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3章 瑶姬庙

因为灵丘县的疫情已到了全城尽灭的程度, 拓跋曜紧急让彭城王和秦宗言先派人去城里找是否有健康人先接种牛痘, 生病的人就移到一处等死,所有的尸体不管身份必须火化。同时京城接种牛痘成功的太医和军士们带着大批的物资前往灵丘县。所有人都穿上谢知特地制作的防护服款式, 头脸全部罩起来, 甚至还准备不少器械, 并不需要人来直接接触病人和尸体。彭城王和秦宗言接种牛痘收到的钱款,全部用在替附近百姓接种牛痘和推广果酒酿造技术上。说来若非阿菀坚持要弄高度酒精,拓跋曜甚至想下令严禁国内酿酒, 因为魏国百姓大部分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来多余的粮食酿造酒?但他也明白阿蕤不是为了利益不顾百姓的人, 她坚持酿造酒肯定有她的道理,现在看来酒精果然有用,而且她还找出果酒酿造法,她甚至还给自己写信说连甘蔗渣都能酿酒, 拓跋曜就开始命人研究怎么用甘蔗渣酿酒,他可以想象,将来酒精是个大缺口, 他们会一直需要酒精。拓跋曜决定全国推广酿造果酒技术,不许民间私自酿造粮食酒, 只许酿造果酒。京城和六镇边关在轰轰烈烈的推广接种牛痘, 建德城这里秦纮在给自己和所有亲卫都接种上牛痘后,终于下定决心给阿菀接种。他怕阿菀种痘有危险, 但更怕阿菀得虏疮。他亲自动手, 给数百个亲卫接种牛痘, 确定自己熟练掌握接种技术后,才选了一天黄道吉日给自己接种。谢知见秦纮如此郑重,心中又感动又好笑,这么多人接种牛痘都没事,她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有事?但为了安慰脸已经变白的五哥,谢知安抚亲亲他的唇,“五哥,要不要我自己来?”谢知没替人接种过牛痘,可她看过不少,给别人接种不成,给自己划一刀还是可以的。“不用!”秦纮坚定的否决,用酒精给谢知擦了擦胳膊,飞快的划一刀,秦纮运刀速度极快,刀锋又锋利,他给谢知用当然不会是青铜刀,而是百炼钢刀,谢知完全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直到牛痘的浓汁滴入她的伤口,她才感觉有点疼。秦纮快速给谢知包扎好,满脸紧张的问:“阿菀,疼不疼?要不要回去躺着?”谢知:“…”她是接种又不是快挂了,不过看到五哥唇色都白了,随时要晕倒的模样,谢知忍不住暗忖,等她将来生娃,五哥是不是要晕过去?“我去睡觉。”接种完几天不能洗澡,谢知在接种前提早洗了个澡,睡衣都换上,见五哥那么紧张,她觉得她还是去睡觉吧。秦纮连忙说:“我给你铺床。”谢知猜到五哥会因为自己接种牛痘反应大,但没想到五哥反应那么大,谢知接种牛痘后的三天,除了解决私事,秦纮片刻不离谢知左右,谢知就是喝口水都不让她拿杯子,每天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跟谢知大眼瞪小眼。谢知服了他,从一开始的反对,到最后的任他跟着,随意他怎么做,她做她的。谢知身体好,牛痘种在她身上并未引起太大反应,她发了一天低烧就好了,因她没表露出什么不适,秦纮也放松了些,每天陪着妻子看书、写字、画画都是享受。等谢知三天反应期一过,她就把秦纮赶走了,建德郡百废待兴,他闲了三天都已堆积一大堆事务,难道还要再继续歇下去吗?等秦纮离开后,柔娘和六娘才从书房里冒出来,柔娘目光钦佩的看着谢知,长姐是怎么做到跟姊夫相处这么久的?换她一刻钟都忍不下去。谢知抬手揉揉柔娘小脑袋:“你姐夫也是担心我。”夫妻之间不就是相互体谅吗?她不愿意现在生孩子、不愿意待在内宅、想要做男人一样的事,五哥都包容她。他现在只是担心自己身体,她又有什么好不耐烦的?柔娘和六娘是接种完牛痘过来的,她们听说谢知在这里忙,就过来帮忙,六娘经过谢知和谢兰因几个月的培训,行事也利索许多,这让秦宗言很满意。彭城王在这里并无身份高的侍妾,六娘嫁过去肯定要替彭城王当家的,她要是什么都不懂,不是把好机会白白放手吗?