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哪条路走回家的?"桑代克问道。
"穿过镇上,走的是大马路。 "
"对这件事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绝对如此,"德拉佩回答道,"我现在向你承认了我原先希望永运不会让人知道的过去,我仍然怀着一线希望,希望你不必把我告诉你的话暴露出去。 "
"除非绝对必要,否则你的秘密不会泄露。"桑代克说,"可是你现在是把命交到我的手里,你必须让我放手去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
说完之后,他将笔记收起,然后我们就离开了。
"这真是个很待别的过去,杰维斯。"他说。在向警佐道过晚安之后,我们走到外面漆黑的路上。
"你有什么想法 ? "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 我回答道,"可是,整体看来,似乎对德拉佩不利。他承认自己有前科,而且被那个叫赫恩的人威胁勒索。他的确说到贾扎德才是带去骚扰他的主犯,可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赫恩就住在他附近,而且毫无疑问地,在这件事情中表现得最为主动,很可能,事实上大有可能的是,赫恩才是那个真正的'意外因素'。"
桑代克点了点头。"不错," 他说,"要是我们让别人知道了这个故事,控方一定会说这句话的。哈!这是什么东西?要下雨了。 "
"对,还会刮风。我想我们要碰上秋天的风暴了。 "
"这件事,"桑代克说,"很可能变成我们这个案子里的重要因素。 "
"天气怎么会影响到你的案子,"我有些吃惊地问道。可是,因为大雨突然倾盆而下,我的同伴拔腿就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经过一夜风雨,天气晴朗。鲍罗斯医师来找我的朋友。他正要到那个临时停户间去给凶案死者验尸。桑代克在通知验尸官说他代表被告参与此案后,得到授权在解剖时到场,但授权并不包指我在内,而且鲍罗斯医师也没有邀请,所以我不能在场 。不过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和他们见了面。在我看来,鲍罗斯医师似乎有点生气。
"你的朋友,"他用有点受伤的语气说,"真是我所见过最讲究繁文缛节的人,简直到了叫人生气的地步。"
桑代克带着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着他,得意地轻笑着。
"那是一具尸体,"鲍罗斯医师很生气地继续说道,"发现时的状况显然是他杀,身上的刀伤几乎切断了大动脉。尽管如此,桑代克医师还坚持要秤过尸体的重量,检查每一个器官--肺、肝、胃,还有脑子--不错,真的就是脑子!--好像完全不知道死因似的。然后,最精彩的是他坚持要把胃里的东西放进一个瓶子里,分别由我们两人加封,再派专差送给柯晋南教授去分析和做报告。我还以为他会要求检查结核菌呢,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一点呀,"鲍罗斯医师最后带着酸溜溜的语气挖苦道,"可真是疏忽,因为毕竟这家伙也有可能是死于肺病呢。"
桑代克又笑了起来,而我喃喃地说这种事未免过分了点。
"一点儿也不会,"桑代克微笑着响应道,"你没有理解我们的工作,我们是专家,也是公正的仲裁人,以科学化的精确来确定死因是我们的责任。这个案子从表面来看、死者是被德拉佩谋杀的,但那只是假设性的推论,我们不必理会。我们的工作不是证实由外在情况而做出的假设,正好相反,我们该去确定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释。那正是我不容改变的做法,不论外表看来多么明显,我都绝不会将任何事情视为当然。"
鲍罗斯医师听了这话,哼了一声表示异议,但他的双轮小马车到了,于是讨论到此为止。调查庭没有传唤桑代克。发现尸体后,鲍罗斯医师和警佐立即到场,他的证词在庭上看来并无必要,何况他是被告方面的代表。因此他像我一样,只能当个旁观者。不过他的兴趣极高,因为他用速记把所有提出的证词和验尸官的意见全都完整地记录下来。我不必细说开庭过程。被带去看尸体的陪审团成员贴着脚鱼贯回到法庭,个个面色苍白而心有余悸地坐好,然后不时地以好奇的眼光投向被告。德拉佩苍白而憔悴,由两个粗壮的乡下警员夹在中间,面向验尸官站着。
首先听取的是医学方面的证词。鲍罗斯医师在宣誓之后,开始用挖苦的语气来描述肺脏和肝脏的状况,最后验尸宫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有必要吗?"验尸盲问道,"我是说,这些是调查庭查问的资料吗? "
"我认为不是,"鲍罗斯医师回答道,"我觉得这些毫不相干,可是代表被告的桑代克博士认为很有必要。 "
"我想,"验尸官说, "你最好只把有用的证词告诉我们。陪审团希望你把你认为的死因告诉他们,他们不想上病理学的课。 "
"死因,"鲍罗斯医师说,"是胸口的刺伤,显然是由一把大型的刀子所造成,凶器由左侧第二和第三根肋骨间刺入,就在胸骨附近。伤及左肺,也部分切开肺动脉和主动脉一一那是人体的两条主要动脉。 "
"仅仅这个刀伤就足以致命吗?"验尸官问道。
"是的,"对方回答说,"大动脉受伤会让人立即死亡。 "
"刀伤可能是自己造成的吗?"
