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无虑的大学生的样子。
宋冉喝的是当地特色的鸡尾酒,掺着青橄榄和肉桂的味道,青涩而特别。
DJ换了首缓慢悠扬的音乐,漂亮的人们端着酒杯随着节奏律动,叫人一时坠入梦乡,忘了外头真实的世界,忘了十米开外的街道对面,那满是弹坑和黑灰的古墙。
宋冉摇着杯中的酒,说:“我们中文里有一个词,叫‘醉生梦死’。书上说是个不好的词,我却觉得这个词太有魅力了。”
“醉生梦死。”萨辛说,“如果是今晚这样的美酒,此刻这样的美梦,我愿意不再醒来,我愿意永远不要清醒。”
“那我们中文里又有一句话了,”宋冉举起酒杯,“但愿长醉不复醒。”
话音未落,附近几个男女竟一起举杯:“祝永远不要清醒。”
陌生的人们相视而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酒保也在笑,摇酒器在他手中翻飞。
萨辛在人群里看到一位漂亮的本国女学生,两人对视好几眼后,萨辛终于跳下高脚凳朝那同龄姑娘走去。
“祝你好运。”宋冉目送他离开,却正好看见几个迷彩服走了进来,是那群维和特战兵。
她定睛看,一眼就搜索到了李瓒。
他跟本杰明他们坐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因为军装,他们轻易就吸引了全场关注。本杰明跟只花蝴蝶似的,尽情享受着四周美女们青睐的目光。
李瓒倒比较沉静。他坐下来没几秒,察觉到什么,准确朝吧台这边看过来,对上了宋冉的眼神。
隔着旋转的灯光和人影,他远远地冲她笑一下,眉眼弯弯。
宋冉心就凝滞了一瞬。她对他的笑没有半点抵抗力的。她抿着唇冲他笑,算是回应。
她的脸很烫,或许还很红。一定是酒精的原因。
这时,本杰明也看见她了。他笑着抬手勾住李瓒的肩膀,一边看着宋冉,一边在李瓒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李瓒直接一掌把他脑袋推开。
李瓒再次看向宋冉,又缓缓笑开;宋冉仍是一瞬不眨看着他,但下一秒,穿梭的人影遮挡住两人的视线,看不到了。
酒保递过来一杯橙色的日出。宋冉接过来,默默抿吸管,又偷偷回头看,他刚才坐的位置上没人了,空空的。
她的表情也空了,伸着脖子寻,人影移开,撞见他正朝她走来。
真丢人!
她这巴巴寻找的模样不知有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她迅速换上笑容:“好巧啊。你怎么也来了?”
李瓒一时没答话,哪里是巧,不过是他们每晚都会来喝酒放松罢了。
“我以为你已经踩过点了。”他说着,坐在她旁边的高脚凳上,歪头隔着她跟萨辛还有那女学生打了个招呼。
“前两天太忙,又累,没时间过来。今天正好休息饱了。”她问,“你喝什么?我请你吧。”
李瓒好笑:“不用……”
“不行。你上次送了我一个苹果,今天该我请你。”
他拿手指搔了搔鼻梁,说:“那行吧。”
“喝什么?”
“伏特加。”
酒保倒了一杯过来。
宋冉问:“你平时喝酒么?”
“不喝。不过队里有个俄罗斯人,”李瓒说着,下巴往他队友那儿指了指,“随身带着伏特加。困了喝几口,提精神。”
趁他举杯喝酒,她迅速细细打量他。他今天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不像那天那么疲惫。
“你这几天睡得好吗?”
“还行。睡够了七小时。”
“我今天从早上十点睡到下午五点。外头的迫击炮都没把我炸醒。”
李瓒刚把杯子递到嘴边,听了这话,没忍住噗嗤一笑,微低着头扭头看她:“你是有多困?”
吧台微黄的吊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眼里的笑意像水,波光潋滟。
宋冉一下子脑子卡了壳,忘了要说什么。
而他仍含笑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她说:“刚才太吵了,我没听清。”
他于是稍稍凑近她,在她耳边说:“我问,怎么会睡得那么死?”
