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李瓒没搭理他,倒是孩子又哭起来了。
本杰明瞪着眼朝宋冉摊手:“我的声音听上去像魔鬼吗?为什么那孩子又哭了?”
宋冉:“……”
本杰明又喊了声:“You need to give up?”(要不要放弃?)
这下,沙包堆上伸出来一只手,掌心水平朝下,手掌横向摆动两下,示意着大写的NO。
本杰明:“I bet you gonna die!”(我赌你要死翘翘了。)
于是,那只手比了个中指。
宋冉:“……”
她忽然就没忍住,摸着鼻子笑了一下。
本杰明笑呵呵地回过头来看向宋冉,摇着头无奈地说:“哎,这个讨厌的家伙。”
第21章 chapter 21
宋冉抱着相机, 朝街道中心的沙袋堆走去。壁垒旁边停着一辆车,孩子身上绑着的安全座椅就是从车上拆除下来的。
走近后, 她看清楚了。正是李瓒。
他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应该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额上脸上全是汗。
或许是为了不给小孩子压力,他的面罩扯了下来挂在下巴上。
此刻他正蹲在地上, 拆解着小孩身上绑着的安全座椅和炸弹。他表情看上去非常平静随意,剪断一根线的时候,还“啧”地砸了下舌,笑着朝小孩儿眨了下眼。
小孩儿前一秒还嘟着嘴, 脸上挂着泪珠呢, 顿时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宋冉没有打扰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靠近了沙袋, 赶紧移开。
她是个外行,却看得出这次的情况其实很棘手。
小孩的座椅背后全是炸弹,而他身前缠满了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胶线, 跟座椅的背带和安全扣纠结在一起, 一团乱麻似的。
这团乱麻已经被李瓒厘清了一部分, 剪断了一部分。
座椅背后, 红色的倒计时显示着留给他们的时间, 还有十分钟。
李瓒心知情况危急,甚至没功夫看后头的时间, 问那对夫妇:“还有多久?”
“九分三十秒。先生。”丈夫说。
李瓒微抿了下唇, 没说话, 神情没透露出半点情绪,见小孩儿正一瞬不眨盯着他,他又温柔冲孩子笑了下,说:“It’s OK.”
他说完看向手中的线路,眼神凝重,仔细判断着。时间不够,让炸弹停爆是不可能的了,他剪断的线路都集中在孩子左半边身体。只要剪出足够的空档,把孩子抽出来即可。渐渐,孩子的左腿和腰部剩下的线路越来越少,彰示着危险系数也越来越高,
他下手之前,反复确认了很久。
他逐渐放缓的动作让趴在沙包墙外的孩子父母越来越紧张,双双屏气凝神。
这时,李瓒忽然对那对夫妇说:“请你们离开。”
孩子的母亲立刻哽咽起来:“情况很严重吗,先生?”
李瓒没回答,只说了句:“您放心,我不会丢下他。请你们离开。”
年轻的妻子还要说什么,丈夫却拉住她摇摇头,示意不要打扰浪费时间。
女人抹着眼泪,祈求:“先生,我的孩子,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李瓒理着线路,头也没抬,说:“女士,我活着,他就活着。”
夫妇俩退去外圈,一边退后一边安抚小孩,让他坚强。
孩子见状,也知道形势危险,嘴巴瘪下去,大眼睛里泪珠滚滚,又开始掉豆豆。
泪水滴在座椅安全带上,李瓒抬眸看他,微笑:“小家伙,帮个忙,好吗?”
小孩儿好奇,止了眼泪,软糯糯地问:“我能为您做什么呢,先生?”
“相信我。”李瓒说,“你能做到吗?”