"就伤口的位置和情况来看,"证人回答道 ,"自残也是很有可能的。可是因为受伤后最多几秒钟就会死亡,凶器应该还在伤口里,或是握在手上,或者至少应该在离尸体很近的地方。可是在这个案子里,完全找不到凶器,因此推定必然是他杀。 "
"在移动尸体之前,你就看过尸体了吗? "
"是的,尸体仰面躺着,两手伸开,两腿近乎伸直,尸体四周的沙滩上脚印凌乱,好像在那里发生过一场打斗。 "
"你有没有注意到沙滩上的脚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
"有!" 鲍罗斯医师回答道,"那里只有两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显然就是死者,由圆形的橡皮跟就很容易辨识。留下另外那组脚印的人--显然是个男人--他的鞋子或是靴子底上都钉了鞋钉;而这些鞋钉又排列成很特别的花样,在脚掌部分呈菱形,或说是钻石形,而脚跟则排成十字架形。 "
"你有没有见过鞋钉排成这种花样的鞋子或靴子?"
"见过,我见过这样一双鞋子,据说是属于被告的;那双鞋的鞋钉就是那种花样。 "
"你认为你刚才提到的脚印就是这双鞋子所留下的吗?"
"不,我不能这样说,我只能说,就我所知,这双鞋的鞋钉花样和脚印的相似。 "
这就是鲍罗斯医师所有的证词,桑代克面无表情,却十分专注地听着。被告也同样专注,却不是同样地无动于衷;事实上,他激动到让身边的一个警员要求庭上准许给他一把椅子坐。下一个证人是阿瑟·贾扎德。他作证说他看过尸体,指认死者是查尔斯·赫恩;说他和死者相识多年,但对他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死亡的时候,死者暂住在村子里。
"他为什么会离开游艇?"验尸官问道,"是有什么不和吗?"
"一点儿也没有," 贾扎德回答道,"他觉得一直窝在船上太腻了,想住到陆地上换换口味,可是我们一直是知心好友,而且他打算等我们开船的时候再回来。 "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
"发现尸体的前一个晚上一一也就是上星期一。他在游艇上吃晚饭,我们在半夜前后送他上岸。在我们划着小船送他到岸上的途中,他说既然潮在已经退了,就打算沿沙滩走回家。他上了岗亭旁边的石阶梯,登上顶端后转回头来向我们道再见。那就是我在他生前最后一次看到他。 "
"你知道死者和被告之间的关系吗?"验尸官问道。
"知道得很少,"贾扎德回答道, "德拉佩先生是大约一个月前由死者介绍给我们认识的。我相信他们认识在几年了,看起来也很有交情,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任何争吵或不和。 "
"凶案发生的那晚,被告什么时候离开游艇 ? "
"大约十点钟,他说他想早点回家,因为他的女管家不在,他不想让房子空着,一个人也没有。 "
这些就是贾扎德所有的证词,由里奇和毕德福加以证实。然后,在那个渔夫作证他发现尸体后,那位警佐被召唤上庭。他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提包,看来很不自在,好像他是被告而不是证人。他说明了见到尸体的情形,非常准确地说出时间和地点。
"你听到了鲍罗斯医师对脚印的描述吧?"验尸官问道。
"听到了,那里有两组脚印。一组显然是死者留下的,显示他从马斯顿港的方向进入圣布里吉湾。他是沿着岸边的满潮线走过来的,有时走在线上,有时在线下。那些走在满潮线下的脚印当然被海水冲刷掉了。 "
"死者的脚印你往回查了多远? "
"大约到桑德斯利峡口三分之二的路,然后脚印消失在满潮线下方。那天黄昏时,我由峡口走到马斯顿港,可是没有再找到死者留下的任何踪迹。在这些脚印进入圣布里吉湾之后,就开始和另外一个人的脚印混在一起,而这段海岸有块方圆好几码的地方都踩乱了,好像发生过激烈的扭打。那个陌生人的脚印是从牧羊人小道下来的,然后又从那边上去。可是,因为天气干燥,土地很硬,脚印在小道上只留了一小段路,然后就消失无踪,我没办法再找到。 "
"这组陌生的脚印是什么样子?"验尸官问道。
