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他看了看表,似乎想要早些结束这个话题,“从今以后你恢复自由身了。把家里地址发到助理邮箱,我让人把你办公室里的东西寄给你。”
雪是白色的,天空与建筑却泛着灰烬的颜色。风雪统领着世界,阻拦了本已繁忙的交通,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留下了污浊的积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上面还沾着薄雪,然后轻松地说道:“明白。”
“裴诗,我觉得你应该很擅长搞金融。”
“明白。”
“音乐需要有灵魂的人去做,不适合你。”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前面不论他说什么,她都可以完全不受任何影响。但听见这句话,她意识到自己的双手立刻紧紧地握成了拳。她差一点当场发怒,用恶毒的言语去刺伤他。可是她忍住了,只是走过去,重新拍了拍他的肩。见他转过来,她抬起头,在背光的地方朝他露出了暧昧诱人的笑:“没有灵魂的音乐家,未必就没有市场的。可惜有的人买我的帐,我还未必愿意收。”
看见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笑得更灿烂了:“别说你那个晚上只是在演戏。我知道有多少是假的,有多少是真的。”这句话刚一说完,灿烂的笑立刻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屑。
可是刚转过身去,所有挂在脸上的自负瞬间烟消云散。这不是第一次被人中伤,但这些话从夏承司口中说出来,比其他人说出来刺耳得多。
真是奇怪,风雪原本是这座灰色城市的入侵者,但这一刻,却像变成了城市的主人一样,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速之客。她压制住抱住自己双臂的欲望,只是红着眼睛大步走着,把风衣领高高掀起,挡住迎面吹来的风。
随后,她听见有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保镖跑过去捡东西的脚步声。她缩了一下肩膀,像是那个东西砸在了自己的额心一样。直至这一刻,好像所有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她深吸一口气,往天上看去,让自己看着空中的雪来分散注意。
他说她是没有灵魂的人。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不乏挽着父亲手蹦蹦跳跳的幼儿园小女孩,以及因害怕天寒而钻入男朋友怀中的二十岁女生。以往眼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周边还有这些活灵活现的人。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些人有多么不同。
哪怕在与他的争锋相对中,她表面上又一次取得了胜利,但心里清楚他说的才是对的。与这些这些有血有肉有精力被感情牵动的人相比,她确实没有灵魂。
*** *** ***
直到下午,裴诗才明白夏承司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因为,她错过了早上的一条新闻。她在报纸上看见了一个消息:“盛夏集团女高管彦玲宿醉后死于车祸,最后一通电话拨给夏承司未得回应”。看见“彦玲”两个字和车祸现场照片,裴诗捂住嘴,很久都没能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虽然她曾经亲眼目睹过父亲的死,但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连悲伤的感觉都不能体会太多。那种丧父之痛,是随着年龄增加才逐渐加深的。这一回,是她第一次明显感觉到,死神之手竟离自己的生活这么近——不久前还在平安夜碰面的彦玲,竟然死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这个事实,然后察觉到这条新闻后半句话的诡异。为什么记者要强调“最后一通电话拨给夏承司”?一定是因为彦玲之前和夏承司传出了酒后乱性的桃色新闻。而那条桃色新闻,又是与她拒绝求爱扔钻戒这件事是挂钩的。那个晚上她刻意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拒绝他,都是之前计划好的,可彦玲的事却与她无关——这个事实她知道,夏承司却不知道。所以,夏承司早上会表现得如此愤怒,肯定是因为他认为这条新闻也是她故意炒出来的。在一个短小的瞬间,她几乎想要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彦玲这些新闻与自己无关,但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个想法真是有点自欺欺人。
