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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萝见此,这才放下糕点,绣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蜀锦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这才浅浅笑了起来。
“笑什么?”杜云诺问道。
“在四姐姐眼里,我就是这么不会为自己打算的人?”杜云萝晶亮的眸子一扫,全是俏皮味道,“这等事情,我既然晓得了,又怎么会不和母亲说。”
杜云诺闻言,眉梢一挑,凑过来,道:“我就晓得你是个有主意的,不会束手待毙。快告诉我,三伯娘是怎么说的?”
“我说也说了,哭也哭了,后头的事情,母亲会与祖母去商议,要是不合心意,我再去求祖母吧。”杜云萝说得极其平静。
这番话句句都是实话,没有半句作假,只是其中的情绪,她在故意误导杜云诺。
杜云诺听了,一颗心慢慢落到了肚子里:“这便好,有三伯娘与你做主,总不会让你受苦了的。”
“我其实没有什么底气…”杜云萝叹了一句,见杜云诺不解,她苦笑着道,“家中大小事,终是越不过祖父、祖母的。说的是父母之命,可往深了说,做主的还是祖父。就好像大姐,嫁去邵家,也是祖父拿的主意。上回你与我说,祖父为了伯父几人的官运很是苦恼,我…”
杜云诺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安华院里的茶全是依着杜云萝的偏好,口味偏甜,杜云诺往日里是不喜的,可这会儿一尝,心情舒畅的她并不觉得甜腻。
就如杜云萝所言,甄氏没有办法改变杜公甫的心思,只会因为儿媳和孙女的异样心思不满,到时候,杜云萝再去莲福苑里说道,杜公甫岂会不恼?
杜云诺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能让家中的掌上明珠杜云萝吃亏,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场面了。
“五妹妹,”杜云诺努力收敛了自己想要看戏的神色,露出关切模样,“祖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雷声大雨点儿小,气头上训斥一顿,见你啪嗒啪嗒掉眼泪,心一下子就软了。要我说呢,若能脱离那苦海,叫祖父说上几句又能如何?你莫要怕,真到了那时候,我和三姐姐陪你一道去。”
杜云萝直视着杜云诺的双眸。
杜云诺到底年幼,叫杜云萝瞧得心虚,不由自主地挪开了视线。
杜云萝心中冷笑,当年的自己也真是年轻,杜云诺的表面功夫这般差劲,她都经常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想归想,杜云萝嘴上依旧道:“四姐姐说的是,叫祖父训斥两句,总好过一辈子后悔。”
见杜云萝被她说服了,杜云诺颇有些得意,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道:“再过几日就是安冉县主的及笄礼了,我收了帖子,要去观礼的。”
杜云诺的嫡母廖氏,娘家有一个姐姐,独具风华,叫景国公府的小公爷看中,又生了一儿一女,抬作了姨娘。
明明是庶出的一双儿女,可偏偏得了老公爷的亲睐,甚至替这小孙女请了封号,便是安冉。
廖氏与她姐姐没有断了走动,因而杜云诺与安冉县主也有些交往。
杜云萝的目光落在角落花架上的芍药上。
她杜云萝的骄纵虽出名,却也是山外有山。
京城贵女之中,若论骄纵,谁也不如安冉县主。
脾气大,不讲理,又有老公爷纵着,离无法无天也没多远了。
杜云萝自不喜和这样的人往来,前世却也有几次交锋,原因倒也简单,这个安冉县主,一颗芳心许给了穆连潇。
第11章 拉勾
杜云萝按了按晴明穴,在甄氏那儿哭得有些酸胀的眼睛始终不太舒服,她闭眼歇了歇。
脑海里浮现起了一张少女容颜。
皮肤算不上白皙,鹅蛋脸,柳叶眉弯弯,樱唇小巧,爱穿红衣,举手投足间自有贵女的傲气,只往那儿一站,就让周遭的人聚了目光。
那便是安冉县主。
她有骄傲的本钱,也有不讲理的筹码。
除了几个一样有封号,出身丝毫不逊色于景国公府的贵女,哪个也不敢当面与安冉县主争锋。
同样是骄纵,杜云萝的那些小性子在安冉县主的手段跟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杜云萝有家中长辈呵护,安冉县主更是老公爷的明珠,怎么瞧怎么好,小公爷看不过眼想训斥安冉县主几句,都要挨老公爷一顿骂。
这样的同龄女,杜云萝是不会莽撞到去触霉头的。
杜云萝不傻,杜云瑛更是精明人,杜家几个姐妹,只有杜云诺会和安冉县主来往。
而安冉县主对穆连潇的心思,在她相熟的姑娘们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前世,年老之时,杜云萝想过,既然定远侯府的二太太练氏要找一个骄纵的姑娘,为何不干脆选了安冉县主?
