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颜如昔脱口而出,满脸讶异。
“呵,杖伤鞭伤全部避开要害,连背后那一掌的力道都是拿捏有度,既伤了脏腑,又不至于损掉性命。晋王爷这次可是用足了心呢。”慕连舟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未眨地紧盯着颜如昔的表情变化,淡漠的语气好像在讲一件无光痛痒的事。
颜如昔从没有花心思去想那些,经慕连舟一提醒,倒真的有一些困惑。她却没有想到,她眼中的那一抹困惑却点燃了慕连舟压抑多日的猜疑与怒火。他每时每刻都被尉迟颉抱着颜如昔的那一幕纠缠不休,想到尉迟颉看着颜如昔时眼中的一丝温柔,他就想狠狠得掐住颜如昔,却又隐隐期盼着她会给自己一个解释。
“好一出苦肉计呢!”慕连舟几乎在磨牙根了。只是或许他的隐忍功夫太过超群,此时的语气让他人根本听不出是快要怒到爆发,而是充满了讥诮和冷漠。
颜如昔瞬时的错愕,更是让慕连舟忍不住说话更加刻薄无情。
“没看出来,你竟然也是老戏骨了,跟晋王配合的还真是天衣无缝,差点连我也瞒过去了呢。”慕连舟的脸越逼越近,一向无害的面容此刻在颜如昔看来却如冥灵般森冷。
“怎么?是不是心里嫌我出现的太早了?”慕连舟勾起了唇角。原本平凡的脸却忽然像是换了张摄人心魄的面皮,生生要勾了颜如昔的魂去。
颜如昔顿口无言,呆呆地看着慕连舟,脸上仅有的血色似被吸干一般,连呼吸都像是被隐去了。
“不说话么?”慕连舟的脸又逼近了半分,让人只能看清他眼中的森然冰涧。
说什么呢?说她的确答应帮助晋王留下木槿?还是说她自己本也不知道会被当作晋王的棋子?
算了吧。当事情有了结果,原因和过程就不再重要。
“你以为我幼稚到连晋王的那点意图都看不出?”慕连舟的呼吸近在咫尺。
可颜如昔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似乎自己每吸一口气,胸中的疼痛就会增加十分。她微张着口,努力汲取着周围的空气,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挣扎着。
慕连舟的寒气愈来愈重,冷得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她开始发抖,细微的颤动却让慕连舟清楚的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他看着颜如昔慌乱却满是哀伤的双眼,那里面正映着一个煞气冲天的魔鬼。他忽然感到颜如昔似是呼吸不稳,连微紫的双唇都在不易察觉的颤抖着。
她好像…很冷吧?
慕连舟淡眉微蹙,看着颜如昔微颤的唇瓣,蓦地贴了上去轻轻含住,细细地温暖着口中的那一点冰凉。
颜如昔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整个人石化了般呆在那儿,任慕连舟轻轻润着她的唇。
他吻得细致而温柔,淡如润物春雨,柔若夏日清风。他身上散发着极淡的皂角味,垂坠的发丝有些许掠过颜如昔微曲的掌心,仿佛情人的狎昵。他柔软的舌划入她微张的口中,细腻轻柔地尝着她口中混杂着阵阵甜美与淡淡汤药的味道。
他便如此动情地吻着,轻轻环上颜如昔的腰,似是想把她永远圈到怀中,却又怕用力紧了,会硬硬折碎怀中脆弱的人儿。
颜如昔任他这么抱着吻着,说不上是欢喜还是难过,只是觉得适才的那阵寒凉已消失不见,浑身一股温暖的感觉围着她拥着她,让她心下莫名地安定平静。
慕连舟沿着她细滑地脸颊向下一路碎吻,一点一滴似春落雨,无声地滋润着满是冬霜的大地。
可是蓦地,他停住了。
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颜如昔细颈上隐约可见的吻痕和淤青。
如雷轰顶。
颜如昔猛地想起尉迟颉失去理智的那一幕,眼中霎时满是痛苦之色。
只是慕连舟看不见。他眼里只有那些青青紫紫的印记。
许久,他直起身。
他有些晕,但那不过是一瞬罢了。
他扯了扯嘴角,适才满眼的温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的表情和讥讽的眼神。
“我…”颜如昔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混战般闹腾不休,竟然吐出一个字后再是什么都说不出。她捂着窒息的胸口,努力想说什么,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慕连舟揶揄一笑,站起身来,和她拉远的距离似是天涯海角般的遥远,冷漠的眼神犹如万年寒冰,连仲夏骄阳都无法融化丝毫。
慕连舟声色全无地看着颜如昔,那眼神似乎两人初次见面,毫不相识。
“好好养病,我想晋王是不会要一个重伤不愈之人的。”
话落,慕连舟留下一声冷笑后,决然离去。
颜如昔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勉力撑起身,四处寻找。她环顾了屋内一圈又一圈,觅了一遍又一遍。
到底是什么碎了?是什么啊?