讨好夏承司,不是她现在应该费尽心思去做的事。
她放下手中的报纸,又看了看电视上暂停的DVD影片。影片刚好定格在Adonis仰着下巴一脸挑衅的画面上。这是十年前的一场跨年音乐会,场所是所在城市最大的音乐厅。接下来即将播放的,是他把琴弓丢在被他摔碎的百万名琴旁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台去。当时Adonis就已经以脾气孤僻著名了,但在这个摔琴事件发生之前,他还没有被人挂上“暴躁怪才”的称号。奇特的是,这件事虽然引起了轩然大波,Adonis的粗鲁无礼也为他招来了大量的反对者,但是这次演出被古典音乐界称作是“音乐会中的断臂维纳斯”——小提琴家没有表演到最后,却是十年难得一见的精彩演出。而他糟蹋掉了这场音乐会,只是因为一个让人费解的理由——他的演奏通常有两场华彩段,在上半场即将结束时,他即兴演奏了最喜欢的曲子,这时候有一个观众的手机铃声响了。
不止这一场表演,Adonis从小到大的表演裴诗都研究过。Adonis和夏娜一样,都是属于外表非常抢眼的小提琴家。他白色的头发、时刻抱着那只慵懒又微微欠揍的猫,甚至比夏娜要更抢眼得多。但是,裴诗知道他的水平在哪里。她最拿手的帕格尼尼,他六岁时就在维也纳巡演中表演过——这个视频最初在Youtube上广为流传时,没有人能忘记他的模样:他脸上的嘟嘟肉在1/2小提琴上打着滚,眼中却露出仇恨社会的冷酷。西方网友们为此又开始指责着亚洲父母不人道,虐待孩子。
他看上去像个偶像,经常被人指责只会耍大牌炒作,但懂音乐的人都知道,他的成功,绝非偶然。他是那种真正被逼着练琴到哭、有着过硬的基本功却又天赋异禀的小提琴家。 夏娜和他比起来,就是幼儿园玩跷跷板的水平。击败夏娜,只需要比她炒作得狠就够了。对裴诗而言,这并不算什么挑战。但挑战Adonis……
她长吁一口气,快步朝窗台走去,在这过程中也把沙发上的小提琴拖了过去,然后架在了脖子上,试拉了几个音。干燥的秋冬真是好季节,蒸发掉了琴木里的水分,让琴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点点回音般的沙哑,却又清脆嘹亮得让人心颤。在这琴声最美的时节里,一定要多练习。
在她的沉默与小提琴的啼鸣中,又有好几天就这样过去了。太专注于艺术的结果,就是生活的其它部分都会乱得一塌糊涂。她有好几次都忘了吃饭,还是裴曲从酒店里带回来给她的。同时,她也没有太关注外界的新闻,以至于得知夏娜宣布停止音乐会的巡回演出,又对售空的专辑不再补货,她也只当夏娜是畏惧而逃。
裴诗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夏娜的哥哥却有。
大雪连续下了许多天。28日下午,夏娜请了几个闺蜜到家里玩,在后院里摆了一张大桌子,用旧式唱片机放着小提琴乐,让大家在那里赏雪景、听音乐、喝下午茶。法国的糕点师把点心端上来以后,大家都聊得很开心,一个家里做宝石的千金小姐说:“看着这雪总觉得很有过年气氛,我突然很想吃妈妈做的鸡蛋面。娜娜,你家厨师会不会做鸡蛋面啊?”
“这……会中餐的厨师今天休息。”夏娜看了一眼透明玻璃门后的厨房与白衣厨师,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你别闹了,下午茶吃什么鸡蛋面。”
“那你做给我吃啊。”大小姐不依不挠地说道。
“我的手可是要拉小提琴的,谁会去碰柴米油盐。”
“哈哈,我看你是不会做吧。”
夏娜面露尴尬,冷笑一声:“哈,说得好像你会做一样。”
“好了,你们别争了。”韩悦悦站起来,“只是鸡蛋面,很简单的啊。我去做就好了。你们还有谁想吃?”另外三个女孩也举起手来。韩悦悦伸出大拇指:“OK,你们等等我。”
韩悦悦刚进入厨房没多久,夏娜的一个闺蜜就低声惊呼起来:“哇,夏娜,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们你哥在家里?”
“啊?我哥在?哪个哥?”
