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的,她便走至案前,伸手想去翻那抄本,却忽得顿了顿,掏出随身带的帕子擦了擦手,继而轻轻翻开一本金刚经。
“施主是有缘人呐。”老比丘微笑着冲花晏点了点头。
“真的有缘?”一个??与佛有缘的土匪?
老比丘面容祥和,不紧不慢道:“若不是上辈子与佛法结缘,此生又如何独独多了这一份恭敬心?殊不知人某些累积数世的习性,哪怕几多轮回,今生也还是带着三分的。”
花晏怔住。的确,并没有谁教过她如何礼敬三宝,对人的恭敬她懂,可对佛法的这份恭敬,难不成是天生带着的?
可是??上一世,真真是太过遥远,与此生又能有何纠葛呢,不想也罢。花晏微微摇了摇头,接着翻着手上那本经,也不知看没看的进那些精妙的佛法。
老比丘却没有再看她,而是继续收拾着巨大的香案。白日里悬缯烧香,散花燃灯的,此刻留下大堆未收的事物,倒真是累极。老比丘收好香烛,弯下身去,抱起竹筐似要离开。
“老师父。”花晏忽然出言挽留,手捧着那本字迹工整的金刚经,诚恳道:“诵念此经可求得心静吗?”
“不能。”老比丘微笑着摇头。
“不能?”花晏惊讶道。
老比丘目光淡泊沉静,缓缓道来:“心静如何能求得?殊不知由来一切法,一念最难平啊。”
“那该如何?”
“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老比丘笑着转过身,抱着半筐香烛离去,微有些发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独留花晏呆立在原地,满面怔然。
月华飞流直下,铺了她一身,她的背影更加显得孤清。
凉风习习,手中书页被吹得哗哗啦啦作响。花晏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垂眼看去,指尖触及的地方,端端正正的写着八个小楷: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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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由来一切法,一念最难平。”取自南怀瑾大师的语录。
今夕何夕、
远远的,莲灯的微光模糊成了一团。
花晏呆立在原地,任身旁灯火流转,人影交错。
那些河中纸灯,悠悠荡荡,偶尔两两际会,一起流向前方,却不经意的因为一缕微风而相互交错,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花晏想,或许她和傅时牧便是这样的吧。他们原本便无甚干系,即便自此他如那盏莲灯般去了未可知的地方,这一切也不过是一场初醒的荒唐梦,梦里曾经来过这么一个人,总喜欢用那双狭长却清亮的眼睛揶揄似的看着她,然后丢几句调笑,不咸不淡,不喜不怒。
逆着万千华灯,花晏毅然踏上了回山之路。
“花灯花灯,最后几盏了。”
身旁小贩大声吆喝着,花晏循声回头,却见几盏顺风旋转不修的走马灯飞快的转着,灯面画着形色各异的图案,一时令人觉得眼花。
不由自主的,花晏便朝着其中一盏转灯走去。
光影飞快的略过花晏柔婉的侧脸。她伸手,想去触碰那灯,却蓦地背脊僵直。
这场景竟令她觉得如此熟悉,仿佛才发生在昨日!