她扶墙下了床,摇摇晃晃的四处找着碎裂的声源,慌张而没有头绪。
什么碎了呢?
她紧紧皱着眉头,右手按压着疼痛的胸口,根本忘记了那一声碎裂,是从心底响起的。
哎… 既然找不见,那就算了吧…
她淡淡一笑,转身,喷了一地鲜血,瑰丽如朵朵怒放的牡丹…
木槿冲进连涯找慕连舟的时候,他正站在顶层回廊上出神得看着飘移流逝的白云。
“你知不知道如昔现在不能受刺激?”木槿咬牙道。
慕连舟眼神瞬间变幻了下,却不理会木槿。
“你知不知道她一口血吐的让这么多天的药都算白吃了?”木槿一声比一声高。
吐血…? 慕连舟浑身一震。
“你是不是想让她死啊?!”木槿终于大吼起来。
慕连舟仍旧不理会木槿,他转身朝屋内走去。
“你站住!”木槿破天荒地命令起慕连舟。而慕连舟更是出乎意料地止了步,淡淡道:“我…去看看她。”
木槿冷笑:“呵呵,不必了。她走了。”
慕连舟猛得转身,死死盯着木槿:“你说什么?”
“我今早一进她的屋已是人去楼空,只有地上一滩血迹和桌上一张字条。”木槿从小到大和慕连舟吵架无数,但从没有像这样口气阴沉过。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头来,你还是落得一场空呵…”木槿苦笑,一袭红衣,刹那如燃烧的烈火。
慕连舟忘了自己是怎样伸手接过字条的,只记得那张柔软的熟宣上透着一行娟秀婉然的字迹:
“那日你问我,是不是美好的东西,都无法留住。我想,大抵如此吧。只是不知道现在回答你,算不算晚。”
风过,卷起一地哀伤…

寒声碎寂夜

颜如昔出现的时候,卓坤正在喝茶。
卓坤一口茶没咽好,呛的自己鼻涕眼泪横流,身前案上的卷宗被渐湿了一大片。
大白天见鬼了?!卓坤看着颜如昔苍白的面容,惊得连喊都忘了。
颜如昔静静地看着卓坤斑白了的两鬓,墨碧色的眸有些黯然。
卓坤被她怔怔的眼神看得有些茫然。不知怎的,那女子眉眼间竟有某些他极为熟稔的东西,硬生生的在心底勾勒出一种莫名的喟叹。
这女子,怎的好生眼熟,似是哪里见过?
“这位姑娘…”卓坤顿了顿,瞥了眼颜如昔斜拉在地上的影子,心下定了三分,道:“可是来找卓某的?”
颜如昔不答,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见卓坤不由自主向后倾了倾,便再站着不动。失去血色的双唇扯出一丝无甚生气的笑,似是无奈,似是释然。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轻轻放在卓坤书案之上,转过身去。
“…大人,好生保重。”声音如无根飘萍,听在耳边叫人怜惜。
说完,她强撑着走了出去,胸口又窒闷了一些。
终究是不忍心让自己的生父去做皇权争夺中的牺牲品啊。也罢,曾经说他冷漠如斯,自己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回到客栈的时候,颜如昔一头栽倒在床上,直到日暮时分才悠悠转醒。她朦胧着双眼,呆呆地看着床顶。
人越是弥留,就越是怀旧。颜如昔静静的躺着,泊烟谷的一切如一幅灰白的画卷,暗了青山,黑了层林,独独剩下一个妖冶到心惊的笑容,吵着闹着要吃一碗莲香豌豆糕…
这样的身体状况,还怎么坚持回泊烟谷呢?呼… 任务没完成,反倒还把成碧剑赔了进去,紫鸠若知道的话,准能聒噪到口舌生疮为止。只是…以后再也没人听他唠叨了吧?呵…那就对着门口那池鱼说好了,谁叫他让我去找慕连舟的…
想到“慕连舟”时,一张满是讥诮冷漠的脸霎时如锥般钻的她心中大恸,痛的她似一根愈拉愈紧的弦,恨不得抱成一团,狠狠的蜷缩,将五脏六腑都挤压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将那讥讽压成齑粉,把冷漠碾做灰尘。
颜如昔惨淡一笑,狠狠的摇了摇头,似是要将慕连舟那张脸生生摇出窗外,落至大街,让来来回回的车马永远将其拓入泥土。
哎,恨一个人,连带着这片地方都让人觉得讨厌。
颜如昔忍不住咳了两声,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她勉强支起身子,拿过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紫色小瓶。