夏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看见夹着一本书下楼的夏承司。他穿着V领深蓝毛衣,露出里面的浅蓝衬衫,身材挺拔,冷淡的气息被脚上的深蓝棉拖鞋褪去不少。一看到他,她这几日的消沉似乎也变好了一些。正站起来想跟他打招呼,他却径直走过来,低声说:“娜娜,你来一下。”
在一群闺蜜羡慕的目光下,她跟着夏承司去了厨房的玻璃门前。他的神情有些严肃:“你怎么把巡演停了?专辑也不打算卖了?”
一听到这个话题头都大了,她长叹一声:“别问了,反正和裴诗的比赛我已经输了。卖多少、办不办巡演都不重要。”
“娜娜,你的前程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怒气,但想了想,又讥笑起来:“哥,我知道你对裴诗有意思,但你应该也知道,如果拼卖力练琴和厚脸皮,我是拼不过她的。当初你让我和她竞争的时候,不是应该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吗?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你是很了解我,与其输得一败涂地,我宁可现在就放弃。”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回到了桌子旁,和其它女孩吃糕点去了。
庭院里大雪如飘絮,如同朦胧的精灵长出了多对白翼。冰雪脱下了天空的衣裳,把它披在大地的肩膀。白色也是消逝的颜色,它战胜了人生的风暴,留下了死亡的沉默。彦玲车祸的照片里,就是一片白色里留下了红与黑的印记。然而,不过几天,所有的一切都又一次被纯白覆盖。
夏承司随眼看了一下玻璃窗后面的厨房,隐约看见有几个身影在里面忙碌。忽然想起裴诗刚当他助理时,曾经在他不是太大的家里忙里忙外,被他命令着去做饭给他吃。他不是没有看出她就快要炸毛,但与她同处一室,如果他不做点坏事,恐怕会发生真正的“坏事”。
当时看着她在厨房里的背影,他曾经设想过他们之间的很多种可能。哪怕他知道,她就是一个冰冷的堡垒,永远不会对别人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只是他没想到,她比他想得要冷漠太多了。这时,彦玲死去前一天说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响:“裴诗是个孤儿,她根本不会理解家庭的温暖。”
大雪模糊了时光,让记忆踉跄着随之飘落。他静默地站在雪地前,看着口中的雾气萦绕向上。在这片漫漫白雪中,他听见身后玻璃敲响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先是看见起雾的玻璃上用手写出的“Hi”,后面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符号。然后,他看见这几个字后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灿烂的笑脸。他还没回应,那女孩已经指了指喝下午茶的地方,然后端着自己做好的鸡蛋面,朝她们的方向快步走去。
很快,他听见那些女孩惊呼道:“哇,悦悦,你太厉害了!好香!”
“只是鸡蛋面而已,没有这么夸张啦……”韩悦悦有些不好意思地捧住脸,然后转过头朝夏承司挥挥手,“夏哥哥,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夏承司尚未回话,其他女孩子已经一脸逗弄地起哄:“哦哦哦,夏哥哥,好肉麻、好亲昵呀。”
“娜娜都没有这么叫吧,悦悦你这是告白的节奏吗?”
“夏哥哥,夏哥哥,叫的夏哥哥哦!”
韩悦悦一直都有点小女生个性,爱发嗲,本来是无心一叫,被她们这样一闹,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但她很少发怒,只是赶紧摆手撒娇:“你们不要笑话我了啊。”
夏娜正在用韩悦悦的手机把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结果不小心点到了微信的朋友圈。最新更新的朋友名叫“曲”,头像是皱眉微笑舔着剑一脸病娇状的伏见猿比古:“姐姐要去星太都约会,过一会儿还要去当电灯泡好无聊哦哦哦哦哦……”
她点开这个人的微信,在一堆刷屏的动漫图片中找到了一张裴诗和裴曲的合照。确切说,是裴曲用裴诗当背景的自拍。后面的裴诗穿着黑色长裤,在窗前拉小提琴。这张照片下面出现了裴曲自己的评论:“姐,你快瘦成闪电了。”裴诗回复:“不准偷拍我,不要@我,这张照片删掉。”裴曲发了个流冷汗的表情:“不要啊。”之后裴诗就没再回了。
夏娜打开裴诗的微信,发现里面只有三张照片,一张是亨德尔曲谱,一张是她自己做的饭,一张是她的小提琴。她的头像也是小提琴。真是无聊。夏娜打开自己的朋友圈,里面全都是自己和一群漂亮闺蜜们各种各样的合照:沙滩、下午茶、国外度假、音乐会、攀岩、时装秀、红地毯、舞会、鸡尾酒宴……其中还有不少自己和柯泽的亲密合照。这样对比下来,她突然觉得输给裴诗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了。只不过,裴诗去约会?她和什么人?她那种没有生活情趣的女人,除了没有生活情趣的哥哥和曾经瞎了眼的柯泽,还有谁会喜欢?
