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似乎不太好--我是说,对病人来讲。"哈定小姐说道。
"非常不好,"她的婶婶说,"极端的冷血。桑代克博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对他很好奇,比如,他真的是个人吗 ? "
"他从头到脚都是人。"我回答道,"据我所知,鉴定是否为人类的实验项目,像行走时身子直立,拇指尖的相关位置......"
"我说的不是这个,"哈定太太插嘴道,"我是说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
"我认为那些事都很重要,"我反驳道,"想想看,哈定太太,要是看到我那位博学的同事戴着假发,穿上袍子,却不是直立着往法庭走去的话,会有什么结果?那会闹出大新闻的。 "
"别理他,玛贝尔,"汉肖太太说,"他这叫恶习难改。你今天早上想做什么呢,露西?"
哈定小姐因为我想象中桑代克像四脚动物的模样而笑得赶快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她考虑了一下。
"我想我要到布莱汉的林子边上去画那丛桦树。"她说。
"这样的话,"我说,"我可以替你拿画具,因为我要到布莱汉去看一个病人。 "
"他是在尽量利用他的时间,"哈定太太恶毒地向我的女主人说,"他知道等温特尔先生来了之后,他就只有退到最后面去了。 "
大概这个星期之内就会到的道格拉斯·温特尔是哈定小姐的未婚夫。他们订婚的时间相当长,而且很可能会再拖延下去,除非他们之中有一个能突然得到一笔意外之财,因为道格拉斯是皇家工兵部队里的一名少尉,靠他的薪饷生活得相当辛苦,而露西哈定则靠她叔叔留下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钱过活。
我正要响应哈定太太的话时,来了一个病人,由于我已经吃完了早餐,就先行告退离席。
半个小时之后,我往布莱汉村走去,路上有两个同伴。弗雷迪少爷跟着来了,还跟我争携带画具的特权,结果双方妥协,由他拿轻便折凳,而让我拿画架、袋子和一本很大的素描簿。
"你今早要在哪里画画?"我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问道。
"就在路的左边,树林边上,离那个神秘陌生人的房子不很远。 "她回答时很暧昧地看了我一眼,知道我会上钩而轻笑起来。
"你说的是哪栋房子?"我问道。
"哈!" 她叫道,"喜欢调查神秘谜案的人起身了。其人曰:'哈!哈!',乃于号角声中,嗅得远方战争之气息。(出自《旧约·约伯记》) "
"马上说清楚,"我命令道,"否则我就把你的素描簿丢在下一个水潭里。"
"你吓坏我了,"她说,"不过我会说明白的,只是那不算什么神秘的事,除非你是个土包子。那栋房子叫熏衣草堂,独立在树林后面的野地里,两个星期之前租给了一个叫怀特洛克的外地人。他租下来是为了要研究这个地区的植物,而唯一真正神秘的地方就是没有人见过他。和房地产代理人之间的沟通全都通过信件,而且就我所知,当地的商人也没有一个给他送过货,所以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远处运来的--就连面包都是,这实在很怪异。你要说我是个好管闲事、多嘴多舌的乡巴佬了吧。 "
"我本来是要这样说的,"我回答道,"不过现在说也没用了。"
她假装生气地把我手里的东西全拿了回去,走进草地,让我一个人继续赶路;等我再回头看肘,她正把画架和折凳摆好,弗雷迪一本正经地在帮她。
我这次出诊虽然时间不很长,却超过了我的预期,等我再经过起先和哈定小姐分手的地方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如我所料,她已经走了,我匆忙地往家里赶,想尽量不要迟到太久。等我走进饭厅,发现哈定太太和我们的女主人坐在饭桌上,两个人都期待地抬起头来看我。
"你有没有看到露西?" 哈定太太问道。
"没有,"我回答道,"她还没回来吗?我以为她会在这里呢。我刚才经过树林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哈定太太焦急地皱起了眉头,"真奇怪,"她说,"而且太不替别人着想了,弗雷迪会饿坏的。 "
我急急忙忙地吃了午餐,因为又有两个村子的新病人需要出诊,完全打破了我想悠闲地过个下午的想法,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那两人仍然不见踪影,哈定太太越来越坐立不安。最后她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站起身来,宣布说她要骑自行车去找那两个人。可是就在她朝大门走过去时,门却突然打了开来,露西·哈定蹒跚着走进了房间。