“但愿这‘九转还魂丹’有用,至少能让我撑着离开这个鬼地方。”颜如昔苦笑。她对紫鸠的那些丹药实在是无法尽信,此时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才吞下去的。
只是颜如昔忘了一点,那‘九转还魂丹’是紫鸠师父所制,并非紫鸠本人,所以那丹药虽然不会让她伤势大好,但至少续命月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当颜如昔次日起床发觉自己精神大好时,便决定当晚去晋王府取回她的成碧剑。
晋王府极大,颜如昔迷路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冲动”。
夜凉如水。颜如昔跃上屋顶,四下观望着地形。成碧剑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晋王并非不识货之人,颜如昔笃定晋王不会将她的剑当成废铁丢给伙夫当烧火棍,可也猜不出那剑会被晋王藏在何处。
忖度了片刻,颜如昔决定从自己熟悉的地方找起。她不知道自己那日被晋王关在哪间偏室,可她被带往正厅时所路过的地方,她还是记忆犹新的。
没多一会儿,颜如昔便来到那个自己本不愿回想的地方。她一仰头,借着微薄月华,看清了那屋门额匾上的字——“养空”。
颜如昔冷笑。真是讽刺!
房门上了锁。颜如昔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细长铁丝,对着锁眼,伸了进去一阵轻挑。奈何她压根没有学过开锁之术,如此搅来搅去整了大半天,那锁就是铁了心的不张口。
颜如昔十分气馁的拔出铁丝,给了那老旧的门锁十几个眼刀子。
正急得跳脚时,身后蓦然响起的一声问候,惊得颜如昔飞了三魂七魄。
“颜姑娘,多日不见,还安好啊?”那声音真是熟啊,熟到颜如昔浑身的血液登时寒了三分。
“不劳王爷挂念。如昔好的很。”颜如昔转过身,一双湛眸将尉迟颉剐了个通透。看来对方早就吃准了自己会来找剑。自己还真是不长脑子啊…
“那便好,不然本王也是寝食难安啊。”晋王叹了口气,听在颜如昔的耳里却甚是虚伪刺耳。
“颜姑娘可是来找那成碧剑的?”说着,尉迟颉如变戏法般,手中忽的多了把尺余长的细剑,不用多瞧,定是那成碧剑无疑。
颜如昔连话都不屑与他多说,不过一个错眼便闪至晋王身前,一招“偷天换日”,那成碧剑轻轻松松的便回到自己手中。
如此轻易便得手,反倒让颜如昔疑心顿生。她退开到尉迟颉身外十步,垂眼细细检查着手中的琉璃剑。
“颜姑娘疑心倒不小。”尉迟颉负手而立,背倚着月光,脸上的表情被阴影埋没。“本王也不是什么狭隘之人,既然失主寻来,这剑本王自当物归原主。”
没发觉有什么异样,颜如昔将剑归入剑鞘,斜睨了尉迟颉一眼,道:“既然如此,如昔谢过王爷,这便告辞了!”那“谢过”二字说得咬牙切齿,似是从齿缝中挤出一般,听得人毛发倒立。
“颜姑娘难得上的我府上一遭,这便去了,岂不显得本王待客不周?”尉迟颉说得不疾不徐。
“我倒宁愿做客阎王殿,也比被你招待强百倍!”颜如昔一甩手便要离开,谁知轻功尚未展开,一把竹骨折扇忽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斜斜挡了颜如昔的去路。
“哼!我还就奇怪晋王那狗腿怎么没露脸。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啊,师叔!”颜如昔的这声“师叔”叫的薛庭树再也不想听第二声。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没听见颜如昔尖锐的言语,淡淡道:“王爷要留你,你最好还是听王爷的吩咐。”话语里竟带着一丝诚恳的奉劝,叫颜如昔不由疑惑的打量着薛庭树淡漠的脸。
“我要是说‘不’呢?”颜如昔冷哼。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薛庭树还是淡淡的语气。
“哈?!尉迟颉,不要以为你自己就是王法。我知道你不乏武功胜于我的属下,只是你别忘了,我颜如昔栽倒在一块泥地中,是我自己本事不够,我认命!可若我在同一个地方两次沾得一身脏污,那我便是这世界活着的一大笑话!你若强留于我,我便如了你愿,化作厉鬼永远缠着你这晋王府!”颜如昔声如碎玉敲冰,掷地有力,连她身周的气息都似冻成了冰板一块,僵硬的丝毫无法弯曲。
