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走进的那个小客厅里,只有些最简单的必要陈设。房间正中是一张用油布盖着的桌子,我很意外地看到桌上放着一具拆散的闹钟--是用放在一旁的开罐帮器拆的--以及一支黄杨木的鸟笛(诱捕禽鸟用的鸟叫声模拟器)。桑代克看了这些东西一眼,点了点头,好像这些正合他的推理,他仔细地看过油布四周散置的大小齿轮,再绕着房间看了一圈,还把头伸进厨房和储藏室里去看看。
"这里没什么很特别或私人的物品,"他说 ,"我们上楼去吧。 "
楼上有三个房间,其中两间虽然没有使用。但窗子都打开着。第三个房间跟另外两间一样空空的,但有住过的痕迹,因为洗手槽里还有水,床也没铺。桑代克走到床边,掀开床单,仔细地查看,尤其是床脚和枕头。枕头有点脏--不是很脏--但床上其他的部分还相当干净。
"染发剂。"桑代克看到我在看枕头时说,然后他转身朝打开的窗子向外看。
"你看得到哈定小姐坐着写生的地方吗?" 他问道。
"看得到," 我回答道,"看得很清楚,连整条路都看得到。我没想到这栋房子坐落在这么高的地方,从楼上的三扇窗子看出去,除了林子里之外,可以看到整个乡下。"
"不错,"桑代克回答道,"而且他大概有那种拿着单筒或双筒望远镜在这里守望的习惯。呃,这个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他的东西全收在个原本放在窗下的小箱子里。他今早刮了胡子,从擦剃刀的纸上留下的胡茬就知道他有白胡子,如此而己。不过,等一下,钉子上挂了把钥匙。他想必是忽略了,因为这显然不是这间屋子的,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城里的弹簧锁钥匙。 "
他把钥匙取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笔记本的纸,放在墙边桌上,再拿了一根大头钉,小心地探人钥匙的洞里,掏出一团灰色的绒毛,桑代克很小心地用纸夹了起来。
"我想我们绝不能把钥匙拿走,"他说,"不过我认为应该打个蜡模。"
他匆忙地下了楼,把那个工具箱由自行车上解下,拿进屋子里来,放在桌上。因为现在天已经黑了,他又把自行车上那盏很亮的乙炔灯取了下来,点上灯之后,打开那个神秘的箱子。他首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吹药器,或者叫指纹显示器(用药粉吹在犯罪现场使指纹显形的工具),用那个在桌上闹钟零件的四周吹出一层淡淡的黄色粉末。粉末很平均地落在桌面上,等他再用嘴轻吹一口气之后,粉末就吹掉了,可是却让一些油污的印子变成黄色,衬在黑色的油布上浮现出来。他特别指出其中的一个手印,那是一个小孩子的手印。
接下来,他取出一座小小的、便携式的显微镜,以及一些载玻片和盖玻片,打开那张纸,把从钥匙里掏出来的那一小球绒毛倒在一张玻璃片上,开始用两根细针把集结在一起的东西分离开来。然后他用灯光照着显微镜的镜台,开始检查他取得的样本。
"很奇怪而有启发性的组合呢,杰维斯。"他眼睛贴在显微镜上说,"羊毛纤维--不是棉或麻,口袋衬里都是羊毛的。他还真注意他的健康--还有两根毛发; 很奇怪的毛发呢,你看看根部的毛囊。"
我把眼睛凑上显微镜,在一些其他的东西中看到两根毛发原本是白的,可是外面裹着黑色、不透明而闪亮的污迹。我看到根部的毛囊起皱而萎缩了。
"可是,"我本能地说,"毛发是怎么到他口袋里去的呢? "
"我想那两根毛发本身就能回答你的问题," 他回答道,"只要和其他东西放在一起考虑。那污迹显然是硫化铅,可是你还看到了什么别的吗 ? "
"我看到一些金属碎粉--看来是种白色的金属还有一些木头纤维的碎屑以及淀粉粒,可是我没法辨认是哪种淀粉。"桑代克轻轻笑了起来。"这要靠经验了,"他说,"杰维斯,你得研究尘和土,它们的证据价值可是极为庞大的。我们再来看看那些淀粉,我想,它们全都一样吧。 "
的确如此。就在桑代克刚刚确定这一点时门猛地打了开来,哈定太太走进了房间,后面跟着汉肖太太和那位警探,先进门的那位太太非常不悦地看了我同事一眼。
"我们听说你到了这里," 她说, "我们以为你是在忙着找我那可怜的孩子,可是看起来我们弄错了,因为我们发现你在这里玩你那些无聊的东西。 "
"玛贝尔,"汉肖太太不自然地说,"也许先问问桑代克博士有没有什么消息给我们,会比较聪明,也绝对有礼貌得多。 "
"的确是这样,夫人。"警探同意道,他显然也受够了哈定太太的冲动性情。