夏娜下意识看了一眼韩悦悦,对方还是红着脸努力为自己辩护。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对他们说道:“我们下午去星太都玩吧?”在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后,她又跑过去缠住夏承司的胳膊:“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嘛。”
*** *** ***
房车刚刚抵达星太都,裴诗就觉得自己选错了场所。
星太都是市中心的一个步行区,这里的建筑中西合璧,充满海派文化,有大量的餐厅、商店、酒吧、会所,是很多年轻人聚会的首选高级场所。一到周末和节假日,这里更是人山人海,即便是在最昂贵的餐厅吃饭都要排队。当森川光的房车停在星太都对面的酒店前,裴诗已经感到街道两端的行人投来了注目礼。当他和她一起下车以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看穿了。她用眼角扫了扫盯着他们的行人,扯着嘴角说道:“其实组长,你不用穿这么好看也是很帅的……”
“谢谢。”
听见他的回答,裴诗确定他失明太久,现在以为别人这样看他是理所应当的事。其实所谓的“约会”,不过是裴诗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看书”,她就毫不犹豫地把他拽出来,免得他在家里折磨自己的眼睛。但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他除了领带和手套是灰色,头到脚都是纯白,包括皮草西装和翘头皮鞋也是干净到发亮的白,在这飘着雪的天简直就像雪之王子一样。
司机把车开走以后,看他的女孩子并没有减少,甚至其中还有一些大胆的年轻姑娘会路过他们以后再扭头看他们,再赶紧拍拍身边的姐们们讨论。不知道为什么,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裴诗不觉得有一点紧张,跟森川光这样走在街上,她却觉得不自在,说话也有些僵硬:“组长,我们先去吃饭,少吃一点。因为饭后还会去一家冰激凌店,要留肚子给冰激凌啊。”
“好的。”
不自在的似乎只有她。他对其他人好像又一次失明了一样,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她身上。好像不论她说什么,他都有用心去听,但又回答得很简洁。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说了:“组长,你没发现很多人都在看你吗?”
“他们不是在看我,是在看你。”他微笑着说道,“小诗现在可是很出名的小提琴家。”
“不是不是,我的名字出名,但很多人不知道我长成什么样。他们是在看你。”
“那也没关系。我现在是跟你在一起,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并不在乎。”
她愣了一下,迅速别开他有些过于专注的目光,赶紧带他进入了预定的餐馆。进去以后,两个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直到坐下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才缓和一些。裴诗总算放轻松了一些,和森川光要了菜单准备点菜。服务员只给了他们一本菜单,裴诗说还要一本,但服务员说最近年关生意火爆,又刚好是用餐时间,没有多余菜单了。森川光把菜单推给她:“你先点吧。”
“没事,我们看一本就好。”
她直接绕到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菜单。看了几页图,她撑着额头,一边思索一边说:“这个好像会很甜。我记得你不是特别喜欢吃太甜的东西……这个也不大好……这个呢?”说完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谁知却刚好对上他侧头看着自己的双眸。
有短暂的瞬间,没有人说话,空气好像凝固了。然后,她反应迟钝地指了指菜单上的图片:“要吃这个吗?”
“我都可以。”
“哦,那就这个好了。”她喃喃地垂下头去,有些多余地补充道,“看我做什么?看菜单。”过了几秒,余光好像发现他还在看着自己,她缩了一下肩膀,朝他的方向偏了一些脑袋:“怎么了?”
