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浚清秀的眉又锁来锁去了。他不过是想做一个两手一甩的清闲王爷。只是这“清闲”一词,却成了他蔚王心里最大的奢望。
“王爷,晋王来访。”尉迟浚的老管家一路小跑进来汇报。
尉迟浚眼中一丝错愕划过,淡淡道:“请至欲雪苑。”
尉迟浚走进欲雪苑时,尉迟颉正闲散地坐着,一口口抿着适才奉上的秋香铁观音,身上换了件绛红绣金团龙袍,料子是上好的阔幅绸缎,举动间光色斐然,浑身除了腰间系着的神兽玉坠,再无他饰。
“二哥。”尉迟浚冲尉迟颉礼貌地一笑后,掀起宝蓝衣摆,坐在客厅正首。
尉迟颉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他放下手中的茶:“五弟为什么选择去寒州?”
“选择?”尉迟浚面上一怔:“二哥当日也在筵席之列,应当亲耳听到去寒州是父皇圣意,而非你我能选择的。”
“圣意?”尉迟颉眼中蓦然泛起促狭的意味,却在下一个眨眼后消失无踪。
“哦我忘了,五弟之前想去的,应该是牧州吧?”
“二哥你在说什么呢?”尉迟浚一派温和。
“把君晏从君正凛身边抽开调回锦都,是你的意思吧?”
“何以见得?”
“所谓‘君正凛独掌西北军权恐其造反,将子调入京师为官以牵制其权’一说,其实就是调出个空位来,好有人去补。”尉迟颉说话的时候,暗红色的唇好似随时会吐出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让听者毫无遁形。
“谁都知道,君晏年纪虽轻,却骁勇善战,智勇兼备,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之材。牧州乃边关要塞,缺失了如此大将一名可不是什么无关痛痒之事。”
“二哥的意思是我怂恿父皇调开君晏,自己无故跑去牧州调兵打仗?”
尉迟颉笑着没接话。
“二哥说笑吧。我自小不善刀枪不通兵法,若说我自己想去领兵作战,这怕只会惹人嘲笑罢了。”尉迟浚徐徐摇头:“况且父皇一直也没有调人去牧州的意思,反而突然要派人去寒州,照二哥的意思,这我难道也都预料的到?”
“这个嘛,我还真不知。”尉迟颉垂眼看着手中清黄的茶汤,仿佛里面绿腹红点的梗叶是一片风光如画的美景。
尉迟浚眼中隐隐闪过不悦之色。
“王爷。”蔚府的老管家站在门口。
“什么事。”尉迟浚问道。
“有个自称是未央阁的人求见。”
未央阁的人?尉迟浚暗自忖度,虽然自己与未央阁有往来,但像今天这样被尉迟颉撞见还真是头一回。
尉迟浚看着尉迟颉满脸促狭的笑,吩咐老管家:“请进来吧。”
“五弟府上既然有贵客造访,那我就不打扰了。”尉迟颉故意强调了“贵客”二字。
尉迟浚也不强留,任其出门径自去了。
片刻后,颜如昔的身影便出现在欲雪苑门口。
这是颜如昔第一次见尉迟浚。这个面目儒雅的男子竟让她下意识地想起廉真,那种眉梢眼角都挂着安然柔和的男人。可细细辨来,两人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果说廉真犹如百丈寒潭般波澜不惊,那蔚王便是万里清空般风过无痕。
“未央阁颜如昔,见过王爷。”颜如昔垂首施礼道。
“免礼,坐吧。”尉迟浚没想到一个江湖女子竟然如此淡雅脱俗,高贵清冷,不禁微感诧异:“姑娘竟然是新入未央阁的颜如昔?幸会幸会。”
颜如昔对蔚王这混杂着质疑与惊讶的语气也不在意,只是淡然一笑:“如昔今次造访只求一物。”
“何物?”