六娘不敢腹诽五哥不务正业,她皱着眉头对谢知说:“五嫂,好多接种牛痘的人,都提出要把家里女儿的机会让给自己子侄。”提起这个,柔娘也面露不忿,“对,这些人太过分了,我们不答应,他们还撒泼说我们不讲理。”“哦,那你们怎么应付的?”谢知挑眉问,她在免费推广牛痘时就料到有这种事,所以早有对策,她现在想听听她们是怎么想的?毕竟很多不差钱的勋贵人家都不乐意给女儿接种牛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乐意在女儿身上多费钱?她们想要接种牛痘,等嫁到夫家,让夫家来她们接种。谢知和秦纮在建德郡也展开牛痘接种技术,可是牛痘需要牛来培育,铜刀消毒和酒精都需要钱,所以谢知只能保证先给贵族接种,因为他们有钱。谢知必须要从他们手上得到酒、牛,才能免费给没钱的百姓接种。她不是没钱,可她没有牛、也没有酒,古代不是现代,有钱也不一定买不到物资。谢知只能派人尽量安慰惊惶的民众,告诉他们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只要注意卫生,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她又把一些普通民众能做到的卫生习惯,以歌谣的方式宣传给大家,让大家尽量改善自己生活环境。对免费接种的贫民,谢知只能采取分批接种的方式,每月摇号,摇到号的家庭都可以免费种牛痘。这种家庭每月顶多十来户,名额很少,毕竟牛痘有限、酒精也有限。来年或许会好一点。谢知叹气,可惜自己不会合成工业酒精,不然哪里需要这么多酒?柔娘沾沾自喜的说:“我们让他们一切照规矩办事。有几个闹得凶的,我不止取消他们全家接种的资格,连前来替换他们家女儿的侄子外甥家庭都取消资格,让他们排在最后。”谢知满意的点头,“做的不错,杀鸡儆猴,有了一两次,以后捣乱的人就少了。”如果她开了可以用女儿换侄子、外甥种牛痘的先河,谢知敢保证建德郡所有女孩子都不会有接种牛痘的机会,就算父母舍不得,也有长辈们逼着父母用自己女儿替换侄子和外甥。谢知这次接种牛痘,本就不是为获利、也不是为名,就是纯属不想再出现整城的人因为天花而死亡。无论哪个朝代,对于这种流行性恶疾都很残酷。六娘欲言而止,谢知看着六娘,“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会有很多人不满?”六娘点点头。谢知说:“那你愿意以后所有的女孩子都无法接种牛痘吗?”六娘连忙摇头。谢知摸着六娘的小脑袋说:“我们是人不是神,无法做到让所有人满意,所以我们只要做让自己问心无愧的事就好。”六娘似懂非懂,柔娘若有所思。因为有了虏疮爆发,建德郡所有贵族的宴饮都停止,谢知还来不及去跟建德王妃见面,建德王府就取消赏花宴,等牛痘推广开来,谢知再去建德王府时,建德王妃对谢知的态度就截然不同,她知道牛痘接种法是谢知师傅瑶姬入梦传授给谢知的,建德王妃看谢知的目光就像是她仙姬下凡,当然谢知的容貌也很有欺骗性,如此绝丽出尘的佳人就合该是仙姬下凡。建德王妃打量着谢知,谢知也在打量建德王妃,她个头不高、人又胖墩墩的,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五十出头的妇人,但建德王妃今年才四十一岁,“王妃。”谢知率先行礼。“谢娘子快进来。”建德王妃现在看谢知的目光就像是看仙姬,这次聚会的人不止建德王妃一人,还有很多贵妇都慕名而来,只会一睹瑶姬传人的风采。谢知含笑同众人见礼,她并非一人前来,而是带着柔娘和六娘,众人都知道柔娘和六娘身份,六娘是未来的彭城王媵人,说不定以后就是沃野彭城王府的掌家媵人,众人皆有意交好;柔娘又是谢娘子亲自带在身边的妹妹,也是联姻的话好对象,众人对她也很和善,不少人都忍不住用打量儿媳、孙媳的目光看着柔娘。边疆鲜卑勋贵,跟京城勋贵不同,京城勋贵跟汉人相处久了,学了汉人那套嫡庶之分,对边关勋贵来说,他们不在乎娶进来的媳妇不管不管嫡庶,只要她父亲够厉害就好。