“今夕何夕,遇此良人。”背后的声音缓缓传来。
一阵令人手足皆冷的感觉,让花晏伸着手,半天忘记动弹。
今夕何夕,遇此良人。是啊,连话都熟悉的仿佛曾经不期而至的梦,那感觉就像那日大雨中傅时牧的笑,分明遥远陌生,却似曾相识。
蓦然间,花晏似醒了过来,猛然转身,面对着来人。
那人生的一副书生气,细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青色胡渣,沉稳随和,却不是傅时牧。
他负了手,目光从灯面上的字移到花晏的脸上,缓缓道:“好久不见了,阿晏。”
“??嗯。”细微的声音不像是花晏所发出的,她似是有些紧张,“是好久不见了,陆闻。”
花晏必然会紧张,因为对面那人曾经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夫君。
真是差一点,连亲都订了。
的确,陆闻也是唯一一个敢娶土匪女儿的举人。
陆闻是个举人,是个花远苍一眼就相中的举人。这样的女婿是花远苍打着灯笼都难求的。
更难得的是,陆闻对花晏的确也是真心的,陆父百般阻挠无用后,开出的条件就是花晏嫁入陆家后,与无色山庄再无半分干系。
花晏想,若不是她为报父仇,决定将女匪首这条道一路走到黑,或许她今日已是陆家的媳妇了。
结果呢,最终还是路人了呗。
花晏不由苦笑,只是现在想起,好像曾经若有若无的感情也被那些仇恨冲得更加飘渺了。
“中元节,你怎么一个人。”陆闻关切道。
“呃??”怎么说才好呢?花晏思绪飞转,“一个人来寻热闹。”
“哦?你以前也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啊?”陆闻低头看着有些目光游离的女匪首,笑了笑,并没有等她回答便道:“既然是来寻热闹,不如一起走走吧。”
花晏想了想,反正一个人也是烦心,于是点点头:“好。”
彩画灯笼下,花晏在陆闻温柔的注视下转身,意欲离去。
“诶?还要去哪儿啊?”这声音漫不经心的,听到耳里,却带着丁点儿的阴阳怪气。
花晏似是被打了一记闷棍,蓦然回首,一片阑珊灯火处,那人逆光负手,墨发跳荡,青衣飞浮,不是傅时牧还有谁?
“不是要你在拾香斋等我的吗?”傅时牧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立在花晏眼前,淡淡了瞥了她一眼,又侧首看了看身旁花灯上的字。
“啧啧,今夕何夕,遇此良人。”傅时牧眯起眼,又去看花晏明显在忍耐的表情。
快爆发了吗?傅时牧死死盯着她,竟然还有一点期待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谁知花晏在傅时牧的注视下,竟慢慢松开了狠狠咬着的下唇。
“咦,死回来了?”花晏皮笑肉不笑的。
“不在拾香斋乖乖等我,到处跑什么呢。”傅时牧的脸上挂着嗔怒似的表情。
“他是?”陆闻好死不死的插了一句,却遭到傅时牧冷淡甩来的四个字:“卖桃酥的。”
陆闻奇怪的看了看傅时牧,又求证似的看了看花晏。
“嗯。”花晏点头:“桃酥生意行情不好,来我们山庄当杂役了。”
傅时牧和花晏似乎很有默契的,一个解释一个点头,可陆闻却总觉得空气中游荡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中元夜不陪你家小娘子,跑来跟我们大当家的搭讪,小心一个说错话,被绑进山庄压寨。”傅时牧意态闲适的抱着手,话冲着陆闻说的,眼神却瞄着花晏,嘴角都是意味深长的笑。
“你??这??”哪来的小娘子?陆闻又可气又好笑的磕巴了一阵。解释的话,就等同于变相承认自己的确空虚寂寞的跑上街来搭讪单身少女,不解释的话却又怕花晏误会。
不过花晏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她缓缓转过身,面朝着陆闻,微微一笑:“今日不早了,我要回山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风吹起她的长发,摇曳似水,柔软若梦。
陆闻就这么怔怔的看着花晏转身走了,后面还跟了个一脸云淡风轻的桃酥小贩。
傅时牧跟在花晏后面,走了几步,蓦地回过身来看了眼陆闻,狭长的眼里全是疏淡流转的灯光。那男子给他留下一个深沉的目光和几许飘忽的笑意,最终和花晏双双消失在夜幕中。
月光盈怀,风拂过莲池,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烛火味道。
“恐怕明日河的下游又会挤满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许愿灯了。”沿河走着,傅时牧朝河里瞅了眼。
花晏点头认同,却没有说话。她觉得傅时牧说的没错,听着是载满愿望的莲灯,如斯美好,最后还不是变成一堆拥挤的废物,然后被岸旁的人打捞起来尽数扔掉。
想到那些愿望有可能最后化为腐朽归于尘土,花晏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去点一盏莲灯。
傅时牧发觉花晏似乎并没有很生气,只是淡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走着,不急不缓的。
她没有提傅时牧的‘逃跑’,傅时牧也似有默契般的没有去挑衅她的平静心。
“为什么又回来了。”许久许久,花晏突然开口。
为什么?傅时牧好像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他似乎极为认真的对待这个问题。傅时牧背着手踱步在河畔,看着隐蔽在茫茫暗夜中的前路,修眉微微蹙起,还真有几分绞尽脑汁的模样。
“因为??”傅时牧顿了顿。
花晏不自觉的攥起了手。
“我说了,要你哪也别去,在那里乖乖等我回来。”傅时牧的声音突然清冷了下来:“可是你却乱跑,害我好找!”
