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方的第一位证人就是桑代克;他走进证人席的时候,我看到波顿带着一个大柳条箱子坐到了他后面。宣过誓后,他应安斯蒂的要求向庭上说明他对这个案子的了解,然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九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半左右,我和杰维斯医师一起走下桑德斯利峡口,沙滩上的一些脚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尤其是一个人从小船上岸,走上峡口,又再下来,显然是回到船上去的脚印。当我们站在那里的时候,潘尼警佐和鲍罗斯医师,还有两个带了一副担架的警员,一起从峡口下来。我们在后面远远跟着,沿海边走去,这时又看到另外一组脚印也就是警佐所描述的死者的脚印。我们很仔细地看过那些脚印,推测留下这组脚印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
"你们的推测符合死者的特征吗?"主审法官问道。
"一点儿也不相符。"桑代克回答道,这话使得治安宫、警探和巴什菲尔德先生全都开怀大笑起来。
"我们转进圣布里吉湾时,我看到死者的尸体躺在靠近悬崖的地方。四周的沙摊上满布脚印,好像发生过一次漫长而激烈的打斗。脚印一共有两组,一组显然是死者所留,另一组脚印则是一个鞋钉花样独特而显著的人留下的。会穿这种鞋来行凶是如此愚不可及,这使得我更仔细地去观察那些脚印,然后我有了意外的发现,就是实际上并没有发生打斗,事实上,那两组脚印是在不同的时候留下的。 "
"在不同的时候!" 主审法官惊讶地叫道。"是的,两者之间的时间相差可能是几个小时,或者只是几秒钟,可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两组脚印不是同时,而且先后留下来的。"
"可是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呢? "主审法官问道。
"一看就很明显,"桑代克说,"由死者的脚印看得出他一再踩上他自己的脚印,但没有一次踩到另一个人的脚印,尽管这些脚印都留在同一块地方。相反,鞋底钉了鞋钉的那个人不仅是踩过自己的脚印,踩上死者脚印的情形也一样多。更重要的是,尸体被移开之后,我看到原先死者躺卧的沙滩上,所有的脚印全都是死者的。在尸体底下完全没有带鞋钉的脚印,虽然四周有很多。因此,显然先有死者的脚印,然后才有钉鞋钉那双鞋的脚印。 "
桑代克停下话时,主审法官沉吟地摸着鼻子,而警探则不解地皱起眉头看着证人。
"这件事的特别之处,"我的同事继续说道,"让我更注意地去看那些脚印,然后我又有了另外一个发现。钉了鞋钉的鞋子留下两行脚印,从牧羊人小道上来回。可是再仔细检查这两行脚印,我很吃惊地发现留下这两行脚印的人是倒退着走的; 事实上,他是由尸体旁边倒退走到牧羊人小道,往上走了一点点,然后转过身来,仍然是倒退着走回到尸体附近的悬崖上,脚印到这里就完全消失了。在这个地点的沙滩上留着一些很小而不明显的痕迹,很可能是由一条绳子的绳头所留下来的,另外也有些由上面悬崖掉下来的碎片。看到这些之后,我就仔细查看悬崖的表面,在离地大约六英尺的地方,我发现一处新近摩擦过的印子,旁边还有像是钉了鞋钉的鞋跟刮过的痕迹。然后我爬上牧羊人的小道,从上方查看悬崖,结果发现崖边有一处很深的印子,像是拉紧的绳子留下的。我在那里躺了下来往下看,可以看见大约离顶部五英尺的地方,又有一处刮擦过的痕迹,旁边也有清楚的刮痕。 "
"你似乎是说,"主审法官说,"这个人是通过这种惊人的方式用绳子吊上悬崖的吗? "
"看来的确是如此。"桑代克回答道。主审法官撇着嘴,挑起眉毛,怀疑地看了看两位陪审法官,然后,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向证人点了点头,表示他在听。
"就在那天晚上,"桑代克继续说道,"我骑着自行车由峡口再到海边去,带着熟石膏,把那些重要的脚印制成模子。"
听了这话,所有的法官、警探,还有巴什菲尔德先生一起坐直了身子; 潘尼警佐咒骂了一声,而我则突然明白了桑代克到访当天夜里让我感到困惑的水盆和大汤匙是做什么用的。"因为我认为液态的石膏可能会让沙里的脚印变形或是消失,所以我在脚印里倒进了干的石膏粉,轻轻地压过,然后小心地在上面浇水,做出来的棋子非常清楚,当然能看得出留下脚印的鞋子是什么模样,然后我再用模子翻出脚印来。我所做的第一个模子,是从船上到峡口的脚印,等下会再说明。接下来做的模子则是所谓死者留下来的脚印。 "
"所谓!"主审法官叫道,"死者确实是在那里,又没有其他的脚印。所以,如果那些脚印不是他的,难道他是飞到陈尸地点的吗?"