谢二娘是谢灏的女儿,也是谢知最疼爱的妹妹,这点就足够抹掉她庶出的身份。谢知会把柔娘带着身边,就是想让她多接触这些贵妇,将来好找老公。京城勋贵不找,可以找边关勋贵,想来祖父不会反对。建德王妃等谢知落座,就开门见山说她们这次聚会的主要目的,她们想要建座庙供奉瑶姬娘娘,以感谢瑶姬娘娘对虏疮的功德。谢知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有了瑶姬庙就有香火,有香火就有香火钱,香火钱除了维持庙宇运作,还能做更多的好事。且谢知心里隐隐浮起一个模糊的想法,遂主动要揽下这个建庙的差事,建德王妃等人也正有这意思,毕竟谢娘子才是瑶姬传人,她给瑶姬盖庙才是真正的瑶姬庙。

正文 第174章 千里托孤(一)

因有了共同信仰, 谢知跟这些贵夫人聊得很愉快, 众人都很羡慕谢知完美无瑕的皮肤,纷纷问她如何保养。其实皮肤问题大部分都是先天, 后天只是维持, 毕竟这时代没有太好的改善皮肤法子, 但谢知又不傻?怎么会说这种拉仇恨的实话?她分享了自己几个护肤法子,同时好邀请众人去自己别庄养护肌肤。谢知别的不敢保证,但是论养护皮肤这块, 她敢说第二,这时候就没人敢说第一。这顿宴会是宾主尽欢, 众人离开时候都依依不舍,所有人对谢知的态度都有所改观,本以为她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京城贵女,没想她如此平易近人, 不过她要不是如此,也不会被瑶姬娘娘看中,选为弟子了。谢知也很满意这次宴会的收获, 她跟五哥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不提官场上男人如何, 她至少要跟这里的夫人和睦相处, 夫人外交还是很重要的。六娘惊叹的看着同夫人们谈笑风生的五嫂,似乎没有什么难事可以难到她的。柔娘则问谢知:“阿姊, 你真要建瑶姬庙?”“要, 有了香火我们可以做更多的好事, 瑶姬娘娘也会开心的。”谢知毫不迟疑的说,古人和现代人不同,现代人都有做慈善的概念,古人并没有,对于大部分勋贵来说,他们并不会关心底层百姓生活如何,但是他们会想要为自己积福,想要自己来世安稳。是故谢知不反对盖庙宇,有庙宇她才能收香火钱,维持一个庙宇并不需要太大费用。只要她经营得宜,庙宇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剩下的钱可以用来做慈善,她可以成立古代第一个慈善基金。只要她能操作得当,有了第一就有第二、第三…哪怕这件事需要她用一辈子时间去干,谢知也乐意,多点乐意用善事积功德的贵族,总比多鱼肉百姓的贵族好。等她庙宇建成,第一件事就是推广卫生小常识和阴骘文,阴鸷文可以灌输大家行善积德的概念。普通百姓可能不会听官府的宣扬,但大部分人都会愿意来庙宇进香,由庙宇神职人员说出来的话,他们总会听得。总有一天可以改变这里糟糕的城市环境。谢知一说,柔娘就明白长姐的言下之意,阿姊说的一点都没错,有庙宇才会有香火,让贵族们直接出现救助百姓他们不一定愿意,但让他们捐香火钱他们一定愿意,“但是让他们知道香火钱都用在别的地方,他们会不会生气?”柔娘担心贵族们认为长姐骗他们钱。“不会。”谢知笃定的说:“他们捐献的每大笔香火钱我们都要有记录,然后再记录我们利用的每一枚铜钱,账目明晰,告诉他们每一分钱我们都去做善事,为大家积德,他们就不会在意的,反而会很开心。”柔娘觉得阿姊这法子真好,不用去求人,就会有人主动送钱上门,不过这种法子也只能阿姊来做,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忍不住昧下这笔香火钱。谢知回家后,率先安排人手种棉花,粮食由江南供应后,谢知就可以放开手大力发展棉花种植和果酒酿造,她想把这两样作为这里的支柱产业,而怀荒则是酿酒和养殖业,配合盐糖两样暴利产业,只要给她五年时间,这里肯定会大变样的,这样她才能有更多底气翻建城市建设。