她的样子让我们全部警觉起来。她脸色死白,喘息不止,满眼惊慌; 扯破了的衣服拖散着,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天哪,露西!"哈 定太太倒吸了口冷气,"怎么了 ?弗雷迪呢?"她的口气很凶。
"他不见了!" 哈定小姐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在我画画的时候走开了,我把整个树林都找遍了,叫他的名字,到所有的草丛里都去找过。啊,他能到哪里去了呢?" 她手里拿着的画具滑了下班,散落在地上,她用两手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敢一个人回来 ?" 哈定太太叫道。
"我累坏了,我回来找人帮忙。"她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她当然会累坏了,"汉肖太太说,"来,露西; 好了,玛贝尔,别小题大做了。小家伙很安全,找们很快就会找到他,要不他也会自己回家来的,来吃点东西吧,露西。 "
哈定小姐摇摇头,"我吃不下,汉肖太太--我真的吃不下。"
我看到她真的是精疲力竭了,就去倒了杯水来,逼她喝下去。
哈定太太冲出房间,马上又回来了,戴上帽子,"你得跟我一起去,告诉我他是在哪里不见的。"她说。
"你知道她办不到,"我有点唐突地说,"她现在一定得躺下来休息。可是我知道那个地方,我骑车陪你去。 "
"很好," 哈定太太回答道,"这也可以。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转身向她的侄女,"往哪个方向--"
她猝然地停了下来,使我吃惊地看向她。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表情呆滞,像一个石头面具,双唇分开,瞪着的眼睛定定地对着她的侄女。
那一片死寂维持了几秒钟。然后,她用可怕的声音问道,"你衣服上是什么?露西?" 她又停顿了一下,尖叫道,"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
我大吃一惊,望着那茫然而吓坏了的女孩子,然后我才看到她婶婶所见到的东西--在她裙子前面下方有一块很大的血迹,右边袖子上也有另外一块小一些的。那女孩自己低头看了下那片可怕的红色,然后抬头望着她的婶婶。"看起来像是--像是血," 她结结巴巴地说,"对,是血--我想--当然是血,他碰到了鼻子--就流鼻血了--"
"来吧,"哈定太太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快去!"她冲出房间,让我跟着她。
我先把既疲惫又激动的哈定小姐抱到沙发上躺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转身对着汉肖太太。
"我不能一直陪着哈定太太,"我说,"在雷布沃斯还有两个病人,你能不能派辆马车上路,再找个人替代我呢? "
"可以,"她回答道,"我让贾尔斯去,要不,如果露西一个人待着没问题的话,我自己去吧。 "
我跑到马厩去取我的自行车,骑车上路后,我看到哈定太太已经在前面很远的地方,以飞快的速度踩着踏板。我也加速追去,不过一直到快接近那片树林边缘的时候,她慢了下来,我才赶上了她。
"就是这里!" 我在我们到达先前和哈定小姐分手的地方时说。我们下了车,推着自行车穿过大门,把车子放倒在树篱边,走过草地,进到林子里。
那真是一场可怕的经验,我永远也难忘怀那个面色苍白,心神恍惚的女人,穿着薄薄的家居鞋走在崎岖的地上,冲过灌木丛,也不管有刺的枝梗划过她的皮肤、头发和讲究的衣服,不时地发出颤抖的声音,混杂着恐惧与诱哄孩子时的温柔,听来格外悲惨,使我如鲠在喉,几乎无法自制。
"弗雷迪!弗雷迪宝宝!妈妈来了,宝贝!" 哭喊声回荡在寂静的林间,可是除了惊起的鸟群扑翅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响应。比那可怕叫喊更令人震惊,更让人难过又充满极端可怕的暗示的是她的举止,狂乱中带着令人害怕的预期神色,在灌木丛根之间不断搜寻,或是停下来瞪着每座鼬鼠丘和土堆,地上每处坑洞和突起。