"它们非常特别。"警佐回答道,"留下脚印的鞋子底钉了很小的平头钉,脚掌排列成菱形花样,脚跟则是十字形。我当时小心地量度了那些脚印,还把左右脚都画了下来。"警佐说着取出一本破旧的长型笔记簿,从做了记号的地方翻开来,呈给堂上。验尸官仔细看过之后,交给陪审团传阅,然后再由陪审团传到桑代克手里。我在他身后看过去,看到画得很精准的两个脚印,几乎主要的尺寸都详加注明。桑代克仔细看着那张图,记了一些简短的笔记,再把警佐的笔记还给验尸官;验尸官接过去之后,再还给了那位警官。
"警佐,到底是谁留下这些脚印的,你有没有线索?"他问道。警佐没有回答,只打开了他带来的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双很漂亮,做得很坚固的鞋子,放在桌上。
"这双鞋子,"他说,"是被告的所有物;在我逮捕他的时候,就穿在他脚上,看来和凶手的脚印完全相符,尺寸大小一样,所钉的鞋钉排列的花样也相似。 "
"你能宣誓说那些脚印就是由这双鞋留下的吗?"验尸官问道。
"不能,大人,我不能这样说,"警佐断然回答道,"我只能说尺寸和花样相似。 "
"在你画下脚印之前,有没有见过这双鞋子? "
"没有,大人。"警佐回答道,然后他说出是池塘边软土上的脚印让他决定逮捕嫌疑犯。验尸官沉吟地看着他拿在手里的那双鞋子,再把眼光转到那张图上;然后,他把鞋子交给陪审团主席,说道,"呃,各位,不能由我来告诉你们这双鞋是不是和鲍罗斯医师与警佐所形容的相符,或者是不是与所绘的图形一样。你们刚刚已经听到了。那张图是这位警官在没有见过这双鞋之前,在现场绘制的;这是一件要由你们来决定的事。同时,我们必须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
他转向警佐问道,"你有没有查阅过被告在凶案发生那个晚上的行踪?"
"问过了,"警佐回答道,"而我发现,在那天晚上,被告一个人在家,他的女管家去了伊士维区。有两个人十点钟左右在镇上看到他,显然是往桑德斯利的方向走。 "
警佐的证词到此为止,等到再问过一两个证人而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事实之后,验尸官简单地重述了所有证据,请陪审团考虑他们的判决。一阵沉默笼罩了整个法庭,只有陪审员聚在一起时论时的轻微语声,旁听者都满怀期待地来回看着被告和低声交谈的陪审团,我看了德拉佩一眼,他弯腰驼背地坐在椅子上,湿冷的脸苍白得如同旁边停尸间里的尸体,两手在不安地发抖; 尽管我相信他是个坏蛋,却也忍不住要同情这个从汗湿的头发到不停移动的双脚,浑身带着痛苦哀伤气息的人。
陪审团只花了很短的时间来考虑判决,五分钟之后,主席宣布说他们有了结论,在验尸官正式询问下,他站起来回答道:"我们认为死者是因被告阿尔弗莱德·德拉佩以刀刺其胸部致死。 "
"这就是要判定为谋杀。"验尸官说,一面列入记录。开庭结束,旁听者很不甘愿地鱼贯而出,陪审员都站起来,伸着懒腰,那两名警员在警佐的指挥下,把虚弱得几近昏倒的德拉佩押进守候在门外的一辆密封的马车里。
"辩方的行动实在让我觉得差劲。"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我很不客气地说。
桑代克微微一笑:"你绝不至于以为我会把论证的精华拿给验尸官调企庭的陪审团看吧。"
"我以为你会代表你的当事人说几句话呢,"我回答道,"像现在这样,简直完全顺了控方的意。 "
"有什么关系?"他问道,"验尸调查庭的判决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多少提出些辩护会比较有面子吧!"我回答道。
"我亲爱的杰维斯,"他辩解道,"你好像不明白贝肯斯菲尔德爵士(Lord Beconsfield,1804-1881,英国首相,保守党领袖,作家,著有小说及政论作品,在位期间推行殖民主义扩张政策,入侵阿富汗及南非)很得体地称之为'技艺高超的无为策略'的道理,可是那却是医学训练中让学生印象深刻的重要课程之一。"
"也许是这样不错,"我说,"可是到目前为止,你这个技艺高超的策略所得到的结果,就是你的当事人被控谋杀罪,而我看不出陪审团还能做什么别的判决。 "
"我也看不出。"桑代克说。