秦纮回来后知道谢知接下瑶姬庙的建设,第一反应跟柔娘一样:“你想靠瑶姬庙筹集善款,给更多人的种牛痘?”不然阿菀绝对不会接下这件差事。谢知颔首:“嗯,等将来我们准备充分,还可以在瑶姬庙附近开办医院和学堂。”时下医生只是匠,地位极低,谢知想改善医生的地位,大力发展医学,将来哪怕再有大疫,也能尽量少死人。她知道怎么治疗天花,可传染病又不止天花,还有鼠疫、甚至流感都能死人。她地位有限,没法子从上至下提高工匠地位,那就先从医生开始。牛痘这件事,给她的计划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她要把握机会。秦纮问:“学堂,你要收学生?就像你在庄子上的学堂一样?”“差不多,教大家认简体字,再教些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学堂我只想办女学堂。”这时代男人总比女人有优势,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谢知只能先帮助女子,而且女子也比男人利于管理。她甚至还想模仿西方教会那边,建立孤儿院、学校…但这些都需要慢慢来,她先把手头第一间庙宇规划好再说。秦纮只觉得阿菀做件事很累,毕竟她不是只做这么点事,她还有很大的产业需要打理,可看到谢知神采奕奕、美眸晶亮的模样,秦纮咽下扫兴的话,关切的问:“那你手头钱够吗?”阿菀要做就让她做,忙不过来他就来帮忙,秦纮最爱看的就是阿菀现在的模样。谢知莞尔:“这是官庙,不是私庙,不需我们出大钱,就是要先选一块地。”她可以让众人筹款,这是慈善事业,不能单独一家做,只有集众人之力才能做。秦纮问她:“你想建在城里还是城外?”“你说城里还是城外好?”谢知也不确定哪里更好。秦纮说:“最好是城里,免得打仗时波及,我记得城西有一块空地,找人清理下就行。”谢知问:“你说那块我本来想建小公园的地方?”秦纮颔首:“建小公园太浪费。”“那就建寺庙。”谢知这方面更相信专家的建议。秦纮搂着妻子柔声道:“阿菀别太累。”谢知起身跪在秦纮双膝上,手搂着秦纮的脖子说:“我会的,你平时训练也不要太累。”“不会。”秦纮低头就要亲她,不想外面响起柔娘的声音:“阿姊!”秦纮身体一顿,随即无奈的对谢知说:“阿菀,你什么时候让柔娘回怀荒?”谢知闷笑:“她在这里不好吗?”秦纮说:“不好,她在,我都不好来找你了。”秦纮说的不好找谢知是指白天,他本来闲来无事就爱找谢知,哪怕看着妻子看书,两人不说话他都觉得舒服,现在柔娘来了,夫妻之间这点小甜蜜都没了。秦纮不至于跟柔娘怄气,也想让六妹和姨妹早点离开。谢知安抚的亲亲他:“快了,六娘还有一月就要嫁人,我再让她住上半月,然后回去给陈姬最后相处半月。”谢知微叹,“这一出嫁,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再看到我们。”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跟她一样幸运,能有个当亲妈的婆婆。秦纮这才心满意足,安慰妻子说:“届时我让人送她们回去。”他跟六娘几乎没相处过,想让他对六娘出嫁有什么不舍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坐视妹妹出嫁后任人欺负,“你放心,彭城王会对六娘好的。”彭城王不是那种严苛的人,只要六娘安分,她总能平安养老。谢知说:“我知道。”虽然当妾不好,可彭城王人不错,当他的妾不大可能得到他的盛宠,可只要六娘规矩,她将来肯定一辈子有靠,大部分女人所求的不就如此吗?为了避免柔娘尴尬,秦纮都后门离开,谢知整理了下衣服,开门让柔娘进来,“怎么了?在内房就听到你声音了。”柔娘说:“阿姊,京城来人,说——说——”柔娘支吾的看着谢知欲言而止。谢知问:“他们说什么了?”“他们说五姑得了虏疮,没熬过去,永安侯世子倒是熬过去了,可没法见人了。”柔娘说,她对五姑的印象很淡,五姑去世,她也伤心,但她更担心阿姊受不住。