇的关系确是非比寻常。我先前当着几位峰主不好说,那墨隐澜对青鸾族大开杀戒后,不知胁迫何人打听到灵绛曾被我带走,竟又来到兰皋月榭找了个遍,因着仍未找到,他就挟持了我去找父皇,要父皇交出人来!”
玹琏质疑道:“天上天还困不住一个墨隐澜?”轩辕辰绾会在重峨等人面前有所保留,定是因墨隐澜虽冒犯了轩辕辰绾,却已安然离去。
“父皇气得亲自出手制住了他,但也不知为何,父皇最后放走了他,还令所有知情者缄口保密。”
制住了其人却又放走,这绝非天帝作派,内中怕是另有隐情。玹琏终于道:“灵绛与墨隐澜之事,我已有数。”
得了玹琏此言,轩辕辰绾才安心了。
她的棋路与其无害的外表相反,凌厉锋锐,步步杀招,半盏茶的时间过去,白子即有排山倒海之势。
相比轩辕辰绾的先声夺人,玹琏的黑子就显得过于随心所欲,平淡无奇,除了几处各自为阵的八字形棋,便是数枚孤子。
饶是如此,轩辕辰绾却丝毫不敢大意,她这师弟最擅长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一面琢磨这一手小飞是否合适,一面又道:“听闻太崇湖即将有木魂珀现世,对父皇与我这等木系功体大有裨益,我准备带人前去看看。”
玹琏没有接话。
轩辕辰绾的声音变得格外娇软:“太崇湖属荒墟地界,或有古妖潜伏。师弟能不能陪我同去?有师弟在,我自不用忧心任何危险。”
玹琏在棋盘落下一子,抹去数枚白子,抬眼道:“不知这棋,天女是否还要继续?”
轩辕辰绾的心沉下去,对方略过她的邀请不提,就等于拒绝了。
待她将目光调回棋局,更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玹琏这一手极不留情,棋面变作黑多白少不说,黑子不知不觉已如天罗地网,无一不镇在关键位置,而她精心布局的白龙则进退维谷,被黑子封锁一应要害,大势已去。
轩辕辰绾收紧手指:“师弟棋艺又精进了,我自愧不如。”她哪里还不懂对方的意思:“师弟既不欢迎我,又不好出言撵我,我实是不该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见玹琏仍是无动于衷,轩辕辰绾胸中窒闷,再也无法强装无事,站起身来失望而去。
轩辕辰绾的离开,并未对玹琏造成影响。就仿佛,这天这地,这风起云涌的大骊峰之巅,从来都只有他一人,早已惯于独自看花落冬至,冰破春归。
莹洁如玉的手指夹起一枚轩辕辰绾的白子,在中段黑墙左端冲了一子,溃败的白色长龙竟又鲜活起来,腾挪款摆,顿与黑子成犄角之势,虽仍黑多白少,却已显出角逐后发力道。
又拈起黑子,缓缓落下。
------
而在另一边,孔嫀随四位师兄师姐走出令彰殿,一路不语,且稍微缀后了几步,显然心事重重。
重峨有心宽慰她,却因平日庶务缠身,还未与孔嫀私下见过面,就向千莳和流汐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们开解这位小师妹。
孔嫀这时已先道:“各位师兄,师姐,抱歉,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而是…不知要如何说起。”
流汐拉起孔嫀的手,摇头道:“你怎能算隐瞒身份。我们并无人问起你的过往,且这样说来,你也不知晓我们四人入门前的事,岂非我们也对你隐瞒了。”
千莳亦道:“不错,由始至终,你并无过错,切不可胡思乱想。”
离钲直截了当:“灵绛,你不用担心天上天的人,万事有帝尊和我们在。”他历来只听帝尊一人的话,帝尊要为小师妹做主,他自然也一样。
孔嫀缓缓翘起唇角:“谢谢你们。”
重峨就道:“那大家都回峰去吧。”
这几人都是心思通透,知道此刻孔嫀的情绪并不如她所表现出的平静,在这当口,反而不便多说,倒不如等她心绪平复再来开解,作用还大些。千莳和流汐多看了孔嫀两眼,依重峨之言离开了。
重峨见孔嫀并未离去,就问:“小师妹还有事?”