"那么,"哈定太太建议道,"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可以把所有我们知道的事告诉你们。"桑代克回答道,"诱拐孩子的就是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他看来是从楼上的窗子里观察着那个孩子,大概是用望远镜。这个人吹鸟笛把孩于引到树林里,在林子里碰面之后,用某种条件骗他跟他一起回去,他抓住那个孩子,带着他--我想是背在背上--到了房子里,从前门进去,然后就锁上了门。他把这个钟和这支鸟笛给孩子自己去玩,而他上了楼,收拾好箱子。他从后门把箱子提出去,经过花园,到了那边的库房,里面有一辆汽车。他把车开出来,再回到屋子里来找孩子,他把孩子抱到车子里,出去时又把后门锁上了,然后他开车离去。 "
"你知道他已经走了,"哈定太太叫道,"可是你还留在这里玩你那些无聊的玩具。你为什么不去追他呢? "
"我们才刚刚确定这些事," 桑代克平静地回答道,"要不是你们来了的活,我们现在早就上路了。 "
这时候警探着急地插嘴问道。"我想,博士,你当然不能形容这个男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我们只有他的脚印," 桑代克回答道,"还有这点从他的弹簧锁钥匙里掏出来的绒毛,我已经检查过了。我从这些数据得到的结论是。他是一个瘦小的瘸腿人,走路时撑着一根粗拐杖,拐杖顶上是个圆头,而不是个弯钩,而且他是用左手拿着的。我想他的左腿从膝盖以上就截肢了,穿戴了义肢 ;他年纪很大,胡子刮掉了,白头发染成灰黑色,头已经半秃,很可能把一绺头发梳过来盖在秃顶的地方,他吸鼻烟,口袋里带了把铅制的梳子。 "
桑代克一路说下来,那位警探的嘴越张越大,最后露出非常典型的惊讶表情,但这番话对哈定太太的影响更大。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子靠着桌子,以满脸惊讶甚至是害怕的表情瞪着桑代克,而等他说完之后,她跌坐回椅子里,两手紧握在一起,转身对着汉肖太太。
"珍," 她喘着气说,"是皮尔西--我的小叔!他把他形容得一点儿也不差,甚至连他的拐杖和梳子都说对了。可是我以为他在芝加哥呢。 "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桑代克说着很快地把他的小箱子收拾好,"我们最好立刻动身。"
"我们的马车停在大路上,"汉肖太太说。
"谢谢你,"桑代克回答道,"我们骑自行车去,警探先生可以借威立特的那辆。我们从后面跟着汽车的辙印走,能接到前面的大路。 "
"那我们坐马车跟着,"哈定太太说,"来吧,珍。 "
"如果你允许,警探先生,"桑代克说,"我们要把这把钥匙带走。"
"这样不合法,先生,"那位警官反对道,"我们没这个权力。 "
"这的确不合法," 桑代克回答道,"可是有必耍,而必要性本身--就和你们从军方退休的治安官一样--不懂得法律。 "
那位警探咧嘴一笑,走了出去,对我使了个眼色,桑代克则用他那把万用钥匙把门锁上了。回到大路上,我看到马车的灯光就在我们后面。我们很快地向前疾驶,在柔软潮湿的路面上,轮印清晰可见。
"我想不通的是,"我们一面往前骑,那位警探偷偷地对我说,"他怎么知道那个人是秃头?是因为脚印还是那支弹簧锁的钥匙?还有那把梳子,真是大惊人了。 "
这些问题我现在都很清楚 3我看到头发毛囊皱缩一一在秃发边缘就能找到这种情形,而那把梳子显然有两个目的,用来梳理头发盖住秃顶的部分,也用来把头发染黑。但手杖头和义肢的问题却令我完全不得其解,需要追上桑代克去要求他说明。
"拐杖的事,"他说,"非常简单,圆头拐杖的金属底箍整个是平的,而钩状头拐杖的底箍会有一边磨损--和钩状头的方向相反。从留下的印子看得出底箍是平的,所以拐头没有弯钩。另外那个问题比较复杂。首先,义肢留下的脚印很特别,完全没有弹性,明天我会让你看清楚。义肢如果是装在膝盖以下的,会很稳;装在膝盖以上的--也就是说有一个装弹簧的人工膝关节--就没那么稳了。这个人呢,有一只脚是义肢,而他显然不信任他的膝关节,因为他把拐杖拄在同一边支撑。如果他只是有条腿使不上力,他就会用右手来拄着拐杖--以配合手臂的自然摆动。除非他瘸得很厉害,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不过,这只是一种可能的情况,虽然可能性很大。当然了,你也知道那些木质纤维和淀粉粒都是分解了的鼻烟。 "