“好的,先生。我相信你。”小孩儿不哭了,拿小手抹抹眼泪,嘀咕,“我能做到呢。”
李瓒低下头去,继续分析着手中的电线。
他至始至终注意力都极度集中,没看见也没发现宋冉一直在他旁边,她和他仅仅隔着一道沙包堆砌而成的防爆墙。
计时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瓒终于把小孩的左半边腿部和腰部解救出来,只剩胸口了。
他冲小孩儿摇了摇断开的电线,小男孩儿立刻咧嘴笑了。
突然“啪”地一声。一颗子弹打穿了壁垒最高层的一包沙袋,黄沙飞溅。
李瓒瞬间搂住孩子,将他平移向子弹飞来的方向,躲进沙包墙的死角里。
宋冉也一瞬匍匐在地,躲在壁垒后边,举起摄像机。
路边孩子的母亲大哭起来,被一个士兵拖着塞进路边一栋房子里。
街上所有维和兵立刻找就近的掩体隐藏起来,对着子弹来的方向连开数枪应敌;高楼之上,狙击手紧急寻找刚才的子弹发出点。
几枪过后,一片安静。
宋冉慢慢探出头望了眼,笔直的街道尽头是一条T字路口。路口正对着一栋六层高楼,楼上全是窗户,不知子弹来自哪扇窗。
所有人都等着下一枪暴露位置,街上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本杰明冲前方喊出一声:“离开汽车!”
下一秒,一发子弹打中一辆安有炸弹而尚未被排爆的汽车。汽车顿时爆炸,车身燃烧着跃起半米之高,再轰然砸落地面。
躲在车后的英国维和兵反应及时,在爆炸的一瞬扑开数米远,滚过街心躲到宋冉这边来。
宋冉埋头抱住脑袋,铁皮碎屑和尘土跟下雨一样往她头盔上砸落。
对方的子弹不断打来,又一辆装有炸弹的汽车被引爆,响声震天。作战队也毫不示弱,重型机枪手们对着那栋楼一通猛轰,楼上的玻璃窗全部打得稀碎,墙上砂砾飞溅。士兵们迅速开始反击打掩护,一步步前移靠近那栋楼。
宋冉满脸沙尘,眯着眼护着机器,又看了眼手表,只剩三分钟了。
这时,隔着沙袋筑成的墙,她忽然听见里头李瓒不知对那孩子说了句什么。几秒后,孩子轻轻唱起了歌,是东国的民谣,宋冉听好些孩子唱过,那清新的调子带着一点点哀伤。
周围子弹声、爆炸声掀天;孩子的歌声却干净悠扬。
时间滴滴答答,李瓒用英语喊了声:“有人吗?帮我看一下时间!”
宋冉捂着头盔趴在地上,看着手表,用中文回喊过去:“两分零八秒!”
里边没回应了。
只有孩子稚嫩的歌声,在纷飞的炮火里轻轻地唱着。
宋冉趴在地上,一边尽量往外爬,拍摄战况,一边看手表。
她浑身已经是汗液涔涔,又喊了声:“一分零三秒!”
里头依然没有回应。
宋冉有些害怕了,她盯着相机屏幕想分散注意。可忽然身后一股力量,刚才滚过来的英国维和兵将她提了起来,护着她往路边跑。
宋冉仓促回头,就看见壁垒里头,李瓒低着头,眼神极度专注,争分夺秒排解着孩子胸前的电路线。他的侧脸异常平静而安静,只有鼻翼上唇上豆大的汗珠暴露着他的紧张和急切。
宋冉眼睛一湿,张了张口,想喊一声“阿瓒”,可她没有。李瓒的侧脸一下子就看不见了。她被那个士兵拖去路边,藏在一辆排爆过的汽车后。
那士兵也意识到危机了,盯着手表,想喊又不敢喊。眼见只剩了十几秒,他终于吼了声:“LEE!”
还是没有回应。
“Give up! It’s OK! It’s not your fault!”(放弃吧!没事的!不是你的错!)
宋冉看手表,13,12,11,10……
“9秒!”她喊出一声!
李瓒还没有出来,而小孩儿的歌早就唱完了。
壁垒里安安静静,外头枪林弹雨。
宋冉心脏像被一只手死死攫住,几乎无法呼吸。她不自觉狠狠咬住自己手指,看着秒针一步一步走过,5,
4,
3……
她快要疯了。
2,
1——
“阿瓒!”
喊音未落,李瓒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撑着沙包墙横向跃起,从壁垒上翻滚而出,落到外墙壁下。就是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轰”的一声,炸弹爆炸,围在四周的沙包墙尽数炸开,黄沙掀起扑天的沙浪,像鱼雷掉进了水里。
宋冉捂紧耳朵,抿唇闭眼,五官皱成一团,她扑开眼睛上脸上的黄沙,定睛一看——沙包墙全部炸裂,李瓒埋在黄沙下,一动没动。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将孩子护在怀里。
“李警官!”宋冉冲过去,飞快扑开他头上的沙土。
他慢慢缓过劲儿,单手撑地坐起来,另一手还抱着那个孩子,手掌护着孩子的后脑勺。小男孩双手紧紧搂着李瓒的脖子,毫发无伤。
“你没事吧?”宋冉慌忙拿袖子擦他眉眼上口鼻上的黄沙。他皱着眉别着头,自己也擦了一道,才勉强睁开双眼。
“把他抱回去吧。”李瓒说。
宋冉去接,可小男孩紧箍着李瓒的脖子,不肯撒手,不让别人抱。
宋冉于是问:“你站得起来吗?”