“一份更为详细的名册。”颜如昔当下便把昨日和慕连舟造访蔚王府一事说给了尉迟浚。那份记载着重要人物的名册除了姓名与官职履历,再无其他,毕竟不够详实。
“颜姑娘的意思,本王不大明白。”尉迟浚疑惑道。
“名册记载之人若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好的。如昔只是想深入了解这些人,并想方设法为我所用。”颜如昔道。
尉迟浚微微一笑,便答应了下来,心下却不以为然。这些为官多年的老官痞,哪个不是生个七窍玲珑的心,袖手旁观隔岸观火最是拿手不过,若是能被你个小女子轻松拿下,那这些老官痞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算白废了。
从蔚王府出来后,颜如昔漫无目的的沿街而行。
她在想一个问题。
想一个从昨天到今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为什么慕连舟在吐出“对”字的那一刹那,她竟然发觉自己心底某处,原来早已被眼前那个面目平凡的男人,深深地连皮带肉地烙了一个印,一个写着“慕连舟”三个字的印。
灼燃燎燎,痛入心肺。
苦笑。
苦笑自己隐藏至深的真心,更苦笑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想去追问。
颜如昔握着成碧剑,仿佛踏着一片云朵,走得恍然,背影飘然如沐风弱柳。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颜如昔手中碧光一现,破空而出,乍然如晴空霹雳,迅疾若回风闪电,精光骤射的犀利剑锋,堪堪逼近一张神清骨秀的脸。
剑尖在距离那张脸一寸处戛然而止。
颜如昔讶然。被她拿剑指着的竟然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把竹骨折扇,正安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看着颜如昔。
“阁下很喜欢跟踪别人吗。”颜如昔心下暗叹此人拔俗的气质与深藏不漏的武学修为,竟然在她凌厉的剑气下仍笑得面若春风,脸不改色。
“姑娘饶恕则个。在下只是看姑娘一路心神不宁,觉得一时不便打扰罢了。”年轻男子声音较低柔,却带着一丝甘醇如清酒的后音。
“那倒谢谢你的好意了。”颜如昔收回成碧剑,这倒不是因为她信任眼前的男子,而是认为这人若是想出手,适才便可以偷袭她,而不必等到现在。
“我看你还是有话直说的好。”颜如昔道。
男子莞尔,细眉宛如新月,明眸仿若晨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笑,竟是仙姿之颜,琼林玉树,阴柔尤盛。
这人还是不要笑的好,一笑太过阴柔,混不似男子。颜如昔心下暗忖。
“在下薛庭树,是晋王的幕僚。晋王想请颜姑娘到府上一叙。”薛庭树道。
“晋王找我有何事?”颜如昔疑窦丛生。
“颜姑娘应当知道,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我是没有权利多问的。”
“我要是不去呢?”
薛庭树不答,面上笑容不散,只是眼中却渐渐敛了雾气,双瞳星光骤失。
颜如昔并不想硬拼,何况她也不惧怕晋王,只是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忽然邀请自己,这不得不让人忖度一二。
“好吧。你带路。”颜如昔略一沉吟,便点头应道。
晋王府没有蔚王府那般百木纵生,广庭茂草,而是富丽堂皇,大气俨然。
薛庭树领着颜如昔,绕过三厅五室,穿过层层回廊,斜斜插入一条通幽曲径,忽一左折便见一门,额曰‘兰园’。
“到了。”薛庭树止步不前。言下之意是不再相陪,让颜如昔自行进入。
颜如昔看着薛庭树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走了进去。
园子不大,却是雕石玉栏,曲池兰亭。颜如昔一抬眼,便看见朱袍轻绶的晋王尉迟颉正闲适地坐在亭中,自己与自己对弈,举手投足透着一种王者的雍容气度。
“坐吧。”尉迟颉没抬头,仍专心下棋。
颜如昔略一环顾,发现只有与他一桌之隔的石凳可坐,便缓步走过坐了下去,倒是举止自然,口不言谢。
颜如昔看了看桌上黑白子之势,已深感尉迟颉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尉迟颉并不是与己对弈,而是在拆解一道围棋的死活题。观棋风可知人品,三尺之局为战场。这道死活题虽然生劫难辨,繁复百变,但尉迟颉手持的黑子却更是虚虚实实狡诈匿藏。下棋即是如此变诈,为人更应是诡道多狡,深谋远虑了。
想到这,颜如昔不禁有些心事重重,竟有些替那位看似无有敌手的武林盟主担心起来。
“颜姑娘看了半天,觉得本王这一着该当如何走才是?”尉迟颉依旧没有抬眼。
颜如昔本无意去解眼前这棋局,但尉迟颉如此一问,她便突然技痒,认真得看了片刻,发觉他最后几步走得是险象环生,但似乎有劫后余生的后招,便提起一黑子,直落“平位”一毫不相干之处。
尉迟颉凝眉思索半晌,忽然破颜一笑:“妙!围棋一道最重得失,一子之地必争,可颜姑娘竟抛去手边寸子,直取敌营后方一搏生死!姑娘这招应是在七招后方显作用,实在是棋入一品啊!”