“真是倔强啊…”尉迟颉仰了仰头,叹息般的语气竟轻描淡写的将那股僵硬化了开去,“总是这样尖锐,难免会伤到自己。”
颜如昔冷眼相看,蓦地朝薛庭树发难,短剑剑鞘闪电般击向薛庭树持扇的手腕,借势打掉那把挡了她去路的竹骨扇。谁料薛庭树似是早已有所防备,细腕一沉,轻轻巧巧的便化去了颜如昔的攻势,那竹扇如蛇般随剑而上,直取颜如昔肩井穴,压住了她跃起之势。
颜如昔一咬牙,拔出成碧剑便与薛庭树缠斗在了一起。她本就内伤极重,全靠一颗丹药掉着命,此刻偏又豁了性命不要也要离开晋王府,来回没两招便明显不支,内息大乱,一个闪神便被薛庭树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放开我!”颜如昔这声说得极低,却似是连那土地都震了两震。
尉迟颉徐徐走出阴影,淡薄的月华上终于浮现了他那张端肃阴枭的脸。他踱至颜如昔身前,沉郁的脸上神色莫测。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手掌覆上颜如昔的颈,掌上细细的茧似撩拨般轻刮着她细嫩的皮肤。
颜如昔瞬时双目圆睁,气血上涌,只觉得脑中一片天旋地转。
尉迟颉玩味地看着颜如昔愤恨恼怒的表情,猛的加了手劲:“本王就是不放,你又怎地?”那大手如铁箍,越收越紧。
颜如昔脖颈大痛,她轻蔑地斜了眼尉迟颉阴恻恻的脸,苍白的脸渐渐涌起一片潮红,湛然的眸也微微涣散了起来。
“放开她。”
尉迟颉猛一回头,眼前多了一个人。
慕连舟静静地立在院中最明亮的地方,一身月白罩衫比那漫天星辰还要清冷三分。他便是如此,总是令人无法设防。
“我说,放开她。”他说的很平静,无波无澜,可这毫无情绪的言语却比最有威胁性的话还要厉害百倍。因为威胁不过是伪装过后的心虚。
当一个人能力过强时,连威胁都成了多余。
就像慕连舟这个人,他认为他想做的,便是天经地义。
尉迟颉一凛,不自觉地松了手,退开半步。
慕连舟看着意识有些模糊的颜如昔,整个人愈发阴沉,那股隐而不发的威力在他清瘦的身子里仿佛越酿越浓,越集越深。他眯起眼,衣衫微微鼓胀。薛庭树一惊,他知那是内力在体外循环之果,非是内功极其高深之人才能做到。
一时间,竟无一人说话。夜风凝结,浮云滞空。
蓦地,一道白影如电般一晃,带起颜如昔纤细的身子又闪回原处,那衣袂卷起的风竟如片片薄刃,割得尉迟颉两颊生疼。
尉迟颉回过神来之时,见慕连舟轻轻地揽着颜如昔,他原本清癯的身子在此时竟让人觉得坚实如山,略有单薄的臂弯似是能扛住塌下来的天,挡开崩开来的岩。
慕连舟一手抱着颜如昔,一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缓缓地输送真气给她,似是完全不知还有另外两人在场一般,只是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如昔如画的眉眼,双目深沉如渊,渗着温柔万丈。
一股暖流从颜如昔掌心汇入五脏心肺,驱散了脑中的朦胧。她眯起眼四下看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下意识便要向外跑去,却对上慕连舟关切的眼神。
“你!”颜如昔大惊,心头如遭鼓槌重击,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却发觉慕连舟正牢牢地抱着自己,温柔却不容逃离。
“我带你离开。”轻轻地,仿佛说得声音大了,便能惊到这只脆弱的小鹿。
慕连舟说完,不待颜如昔分辨,转头冷冷地盯着面色铁青的尉迟颉,一字一句道:“晋王爷,我慕连舟不论之前种种,只在此刻与你言明:她颜如昔是我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王爷若想与整个江湖作对,大可来抢我慕连舟的人!”扔下这句话,慕连舟手臂一紧,带着颜如昔绝尘而去。
尉迟颉立在原地,自始至终钳口不言。他牙关紧咬,转身朝着自己寝居的方向快速走去,连身旁夹带的风都如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一般,灼烫而燎人。