他屏着一口气点点头,表情却有点痛苦。
那个英国兵把他搀扶起来,宋冉跟在一旁托着小男孩的屁股,走去路边。
直到小孩的父母过来,那孩子才肯松开李瓒,扑进了妈妈的怀里。父母俩抱着孩子又亲又哭,不住地对李瓒道谢。他只是摆摆手,笑了一下。
待他们一家走了,李瓒坐到一户人家的门廊上休息。宋冉溜爬过去的时候,见他满面疲惫,仰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听到她的动静,他睁开眼,问:“停了吗?”
宋冉探头望一眼远处:“还没。但应该快了。刚才狙击手打掉了三个据点。”
他淡淡弯唇,又闭上了眼睛,是真累了。他脸上头发上还沾着一些黄沙,脖子上衣服上就更不用说了。
宋冉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李瓒努力地睁开眼,低头揉了揉眼睛,微笑,“从昨天到现在就没睡觉,有点儿累。”
宋冉沉默。
何止是没睡觉,还是高温之下耗精力耗体力的连续高强度工作。
她从包里拿出一瓶水给他:“喏。”
“谢谢。”他接过去拧开,仰头咕噜咕噜几下子,一瓶水喝了个干净。
“忙得都没时间喝水吃东西吧?”
他笑一笑,表示默认,嘴唇干枯而微白。
道路尽头枪声渐少,应该是控制住局势了。
街中央,爆炸过后,沙包的麻布袋子还在四处燃烧着。
宋冉看着街上跳跃的火苗,忽然说:“我刚才以为你会死掉了。”
“是吗?”
“嗯。”宋冉说,“那我的镜头就见证了烈士的诞生。”
李瓒一下子轻笑出了声,露出整齐的白牙:“不好意思了啊。让你失去了大好机会。”
宋冉真想瞪他一眼,但忍住了。
她抠着相机带子,问:“你在最后一秒把他救了出来。可如果最后一秒救不了,你会放弃他吗?”
“不知道。”李瓒头靠在墙上,手里的矿泉水瓶盖拧开又拧上,“没真到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可能会放弃吧,算是尽人事了。”
“不过我觉得,即使是在最后放弃,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就像上次在加罗城,你跳上那辆有炸弹的汽车。我那时觉得……”她轻揪着手指,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说,“很少见到那么无私的人。”
李瓒原安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窘笑了一下,说:“不是,那是职责。再说了,哪怕不是出于任务,就是普通人,大家也都一样。”
宋冉觉得他自谦,却听他接下来说:“我觉得人骨子里有本能的善良。碰到危急情况,总有人把这份善意展现出来。你是社会频道的记者,生活中这样的事应该见过很多。”
宋冉思索半刻:“是有很多。做新闻么,经常看到普通人成为英雄的时刻,但也有很多恶意的时候。”
“可能就像有些人说的,这个世界善恶守恒吧。”他靠在墙上,因疲累而嗓音低哑,表情却平和安宁,“但还是挺好的,至少有善;还有一半呢。”
宋冉看着他,一瞬间好像透过他明亮的眼瞳看到了他的内心,很清澈。她毫无防备被某种温暖美好的力量击中。
那一刻,她很确定,她听到了自己心里的一个声音:阿瓒,你……
但她没有将那个声音说出口,像是藏住了一个秘密。
就像此刻的画面也将是只属于他和她的秘密——街上战火纷飞,他和她一身尘土地坐在别人家的门廊里闲聊天地。
他闭了会儿眼,忽又问:“你住的那片儿还安全吧?”
“安全的。”
“今天开始有宵禁,晚上不要出来了。”
“嗯。”她点点头。
“不过……”他斟酌一下,还是说了,“如果你想了解这座城市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可以去一个叫dreaming的酒吧看看。”
宋冉诧异:“现在酒吧还营业的?”