花晏登时又好气又好笑,这姓傅的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就占据了问题的主导权?
“是你不应该乱跑才对吧?”花晏怒斥。
“哈,是吗?那又是谁跑到闹市中看花灯了。”傅时牧淡淡反驳道,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花晏没有接话。不知为什么,想起那五彩斑斓的花灯,心里隐隐有种恍然隔世的熟稔。
傅时牧也没有问她那个书生的来历,只是默然的与花晏并肩走着。
“你找了很久?”片刻后,花晏道。
“没有。”傅时牧道。
“??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花灯处的。”花晏疑惑。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你在。”傅时牧答道。
“感觉?”花晏半信半疑。
傅时牧突然就不回答她了,他看看天,看看河,看看灯,看看湮没在浓浓夜色中的前路。
他认为男人的直觉太敏感了,有时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他也假想过,若是他真的找一晚上花晏然后徒劳而归,接着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已经尽力了,人家肯定若无其事的回山了,接着关起桃酥铺子的大门,照常过起闲适的小日子,仿佛从来没有遇见那个背影有些孤独的女匪首。
花晏琢磨不出傅时牧那些小心思,她也没有继续逼问下去。
一阵夜风忽起,凉意已浓,花晏捂紧了外衫,腰侧的剑柄无意中碰响了挂在腰间的琉璃罐,发出一声细小的脆响。
这响声不大,却似敲醒了正在走神的傅时牧。
他偷偷睨了眼花晏,她的神情正如这夜色般黯淡无光。
“其实??我可以帮你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这话便从傅时牧口中冲了出来。
“嗯?”花晏似是没有听明白,有些茫然的侧头看向傅时牧。
傅时牧一半的侧脸藏在迷蒙的暗夜中,仿佛陷入了某种犹豫中。
他有些后悔自己突然间的头脑发热。他想起自己很久以前便决意要过上平淡如水的小日子,开一间小店,做几框桃酥,娶一个善良的贤妻,生几个可爱漂亮的儿女。过去那些动荡不安的生活,他不想再走一次了。
“没什么。”傅时牧淡淡道。
花晏默然。她抬头,看到了浮屠山半山腰上,无色山庄的灯火在一片临风摇摆的枝叶中若隐若现。
之后便是一路无话,两人一直走回了山庄。
绕过前厅,穿过几方小苑,花晏终于开了口:“你回去吧。”
“忘了我也不过是顺路吗?”傅时牧的“临时客房”的确也要路过花晏的小园,此时他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没走几步,一个拐弯,花晏的院子便出现在眼前。
“有灯光?”花晏立时警觉,一个箭步飞奔进小园,却蓦地愣住了。
傅时牧看着花晏突然顿住的背影,心中奇怪,便跟了过去,于是看见了正悠然坐在院中小酌的无色山庄大军师。
院中那人迎着月华,冲着院门口微微一笑,傅时牧却看的明白,那笑容分明只是给花晏一人的。
纪怀宿一手挽着宽大的衣袖,一手拈着盈白的玉杯,安逸闲适的坐在院中小凳上,笑睨着愣在门口的大庄主,一声招呼,清淡如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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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哎被军师撞到了
军师估计会吃醋吧?打滚~~~
人情债、
纪怀宿一手挽着宽大的衣袖,一手拈着盈白的玉杯,安逸闲适的坐在院中小凳上,笑睨着愣在门口的大庄主,一声招呼,清淡如风:“回来了?”
“咦,纪大军师半夜赏光我这小园?”大庄主不解。
“找你赏月,”纪怀宿拈起一粒梅子,轻轻掷入杯盏,缓缓道:“可惜你却不在。”
花晏这才发现天心一轮孤月盈盈,如此良辰,确是该赏月啊。
“过来,小晏。”纪怀宿看了看身侧的石凳,示意花晏过去坐。
结果花晏没动。
她觉得今天的纪怀宿好像有些奇怪。往日里若是有他人在,纪大军师□会称呼她“大庄主”云云的,今日却凭的亲切,又是为哪出?