孔嫀望着重峨道:“大师兄,我想留下来等帝尊。”
重峨闻言知她有话要禀帝尊,就道:“正巧我也还有事要请帝尊定夺,你随我去偏殿等候吧。”
“好。”
孔嫀就随重峨回到殿中坐着。
孔嫀心中的确是不平静的。这世间有一些感情永远无法替代,比如孔嫀对孔寻的孺慕之心。虽有帝尊与同/修维护,可与孔雀族众人生离死别的缺壑,终究不可能被抚平。
她想请求帝尊一件事。
见孔嫀心里想着事,重峨没有扰她,独自立在偏殿窗前,看见轩辕辰绾领着韶影从正殿离开,才对她道:“师妹,我们走吧。”
见孔嫀跟着重峨返回,玹琏放下指尖的棋子,站起道:“灵绛有事?”
“是的。”孔嫀略犹豫道:“帝尊能否帮我传个消息到诸虚天,告诉我的族人,我如今在紫上阙一切安好。”
“好。”
“原本我试过自己传讯,但仿佛是被那边的结界所阻,并没有回音。”
“结界应是释尊为保护孔雀王所设。”听出孔嫀的弦外之音,玹琏道:“你不必担心,孔雀王和你的族人都住在诸虚天摩华焰峰,受释尊保护。”
他看一眼孔嫀依旧蹙着的眉心,停了片刻又道:“你可想去诸虚天看看孔雀王?”
孔嫀一愣,望着玹琏的眼里布满了不敢置信的惊讶。
连重峨也若有所思看了玹琏一眼。
玹琏微微侧首:“释尊正好约我诸虚天一聚,带上你,也不麻烦。”
这下孔嫀终于确认自己没理解错,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才道:“我想去!求帝尊带上我一道!”
玹琏点头:“明日辰时。你在令彰殿外等我。”
第十章青翮
翌日,孔嫀比约定时辰更早地到了令彰殿,看到帝尊准时出现的身影,立即迎了过去。
紫上阙在天界至东,而诸虚天则在最西,玹琏若一人独去,自是极快。孔嫀却跟不上他的速度,她想到自己也有两样加快身法速度的法宝,就摸出来比划着准备使用。
玹琏问:“你没去器阁领碧虚梭?每位峰主皆有。”
孔嫀摇摇头,想起了丹朱带她乘过的碧虚梭,原来是门内统一领取的。
玹琏放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乃是一只浅舟,瞬息间就由胡桃大小化作丈许长,名唤青翮。
“上来吧。”玹琏站在青翮舟上道。
帝尊相邀,孔嫀自不会拒绝,立即收了东西跳上去。
青翮舟腾空而起,平稳疾驰。玹琏坐在舟尾,孔嫀则站在了舟头。
久违的长风扑上她的面颊,望着飞退的云霞,孔嫀张开双臂,任疾风吹得长发和衣带猎猎作响。
从前她最爱做的,就是化出孔雀真身,在昆仑天跌宕纵横的山脉里,在湛湛无垠的天际中,自由自在地飞翔,那样纯粹地只为了追逐风并与之嬉戏的畅快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只不过,即便是个人的喜好,也总是随着时间而变化的。就比如现在,她依旧爱这凌风的快乐,却不那么爱化形为孔雀了。她发现,自从见过帝尊以后,她还是更喜爱自己身为人的样子。
想到玹琏,孔嫀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
帝尊竟也正在看着她!
孔嫀吓了一跳,落下举高的双手,来到他面前:“帝尊,可是我扰到了你?”
“没有。”
见她还是紧张,玹琏道:“坐吧。”
青翮舟内围一圈雕花横案,孔嫀选了个不远不近的的位置。待她坐下,玹琏问:“你在紫上阙可还习惯?”
她连忙点头:“习惯。紫上阙紫气浓郁,还有玄音道曲洗心涤尘,让人修炼起来受益无穷。而且,师姐他们也对我很好。”
“如此就好。”
玹琏不再说话。孔嫀却忍不住没话找话:“帝尊,我见这青翮舟似乎不需真元御驶?是用的灵石驱驶吗?”