我们继续走了一阵,一句话也没说,最后见到一道直通过树林的模糊足迹。我停了下来,仔细看着那些脚印,其中有几个在软土上清晰可见,但都不是新近留下来的。不过,再顺着这行足迹向前走了一小段,我看到了踩在其上的一组新的脚印,立刻认出那是哈定小姐的脚印。我知道她穿的是一双棕色的靴子,在皮底之下加了一层胶底,留下的脚印绝不会有错。
"哈定小姐走过这里。"我指着脚印说。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哈定太太叫道,可她还是急切地看着那道脚印,接着就跟着那道足迹冲进林子里。
"你对你的侄女很不公平,哈定太太。"我大胆地抗议道。
她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我,愤怒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明白!" 她叫道,"也许你不知道,要是我那可怜的孩子真的死了的话,露西·哈定就会成为一个有钱的女人,只要她愿意,明天就可以结婚了。 "
"我是不知道这件事," 我回答道,"可是就算我知道,我也还是会那样说。 "
"你当然会了,"她冷冷地回答道,"一张漂亮面孔就能打乱男人的判断力。"
她突然转回身去继续追踪,而我默默地跟在后面。我们跟踪的那道足迹弯弯曲曲地穿过树林最茂密的部分,但最后却迂回转折地把我们带到另外一头的开阔空地。我们马上看到其他一些痕迹:一块小小的破布、碎纸屑、腐坏的面包、骨头和羽毛,还有蹄印、辙痕,以及一大堆柴火烧剩的灰烬,这一切都表示最近才有吉卡赛人在这里扎营。我把手放在那堆灰烬上,发现仍有余温; 我用脚踢散灰烬后,底下露出一截还没完全熄灭的柴火。
"这群人刚走了一两个小时,"我说,"最好追上去,一点也不要拖延。"
那悲伤的女人马上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在她那张愁苦而苍白的脸上闪现了一丝希望。
"对,"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她很可能花钱让他们把他给带走了。我们来看看他们往哪儿走了。 "
我们跟着车辙的印痕一路跟下去到了大路上,发现他们朝伦敦而去。就在这时候,我看到马车停在远处,汉肖太太站在车旁,车夫看见了我,就挥鞭赶马朝我们走来。
"我得先走了,"我说,"不过汉肖太太会陪你继续找。"
"你会去打听吉普赛人的事吧 ?"她说。
我答应去做这件事,马车来到面前,我上了车,很快地朝伦敦方向驶去。
乡下医师出诊是没法预计的。这一趟我又增加了三个病人,其中有一个得的是初期肋膜炎,得把他的胸部包扎起来,另外一个是肩膀脱臼而没有及时治疗,花掉了很多时间,何况还有那群吉卡赛人,我一直追到富布沃斯公园才终于找到,虽然实际的追踪是我请当地的警员去做的,这些事也耽误了我相当久的时间。结果等我的马车经过衬子里回家时,伯灵镇教堂的钟正在敲响六点的报时钟声。
我在前门口下了车,让车夫把马车送到后面去,自己走上车道; 刚一转过弯,就突然看见当地的警探正和约翰·桑代克热切地交谈着,我的惊讶可想而知。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我叫道,惊讶得顾不得礼貌。
"最大的原动力,"他回答道,"就是一位很冲动的夫人,名叫哈定太太,她打了个电报给我--用的是你的名字。 "
"她其实不用这样做的。"我说。
"也许吧。可是跟一个激动的女人没法讲道理,而且她还做了件更梢糕的事:她向当地的治安官--一个退休的少将--报了案,而我们这位殷勤而无知的朋友以谋杀罪名下令拘捕露西·哈定。 "
"可是又没有发生谋杀案!" 我叫道。
"这种法律上的微妙之处他是不懂的。"桑代克说,"他的法律是在军营里学来的,在那里只要脾气坏,噪门大就行了。不管怎么说,重点是,警探先生,那张拘捕令是不合法的,你不能因为假设性的犯罪去逮人。 "
那位警官放心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那是不合法的,现在他能开心地藏身在桑代克的盛名之下了。
他带着我同事给那位将军的一张说明情况的短简走了之后,桑代克挽起我的手,我们一起向屋子里走去。
"这件事真讨厌,杰维斯。"他说,"为了所有的人,一定得找到那个孩子。你先吃点东西,之后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走一趟?"
"当然可以。我一下午都在想着要继续去搜寻呢。"
"很好,"桑代克说,"那就进来吃饭吧。"
那顿半是下午茶,半是晚饭的餐点已经准备好了,神情严肃但很沉着的汉肖太太坐在主位上。
"玛贝尔还和贾尔斯在外面找那个孩子,"她说,"你已经听说她干了些什么事了吧!"