毕竟阿姊推广牛痘,就是为了抵御虏疮,结果家里还是有人因为得虏疮而死。柔娘已经记不清五姑的孩子叫什么,所以只叫永安侯世子。“五姑死了?”谢知一怔,不禁替五姑惋惜,她才多大,就走了,而且还留下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五姑的孩子乳名好像叫初一?今年几岁?三岁还是四岁?这么小的孩子就留了一身疤痕,将来让他怎么办?就他现在这样子,能不能保住永安侯世子之位都两说,谢知问柔娘:“京城来的人呢?让他们进来。”谢知没想来者居然是陈留的心腹仆妇阿蛮,谢知心中一沉,难道是京中出事了?“阿媪,大父、大母身体可安好?”不然祖母怎么会派阿蛮来?她是片刻舍不得阿蛮离开自己左右的。阿蛮先给谢知行礼,然后说:“郎君和贵主身体安好,娘子莫要担心,贵主让奴前来是不放心小娘子,特地让奴来探望小娘子。”谢知这才微笑,问阿蛮:“京里大家都好吗?”阿蛮惋惜的说:“都好,多亏了小娘子的牛痘,家里人才没出事,只是可惜了五娘子。”谢知也替五姑可惜,她问阿蛮,“五姑是怎么染上虏疮的?”京城突然莫名爆发天花瘟疫,就谢知目前所知,大部分人都没事,那五姑和初一又怎么会染上的?“都是屈氏那贱妇!”阿蛮提到这个,恨得眼睛都红了,“若不是她有心害五娘和初一小郎君,他们又何至于如此?”她忿忿的同谢知把永安侯太夫人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谢知这才知道京城的天花是永安侯太夫人带去的,而五姑也是被太夫人害死的,甚至连谢家都差点因为她而染上天花,她咋然色变道:“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可被关押了?”阿蛮说:“陛下下令夷屈夫人三族,只赦免了永安侯一脉。”谢知听到“夷三族”心中一紧,随即听说是赦免永安侯一脉,她松了一口气,她余怒未消的说:“这种人就合该千刀万剐!不仅还别人还害自己家人!”不过六姑居然肯跟清风观主一起接种牛痘去照顾五姑和初一,倒让谢知很意外,也很钦佩,换她肯定没这个勇气。阿蛮恨恨道:“可不是!若非这贱妇,初一小郎君又何至于没了世子之位?”谢知一怔,连忙追问:“此话怎讲?初一不是没事了吗?为何没了世子之位?”阿蛮道:“初一小郎君命大,是活下来了,可他现在如此,将来怎么继承永安侯之位?”谢知奇道:“为什么不可以?”康熙不照样当皇帝?初一做个侯爷又如何?阿蛮怔怔的问:“可以吗?”所有人听到初一小郎君得了天花,都觉得他不可能继承永安侯之位了。谢知被阿蛮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但随即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永安侯是不是要续娶了?”初一是永安侯的独子,若不是永安侯要续娶,阿蛮怎么会说他以后不是世子了?阿蛮吃了一惊,这事贵主千万叮嘱她不能跟小娘子说,她根本提都没提,小娘子怎么会知道?谢知见阿蛮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微沉的问:“永安侯续娶的妻子是谁?不会是六姑吧?”谢知的话不仅让阿蛮大吃一惊,就是柔娘都错愕瞪圆大眼,六姑?怎么可能!阿蛮结结巴巴的问:“大娘子,您都知道了?”谢知淡淡道:“我知道什么?”她在建德郡忙得脚不点地,哪有空关注京城的消息?她只是从阿蛮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的。永安侯是靠着谢家获得爵位的,妻子尸骨未寒,能让他有胆子续娶的妻子,要么就是有别的可以压住谢家的身世,要么本身就是谢氏女。永安侯资质平庸,能压过谢家的人家肯定不屑把女儿给他做填房,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续娶的对象是谢家的女儿,甚至很有可能是祖父的亲女儿,祖父目前也只有六娘一个女儿没嫁人。