“哈。”没待花晏做出反应,身后的傅时牧却蓦地一声轻笑。
花晏回头,见傅时牧逆光而立,脸上笑意灼灼。
“你笑什么?”花晏问。
“有意思。”傅时牧答。
“什么有意思?”花晏挑眉。
傅时牧的眼神淡淡扫过花晏的眉目,蓦地俯身前去,他的唇擦过花晏的左耳,似是什么话要悄然说与她听。
花晏感到自己背脊僵直,但依然不动声色。
傅时牧微微抬眼:对面闲闲而而坐的紫袍人始终垂面,似是浅酌着杯中淡酒,只是细细朝那酒杯看去,却是早已干了底,一直没有再满上。
这般场景,真是,哈哈,有趣有趣。
花晏见傅时牧久不出声,正要询问,却听他低低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他说:“小心被吃掉啊,大庄主。”这语气和这家伙狡黠的眼神真是相辅相成。
“好了,我告辞了。”他拖着调调,缓缓直起身,最后微笑着看了看一脸不知所云的花晏,终于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半晌,花晏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十分不自然的走到纪怀宿身旁坐了下去。
她以为纪怀宿会说什么,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纪怀宿一点点的喝光了小盅里剩下的清酒,过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有头绪了吗?”
花晏道:“什么头绪?”
纪怀宿道:“云川的死。”
花晏沉默,把身子转向动荡的树影下。
风过时,烛影跳脱,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纪怀宿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我等着你来找我。”
“可是你没有。”手里的酒杯慢慢温热了起来。
“我又以为你已经心中有数,或是,已有什么头绪。”
“原来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我以为’。”
梨花院落,溶溶银月。纪怀宿轻轻放下酒杯,转首面向花晏。
“作为军师,或许我最失败的,就是我所有的肯定,遇到了你,都变成了不确定。”话罢,纪怀宿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掉桌上些许白日里落下的枯叶,不再说话。
那个高高在上的军师脸上满是深入骨髓的疲倦和淡漠,而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大庄主却仰着头,远远的眺望着隐藏在夜幕后的山峦。
花晏不说话,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认识的纪怀宿,很少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她也知道,那不是酒后之言,因为纪怀宿从来不醉酒。
“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啊。”纪怀宿却蓦地笑了:“是我太过严肃,吓到你了?”
花晏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怎么想就怎么回答。”
“好。”花晏突然转头,定定的看着纪怀宿:“我欠你太多人情。”
“那倒是。”纪怀宿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如果不是你帮我,我必然坐不上大当家的位子。如果不是你帮我,恐怕我也因为难以服众,从这庄主的位子被赶下来。如果不是你帮我,我没有多出这两个月的时间来查出真凶。”花晏道。
“所以呢。”纪怀宿道。
“我??”不知怎的,花晏却突然窒住了。
“哈哈,我道是何原因,是我们大当家的被人情债苦苦困扰啊。可你难道没听说过‘虱多不咬,债多不愁’这句话么?”纪怀宿笑了。
花晏却没笑。
渐渐的,纪怀宿淡了笑意。他长身而起,踱步至院中背对着花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缓缓流淌着一股压抑的味道,让花晏着实有几分不自在。
为什么对纪怀宿总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惧怕?花晏说不上来。
良久,长袍垂地的紫衣军师突然开口,似是自言自语。
“曾经我总是问自己,我纪怀宿万里迢迢的来到浮屠山,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当这一窝土匪的军师?”他说。
花晏不由凝神倾听。
“小晏,你信不信万事皆有因果。”
花晏一怔,继而点头。
“那你信不信,我来到这浮屠山,不过是因果使然。”
“何为因,何为果?”花晏好奇道。
“来到这浮屠山,便是果。至于因??呵,那太遥远了。”
遥远?有多遥远?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还是??
“还是上一辈子的事呢。”纪怀宿淡笑道。
花晏彻底惊呆,“怀宿,你观禅走火入魔了吧?”