我点了点头。
"她这样做实在可怕," 汉肖太太继续说道,"可是她半疯了,可怜的东西。我沏茶的时候,你不妨上楼去安慰一下可怜的露西。 "
我立刻上了楼,敲了敲哈定小姐的房门。她让我进去之后,我发现她躺在沙发上,两眼红肿,脸色苍白,简直就像是今早和我一起出去那个快乐欢笑的女孩子的鬼魂。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握住她向我伸出来的手,她说:"你真好,肯上来看我这样一个伤心难过的人。珍对我也很好,杰维斯医师。可是玛贝尔婶婶认为我杀了弗雷迪--你知道她有这种想法--他也走丢了实在是我的错,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突然哭了起来,我温柔地安慰她。
"你是个愚蠢的小女人,"我说,"居然把这种胡说八道的话放在心上。你想必知道,你婶婶现在根本不讲道理,等我把那孩子找回家之后,她就会向你好好地道歉了,我一定会把这事办到的。"
她满怀感激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我听到开饭的铃声,就劝她鼓起勇气来,然后下了楼。
"你不用烦恼看诊的事," 汉肖太太在我迅速地用完餐,桑代克去取我们的自行车时说,"西蒙斯医师听说了我们的事情,打电话来说他会处理所有的突发状况,所以我们等你忙完再说吧。"
"你觉得桑代克怎样?"我问道。
"他很好,"她热切地回答道,"机敏仁厚,而且很潇洒。这点你都没告诉过我们。他来了,再见,祝你们好运。"
她按了下我的手,我走到车道上,桑代克和车夫正带着三辆自行车在那里等着。
"我看到你又把你的装备都带着了。" 我在我们转上大路时说道,因为桑代克的车子主架上绑了个用帆布盖着的箱子。
"对,在进行这种搜索的时候,有好多东西都可能用得到。哈定小姐还好吧? "
"很难过,可怜的姑娘。对了,你有没听说如果那个男孩子死了的话,她就会得到很多钱? "
"听说了,"桑代克说,"好像已故的哈定先生把脑筋全花在生意上,而没剩下一点用在写遗嘱上--这种事是常有的。他几乎把他所有的财产将近八万镑--全留给了他的儿子,他的遗孀有终生的生话费。他也给他亡兄的女儿露西每年五十镑,给他那百元一用的弟弟皮尔西在有生之年每年一百镑。可是--最蠢的一点是--万一他的儿子死了,那遗产就由他弟弟和侄女平分,而他的太太终生有一年五百镑的年金。这种安排毫无道理。 "
"的确,"我同意道,"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对露西来说,也是件危险的事。"
"非常危险,特别是万一那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问道,因为桑代克一直往前骑,好像有什么特定的目的。
"树林里有条小径,"他回答道,"我要去仔细看看,而且树林后面有栋房子,我也想去看看。 "
"那个神秘陌生人的房子。"我说。
"正是,神秘又孤独的陌生人会引发调查。 "
我们来到了那条小径的人口,让那个叫威立特的车夫看着那三辆自行车,然后便走上那条狭窄的小径。走了一段路之后,桑代克回头看看我们的脚印,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种软土,"他说,"会留下非常清楚的印子,昨天那场雨让这块地再好也不过了。"
没走多远,我们就看到一组我认得的脚印,桑代克也认出来了,因为他说道:"是哈定小姐,一个人在跑。"接着我们又看到这样的脚印,从对面切过来,另外还有一些鞋跟很高的小鞋印。"哈定太太在追踪她侄女的脚印。"桑代克说。一分钟之后,我们又碰上了那两组脚印,还加上了我自己的脚印。
"那个男孩子好像根本没经过这条小径。"我说。我们继续往前走,避开了那几道足迹,以免把脚印弄乱了。
"等我们整个查完之后就知道了,"桑代克两眼盯着地上回答道,"哈!这里有点新的,"他说着突然停下脚步,急切地蹲下去一一"是个拿了根拐杖的男人--个子很小,腿有点瘸。注意看两只脚的差异,还有他用拐杖的怪异方式,没错,杰维斯,这些脚印真有不少让我们感兴趣的地方。你有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什么特点呢?"