六娘年纪不小了,跟她同年的勋贵早已成亲生子,比她小的也不可能看上她,就六娘的脾气,她很有可能会答应当永安侯的填房。阿蛮叹气说:“永安侯也是不得已,五娘子走了,家里没个女主人也不像样子,六娘子有情有义,对初一也好,又是初一的亲从母,由她来照顾初一,大家都放心。”谢知暗想,这果然是祖父能做出来的事。他为栽培永安侯也花了不少心思,肯定不想半途而废,六娘肯当永安侯填房,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横竖初一废了,六娘还能再生,永安侯府将来还是落到谢家女儿生的孩子手里。唯独没人想到初一和尸骨未寒的五姑。要说谢知对谢五娘感情很深也不是,她在京城那么多年,大部分时间都跟拓跋曜在一起,在家她是嫡女,只跟宁馨玩,几个庶出姑姑她基本不接触。可如今五姑落到这下场,谢知难免心中凄然。她能理解永安侯不回府邸看妻子、儿子的行为,天花是传染恶疾,在没有疫苗的情况下,永安侯进入侯府也只是送命,对治疗没有任何帮助。若夫妻感情深厚,愿意同生共死,固然令人感动;不愿意也没什么让人指摘的地方。可五姑尸骨未寒,亲生父亲、同床共枕的良人,就为了利益将她唯一的孩子彻底放弃,她要是五姑,她死不瞑目!阿蛮见大娘子和二娘子皆面露不悦,知道她们年纪小,接受不了这种事,三娘子听到这消息不也大闹了一场,还去骂了六娘,可郎君都已经决定的事,谁能改变?再说阿蛮也觉得郎君做得对,只是小娘子们年轻,阅历浅,一肚子男女情爱,才如此接受不了,这事是自己说漏嘴的,她只能为六娘辩解几句:“六娘子是在照顾初一小郎君的时候,同永安侯见面的,两人并未私下相处,是永安侯主动求娶的。”谢知和柔娘同时冷笑,这种话听听就算,谁还会当真?永安侯是靠谢家发家的,五姑死了,初一又变成这样,永安侯比谁都急。这时突然从天儿降一个没出嫁的小姨子,莫说六姑还为照顾五姑和初一冒险,就是六姑现在是虏疮痊愈者,满脸花子,永安侯都乐意娶。毕竟得了天花,照样可以生出健康的娃。等阿蛮退下,柔娘对谢知抱怨道:“六姑是嫁不掉了?她嫁什么人不好?偏偏嫁给永安侯?”谢知淡淡道:“她可不是嫁不掉了?永安侯年轻,家底丰厚,资质平庸,任他拿捏。唯一的孩子还是半废人,原配又是她亲姐妹,这门亲事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她这填房跟原配又有什么区别?”时下还没有填房在原配面前持妾礼的规矩。就算有,六娘不做,有谁会去指责她?“祖父就任由六姑如此?”柔娘真被这事哽得不上不下的。“不然呢?”谢知漠然道:“任别的女人摘桃子?”谢家固然可以赌气从此抛弃永安侯,可这么多年花在永安侯府的心血怎么办?谢知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以后就不来往。”柔娘负气说:“我只给初一送礼,才不理这对不要脸的夫妻。”谢知点头,虽然柔娘这么干有点孩子气,可她以后也会如此,只给初一送礼,这对夫妻就当陌生人相处。谢知现在有点担心初一,六娘没生孩子,她为了名声也要对初一好。等将来她有自己的孩子,就凭着六娘的心性,谢知不信她会把初一当亲儿子,就是拿他当外甥都不可能。明火执仗的虐待不会有,但后宅多得是让孩子有苦说不出的手段,谢知沉吟片刻,准备给祖母和三姑写信,让他们多关注初一,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柔娘也心事重重的回自己房间,她本就不大愿意嫁人,可最近见姐姐、姐夫恩爱,她心中羡慕,倒也不是那么坚持了,可现在看到五姑和初一,她又茫然了,五姑那是人祸,防不胜防,她将来要是跟五姑一样,被夫婿连累而死,连唯一的独子都不能护着,她又该如何?谢知送走柔娘,想看出,但看了一会,就觉得心头难以平静,她干脆放下书提笔练字,也不知练了多久,直到屋里点灯,她才恍然回神,她抬头就见五哥坐在自己对面的书案前看书,她放下毛笔问秦纮:“五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秦纮放下兵书说:“我也才回来一会,见你心情不好,就没打扰你。”