“方外之人才有资格入得一品,如昔不敢当。如昔不过是一时的奇思妙想罢了。”颜如昔淡淡道。
“果真不愧是‘泊烟谷’紫鸠教出来的徒弟,棋艺便已如此,其他本领见识想必也造诣出众吧?”尉迟颉说着,终于抬起头来,精光奕奕的凤目直逼面前的青衣女子。
颜如昔悚然一栗,胸中如过电般刹那窒息。
“怎么,很惊讶吗?”尉迟颉眼中哂意渐浓:“我不仅知道你是紫鸠的徒弟,更知道你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去未央阁的。”
尉迟颉笑的那么不经意,却把颜如昔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此时神色冰冷似月射寒江,双瞳深幽如无底渊涧,周身散发出的淡淡茶香也仿佛隐隐透着苦涩。
“你如何得知?”颜如昔冷笑。
“我怎么知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他’不知道。”尉迟颉促狭一笑。
颜如昔当然知道晋王口中的“他”是指慕连舟,不禁心中血气暗涌:“你想怎样?”她血液冰冷,直直地坐在石凳上,仿佛丛林青竹,傲然而立。
“我想,眼下有一件事你得助我。”尉迟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呵,堂堂亲王,何须一江湖女子相助?”颜如昔讥诮道。
“弱水三千,本王独取你这一瓢。你的价值,岂非寻常武林之辈可比拟?”尉迟颉的语气似是一半认真一半玩笑。
“多谢王爷抬爱,如昔无可承受。”颜如昔的语气倒听不出一点“多谢”之意。
尉迟颉墨眉微挑,一张英武丰神的脸顿时冷冽重重。
“你若答应,我可保证不动未央阁任何一人。你若不应,未央阁早晚会被我连根拔起!”尉迟颉说得不急不怒,可周身的空气仿佛瞬结成冰,冻的人战栗不止。
“不知是王爷高看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未央阁?”颜如昔神情鄙薄。
“唐卿这么棘手的刺,不也被我拔了吗?”
“唐卿是你杀的?”颜如昔惊怒交加。
“可以说是我,也可以说不是。”尉迟颉诞笑笑。
“杀人偿命!”颜如昔一想到唐卿,心中甚是悲愤。
“没有证据呀。”尉迟颉谑笑:“慕连舟至今不同我叫嚣,就是因为他抓不到证据。”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颜如昔切齿道。
“怕,如果你杀得了。或者,你觉得杀了我,你的身份不会被‘他’得知,你可以动手。”尉迟颉复又抬手拈起一枚黑棋,“啪”的一声落在“上位”六三路处。
颜如昔紧咬下唇,秀目嗔怒,纤弱的身形隐藏在青绡长裙下微微斗着。良久,终于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若有食言,就别怪你最后得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尉迟颉满意的扬了下嘴角。他发现颜如昔身上的茶香甚是好闻,竟能让他有片刻安宁的感觉。“既然答应了,那么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木槿随蔚王去寒州。”
“…好。”颜如昔皱眉思付了半晌。
“放心,我不会太为难你的。”尉迟颉淡淡道。
“希望如此。王爷若再无他事,那如昔先行告辞。”颜如昔片刻也不想多呆,青袖一甩,飘然出亭。
“慢!”尉迟颉沉声喝道。
颜如昔脚步一滞,却不转身,冷冷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请一次说完。”
“脾气不小啊!”尉迟颉凤目一凛,但片刻又平如镜湖。
他看了看颜如昔纤若青竹的背影,沉了口气,缓缓道:“算了,你且回去吧。”
话落,颜如昔纤瘦的背影没做停留,裹杂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展开轻功,绿衫飘动,走得不见了踪影。
呼…
尉迟颉竟然长长忽出一口气,神情略微恍然,忽道:“出来吧,人都走好久了。”
一袭素白长衣的薛庭树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园门口,轻步缓入。
“师弟还真是走运,收了如此聪颖的徒弟。”薛庭树把玩着手里的竹扇,踱步入亭,稳稳坐在颜如昔刚坐过的石凳上,揣度着她走的那步棋。
“那不知你师弟和爷的庭树,哪个更胜一筹呢?”尉迟颉邪邪一笑,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显叵测。
薛庭树平和道:“师弟与我所重不同。他喜琴棋方术,我则更善兵道谋略。无有可比之性。”
“其实王爷适才对说服颜姑娘,也并非十分有所把握吧?”薛庭树道。
“爷的心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猜了?”尉迟颉森然看了薛庭树一眼。小园静默如寒冬,孟秋时节,斑驳了种种寒凉,滋长了点点寂寥。
“啪!”