桑代克泰然自若地回答道,"那我就称官们是死者的脚印吧。我将其中一个做了模子,在同一块模板上,也留下我自己的脚印。这就是那块模板,还有翻模而成的脚印。"他转过身去,从得意扬扬的波顿手里接过那位助手小心地由箱子中取出来的那些东西,"注意看这些脚印,就可以看得出外表和想象的不同。死者身高五英尺十一英寸,但很瘦,体重很轻,只有九英石又六磅,我实际称过死者尸体确定这个数值,而我本人高五英尺十二英寸,体重将近十三英石,可是死者的脚印却比我的脚印深将近两倍也就是说,体重轻的人比体重重的人留下的脚印要深两倍。 "
主审陪审的法官都非常专注,不再只是听听个科学方面的专家提出的报告而已。两个脚印翻模并列放在他们面前,由他们亲眼看到的证据非常具有说服力。
"这点真是很特殊,"主审法官说,"不过你大概可以解释其间的矛盾吧 ? "
"我想我可以,"桑代克回答道,"可是我希望先把所有的事实放在各位面前。 "
"毫无疑问,这要好多了,"主审法官同意道,"请继续。 "
"这些脚印还有另外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桑代克继续说道,"就是前后脚印之间的距离一一事实上,就是步伐的大小。我很小心地测量了两个脚跟之间的距离,发现只有十九英寸半。可是像赫恩那样身高的人,正常的步伐大约是三十六英寸左右--如果他走得很快的话,还会更大,以十九英寸半的步伐走路,看起来就好像他两脚被绑在一起。然后我到了圣布里吉湾,把那个穿钉了鞋钉鞋子的人的脚印做了两个模子,一左一右。这里就是从模子翻出来的脚印,很清楚地看得出这个人是在倒退着走路。 "
"怎么会看得出来?"主审法官问道。
"有好几点明显的证据。比如,没有平常一般脚尖'踢起'的痕迹,脚后跟后面有一点拖曳痕迹,显示出脚抬起来的方向,另外就是脚掌清楚的印痕。 "
"你一直在说模子和翻摸,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在哪里?"
"模子是直拨做成的,所以凹凸和实物相反,而翻模做出来的,就和实物的痕印一样。比如我把液态的石膏倒在一个硬币上,等凝固之后,我就有了一个硬币的模子,一个内陷的硬币痕印。如果我把融化的蜡倒进模子里,就有了个翻模,也就是和那硬币一模样的复制品,脚印是脚的模子,脚印的模子是如同脚的复制品,因此从模子里翻制的就是脚印了。 "
"谢谢你,"主审法官说,"那么你由那两个脚印做成的模子,其实就是凶手那双鞋子的复制品,可以和作为证物的鞋子来做比对了。"
"是的,比对之下,会呈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实。"
"是什么呢?"