玹琏解释:“是不用真元,亦无需灵石。这舟里置有数个法阵,通过聚灵阵吸纳灵气,即可维持飞行。只要注入一缕神念操控即可。”
“那岂不是到哪儿都很省力?”一般御剑御器飞翔,不是都需要用耗费大量真元或者灵石吗?这简直是懒人专用。孔嫀艳羡地摸了摸舟舷,亮晶晶的杏眸全是跃跃欲试。
玹琏沉默片刻,道:“这青翮舟,可以送给你。”
孔嫀立即缩回手,摇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帝尊。”
玹琏几不可察地翘翘嘴角,没有坚持要送,只道:“去诸虚天就由你操控吧。”
说着,他递去一枚小巧铭牌。
孔嫀怔怔去接,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玹琏的手,一股异样的感觉划过,她的心立时跳得飞快,让她有些不适。
她一把抓过铭牌:“那帝尊,去诸虚天就交给我了。你就休息一会儿吧!”
玹琏嗯一声,别开眼,默默看了舟侧少顷,闭上眼开始假寐。
孔嫀又偷看了帝尊两眼,赶紧看向前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
青翮舟飞得很高,按理说不会遇上旁人,但总有那么些人,注定要狭路相逢。
孔嫀远远看见前方的云层两旁飞涌,现出一条湛蓝天道,天道中央,四只巨大的重明鸟扇动羽翼,拉着一辆白金云车疾驰而来。
云车镂缠枝八宝花,嵌蓝星白玉螺,华美非常。而那站于车座前踏板上,手牵银缰,意气风发指挥着重名鸟飞行的绿衣少女,不是鸾浅碧是谁?
果真冤家路窄。
鸾浅碧对孔嫀格外熟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鸾浅碧立即令云车停下,面上的诧异很快转为高高在上的轻蔑:“哈哈,孔嫀?!”
想起孔染之死,孔嫀怒意横生,几乎是从齿缝念出对方的名字:“鸾浅碧。”
待鸾浅碧目光转而落在舟尾的玹琏身上,一时呆愣。
对方虽双目阖闭,但那倾世风姿,任何巧舌妙笔也难描难画。只是道行气息尽数内敛,与凡人无异,令人无法探知法力深浅。
哪怕是今时今日低贱如泥的孔嫀,竟也有这样的人为之为伍?
鸾浅碧恨道:“小贱人,这样快就忘记墨隐澜,与别的男人出双入对了?丧家之犬还敢在天界出现?”
那端坐的男子骤然睁开双眸,淡淡的瞥来,却令鸾浅碧遍体生寒,欲出口的辱骂硬生生咽了回去。
孔嫀厌恶她至极:“鸾浅碧,你的嘴还是这样脏。我的坠星戟呢?还给我。”
隐约察觉那名男子非是自己能冒犯之人,鸾浅碧不再言及对方,只针对孔嫀。她亮出坠星戟,笑道:“坠星戟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呀。”打从得到天妃娘娘赏识,有了娘娘的相助,她的修为突飞猛进。而孔嫀呢,受那样重的伤,能完全恢复都不错了,难道还能提高?
孔嫀心里明白,今日是无法为孔染报仇的了。一来她若现在杀掉鸾浅碧,青鸾王必不会干休,天帝也会借机发难,必然牵连到父亲他们。二来她不能当着帝尊之面杀天界中人。她现在必须要忍。但坠星戟是自己之物,她讨回原是本分。
孔嫀便转身朝玹琏道:“帝尊,那坠星戟原是我之物,被这人抢去,我想要回来。”
鸾浅碧一怔,帝尊?这整个天界,除了天帝还能冠以帝称的,除了紫上阙的少帝,还能有谁?
可鸾浅碧又不敢置信,也不愿相信,孔嫀怎可能如此好运,能与传闻中的玹琏帝尊共乘一舟?自随娘娘出入宴聚,她才知今任少帝声望之高,有多少仙门之首,欲向其问道却难入其门,就连天界最尊贵的天女,只求能伴其左右也求而不得。
不,绝无可能,鸾浅碧摇头。
孔嫀原本只想征得玹琏同意,由她自己拿回坠星戟,岂料玹琏直直看向鸾浅碧,道:“将孔嫀之物还给她。”
飘渺淡雅的嗓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鸾浅碧发现自己竟不敢反驳。可坠星戟是她最得意的战利品!就这样还给她最憎恨的孔嫀,她实在是心有不甘。
想到天妃对自己的另眼相看,鸾浅碧咬牙道:“坠星戟本就是远古流传下来的兵器,孔雀族的先祖同样是从别人手中夺得,如今既然被我得到,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了。凭什么要给孔嫀,哪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