黑子骤落,一盘乱局。

情若连环几时休(上)

被人识破身份后,颜如昔再面对慕连舟时,多少是有点心虚的,虽然识破她的人是尉迟颉,而不是未央阁主。
可颜如昔还是心下疑惑,既然晋王都会知道自己的底细,势力遍布天下的未央阁阁主能不知道?
难道他早已心中了然?
颜如昔瞬时身子一晃,牵动了一旁慕连舟的目光。
“怎么了?”慕连舟关切道。
“没什么。大概没休息好。”颜如昔竟然不敢直视他炯炯的眼神。
“你们把我这个大神医当空气了吗?”木槿说着就跳将过来要给颜如昔把脉。
“不用了,槿儿。”颜如昔温婉地拒绝了木槿的好意。
“哎?你是茶精吗?为什么身上的茶味这么好闻。”反正都跳过来了,不给把脉就给抱抱好了。
木槿像块膏药一样贴着颜如昔,伸手环上她的纤腰,竟是一副小孩依赖母亲的模样,让颜如昔愈发喜欢她这种简单和天真。
“槿儿。”颜如昔轻轻唤道。
“啊嗯?”木槿满脑子想着以后洗浴一定要用些茶叶才好。
“阁主要你随蔚王去寒州吗?”颜如昔问道。
“啊…嗯…”木槿立即站直了身子,想起刚才几个人一直纠结的问题——让木槿随军去寒州。
“如昔!”木槿霎时泪眼汪汪地望着颜如昔:“我要是去了,以后一旦橱役不在,你就得天天做饭了!”
“慕大!”木槿把脸转向一旁一直坐着悠闲喝茶的慕连舟:“我要是去了,军队里那么多男人,僧多粥少羊入狼群,你怎么忍心呢?”
“小真,小桓!你们…”木槿把头扭了一圈,发现廉真和谢尘桓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号了,显然是知道他们没法帮自己,干脆脚底抹油躲了干净。
颜如昔直想向后倒晕过去。她虽然得想方设法留木槿下来,但自己怎么能用木槿那种毫无威慑力的理由呢?
慕连舟还就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蔚王身边的人谁敢动?况且,以你的作风,扮个男装随行,哪个认得出你是女子?”
“你你你…”木槿心想这下完了,这自己给未央阁充军去寒州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她再怎么不想去也不能违逆阁主的意思。虽然木槿与慕连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小,但慕连舟这人在大事面前是不念私情的。记得几年前自己因为任性,擅自违约连着七天没去给“溯洄山庄”庄主针灸施药,硬是被慕连舟禁足在“凤阁”整整一个月,每次偷偷跑出去没一会就给慕连舟揪了回来,再生生给一顿板子。
“我早说了未央阁五个人太少了嘛!把我当膏药使,哪疼贴哪!”木槿呜呼道。
“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堆牌九吗?”慕连舟轻哼。
“阁主,蔚王此次去寒州,不知何时才能被召回。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若是锦都这边来日需要槿儿这‘岐黄圣手’,寒州万里迢迢,那便无法可施了啊。”颜如昔心下也有些着急。
慕连舟神色叵测地扫了那二人一眼,这一眼让木槿希望顿生,让颜如昔略感慌张。
“锦都最需要保全的人都走了,还有哪个非得要她这‘岐黄圣手’呢?”慕连舟淡淡回绝。
木槿脸色暗黑。
“谁说?小爷我的病请不请得动木神医呢?”一袭耀眼的红色卷着一阵寒凉的秋风,说话间便闪进‘连涯’主厅,大摇大摆地在慕连舟旁边坐了下来。
“是你?”