"只有你提到的那些,"我回答道,"你指的是什么呢? "
"呃,首先这些脚印本身就有个很独特的地方,我们现在就来看看。你看得出这个人从小径那头过来,在这里转进树林,然后他又从林子里回来,再由小径回去。这由留下的脚印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可是现在再看这两组脚印,比较一下,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差别呢? "
"回去的脚印看起来比较明晰--要清楚得多。"
"对,这组脚印要深得多。可是还有另外一点。"他由口袋里取出一把弹簧尺、量了六七回,"你看,"他说,"第一组脚印的步子,从脚跟到脚跟量下来是二十一英寸--步伐很小,可见他是个小个子,又瘸了腿,回去的那组脚印步子只有十九英寸半; 回去的脚印比较深,步子比较小,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表示他在回去的时候带了重的东西。" 我回答道。
"对,而且相当重,才会让脚印的深浅不同,我想我要请你去找威立特把自行车推来。 "
我由小径大步走回到入口处,推着桑代克那辆载有他珍贵工具箱的自行车,请威立特带着另外那两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的同事正把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非常专注地盯着那些脚印。他听到我们走近就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关照我们尽可能避开小径。
"你在这里看着车子,威立特," 他说,"杰维斯,你跟我得去看看我们的朋友离开小径之后去了哪里,还有他带着的那件重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们走进了林子里,去年的落叶使得脚印几乎看不消楚,我们跟着两行模糊的脚印在茂密的灌木丛中间走了很长一段路。突然,我在那两行足迹旁边看到了第三道足迹,脚很小,而且步伐很短。桑代克也看见了,而且已经把尺拿在手上。
"步子大小是十一英寸半,"他说,"应该是那个小男孩,杰维斯。可是光线越来越暗了,我们得赶快追上去,否则就会找不到了。 "
再走了五十码左右,那个男子的足迹突然消失了,但小点的脚印还独自继续着。我们在越来越弱的光线下尽快地追着脚印往前走。
"这些是那个小男孩的足迹,应该不会错, "桑代克说,"可是我希望能找到一个很清楚的脚印来加以确认。 "
几秒钟之后,他叫了声,停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一个蚁丘表面再一小堆新鲜的泥土落在落叶上,上面很清楚地踩着一个小脚印,橡皮鞋跟中央有个星形图案,桑代克由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鞋,压在那个脚印旁边的软土地上; 等他把鞋子拿起来时,那第二个脚印和第一个一模一样。
"那孩子有两双一模一样的鞋子,"他说,"所以我从另外那双里借了一只来。 "
他转过身,开始很快地往回走,跟着我们自己刚留下的足迹,中途只停了一次,指给我看那不知名男子把孩子抱起来的地方。我们再回到小径上,毫不迟疑地往前走,最后走出了树林,到了离那栋房子不到一百码的位置。
"我看哈定太太和贺尔斯也到过这里,"桑代克说着,推开了花园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
他走到门口,先用指节敲了敲,再用力地踢着,还试了试门钮。
"锁上了," 他说,"可是我看到钥匙插在锁孔里,所以如果想要的话,我们是可以进去的。我们去试试后门。 "
后门也上了锁,不过钥匙抽走了。
"显然他是从这里走的,"桑代克说,"不过他是从前门进去的,我想你也注意到了。我们来看看他去了哪里。"
后花园是用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有一条小路遇到后门,在门外不远处是一个小谷仓或者库房。
"我们运气不错," 桑代克对那条小径看了一眼说,"昨天的那场雨把所有的旧脚印都冲干净了,让路面准备好留下新的脚印。你看这里有三组非常好的足迹--两道由屋子里出来,一道往屋子里去。喏,你注意看,那两道从屋子里出来的脚印都很深,步子也小,而往屋子去的脚印浅,步子大。很明显,他带着重的东西走过这条小径,回来的时候空着手,然后又再走这条小径--最后一趟--又带着很重的东西,你也看得出他每次都拄着拐杖。"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花园尽头,打开后门,顺着足迹走向坐落在一条车道边的库房,可是等我们转过屋角时,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互相对望一眼。在软地上有非常清楚的汽车轮胎的痕印,由库房的大门直通出来。桑代克发现门没有关好,就把门打开,以确定那地方是空的。然后他蹲下去研究车轮的痕迹。
"事情的经过相当清楚," 他说,"那家伙先把行李拿来,发动车子,把车开出来--从这一小摊油,还有引擎空转的震动让车轮的印子变宽而模糊这两点就可以看得出来;然后他回屋子去带那个孩子来--应该说是把他像个袋子似的抱了来,你看最后一道脚印里脚尖的部分特别深就知道了,这是战术上的错误,他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孩于带到库房里面。"
他说话的时候指着轮印旁边的一个脚印,在脚尖前面有一小块小橡皮鞋跟的印子。我们回到那栋房子前,看到威立特正用一个修自行车用的扳手专心地撬着大门。桑代克把手伸进口袋里,朝楼上一扇窗子看了一眼,然后掏出一串看来颇不寻常的万能钥匙。这令那位车夫相当高兴。他将其中一把插进锁孔里,转了一下,锁喀喇一响,门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