我把村子里引起骚动的这些事情写信告诉了把我请来的库珀医师,他回信说要我让桑代克尽量利用他的地方,提供所有的设备让他工作。根据这封"诏书",我的同事就占用了一处光线充足而无人使用的阁楼,宜称要把他的东西部搬进去。因为他的"东西"里包括女佣曾见过的篮子里的神秘事物,所以我一心想看他'搬家',也坦承我是故意流连在楼梯附近,希望能知道一些消息。
可是桑代克比我厉害多了。村子里一个私生子突然发病,我虽然满心不甘愿,却不得不匆匆赶去救治;等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桑代克在锁上阁楼的门。
"真是个明亮宽敞的好地方。"他说着走下楼梯,一面把钥匙放进口袋里。
"不错,"我回答道,然后厚着脸皮加上一句,"你打算在那上面做什么 ? "
"准备辩护的事。"他回答道,"现在我已经听到所有控方要说的话,可以顺势前进了。 "
这话说得够暧昧的,可是我安慰自己说,再过几天,我就能和世界上其他的人一样,知道他那些神秘行为的结果了。因为巡回裁判的庭期将至,他们准备把案子尽快通过治安法庭,以便及时成案交巡回法庭审理。德拉佩当然已经在治安法官前起诉收押,预计调查庭举行过的五天后,就要由地方治安官开庭审理。
这五天里所发生的事情使我充满了好奇。首先,刑事局派了个警探来,由那位警佐陪着,在这一带巡查了一番。然后,负责起诉的检察官巴什菲尔德先生到了,住进了"猫与山鸡旅舍"。可是最意外的访客是桑代克的实验室助手波顿,有天晚上带着一口大箱子和一张水手用的吊床来,宣称要住进阁楼里。
至于桑代亮本人的行动更是让人猜不透。他不时神秘地出现在阁楼的窗口,通常穿着让人怀疑是睡衣的衣服。我有时看到他拿着一张底片迎光细看有时则在操作洗印相片的器材; 有一次我看到他拿着一把小刷子和一个大陶罐;我当时失望地转身走开,差点儿和那个警探撞了个满怀。
"我听说桑代克博士住在你这里。"那位警探说着,紧盯着我那同事有意出现在窗口的背部。
"是的。 "我回答道,"那就是他暂住的地方。 "
"我猜他就是在那里摘他那些鬼东西吧?"那位警官说道。
"他在那里做各种实验。"我很神气地纠正道。
"我就是那个意思,"警探说,就在这时候,桑代克转身打开了窗子,我们的客人就开始上楼。
"我只是来问问是不是能和你谈谈,医师。"警探说着,走到了门口。
"当然可以,"桑代克爽快地答应道,"劳驾你下楼去和杰维斯医师一起等着,我五分钟就到。 "
那位警官咧嘴笑着走下楼来,我觉得我听到他喃喃地说 "成了!" 可是这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反正,桑代克出来了,他和那位警官一起进了矮树丛。到底那个警探有什么事,或者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我始终都不知道:不过这件事似乎提示了我波顿为什么会带着水手吊床出现。提到波顿,又让我想起大约在那时候,这个通常很沉着冷静的小个子在习惯上有了很特别的改变,他脱下了平常穿得像教士似的衣服,换上有点像海员的服装,每天早上走向马斯顿港,我在那里不止一次地看到他靠在港口的一根柱子上,或是在海边小酒店外面,和各式各样跑船的人热切而友好地聊天。
在开庭前天的下午,我们有两位访客。其中之一是一位戴着眼镜的灰发男子,我并不认得,虽然我确定曾经听过他的名字,柯普南,却不知为什么想不起来。另外一位是安斯蒂,那位通常在上法院的案子里和桑代克一起工作的律师。不过,这两人我都没怎么见到面,因为他们几乎马上就进了阁楼,除了吃饭的短短时间外,那天都一直留在屋子里,我相信还一直忙到深夜。桑代克要求我不要向任何人提到他这两位访客的名字,同时也为他的秘密行为而致歉。
"可是你是个医师,杰维斯。"他最后说道,"你知道业务机密是怎么回事,而且你也了解我们完全清楚控方能做些什么,而他们连我们的辩护方向都一无所知,这对我们来说是多么有利。 "
我向他保证说我完全了解他的立场,听了我这话,他显然很放心地又回到他们的会议室里。
第二天开始的庭讯,我从头到尾都在场。不需要描述其中的细节,控方的证词当然主要还是重复调查庭的那些,不过,巴什菲尔德先生的开场白倒要记一下,因为那段话很清楚地将控方对嫌疑犯的指控做了汇总。