这番解释和其他的说明一样,听起来十分简单,却让我有很多可以思考的东西。我们踩着自行车在漆黑的路上前进,前面是桑代克的灯光在闪动,后面则有马车在跟随。可是还是有很多可以想事情的时间,因为我们的速度让我们很难交谈。我们一路骑下去,一英里又一英里,最后我的两腿都累得疼痛了。我们不停地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子,在某些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失去了那道辙痕,但等我们走上乡间的土路时,又很清楚地再次看到,终于在到了霍士菲德镇上那条铺了柏油的大马路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们继续骑车穿过镇上,到了乡间土路; 可是尽管有好几道汽车的痕迹,桑代克却摇头全都表示不对。"我先前研究过那些轮胎痕迹,已经牢记在心里,"他说,"不对,他要不是在这个镇上,就是从小路走了。 "
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好把马和自行车寄存在旅馆里,走路去侦查; 我们走过一条又一条街,两眼盯着地下,徒劳无功地找着那失踪车辆的痕迹。
经过一家铁匠铺门前时,桑代克突然停了下来,那家铺子开到这么晚,是为一匹拉车的马换蹄铁。那匹马刚刚拉走,铁匠走到门口来透透气。
桑代克很亲切地向他招呼。"晚上好,我正要找你。我把一个朋友的地址给记错了,我想他今天下午才来找过你--是一位走路时撑着根拐杖的瘸腿先生。我想他要你帮他开锁还是配钥匙吧。 "
"哦,我记得他!"那个老板说,"不错,他掉了弹簧锁的钥匙,要先开了锁才能进门,他到这里来的时候得把他的车停在外面。不过我带了几把钥匙过去,有一把正合他的锁。 "
然后他把就在附近一条街尾的一栋房子指给我们看,我们向他道了谢,兴致高昂地离开。
"你怎么知道他到过那里 ?"我问道。
"我并不知道;可是在门内的软土地上有一个拐杖的印子和一部分左脚的脚印,而且那样的事情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冒险一问。 "
那栋房子坐落在一条很荒凉的街道尾端,外面围了一道高墙,面街的墙上有一扇门和一道很宽大的车库门。桑代克走到那扇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不告而取的钥匙,试着插进锁孔里。钥匙完全符合,他转动钥匙,将门推开,我们走进一个小小的前院。穿过院子之后,我们到了那栋房子的前门口,很幸运的是,这里的锁用同一把钥匙也能打开,桑代克打开门,我们走进门厅,马上就听到楼上有开门的声音,有个虚弱而带鼻音的人叫道: "喂!谁在底下?"
声音之后跟着有个人头伸出栏杆来。
"我想,你就是皮尔西·哈定先生吧!"那位警探说。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个人头就缩了回去,然后响起一阵很快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拐杖敲在地板上的声音。警探作为警方官员,带领我们开始走上楼梯,可是才上了几级,一个凶恶瘦小的男人就跳了出来,站在楼梯顶上。一只手拿着根粗大的拐杖,另外一只手里则是一把很大的左轮手枪。
"你们两个只要有谁再上一级楼梯,"他用枪对准了警探,大声叫道,"我就开枪,我告诉你,我只要开枪就会打中的。 "
他看起来好像真会说到做到,因此我们都马上停了下来,而那位警探继续和他谈判。
"哎,这有什么用呢? 哈定先生,"他说,"事情已经玩完了,你知道的。 "
"你们滚出我的房子,马上滚出去。"对方毫不客气地回嘴道,"否则你们就还要麻烦我来把你们埋在花园里。 "
我回头去打算和桑代克商量,却吃惊地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显然是从打开的门厅门出去了。我对他的行动力佩服不已,那位警探想再开口谈判,可是被对方打断。
"我要数到五十,"哈定先生说,"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没走的话,我就开枪。 "
他开始从容地数了起来,警探完全不知所措地回头看我。楼梯很长,煤气灯照得很明亮,所以要冲上去是不可能的事。突然之间,我的心猛跳了一下,而我屏住了呼吸,因为在我们的猎物身后那扇开着的门里,走出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慢慢向楼梯口走来。那个人是桑代克,没有穿鞋子,还脱掉了上装。
他动作很慢,像猫似的悄悄移了过来,一直走到离那丝毫没有察觉的逃犯身后不到一码的地方,那个鼻音很重的声音仍在单调地数着数。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
有如电光石大的动作--一声喊叫--一道闪光--一记枪响--一阵灰泥如雨而下,然后那支左轮手枪一路嗒嗒响着从楼梯上滚落。警探和我冲了上去,不一会儿,响亮的手铐铐上的声音告诉皮尔西·哈定先生他真的玩完了。