他的气息拂在她耳上,熨烫的触感传到脸颊上,她热着脸,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等我醒来,仗都打完了。哦,对了。我住的那个地方,墙壁被炮弹轰得裂开了一条缝呢。”
话音未落,李瓒又没忍住扑哧笑,笑得将额头抵在手背上,手里提着的玻璃杯轻轻颤抖。
杯中冰晶折射着灯光,一闪一闪。
她也憨憨跟着笑,问:“你的酒好喝吗?”
李瓒把杯子放下,推过去她面前,问:“要尝尝吗?”
“……唔,好呀。”她一定是两杯酒下肚,所以才那么大胆,她捧起他的杯子,小心抿了一口,火燎入喉,她眉毛揪成一团:“怎么是烟熏味的?像喝了一口子弹。”
他拿手撑着太阳穴侧头看她,再次被她逗笑,笑得肩膀轻抖,唇角扬起的弧度是再也压不下去了。
有什么是那么好笑的呢,好像也没有。
或许,只是那晚的音乐太轻松,酒香太放纵。那样氤氲如雾的灯光,像梦一样,带人远离了战场。
夜已深,酒微醺。年轻人们肆意舞动。
宋冉回头看着他们,歪着脑袋,神情向往。
李瓒瞧见,一时不知是否酒精作祟,问她:“想跳舞吗?”
宋冉立刻摇头:“我跳得不好。不像外国人,好像天生就会跳舞呢。我要跑去跳,肯定很尴尬。”
酒精上头,晕红了她的脸颊。李瓒看一眼时间,说:“要回了吗?”
她点了点开始沉重起来的脑袋,说:“嗯,要回了。”
萨辛正跟那姑娘聊得欢畅。而李瓒的同伴们,身边早围上了妙龄女郎。
宋冉和李瓒对视一眼。
李瓒说:“我送你过去吧。”
宋冉“噢”一声。人从高脚凳上滑下,脚有一丝酸软。她竟不知不觉喝了四杯。
李瓒低头看她的脚,目光上移,落在她的脸,笑问:“喝多了?”
“没有。”她抿唇笑,面颊绯红,眼眸含水,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目光缓缓移开,指向酒吧门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吧。大门关上,歌声和美酒都留在身后,面前是微暗的狭窄小巷。夜里的风穿堂而来,凉丝丝的。
“冷么?”他问。
“不会啦。”她像小鸭子一样扑了扑手臂,“我穿着外套呢。刚在屋里很热,现在这样正凉爽。”
他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在暗夜里若有似无。
宋冉尚在辨认方向,李瓒忽问:“想跳舞吗?”
她愣住:“跳舞?”
“嗯。”他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跳错了也不会有人笑你。”
深夜,安静的小巷子里,月光轻柔,白纱一样铺洒下来。
他轻轻搂住她的腰,她搭上他的肩,手交到他手心。他后退一步,她被牵引着前进;他旋转一下,她跟着轻身飞旋。
他和她都并不太会跳舞,酒精让步伐愈发暧昧摇晃,偶尔轻撞到一起,又不时磕碰一下脚尖,彼此的呼吸若有似无地交缠。
这哪儿是跳舞,分明是小心而隐秘的试探与作乐。
宋冉轻轻地笑,李瓒扬起她的手腕,她在他手臂下旋转着远离开去,又转着圈儿回来他面前。
温柔的月光是无声的音乐,脚步敲打青石板是心间的韵律。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那布满弹孔和烟灰的断壁残垣见证着一切。
一曲完毕,李瓒松开她,退后一步,煞有介事地颔了下首。
宋冉也假装拉起裙摆,回了个并不标准的屈膝礼。
起身时,她脑袋晃了一下,真有一点点晕了。
他刚要伸手去扶,见她站稳了,又收回了手。因为,舞已经跳完。
两人往回走,渐渐远离那片酒香缠绕的空气。
宋冉问:“你的朋友们都留在这儿么?”