“你觉得呢?”纪怀宿蓦地回头,带着一脸倦意的笑。
“呃,咳咳。话题扯远了吧。”花晏突然移开眼,目光四处游走着。
或许现在说还不是时候吧。淡然的军师两手拢着袖子,缓缓走至花晏身边。
“你看,头发都绾不好。”说着,他拔下她发间的银钗,青丝瞬间倾泻。
借着月光,纪怀宿看着银钗那头酌目的红莲,微微抿起嘴。
他着实不喜红莲。
动作停了停,继而轻轻替她重新绾了头发后,纪怀宿似是又变回了人前莫测高深的军师,两手往宽大的袖子里一抱,吩咐似的对花晏道:“好了,夜深了,进屋休息去吧。你这小园今日起我派了人轮流守夜,怕你再遭什么夜袭呢。”
来不及道谢,纪怀宿便拖着宽袍缓缓行出了院子。
花晏愣在院里,看向纪怀宿消失的方向干瞪眼。
真是莫名其妙啊,她想。这人今天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呢?
花晏琢磨了半晌,然后索然无味的回了屋去。
小院再次寂静如初。院中矮矮的石桌上依旧放着尚未收起的酒盏,还有一碟没有吃完的青梅,仿佛适才不过是一场故人短暂的相逢。
遇见了,然后又分离了。
-------------------------我是销魂的分割线------------------------------
这间客室有些过分狭小,一张桌一张床,竟然撑的满满的,这叫傅时牧十分想念自己铺子里那张宽大舒适的木床。
桌上有一壶好几天没换水的茶,傅时牧已经懒得去管了,口渴的时候去灶房舀两瓢水就行了。
看了眼外面大好的晴天,那个躺在床上的懒货又闭上了眼。
算一算,离他下山的日子不过还有三天了。从上一次中元节灯会回来,傅时牧便再也没怎么见过花晏,或者说,是很难再见上花晏一面。
傅时牧认为,至少没有花晏的日子,是平静如水的。
傅时牧还认为,这种平静如水就是他一直想拥有的那种“闲的能晒出盐来”的日子。
其实虽说他是杂役,但在无色山庄的这些天,倒也没有多难捱。除了那个十二分不待见他的楚三庄主,其他人对他还是很友好的。
当然,楚三生对傅时牧的痛恨,的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柳随芯的关系。
所以傅时牧总觉得楚三生看自己的时候,像在看一块滚刀的猪肉。
傅时牧觉得自己其实还没那么圆滑,只不过是楚三生总拿自己没辙而已。
就像现在,他躺在床上闭着眼,一个小盹儿都没打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厚重而焦急的脚步声。
傅时牧动了动耳朵。嗯,下盘其实还挺稳当的,可惜依旧是个不懂内功的粗货嘛。
被傅时牧称为粗货的人,正大步的朝着傅时牧的小屋走来,手里握着的杀猪刀在那人压山的气势下,凛凛如战神刑天手里的干戚。
傅时牧翻了个身,面朝里,依旧没睁眼。
门外那人黑着脸,手里挥着大刀,口中怒啸一声:
“哇呀呀呀,天杀的臭小子!还我那盆小辣椒来!!”
又是楚三生。
傅时牧耳听着身后一阵罡风而至,接着是斧子劈空的怪啸声。
刹那间,傅时牧突然想,其实楚三生和那口有些豁了的杀猪刀,真是绝配呢。
心念飞转的时候,楚三生已高举了大刀,浑身灌满了力气,眼见大刀就要把傅时牧身下那木床劈的粉碎。
蓦地,楚三生死被点了穴般的凝住了。
他慢慢抬头,依旧高举的手臂已被一根极细的银丝缠住,在耀目的光线下发着淡淡的寒光,摄人心魄。
楚三生正待后退,却听床上那人忽道:“别动。”
说着,那青衣男子慢慢悠悠坐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三庄主莫晃悠,小心给这刃丝划了腰。”
楚三生一惊,慌忙低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腰上也被这银丝缠了一圈。
“这,这是什么东西?”楚三生只能尴尬的举着数斤重的大砍刀,半点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