五分钟之后,睡眼也惺忪却非常开心的弗笛迪少爷让桑代克背在肩膀上,到了黑马旅馆的私人客厅里,一声快乐的尖叫迎接他的到来,一阵充满母爱的吻使他几近窒息的边缘。最后,那位行为冲动的哈定太太突然转向桑代克,抓住他的两手,一时之间,我希望她也会吻他。可是他逃过了一动,我到现在还没从失望中恢复过来。
IX 人类学的运用
桑代克不是个看报的人,他对所有琐碎而混杂的文学形式都极为不屑,认为把一些互无关联的数据不按次序地放在一起,只会损伤思想的连贯性。
"最重要的,"有一回他对我说,"是要有明确的思路,而且要一直追索到底,而不是懒惰地从一个不完整的主题跳到另外一个,就像看报的人那样。不过,日报并没什么害处--只要你不去看它。"
因此,他对早报不屑一顾,阅读方式也很特别。吃过早餐之后,报纸被摊在桌上,旁边放上一支蓝色铅笔和一把小剪刀。先走马看花地扫过一遍,以便用铅笔标注出他打算细看的段落,然后把这些段落剪下来,仔细看过;看过之后,不是扔掉,就是放在一边,准备贴进一本分门别类的剪贴簿里。整个过程,平均来说,大约花掉一刻钟。
在我现在要说到的那天早上,他就在做这件事。铅笔该做的工作已经完成,剪刀咔嚓的声音宣示整个程序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现在他把刚剪下来的一块拿在手上,看了阵之后,交给了我。
"又是一件艺术品窃盗案。"他说,"很神秘的事--我是说,从动机来说,你不能把一幅画或一件象牙雕刻给熔化了,也不能就照原样到市场上去卖。这些艺术品的本质所给予的价值,让这些东西完全没有议价的余地。 "
"可是我想,"我说,"真正顽固的收藏家--比如对陶器或邮票入迷的人--就算不敢公开展示,也会买这些赃物的。 "
"可能吧。毫无疑问的,所谓'占有欲',才是动机,而不是出于什么明智的目的--"
这时,讨论被敲门声打断,过了一会儿,我这位同事请进两位先生,其中一位我认得,是马奇蒙先生,一位律师,我们偶尔会为他工作,另外一位是个陌生人--典型的金发犹太人--相貌英俊,衣着光鲜,拿着一个圆筒形的硬纸盒,显然极其激动。
"两位早,"马奇蒙先生很客气地和我们握着手说,"我带了一位我的当事人来看你们,听到我介绍他的大名是所罗门·洛威之后,我就不用再说是什么事了。"
"相当巧,"桑代克回答说."就在你敲门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他的这件案子。 "
"真是件可怕的事!"洛威先生插嘴道,"我完了!我毁了!我绝望透顶!"
他用力地把那个盒子放在桌上,跌坐进一把椅于里,用两手捂住了脸。
"好了,好了,"马奇蒙劝慰道,"我们一定要勇敢,我们一定要镇定。把你的事告诉桑代克博士,让我们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他往椅背上靠,望着他的当事人,脸上是副我们在看到别人不幸时常有的耐心和坚毅的表情。
"博士,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洛威叫着,又站起身来,"你真的一定要救我,否则我会疯的。可是我要先告诉你出了什么事,然后你一定得马上行动,不必管要花多少力气,花多少钱,钱不是问题--至少,在合理范围内部不是问题。"他补上一句,然后又坐了下来,用显然带有一丝德国口音,也还算字正腔圆的英语很流利地继续说下去,"你大概听说过我哥哥艾萨克的名字。 "
桑代克点了点头。
"他是个大收藏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商人--也就是说,他把他的嗜好拿来赚钱。"
"他都收藏些什么呢?"桑代克问道。
"什么都高。"我们的客人回答道,一面把两手张开以加强语气,"所有珍贵而美的东西--画、牙雕、珠宝、表、艺术品,还有古董--什么都有。他是个犹太人,他那种对珍稀值钱东西的喜好,是从与我同名的所罗门(说的是以色列国王,戴维王与拔士巴之子,聪明睿智,在位时加强国防发展贸易,使得王朝达到鼎盛时期。《圣经·列王纪》第十章 二十三节说“所罗门王的财宝与智慧,胜过天下的列王”)以来我们族人的特色。他的房子坐落在皮卡迪里的霍华街,既像博物馆又像美术馆。每个房间里都摆满了一盒盒的宝石、古董珠宝、钱币和历史性的遗物--有些是无价之宝,墙上挂满了画,每一张都是杰作。他还收藏了很多古代的武器和盔甲,欧洲的和东方的都有;稀有的书籍、手稿、古代文献,以及从埃及、亚述帝国、塞浦路斯和其他地方来的珍贵古董。你知道,他的品位相当高,而他对稀有和珍奇事物的知识恐怕比任何一个人都多。他从来不会错,没有一件赝品骗得过他,所以他的东西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因为只要是从艾萨克·洛威手里买来的艺术品,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真品。"