"现在庭上所审的案子,"检察官说,"是嫌疑犯阿尔弗莱德·德拉佩预谋杀人。就已知的事实,可以简述如下:九月二十七日,星期一的夜里,死者查尔斯·赫恩与几个朋友在'水獭号'游艇上共餐,半夜时分上岸,沿海滩走向桑德斯利村。在进入圣布里吉湾后,一名似乎是埋伏等候的男子由牧羊人小道下来,和他碰面,看来是发生了一场致命搏斗,死者受到某种精确计算过的、使其立即致命的刀伤,显然因此倒地死亡。现在要问的是,这种可怕罪行的动机是什么?不是抢劫,因为死者的财物未被取走,就我们所知.现金和贵重物品都在。很明显,这也不是偶发的争吵。因此我们的结论是出于私人的恩怨,因利益冲突或复仇引发的动机,而由案发的时间、地点和显然刻意行凶等牵着,很符合这样的推论。动机就谈到此为止。下一个问题是,这件惊人命案的凶手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得自于一个非常独特而戏剧性的情况,由这个情况,再次看出犯下这种罪行的嫌疑犯居然会那样地不小心。凶手穿着一双很特别的鞋子,这双鞋子在光滑的沙摊上留下非常明显的脚印,而这些脚印又由一位非常精确而实事求是的警官--潘尼警佐--看到并加以检查,各位马上会听到他的证词。这位警佐不仅检查了脚印,还当场小心地描绘下来,提醒各位,不是凭记忆,是当场画的一一而且很精确地度量尺寸并记录下来。根据这些图和尺寸,这双提供证据的鞋子已经过确认,在这里供各位检视。现在,这双很特别、几乎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鞋子是谁的呢?我刚说过这件凶案的动机是私人恩怨,请注意!这双鞋的主人正是整个区域里唯一有动机会对死者行凶的人。这双鞋子正是嫌疑犯阿尔弗莱德·德拉佩的,是从他脚上脱下来的,这个嫌疑犯阿尔弗莱德·德拉佩是这一带唯一认识死者的人。 在调查庭里,已经有证词说明了嫌疑犯和死者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友好,可是我会向各位证明他们其实并不像所说的那样友好。我会向各位证明,根据嫌疑犯管家的证词,死者通常是个不受欢迎的访客。而嫌疑犯经常明明在家里闲着没事,却不肯见客,而且看来始终在尽量躲避死者。还有一个问题,我就说完了。在谋杀案发生的那晚,嫌疑犯在哪里?答案是他在一栋离命案现场不过半英里多远的房子里。有谁和他一起在那栋房子里呢。有谁在那里看到,而且可以证明他出门和回来的时间呢?没有人,他当晚独自在家。在那天晚上,偏偏就是在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个人因为听到门响或脚步声而起来说明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在半夜里又溜了出去。这些就是本案的相关事实,我相信这些都毋庸争辩。而我也认为,将这些加在一起,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嫌疑犯阿尔弗莱德·德拉佩就是谋杀死者查尔斯·赫恩的凶手。"
这番开场白说完之后,立即召唤证人,而呈堂的证词与证物和调查庭上一模一样。控方唯一的新证人就是德拉佩的女管家,而她的证词完全确认了巳什菲尔德先生的论点,警佐对脚印的证词让大家听得屏气凝神,说完之后,主审法官--一位当年在刑事诉讼中声名卓著的退休律师--提出一个问题,让我回想起那天夜里我们遇到大雨时桑代克所说的话,证明了桑代克对事件的发展真有先见之明。
"那你,"主审官问道,"有没有把这双鞋拿到海滩上去和实际留下的脚印比对呢? "
"我是在夜里拿到这双鞋的,"警佐回答道,"我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带着鞋到海边去。可是,不幸得很,夜里起了一场暴风雨,脚印几乎全被风和雨给毁得→干二净。 "
警佐下了证人席之后,巴什菲尔德先生表示控方举证结束。然后他回到座位上,转头用疑问的眼光看看安斯蒂和桑代克。安斯蒂立刻站起身来,为被告辩护做了简短的开场白。
"控方博学的检察官,"他说,"以庭上现有的证据推论出唯一的解释一一就是被告有罪。这个结论可能对,也可能不对。不过现在我要向庭上提出某些新的证据一一我可以说,这些证据都是最独特,也是最惊人的事实,我想会导致一个完全平同的结论。我现在不再多说,只召证人作证,让证据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