“是你?”
颜如昔和木槿齐齐张口,只是一个较多惊讶,一个较多恼怒。
“怎么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木槿立即摆出一副戒备的表情。这个红衣美少年竟然是当日木槿在街头遇见的“摧花辣手”!
“问囡囡呗!我说神医,本少爷好歹是来看病的,你这大夫态度也太差了吧?”那少年嬉皮笑脸道。
“呵,大人间的事情,轮到你小孩子来指手画脚了?”可能木槿那日一个喷嚏的窘相让那少年看了个尽,心下一直对君晏隐隐排斥。
“他奶奶的谁是小孩子了?小爷年将二十,纵横沙场的时候你还眯着眼找奶嘴呢!”君晏气恼至极。虽说他言语太过夸张(他比木槿还小上两三岁),但他的确从小跟着父亲征战多年,一身军人的粗犷性子,最怕被人看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哼!小屁孩!”木槿瞅他一身嚣张气就不想理他。
“哼!老太婆!”君晏毫不相让。
“君大公子何时攀上未央阁了?”慕连舟快要听不下去了。
“谁要攀你啊,我攀的是她。”少年指了指木槿,朝慕连舟翻了翻怪眼。
木槿挨近颜如昔,咬着她的耳朵道:“那红蝴蝶似的到底是谁啊?”
颜如昔瞄了眼一袭红衣的美少年,觉得木槿的比喻还挺恰当:“锦都新上任的上骑都尉,是牧州君正凛的长子君晏。”
君晏?木槿倒吸一口冷气:“这两天锦都一直盛传的‘老少皆宜的梦中情人’就是说的你啊?”
君晏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怎么好的不听尽听负面流言!”
“你有好的吗?”
“…没有。”
“…”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慕连舟轻轻合上杯盖。“啪”的一声,不大不小,却铮铮给每人心窝处砸了一下,使得整个‘连涯’瞬时静寂地仿佛能听到扇动睫毛的声音。
“君大少爷是来留人的吗?”慕连舟缓缓道。
“没错!”君晏心觉自己平素嚣张惯了的气势好像在这个面目平凡的男人跟前一点都使不出来,自己就像是一个无法破壳的雏儿,生生地被憋屈在里面。
“凭什么?”慕连舟斜斜看了一样身旁少年浅麦色的脸。
“凭…凭我快死了!”
这话一出,木槿把头往颜如昔的肩颈处一埋,状若昏迷,连翻白眼。
“哦。”慕连舟悠然起身,闲散地整了整衣摆,举止之间看似慵懒,却纵横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凌厉。颜如昔细细端详着这个白衣男子,一时间仿若掉进了他若星河般璀璨却寂寥无边的眸子中去。
“那你就死吧。”慕连舟不咸不淡地扔下这句话后,便不再理会君晏,而是望向一直出神的颜如昔。
“喂!我若真死了,你就答应让木槿留下?”君晏猛地起身,冲着慕连舟的背影问道。
慕连舟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蹙起两条疏密有致的眉。
“是。”慕连舟不知君晏到底想做什么,但也不信他真的就能莫名其妙的去死。
颜如昔和木槿此刻也俱是目瞪口呆,不知道君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吧。那我死了。”君晏说着便朝后倒去,结实的躯体触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接着他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了。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噗哈哈哈… 你也太幼稚了吧?真是小屁孩儿,唱作念差的没边儿了…”木槿笑倒在颜如昔身上,而颜如昔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君晏就任木槿那么笑着,却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慕连舟微薄的唇紧闭着,盯着地上的君晏看了半晌,发觉那个美少年的面色竟然愈发苍白,仿佛再过一刻就能看见细细的血丝一般。他以极快的身法闪至君晏身旁,右手暗中催动五成功力疾扣君晏脉门。
可是君晏还是没动。
习武之人最怕的就是脉门被制,就好比蛇之七寸,一旦被扣,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闭眼听天由命了。
可慕连舟用五成功力扣着君晏的脉门,君晏却一点下意识的反应都没有,这不得不说明…君晏是真的晕过去了。
真是匪夷所思。慕连舟有些愠怒,但又不能真的扔着君正凛的宝贝儿子不管,任他躺在自己的地毯上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