他靠近了一些。她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但他只是伸手,把她一侧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
“没事。”他看向那张图片,微微一笑,“就要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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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乐章 辉煌演奏
每一个星点都像是那些著名的音乐家。他们的一生是如此短暂,作品却照亮了艺术永恒的星空。
*** *** ***
点好菜以后,裴诗本来想要到森川光对面去,但刚才他才拨弄过她的头发,这就走人似乎显得有些不友好。于是她顺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撑着下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天。餐厅虽然生意不错,上菜速度却很快。不过十分钟,前菜就已经上来了。她原本想要在用餐前坐回原处,可服务员直接把两盘菜都放在他们面前。她更没法挪动,只能一直坐在原处,像食堂里的小学生一样与他并肩用餐。
她埋下头喝了几口汤,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以后如果我有想攻陷的对象,一定会一直坐在他旁边”这样的话,差一点点就把自己的嘴皮烫伤。她想了想,清了一下喉咙:“森川少爷。”
他怔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正式?”
“为了不给你添加麻烦,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我坐在你旁边,可不是因为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哦。”
“失礼的事情?”
看见他一脸困惑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真是太多虑了。其实这件事人家根本就记不住了吧。她摆摆手,继续埋头喝汤:“没事。”
“对我来说,小诗想要攻陷我可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是很幸运的事。”听到这里,她差一点被汤呛住,咳了两声,才总算被他后面两句话稳住情绪:“所有的男人都会这么想。”
“你不误解就好。”
“我不会误解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么。”
“不是。”
“啊?”
“你可能只觉得是朋友。但不管对我还是对小曲来说,组长就像亲人一样重要。所以我会比其他人都关心你的健康。”裴诗一边说着,一边把比萨切好放在森川光的盘子里,“反正最近我刚被炒鱿鱼,也是很闲。如果你没有太重要的事,在家里又待着无聊,就跟我一起出来玩吧。眼睛恢复了光明,应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才对。”
森川光没有回话。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她看见他的嘴唇坚韧地抿了起来,眼睛格外明亮,像是感动,又像是遇到了严肃的话题。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多了,然后试探着问道:“对了,新年打算怎么过?”
“暂时还没有安排。你呢?”
“我照旧,和小曲在家里做饭吃喽。”她想了想,撞了一下他的手肘,“没安排就跟我们一起吧。”
“好。”他握着叉子的手用力了一些,然后往嘴里送了一口她切的比萨,咀嚼吞咽后,他又切了一块给她看,“这个好吃。”
“真的?我也尝尝。”
她正想给自己也切一块,但他直接就把叉在手里那一块送到她嘴边。她垂下的睫毛又长又黑,完全挡住了上方的灯光。他看见她的睫毛快速扇动了几下,然后把那一口比萨吃了下去。看她低着头,一小块食物的形状在脸上鼓起,上下浮动,他有了一种很满足的感觉。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出来了。但他最终说出口的,却依然是很简单的语句:“味道如何?”
“很好。”她欢快地为自己也切了一块。
夜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晚上的星太都比白日更像是一座聚集了各种语言的巴别塔,以喧闹的姿态在这座城市的中央熠熠发光。林肯 “航海者”如同一艘华丽疲惫的帆船,停在这片雪景海洋的对面。街边的酒吧就像从美国西部直接搬运过来的,向行人们流传着爵士摇滚音乐。密集的雪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呼出的冷空气烟雾缭绕地升入高空。同时,因为雪的苍茫,人影也像是朝着火光飞扑的蛾子一样,向着街道尽头蔓延,糊成一片。
裴诗和森川光在人群中行走的时候,听说了过一会儿会有庆祝新年的烟花。
他们去了裴诗之前提到的冰激凌店,打算吃着冰激凌等裴曲过来,顺便和他一起看烟花。森川光点了一个香芋味的,裴诗点了一个抹茶味的。坐下来吃了第一口,森川光看了看裴诗的冰激凌,又看了看自己的:“我好像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