薛庭树暗叹一声,随着尉迟颉的方向跟了去。
“咚!”尉迟颉一脚将门踹了开去,像头发怒的狮子,在屋内横冲直闯。
薛庭树点了灯,正待退身离去,尉迟颉忽然冲过来一掌挥落灯盏,青釉瓷盏登时粉身碎骨,屋内漆黑一片。薛庭树听得尉迟颉一脚踏上碎瓷之声,绣眉微蹙,却未来得及说什么,一股大力便拽着自己的领子,将他甩到了床上。
黑暗中,薛庭树只觉尉迟颉结实的躯体压了上来,那双细茧横生的大手缺乏耐性的连拉带撕着他的衣衫,片刻便拉扯出一片细滑的胸膛。衣帛悉疏间夹杂着尉迟颉急促的呼吸声,薛庭树大睁着眼,看着黑夜中尉迟颉仅剩的一廓剪影,满眼是望不到边的深情,借着这片夜色,溢了个通透。
尉迟颉在薛庭树身上不停游走的手丝毫谈不上温柔,连捏带搓,在薛庭树光滑优美的身上勾划出一片片欲望的痕迹。即便是这样,薛庭树的身子在被揉搓阵痛的情况下竟然隐隐涌动着回抱上去求欢的冲动。他双手死死抠着床单,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撩人的声音,身体被尉迟颉早已挺立的红热抵得一颗心脏快要跳出了腔子。
“嘶…”胸前一痛,薛庭树不自觉地蜷起了身子,在尉迟颉一番啃咬下,那一点茱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似已失了理智,好像身体被谁挖了个大洞,非得在薛庭树身上疯狂掠取才能填满,又好像那人体内所有的情绪与欲望鼓胀得太满,必须一股脑全部灌给他身下的那个人才行。
尉迟颉一声低吼,终于忍耐不住,膝盖一顶,分开了薛庭树修长纤细的腿,直起身对准薛庭树的□,一杆铁枪便要直捣黄龙。
蓦地,尉迟颉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你…”尉迟颉一怔,后半句话随着薛庭树伸手又一指便僵在喉中。
薛庭树缓缓伸出双臂抱住被自己点了穴的尉迟颉,一侧身让他平躺在床上,自己起身穿了衣后,又拉过被子替尉迟颉盖好。借着依稀的月色,薛庭树俯下身去,轻柔的抚上尉迟颉怒睁的眼,指下传来微微的颤动,震得他似水的眼波都泛起了涟漪。
他探过身,一张神清骨秀脸在尉迟颉眼中渐渐放大,最后能看见的,只剩下一双潋滟袭人的眸。
“王爷现在可还看得清楚这张脸?…这是庭树啊,不是颜如昔。”
留下这串话,薛庭树淡淡苦笑,紧了紧有些松开的衣襟,转过身去,一步步走进夜的最深处,孑立的背影被铺天盖地的墨色吞噬的一丝不剩。

彼岸花开

离开晋王府后,慕连舟依然一只手轻轻揽着颜如昔。
颜如昔一蹙眉,伸手便去推他,谁知一推之下,慕连舟看似并没用什么气力的怀抱竟然坚如铁壁,纹丝不动。
颜如昔愠怒,手上的力加至七分,却蓦地推出了慕连舟的一声叹息:“…别动,我带你回去。”言罢,打横里抱起颜如昔,再也无视她的任何抗拒,运起轻功朝着未央阁方向去了。
慕连舟抱着颜如昔进了连涯楼,直上三层,进了书房才将她放下。
颜如昔一下地便朝门外走去,慕连舟反手扣了她的腕,“如昔,别…”声音中竟透着前所未有的隐隐哀求。
颜如昔一怔,双脚似不听自己使唤般粘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慕连舟点了灯,转身打开书柜,抱了一怀薄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她眼前。
“荼蘼花!”颜如昔失声,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大捧干枯颓败的花,心中霎时纷乱不安,连呼吸都错了节拍。
那花看起来像个苟延残喘的老头,光秃秃的花茎上顶着萎缩灰败的花冠,暗淡陈旧,像是个耸搭的脑袋,失望而又满怀心事。
“九年前有个小女孩告诉我,这无叶秃枝上顶着団簇鲜红的花,名唤荼蘼。呵,多么绝望的花啊,无情的就像那个离我而去的女孩。她还硬生生地塞给我一大簇怒放的荼蘼,留下一个拙劣的谎言,就以为可以躲我一世。真傻。”慕连舟将花放到桌上,动作轻柔的仿佛在安抚娇弱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