"就是嫌疑犯的鞋子不是留下脚印的鞋子。"法庭里响起一片惊呼声,可是桑代克毫不理会地继续说道,"嫌疑犯的鞋子不在我手里,所以我去到巴克塘,在塘边的泥巴地里有我亲眼看到的嫌疑犯留下的脚印,我用那里的脚印做成模子,和从沙滩那里做的模子比对,发现有几个很重要的不同之处,只要你们比对下就会看得出来。为了便于比对,我把两副模子翻拍在同样大小的透明胶片上。现在,若是我们把嫌疑犯右脚鞋子的照片摞在凶手右脚鞋子的照片上,把两张透明照片迎光来看,就发现没法让两者完全重合。尽管长度相同,鞋子的形状却不一样,而且,要是我们把一张照片里鞋钉的部分和另一张照片里相对应的鞋钉摞在一起,也没法完全重合。可是最具决定性的一件事实--完全无法否定的--是两双鞋的鞋钉数目不同。嫌疑犯有脚的鞋子上有四十根鞋钉;而凶手右脚的鞋子上鞋钉的数目是四十一。凶手多了一根鞋钉。 "
法庭内一片死寂,几位法官和巴什菲尔德先生仔细地看着模子和嫌疑犯的鞋子,又迎着光细看那几张照片。然后主审法官问道,"这些就是所有的证据?还是说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他显然急着想知道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
"还有其他的证据,庭上。"安斯蒂说,"证人检查过死者的尸体。 "
然后,他转向桑代克,问道:"验尸的时候你在场吧? "
"是的。"
"你对死因有什么意见吗?"
"有的,我得到的结论是被害人因吗啡过量致死。 "
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惊讶。
然后主审法官急喘喘地抗议道。"可是不是有一处刀伤吗?说那能造成立即死亡,情况不是那样吗?"
"毫无问题的是有这么一处伤口,"桑代克回答道,"可是在伤口形成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亡了一刻钟到半个小时。 "
"这真叫人难以相信!"法官叫道,"可是,你当然会把你之所以会得到这种惊人结论的原因告诉我们吧? "
"我的看法,"桑代克说,"是基于几件事实。首先,活人身上的伤口会裂得很大,原因是活人的皮肤会收缩,死人身上的皮肤则不会,因此伤口不会张开。被害人的伤口微微张开,显示刚死不久,我认为不到半个小时。另外,活人身上的伤口里会充满了血,而且鲜血会流淌到衣服上。可是死者的伤口里只有一点点血块,衣服上几乎没有血迹,而且我先前也注意到尸体所躺的沙滩上也没有血迹。 "
"你认为这点没有争辩的余地?"法官怀疑地问道。
"不错。"桑代克回答道,"不过还有其他毋庸置疑的证据。凶器切开了大动脉和肺动脉一一是人身上最主要的两条动脉。在人活着的时候,这些大血管里充满了内在压力很高的血液,人死之后,血管里变得几乎是空的了。所以,如果受到刀伤时人是活着的话,这两条动脉所在的体腔里会充满了血液。而事实上,死者体腔内几乎没有什么血,只有一些由静脉中渗流出来的血液。因此,可以认定刀伤是在死后造成的。我之所以能确定死者体内有毒,以及是哪一种毒,是通过分析户体的某些分泌物,而分析的结果让我能判定毒的量很大,胃里面的东西都被送到柯普南教授那里做更精确的化验。 "
"柯曹南教授化验的结果出来了吗?"法官向安斯蒂问道。
"教授本人就在场,庭上。"安斯蒂回答道,"准备宣誓作证。他由死者胃里提取出一格令(英制单位,等于七千份之一英镑,即0.0648克)吗啡,这样的剂量本身就能致命,而这只是死者吞服而未被吸收的部分,服食的总量想必十分巨大。 "
"谢谢你,"法官说,"现在,桑代克博士,如果你已经把所有的证据提供给我们了,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由这些证据得出了什么结论。"