谢知口是心非的说:“我没心情不好。”秦纮看了一眼她写的字,很贴心的没继续追问,“要不要用晚膳?”谢知颔首,起身同秦纮去客厅用膳,两人的晚膳很清淡,以素食为主,间或有些鱼虾之类的肉食。秦纮是武人,平日胃口很大,顿顿离不了肉,谢知觉得这种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就把他改成一日五餐,晚上吃的最清淡,早起锻炼后一顿吃的最丰盛,每日奶蛋是必须补充的。秦纮一开始有点不习惯,可阿菀很少会逼他一定要做某件事,他就坚持下来,现在渐渐也习惯。谢知晚上基本不怎么吃东西,就吃了几根水芹菜,几片薯蓣就不吃了。她这晚餐吃得秦纮已经没脾气了,说了她无数次,她就是不肯多吃,还说晚上吃多睡不着,他能怎么办?见阿菀迟迟不提京城的事,他主动问道:“京城出什么事了?这么让你为难?”他从来没见阿菀练过这么久的字,他们成亲日子也不短了,秦纮知道她一般练字都在中午,除非是心情不好,不然不可能到点灯以后还在练字。谢知说:“没什么事,就是我胡思乱想而已。”秦纮试探的问:“可是为了永安侯夫人和永安侯世子?”谢知惊讶的看着秦纮:“五哥知道?”秦纮解释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先前忙的不行,父亲把京城消息送来,他也只拣重要的看,并不知道永安侯夫人已逝,永安侯世子之位不保,今天京城来人,他才在幕僚提醒下翻看了永安侯府的资料,他握起谢知的手认真的说:“阿菀,我绝对不会跟永安侯一样的。不对!你绝对不会成为永安侯夫人的。”秦纮无法想象阿菀会得绝症,就是想一下都接受不了,“我们要白头偕老。”谢知闻言露出浅浅的笑意,“嗯,我们要白头偕老。”谢知相信五哥绝对不会跟永安侯一样,“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心里有点难受,等过几天就好了。”秦纮拍着谢知的背说:“你要是担心初一,我让人多关注他,我们每年多给他送些礼物。”谢知仰头看着秦纮:“五哥你真好。”有五哥这样的夫婿,是谢知的福气,不过说起初一,谢知直起身体,有些犹豫的看着秦纮:“五哥,我想办个孤独园,专收虏疮病愈后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照顾孩子的成人同样也是虏疮病愈者。你想初一身份高贵,虏疮痊愈都得亲父嫌弃,要是换了贫家的孩子…”谢知觉得很多平民都会把这些孩子抛弃。秦纮道:“好,不过你要他们接到建德郡来?”谢知说:“不,建德郡最近没有人得虏疮,大家看到他们肯定会反感,这会给他们造成更大心理创伤。我就在灵丘郡置办。那里应该有很多这样的人,大人可以照顾孩子,大家相互取暖。”天花病愈后,满身满脸麻子的模样,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能撑下去,别说是女人和孩子。她办孤儿院一来是可怜那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二来也是给成人一点心理安慰,让他们一口饭吃,不至于走绝路。去办孤儿院的人手她也定下来了,五哥军中那几个以前得过天花的侍卫,他们肯定会乐意的。秦纮搂着谢知亲了亲,“能娶到阿菀是我的福气。”阿菀有善心但不失理智,还会替自己着想,跟他同僚夫人打好关系,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谢知说:“能嫁给五哥也是我的福气。”天下谁能像五哥一样,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支持她。谢知并不知道,此时的永安侯府和谢府正忙得焦头烂额,因为永安侯世子初一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