“对。”李瓒看了眼不远处的萨辛,说,“要找当地记者一起,别一个人。注意安全。”
“知道的。”
路尽头枪声停了很久了,李瓒把头探出门廊看一眼,小型枪战已经结束。本杰明他们打死了十几个恐怖分子,正在清点人数。他这一动,牵动了袖子。
宋冉盯着他袖口,指了下:“……你的绳子。”
李瓒低头一看,手腕上的红绳断了,夹在袖子里要掉不掉的。
“居然断了。”他把绳子扯下来,说。
宋冉思索半刻,问:“戴很久了吗?”
“两年了。”
那就是亲朋送的了。宋冉没再多问来历,只说:“我觉得,或许它真的给你挡了灾祸呢。”
李瓒想一想,说:“有可能诶。”
宋冉说:“所以你还是弄条新的平安绳戴上吧。”
李瓒旋着那根绳子玩儿,道:“我还真不知道这种绳子从哪儿弄的。”
宋冉随口说:“我知道。我到时给你买一个吧。”
李瓒看向她。
她也看着他,表情淡定,心跳砰砰。
一秒后,他说:“好啊。”
她抿唇:“你戴多大的。手腕多粗?”
李瓒捋起袖子,取下作战手套,给她看。
宋冉盯着他的手腕看,很认真地目测了几秒,发现无解。
李瓒好笑,说:“你要量一下么?”
宋冉心头一热,也不知怎么想的,斗着胆子伸手过去,拿拇指和食指在他手腕上圈了一道。
李瓒被她轻圈着手腕,没吭声。
宋冉余光这才看到他右手拿着那根红绳,他本意是让她拿绳子量。她的脸唰地发热,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道。
她收回手来,困窘地拿右手拇指和食指卡着左手食指1.5指节的长度,笔画给他看,说:“呐,这么粗。”
李瓒看看自己的手,再看她的手,说:“我看你的手挺细的,估计一只手就能圈过来,还有剩余的。”
宋冉拉袖子看:“怎么可能……”
李瓒两根手指圈紧她的手腕,拇指扣在了食指第二关节上。
宋冉心里“呜~~”地一下。
他已经松开手,两指圈着比给她看:“喏,这么点儿。”说完自己看一眼,还不太信:“居然这么细?”
“可能你手指比较长。”宋冉微红着脸,语气平静地说。心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忍得很辛苦。
这时,本杰明他们从那头走回来了,像是要集合。
宋冉看见,问:“是不是要走了?”
“嗯。”李瓒站起身,拍了拍头发上身上的黄沙,扭头看她,叮嘱说:“注意安全。”
宋冉点头:“你也是。”
李瓒走下台阶去和他的队友汇合。
本杰明他们一群人斜垮垮地站在不远处,背着枪,冲李瓒挤眉弄眼地笑。
萨辛也在叫宋冉了,她收好东西准备走。
李瓒走下马路,拎起自己丢在路边的军用包,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唤:“宋记者!”
“诶?”宋冉停下,回头望他。
他边弯着腰在裤腿外侧的口袋里掏东西,边朝她小跑过来。他掏出一个拿餐巾纸包着的圆球递给她,笑容竟有一丝腼腆,低声说:“给你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宋冉接过来,“哦”一声。
他笑笑,转头跑下马路台阶。
本杰明他们在远处吹起了风骚的口哨。
宋冉不明所以,拨开餐巾纸一看,是一颗新鲜的红苹果,好像还是美国蛇果的品种。那苹果上头有一小块因撞击而磕软了。也不知……在兜里揣了多久。
她愣愣的,抬头看——街道开阔,天空湛蓝;排爆过后,大街上渐渐人来人往,而李瓒和本杰明他们早已走远。
“有钱的中国人。”萨辛看着红苹果,叹道。
第22章 chapter 22
宋冉这两天没睡好,夜里无休止的炮火声搅得她快神经衰弱了。偏偏白天工作时还不能懈怠, 走在街上时时刻刻都得集中精神, 不能放松半点。要是不小心碰上个炸弹, 她连回国的机票都不用买了。
哈颇城的局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昨天一颗炮弹落在隔壁街区, 宋冉一觉醒来,发现墙壁开裂了。管理员上来检查了一下, 说没事,还能住, 不会塌的。
他们这片儿算是相对安全的,其他片区则没那么幸运。
政府军和反政府军扩大了战场,恐怖组织也搅和进来。平民伤亡数量一天天飞增。边境的几个难民营人满为患, 听说现在出境的费用又在原来的基础上涨了5000美金。
那天早晨,宋冉把工作资料传输回国内后, 实在撑不住, 睡了一天。
她一觉从早上十点睡到下午五点, 醒来时外头的枪炮声终于消停。宋冉趁着信号还好,给妈妈发了个视频报平安。国内已经午夜, 冉雨微还在看书。她并不支持宋冉来东国,所以每次视频她都反应寡淡, 从不打听宋冉工作上的事。连上次轰动全球的CARRY,她问都不问。
宋冉有时真受不了母亲那比石头还硬的脾气。
而父亲宋致诚呢, 隔几天便要夸她。光是CARRY那张照片, 他就发了几大段深刻感想, 从大国博弈、战争局势讨论到人道主义精神,洋洋洒洒怕有一千字。
冉雨微挂断后,宋冉又给爸爸发视频。宋致诚也还没睡,兴致勃勃跟她聊起东国局势和极端组织,聊了没几句,视频那头传来杨慧伦和宋央吵架的声音。
宋冉问:“怎么又吵架了?”