“过会儿再来找他们。”
“噢。”
石板路坎坷不平,宋冉揉揉眼睛,看不太清,走路高一脚低一脚。
李瓒走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的脚步。
漆黑的夜,两人专心着脚下的路,只有彼此安静的呼吸声,混着风吹纸屑擦地而过的唰唰声响。
走上大路,视野开阔了些。古老的城楼在道路两旁勾勒出岁月沧桑的轮廓。
“这几天过得还好吗?”李瓒低着头,轻声问她。像是怕吵醒这座难得静谧的城,连说话都像是私语。
“很好啊。”她扬起脑袋,清黑的眼瞳里拢着星光,在夜色中如水一样,真真地瞧着他,“去了边境,去了市中心,去了交战区,还去了生活区。你呢?”
他随着她慢慢走着,说:“差不多,每天都在拆弹。”
“噢。”她点了点愈发有些沉重的脑袋,脚下没注意,踩到一块翘起的石板。她身体微微晃动一下,肩膀撞上他的手臂,轻擦而过。
心中惊起一丝涟漪,却又彼此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问:“有比上次更危险的时候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她落下一口气,又说,“我看了,他们这儿好像没有红绳子买呢,可能要回国才能买给你了。”
他看她一眼,眼里还是笑:“不急。”又问,“你出来两个月了吧,大概什么时候回国?”
“我在哈颇再待几天就走了,下一步去哪里还没定,应该会回国吧。你在哈颇会待多久?”
“说不准。哪天上边有命令,就得立刻走了。”
像上次离开加罗一样,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各怀心思地走路。偶尔不小心肩膀轻轻擦在一处,又悄然分开。
正要拐过一条街,李瓒察觉到什么,忽将宋冉拉停住。他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认真听着什么。
拐角另一头有脚步声,而且是一群人,正快速朝这边靠近。
李瓒判断一下四周情况,立刻搂住宋冉闪进附近的巷子里。
他一手将她拦在背后,一手从枪套里拔出了枪。
宋冉夹在他和墙壁的缝隙里,看不见外头的情况。街上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有些害怕,却又莫名安稳。
那成堆的脚步声更近了,她紧张得手到处碰,一不小心撞进他手心窝。她心里一惊,想移开,却又斗胆没移。他不知感觉到了没,既没贸然握紧她,也没躲避开。他的手心和她的拳头触碰着,自然松松地蜷握着。
她咬着嘴唇,心脏狂跳;
他扭头看着外头,警觉而戒备。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从巷子口擦过去,李瓒无意识地后倾隐蔽。
身后的宋冉无处可退,任由他的后背轻撞到她脸上。男人身上特有的体味,夹杂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闭了闭眼,右手不自禁轻轻抓住了他腰间的衣服。
脚步声渐渐走远,李瓒仍无声等待着。
直到终于,最后一点儿声音消失,街上恢复静谧。
宋冉松了手,脑袋发蒙,小声问:“李瓒……好了么?”
他把枪放回去,从她身边移开一步,扭头看她,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李瓒?”他轻笑了下,“之前不是阿瓒阿瓒地叫么?”
宋冉脸上霎时火烧火燎。
而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的心也有点儿乱了,移开眼神也移开了话题,说:“走吧。”
“噢。”
绕过拐角,再过一条街就是酒店了。
宋冉问:“刚才那波是什么人啊?”