他停下来,用一条丝手帕擦了擦脸,然后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我哥哥没有结婚。他为他的收藏品而活,也和他的收藏品生活在一起。那栋房子并不大,收藏品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但是他留了一组套房给他自己用,还有两个用人--一对夫妇--来照顾他。男的是个退休的警佐,当管事和警卫;女的做管家,在必要时也当厨子,但是我哥哥大多数时候住在俱乐部里。现在我要讲到这次的大灾难了。"
他用手指梳理了下头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昨天早上,艾萨克取道巴黎前往佛罗伦萨,可是他的路线并不确定,准备随时视情况而改变行程。临行前,他把他的收藏品交给我负责,安排好让我在他外出的时候住在他的套房里,因此,我把我的行李送去住了下来。呃,桑代克博士,我和戏剧界关系紧密,习惯每晚都在我的俱乐部里度过,那里的会员大都是演员。因此我都习惯很晚才回家; 可是昨天夜里我离开俱乐部比平常早,不到十二点半就回到我哥哥家了,你大概想得到我对所受的托付感到责任重大,所以你也可以想象得到在我用钥匙开门进去,发现门厅里站着一位探长、一名警佐和一个警员时,所感到的害怕、惊恐和绝望。我离家短短时间的里发生了窃案,那位探长对这件事做了简单的陈述:他在管区巡逻的时候,注意到一辆空马车在霍华街上慢慢地走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大约十分钟之后,他往回走时,又看到他认为就是先前的那辆马车,还在同一条街上,以同样慢慢的速度往同一个方向走,这种情形让他觉得奇怪,就把车牌号码记在他的记事本上。号码是七二八六三,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一名警员在霍华街上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我哥哥家门前的街上,就在他看着的时候,有个男人从屋子里出来,拿着一样东西放进车里。这时警员加快了脚步,等那个男人回到屋子里,再拿着一个像旅行包似的东西出来,轻轻带上大门的时候,警员起了疑心,他匆匆赶去,叫车夫不要动。那个人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车子,自己也跳了上去。车夫挥鞭赶马,马就开始跑了起来,警员也快步跑去,一面吹响哨子,一面向马车摇晃他的灯笼。他追着马车转了两个弯到阿伯梅里街,正好看到马车转进皮卡迪里,当然随后就失去了踪影,不过他还是记下了车号是七二八六三,他形容那个男人又矮又胖,好像没有戴帽子。在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那位探长,还有那名警佐,他们听到了他的哨音。昕了他的报告之后,这三个警察赶回那栋房子,又是敲门,又是按门铃,好几分钟都没有结果。这时他们已经不止是怀疑而已,于是绕到屋后,穿过马厩,终于非常困难地撬开一扇窗子,进到屋内。他们的怀疑很快地就转为确定,因为才到二楼,就听到有很奇怪而模糊的呻吟声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来。房门是锁着的,可是钥匙没有拿掉,他们开了门,发现那个男管事和他的太太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两个人的手脚都被捆住,而头上都套着绿色的厚布袋,拿开袋子之后,发现两人的嘴都被塞住了。两个人说的经过都一样。男管事觉得好像听到有声音,就靠了一根棍子下到二楼察看,发现有一间房门开着,里面有灯光。他踮着脚尖走到打开的门前,往里偷看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一块厚布捂住了他的嘴,使他差点窒息,他被绑起,塞住嘴巴,用袋子罩着头。攻击他的人--他始终没看见--非常强壮有力,手法高明,很轻松地就把他撂倒了,虽然男管事本人也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而且是个很好的拳击手和摔跤手。他的妻子也碰上了同样的事,她下楼来找她丈夫,也走进了同一个陷阱,根本还没见到窃贼,就被塞嘴,绑住,套上布袋。所以我们对歹徒的相貌只有那位警员所提供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