宋致诚摘下眼镜,叹气:“央央要结婚,跟她妈要户口本。”
宋央和男友卢韬从初中就恋爱了,宋冉并不意外,不过:“刚毕业就结婚?可以再等等吧。”
“这孩子,说也说不听。”
那头,宋央尖叫:“我跟他谈了八年,反正以后要在一起,结婚怎么了?!”
“想结婚等买了房再说,一个个的连自己都养不活结什么婚!”
母女俩吵得不可开交,宋致诚也没心思聊天,叮嘱着注意安全就挂了。
宋冉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朝外望,哈颇城一片灰败,原本彩色的民居和寺庙都覆上了烟灰。
刚从手机对面的世界抽离出来,再看着此刻的眼前,她有些错乱。
这里的太阳,还未落下。
晚上十点,天空终于昏暗下去,只有地平线上亮着微光。
宋冉带好证件下楼,萨辛已在楼下等待。两人约好了去dreaming酒吧体验生活。
酒吧离这儿不远,但一路过去,还是遇上两个关卡检查通行证。还好他们早有准备,顺利通关。
酒吧在哈颇大学北侧的商业街上。到了夜里,所有店铺都大门紧闭,路灯也没有。趁着微朦的月光,萨辛带她绕进一条安静小巷。路越走越窄,来到一处当地特色的堡垒建筑前。
从外观看,没有任何不同。
萨辛敲了几下门,说了句东国语,门很快拉开,是持着枪械的守门人。萨辛用当地语言说了几句话,守门人放他们进去了。
走过一条灯光朦胧香味弥漫的异域长廊,里头豁然开朗。
那是一间西式装修的格调优雅的酒吧,落地灯、吊灯、桌上装饰灯打出一道道暧昧光线。酒吧里很热闹,年轻的东国男女、外国人们或坐或站,倚靠在吧台、沙发、落地窗边,尽情地饮酒作乐,畅快谈天。
当地的年轻男女和各国远道而来的客人就着热情的东国民谣在酒吧中央摆肩扭胯,欢快舞蹈。
宋冉环顾四周,竟有一丝莫名的感动。她的目光毫无保留地送给了东国年轻人的笑脸和他们灵巧的舞姿。
萨辛许是看出她的心思,他深邃的大眼睛眨了眨,说:“宋,虽然生在这个国家,但我们不是活该苦情的,也得偶尔享受生活嘛。尽管,美梦总是会醒。”
宋冉被他一言说中,也不狡辩,说:“对不起。我道歉。认为这个国家的国民就应该是愁眉苦脸悲惨凄凄的样子,是我错了。为了赔罪,我请你三杯酒,如果便宜的话。”
萨辛哈哈大笑。
两人坐去吧台边,看了下酒水价格,一杯从4美元到8美元不等。
“幸好。”宋冉说,“酒的价格没有飞涨。”
“物质可以涨价,精神不行。酒精就是精神!”萨辛举起酒杯,一通歪理。
“对,酒精就是精神!”宋冉噗嗤笑,“萨辛,我真喜欢你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