"由我所提出的证据看来,"桑代克回答道,"表示发生了以下这些事件:死者大约死于九月二十七日半夜,是被吗啡毒死的。是怎样吞服,或被什么人灌食的,我并不知道。我想他的尸体被抬进小船,运到桑德斯利峡口。小船上可能乘有三个人,其中个在船上留守,一个走上峡口,沿着悬崖往圣布里吉湾走,第三个则穿上死者的鞋子,背着尸体沿海岸走到圣布里吉湾,这就说明了我们刚才提到的,死者的脚印那么深而步伐那么小的原因。等到了海湾之后,我相信这个人把尸体放了下来,然后在附近的沙滩上用力地走动。接着再脱下死者的鞋子,穿回死者的脚上;再穿上一双他带着的靴子或鞋子--也许是挂在脖子上带来的--而那双鞋子底上已经钉好模仿德拉佩鞋钉花样的鞋钉。他穿着这双鞋子,再在尸体的附近踩来踩去。接着他倒退着走到牧羊人小道,从那里--仍然倒退着--走到悬崖边。他的同伙已经垂下了绳于,他就攀着绳子上到崖顶。他在崖顶上脱掉钉了鞋钉的鞋子,然后两个人走回到峡口,带绳子的那个把他的共犯背起来,以避免留下穿着袜子的脚印。我在峡口所看到的那行脚印,显示出那个人回到船上去的时候负有重物。 "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用绳子攀上山崖去呢?他不是可以自牧羊人小道走上去吗? "
"因为,"桑代克回答道,"那样就会有一边由小海湾离开的脚印,却没法得到相对应走进小海湾的脚印;而这样马上会让一个精明的警官--像潘尼警佐这样的人认为人是从小船上下来的。 "
"你的说明非常精彩,"主审法官说,"而且看来把所有那些了不起的证据都用到了。还有别的要告诉我们的吗? "
"没有了,庭上,除了"这时他从波顿手里接过最后两个模子,呈给了法官,"你大概会发现这对模子很重要。"
桑代克走下证人席--因为控方没有做交叉讯问--几位法官带着困惑的表情仔细看着那两个模子;但是谨慎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等到柯普南教授作证--证实死者吞服了毫无疑问会致命的大量吗啡--之后,庭丁叫了一个在我听来很不熟悉的名字,雅各布·古默。应声出现的是一条巨大的棕色厚呢裤子 ,上面伸出一个船上小厮的头和肩膀,走进了证人席。
雅各布在开场白中承认他是个船工学徒,由他的雇主"雇"给一位贾扎德先生,到'水獭号'游艇上当水手兼小厮。
"呃,古默,"安斯蒂说,"你记不记得被告到过游艇上? "
"记得,他到船上两次,第一次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当时和我们一起出海。第二次是在赫恩先生被杀的那天晚上。 "
"你还记不记得被告第一次去的时候,穿的是哪种鞋子? "
"记得,是一对钉了好多鞋钉的鞋子,我记得那双鞋是因为贾扎德先生强迫他把鞋脱掉,换上一双胶底帆布鞋。 "
"那双有鞋钉的鞋呢? "
"贾扎德先生拿到下面船舱里去了。 "
"贾扎德先生有没有马上再回甲板上来 ? "
"没有,他在船舱里大约有十分钟左右"
"你还记得有个从伦敦一位鞋匠那里送到游艇来的包襄吗? "
"记得。邮差是在德拉佩先生上船来过之后四五天送来的,土面标有'华克兄弟,定做鞋靴,伦敦'。贾扎德先生打开包裹拿出来的是一双鞋子,因为我那天在船舱的柜子里看到那双鞋子。 "
"你有没有看过他穿那双鞋呢? "
"没有,我后来就再没见过那双鞋了。"
"你在游艇上有没有听过锤锤打打的声音 ? "
"听过,包裹送来的那天晚上,我正在外面的码头上,听到有人在船舱里锤打东西。 "
"锤打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做什么? "
"听起来像用钉锤在钉钉子。 "
"你在游艇上有没有见过鞋钉 ? "
"有的,第二天早上,我在打扫船舱的时候,在柜子边角落里发现一根平头钉。 "
"赫恩先生死的那天晚上你在船上吗 ? "
"在的,我先前上了岸,不过我在九点半又回到了船上。 "
"你有没有看到赫恩先生上岸?"