“应该是政府军。”李瓒说,“不过最近宵禁,碰上了要查半天,也麻烦。”
“嗯。”
两人没再讲话了,一路安静地走。
夜里,清风吹着。
一条路终是走到了尽头,宋冉慢慢走上酒店的台阶,回头看李瓒:“我走啦。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两人站着,安静对视。
她在等他走,
他在等她进去。
一秒后,李瓒笑出一声,低头摸了摸鼻子,说:“走了。”
“嗯。”
他走出没几步,回头:“宋冉。”
“嗯?”她仍站在台阶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一时语塞,但想想也没有别的话,还是那一句:“注意安全。”
她笃笃地点头:“知道啦。”
他笑笑,招一招手,小跑过了街道。
很快,那迷彩服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宋冉微笑看着他离开,不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哈颇城的夜,天是蓝黑色的,很深沉。
她满心说不出的甜,小跑进楼里,难得地拉开铁栅门,乘上那部老式电梯。
电梯一抽一搐地往上走。她靠在电梯壁上,仰着头吃吃地笑。
这一整晚的细节能在她脑袋里回想很久,很久很久。
想着想着,她脸烫得厉害,不禁拿手搓了搓脸。
她下了电梯,关上铁栅门,兀自笑着穿过走廊。刚打开门,身后一间房门拉开,里边的人用中文唤了声:“宋冉。”
宋冉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反应了几秒,才慢慢回过头去。


第23章 chapter 23
是沈蓓。
宋冉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酒醒了。
沈蓓诧异地笑起来:“宋冉, 你跑出去喝酒了?看不出诶, 在这种地方你胆子还挺大。”
“有当地的朋友一起。”
宋冉之前并不知道沈蓓过来,有些懵。沈蓓说台里例行前线记者轮换,她报了名。
今天是九月十五号, 宋冉在东国刚好待满两个月,是该轮换了。
“你来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台里计划是下星期,但我想提前过来跟着你适应环境。我出发时太激动,忘了跟你讲了。到伽玛后给你电话, 又没信号了。”
“路上很累吧?”
“转机太折磨人了。”沈蓓捶了捶酸痛的后腰,宋冉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很精致的绸丝睡袍。
“你早些休息吧。”
“嗯。”
宋冉回房后, 靠在门板上发了会呆, 脑袋空空的想不出个什么,早早收拾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见小秋的消息:“沈小姐提前去你那儿了?”
宋冉躺在床上回复:“嗯。”
“也对。再不去, 风头要被你抢光了。”
宋冉不知说什么好, 回了个呆呆的表情。
小秋:“摸摸头。你放心,CARRY那张照片的高度, 她达不到的。”
还聊着,宋冉听见外头有开门的声音, 起身去看。沈蓓一身短T紧身牛仔裤, 背着包要走。
宋冉奇怪:“你起这么早?”
“时差。”
“可, 你去哪儿?”宋冉今天要跟萨辛一起走访城郊难民聚集区, 准备带上沈蓓一起的。
沈蓓微笑:“哦。我想去跟拍一下这边的政府军, 还有维和兵。”
“……哦。”宋冉应了声, 说, “可你一个人刚来,还不适应环境。”
“放心吧。深城卫视有记者在这边,跟我是朋友。我跟他们一起了。”
“……噢。”宋冉见她要走,又加了句,“穿外套吧,这边是沙漠气候。你这么穿会缺水的。……还有,最好换一条宽松的牛仔裤,不然会很难受。”
“啊,谢谢。”沈蓓返回房间去换衣服了。
宋冉关上门,仰起头,后脑重重撞了下门板。
上午九点,宋冉和萨辛开车去哈颇城东北郊的政府军驻地处。最近,那附近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萨辛开车,宋冉坐在副驾驶上看窗外。
半路,萨辛问:“你心情不好?”
“啊?没有。”宋冉回头,“怎么这么说?”
“你今天话特别少。虽然你不是个特别热情的姑娘,但你平时总会说几句话。”
“或许因为没睡好。”她揉揉眼睛。
“是吗?”萨辛忽然一笑,“会不会是因为昨天酒吧里的那个维和士兵?”
宋冉没说话。
“那位士兵很英俊。”萨辛说,“我猜他喜欢你。”
宋冉惊讶:“别乱说。”
“宋,我是男人。”萨辛拍拍自己的胸脯,他那东国人特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说,“相信我。我是听不懂天书一样的中文,但我看到了,你说的每句话都能逗他笑,让他笑得停不下来。但是我亲爱的宋,你可不是个幽默的姑娘。抱歉,你是个好姑娘,可相信我,你跟‘幽默’这个词之间相隔的距离像哈颇到加罗那么远。”
“……”
宋冉又想信,又不敢信,说,“或许,因为喝酒了吧。你和昨天那位姑娘暧昧,不也有酒精的功劳吗?”