"我看到他离开游艇。我刚刚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贾扎德先生在甲扳上对我叫道:'我们要送赫恩先生上岸。'他说,'然后呢,我们要去钓一个钟头的鱼,你不用起来'。他说完就把舱门关了。后来我起身,推开舱门,把头伸出去,看到贾扎德先生和里奇先生扶着赫恩先生到了甲板那头,赫恩先生看起来好像醉倒了,他们把他抬进小船里--他们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而毕德福先生早已在船里--就把船划了出去,然后我把头缩了进去,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 "
"他们把船划到码头边上吗 ? "
"不是,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又伸出头去,听到他们划着船绕过游艇,然后往港口外面划了出去,我看不到小船,因为那天夜里很黑。 "
"很好,现在我要问你另外一件事。你有没有昕说过波顿这个名字? "
"听过,"古默回答道,满脸通红,"我刚刚才知道那是他的真名,我一直以为他叫西蒙斯。 "
"告诉我们你对他知道多少。 "安斯蒂带着神秘的笑容说。
"呃,"那个男孩子恨恨地瞪着和气且面带笑容的波顿说,"有一天,那几位先生都上岸去了的时候,他到了游艇上。我相信他一定是看到他们上岸了,他给我十先令,要我让他看我们船上所有的靴子和鞋子。他在看的时候,又要我到船头去靠一双我的鞋子来,所以我就去拿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他正把那些靴子和鞋子放回柜子里,然后他就走了,等他走了之后,我再去看着那些鞋子,发现少了一双是一双贾扎德先生的旧鞋子,他把鞋偷去做什么,我就不明白了。 "
"如果怕再看到那双鞋的话,你认不认得出来? "
"我认得出来。"那小伙子回答道。
"是不是这一双呢。"安斯蒂交给那孩子一双破旧的帆布鞋,他一把抓了过去。
"是的,这就是他偷走的那双鞋子,"他叫道。
安斯蒂从那孩子舍不得放开的手里把那双鞋拿了回来,放在主审法官的桌子上。
"我想,"他说,"如果庭上把这双鞋和最后那两个模子比对一下的话、就会看清楚正是这双鞋子留下了由海边到桑德斯利峡口再回来的脚印。 "
几位法官在令人屏气凝神的寂静中一起将鞋和石膏模子相互比对。最后主审法官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
"不可能有任何疑问,"他说,"磨损的鞋跟,橡胶鞋底的裂缝,还有残留的格子花纹,证据十分明显。 "
在主审法官说这话时,我不自觉地朝贾扎德所坐的地方望了一眼。可是他却不在那里,他和毕德福、还有里奇都不在了。他们利用法庭里的人都专注在别处的机会,悄悄地溜了出去。可是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失踪。那位警探和警佐已经在急切地商量起来,一分钟之后.他们也匆匆地离开。
庭讯很快告终,在和陪审法官简短地讨论之后.主审法官自当庭宣判。
"今天在庭上所听到的这些了不起的可以说是惊人的证词,即使不能确定罪行是什么人犯下的,至少让我们很清楚被告无罪,应当庭开释。德拉佩先生,我很欣慰能告诉你你可以自由地离开法庭,完全洗清了所有的嫌疑,我也衷心地恭喜你有技巧高超而聪明的辩护律师与证人,要是没有他们,恐怕本庭的判决会非常困难。 "
那天晚上,律师、证人和既高兴又充满感激的当事人一家在一起设宴庆视,重温当天的那场论战。我们的大餐刚吃到一半,潘尼警佐不顾仆人的阻拦,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
"他们全走了,先生!"他对桑代克叫道, "我们再也逮不到他们了!"