这下,萨辛不说话了。他思索半刻,耸耸肩:“然而我还是觉得她看你时的眼神,一定有什么。要不然,那就是昨天我喝醉了。”
“我看是你喝醉了。”宋冉看向窗外,重新戴上面罩和头盔,说,“先不讲这些了,专心工作。”
萨辛不与她争辩,戴上了头盔。
……
联合特战队所住的军营在哈颇东北郊的一处政府军驻地里。前一晚本杰明跟姑娘约会去了,凌晨三点才回来,可今早照例七点钟醒,很是精神奕奕。
队里的英国兵开玩笑:“干了一晚上体力活,居然还如此有精力。”
本杰明说:“信不信我现在还有精力fuck you。”
众人笑成一团。
本杰明回头问李瓒:“你昨天几点回的?”
李瓒没答,英国兵接话:“正常时间,跟我们一起回的。”
本杰明咂舌:“昨晚在酒吧我就跟你讲了,只要你主动亲她一下,那姑娘绝对会乖乖跟你回家。我看得出来……嗷!”
李瓒拿着牙刷牙膏经过,一脚踢在本杰明膝盖窝;本杰明腿一打折,跪了下去。
“LEE,我可是为了你的幸福!”本杰明冤屈道。
上午七点半,队员们收拾整齐了在政府军作战室里集结,分析最新的战事图,划分一天的行进区域。
十五分钟后战略部署完毕。众人散会,作战室外围了一堆记者。
李瓒他们早就习惯了。政府军跟国际多家媒体有合作协议,每天都会放一些记者进来采访,跟他们作战队没有任何关系。
李瓒他们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准备各种装备弹药,八点准时出发。
从作战室出来,他和队员们直接离开,没想那堆记者里有一个跑了过来:“李瓒!”
竟是沈蓓。
她朝他跑去,笑脸盈盈。一旁的政府军准备拦她,但见他们似乎认识,于是作罢。
李瓒有些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记者啊,当然会来前线了。”沈蓓上下打量他一眼,笑说,“你这身军装真好看。”
李瓒没应,淡问:“你不是说你们台里不派女记者上前线吗?”
沈蓓笑:“是我爸不愿意我来,才让人骗了我。但我后来说服他了,也坚持参加了培训。”
“哦。”李瓒说,“那你行事小心。我还有事情忙,先走了。”
“诶!”沈蓓叫住他,“我能跟着你们采访吗?我想报道维和特战队。”
“特战队不接受非国家级媒体的采访,而且需要得到联合作战总指挥部的公文批示。”
沈蓓一愣:“那么严格?……不能通融一下嘛?”
“记者没有自保能力或专人保护,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和拖累。”
沈蓓不吭声,微微咬着嘴唇看他。
但李瓒只是点一下头算作告别,转身就走了。
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李瓒清点完车上的装备,走到副驾驶旁,拉开车门上车。这才发现沈蓓还站在不远处朝这儿望着。
一旁,本杰明笑起来:“你真抢手。”
李瓒淡道:“别乱说话。”
“ZIP!”本杰明手指在嘴边一划,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手势,几秒后,说,“但我选择song song。”
……
宋冉和萨辛开着车,渐渐远离市中心。
窗外的城市开始显露出更多战争摧残过的痕迹,一处处断壁残垣,损毁的楼宇古迹在后视镜里飞速褪去。流浪者比比皆是。
进了郊区,平民的尸体随意倒在路边,还没有人收。有的死于战乱,有的没有外伤,应是疾病或饥饿所致。
穿过人间地狱,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离政府军驻地不到一公里的难民聚集区。因为离政府军近,相对安全,所以很多人过来避难。
由于郊区大多数房子都空了,难民的安置问题倒不难解决,鸠占鹊巢便可;只是饭食需要靠救济。
区内有一处儿童屋,收留的都是在战乱中跟父母走散了的孩子。萨辛和宋冉今天的目的便在于此。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街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正在玩耍,有的追着空易拉罐当球踢,有的坐在路边玩从墙上掉下来的泥块,还有的在墙上的弹孔里挖子弹壳。
孩子们大都又黑又瘦,衣不蔽体。
宋冉下车拍了几张照片。
见到有人来,一帮黑乎乎的孩子们全靠近过来,但又有些害羞,不太放肆。他们聚在一起,一边议论说悄悄话,一边不好意思地冲宋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