"咦 ?怎么可能呢?" 桑代克问道。
"他们都死了,先生。三个人全部死了!"
"死了!"我们起叫了起来。
"是的,他们一离开法院就冲回游艇去,上了船,马上出海,当然是希望在天刚黑的时候逃出去。可是他们太匆忙,没有看到一艘蒸汽拖网渔船正在进港,被码头遮住了。然后,就在入口的地方游艇偷偷溜出去,被渔船拦腰撞上,断成了两截,三个人当场落水,卷进了北码头后面的旋涡。别的船还来不及赶到,他们全到了海底,我刚要离开的时候,贾扎德的尸体冲上了沙滩。 "
我们全都默默无言,有点吃惊,可是若说我们有谁对这不幸的灾祸感到遗憾的话、也是因为那三个冷血的坏蛋竟然这样轻易地脱了身;而至少对我们之中的一个人来说,这个消息带来的是宽慰。
VIII 陌生人的钥匙
人类天性的矛盾,这个题目在那些制造格言的人,还有专门以发现和解说那些显而易凡事物为职业的伦理科学家的工作中占有惊人的分量;尤其是因强迫给予而引发憎恶,和因极难得到而兴起欲望时,对这种矛盾的描述更夸大到乖张的地步。他们告诉我们说,一个人对随于可得的东西常会丢在一边,而一旦得不到时,就一定会觉得那样东西大有必要而一定要得到:就像养在家里的猫,对它喜欢的水盆不屑一顾,却很可能会看到它把头挤进牛奶罐里,或是偷偷地去以厨房水槽里的水止渴,还舔得津津有味。
会有这样特别的想法,毫无疑问地是因为我放弃了我职业中出诊行医的部分而转向法医。住进我朋友桑代克那位知名的法医学专家的家里,担任他的助手之后,我先前一直觉得厌烦得难以忍受的生活方式--当个代珍医师,或是照管别人的诊所--现在却好像有不少好处;而我发现自己偶尔会渴望再坐在病人床边,思考各种复杂的症状,发挥我的力量--那种人类所能拥有的最伟大的力量--消除痛苦,击退死神。
因此在一次长假中的某天早晨,我发现自己住在伯灵镇的落叶松园里,全权负责我一位老朋友汉肖医师的业务,以便让他到挪威去度假钓鱼。不过,我并不是孤单一人,因为汉肖太太仍然留守在家,而那栋房间很多的老式房子里另外住了三位客人。其中之一是汉肖医师的姐姐一一哈定太太,哈定太太是曼彻斯特一位富有棉商的遗孀;第二位是她先夫的侄女,露西·哈定小姐,是位芳龄廿三,风姿绰约的迷人女子;而第三位则是弗雷迪少爷,哈定太太的独子,是个身体结实的六岁男孩。
"看到你坐在我们的早餐桌上,就像回到从前那些非常快乐的日子,杰维斯医师。"汉肖太太带着友善的微笑,一边向我说着这些客气话,一边把我的茶杯递给我。
我微一鞠躬,"一个利他主义者最快乐的事,"我回答道,"就是关注别人的幸福。"
哈定太太笑起来,"谢谢你,"她说,"我看你一点儿也没变,还像以前一样文雅,一样一一我该说是油嘴滑舌吧? "
"不行,千万别这么说!"我用有点紧张的语气叫了起来。
"那我就不说了。可是桑代克博士对你这次走回头路的事怎么说呢?他怎么看待你从法医学又退回到一般的医疗看诊呢? "
"桑代克呀,"我说。"对付么大灾大祸都无动于衷,对于'法医学家的败退'不仅淡然以对,而且还很鼓励你所谓的'回头路'。他认为研究如何将法医学应用在一般的医疗看诊上,对我大有用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