以安冉县主的脾气,穆连潇身边更加没个清静了。
可转念一想,倒也通透了。
安冉县主闹腾,可不会只闹长房,整个定远侯府只怕是鸡犬不宁了,偏偏她的出身摆在那儿,练氏只能干着急,等到二房事成时,练氏也拿捏不住安冉县主。
杜云萝会因为心灰意冷而让练氏摆弄,安冉县主却不会。
况且,如今外头都传言,小公爷的原配卧床多年,怕是撑不住多久了,到时候,极有可能是廖姨娘扶正,毕竟,老公爷是把安冉县主和她哥哥看成了手心肉。
这位廖姨娘一旦扶正,安冉县主从庶女成了填房嫡女,如此难啃的骨头,练氏的牙口可吃不消。
不过,也只有杜云萝知道,在数年后,廖姨娘依旧是廖姨娘,老公爷再宠安冉县主,儿子的填房依旧选了名门贵女。
“安冉县主的及笄礼,我正愁着要送她什么才好呢。”杜云诺一副纠结模样。
杜云萝睨了她一眼:“那是景国公府的明珠,除了僭越的东西,其余的能缺什么?要我说呢,不过就是一份心,四姐姐与县主是表姐妹,心意到了就好了。”
“表姐妹吗…”杜云诺眸色一暗,唇角带了几分讥讽,“我这等身份,算什么表姐妹!”
杜云萝坐直了身子,凑到杜云诺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怎么就不是了?四婶娘这般疼姐姐,姐姐可别妄自菲薄,这话要是叫四婶娘听见了,岂不是要伤心了吗?”
杜云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晓得刚才是失言了,双手合十恳求道:“我心里清楚,母亲是真心疼我的,好妹妹,可千万…”
“姐姐只管放心,”杜云萝俏皮眨了眨眼睛,“我不会告诉四婶娘,也不会和莫姨娘说的。”
提起莫姨娘,杜云诺干巴巴笑了笑。
杜云萝看得出来,就算杜云诺日日跟着廖氏,把廖氏哄得高高兴兴,在她心底里,最要紧的还是莫姨娘。
“有些话呢,你知我知,说出去了,就不好了。”杜云萝伸出手,小指勾住了杜云诺的小指,“我们说好了的。”
杜云诺由着她自说自话地拉勾,木然点了点头。
直到出了安华院,叫那带了暖意的春风一吹,杜云诺才醒过神。
偏过头见浅禾手中提着个乌木食盒,杜云诺诧异:“这是什么?”
浅禾叫她问得一怔,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杜云诺:“是五姑娘给姑娘的糕点呀,姑娘叫奴婢拿着的。”
杜云诺轻咬下唇,她是真的迷糊了,叫杜云萝那么一句话给说迷糊了。
有些话,你知我知。
耳边似是又听到了杜云萝那铃铛一般的声音,杜云诺缩了缩脖子,心思沉沉走了几步,透过游廊的花窗正好瞧见另一头石榴花盛开,那抹似火的红色扑面而来。
她猛得顿了脚步。
爱穿红衣的安冉县主。
若是安冉县主知道定远侯府属意杜云萝,又会如何呢?
杜云诺哧哧笑了,这些她知杜云萝知的事情,要是说出去了,到底会多不好呢?
刚刚她们拉了勾,用的就是这小手指呢。
缓缓抬起手,珍珠色的指甲盖小巧玲珑,点在樱唇上,杜云诺笑着偏过头来:“浅禾,五妹妹染了指甲呢,我瞧着挺好看的,回去后,我也染一个吧。”
浅禾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一茬来,但还是乖顺着点头:“姑娘的手啊,染了一定好看,等回去了,奴婢就去准备。”
安华院里,杜云萝饮了一盏凉茶。
做老太太的时候,日日不得安眠,每日睡得少也睡得浅,如今才回来几日,便有了闺阁姑娘们的娇柔,颇有些睡不醒。
凉茶醒神,一杯下肚,整个人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与杜云诺说的话是意有所指,她相信,就算杜云诺一时没反应过来,事后琢磨起来,也会明白的。
她就是希望杜云诺去安冉县主跟前说道。
杜家和定远侯府这暗悄悄的试探,未必能定下来,到最后弄得不了了之,绝不是杜云萝想看到的局面。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猛药。
安冉县主一闹,老公爷必然惊动。
以老公爷那护短的脾气,是断不会让安冉县主嫁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征战的穆连潇的,他只会恨不能快刀斩乱麻,绝了安冉县主的念想。
而练氏那里,不懂老公爷的心思,怕老公爷拗不过安冉县主,定要先下手为强。
杜云萝靠着引枕,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回忆起了前世的那封圣旨。
定远侯府的二房为了逼杜家,进宫求来了赐婚的圣旨。
既是逼婚,也是断她的后路。
等穆连潇战死之后,有圣旨在,就算杜家起了接回杜云萝的心思,就算杜云萝自己要改嫁,都是不成的,她只能留在定远侯府,由练氏摆布。
而现在,杜云萝想要那圣旨,她要用安冉县主来逼着练氏再去求圣旨。
这一次,她依旧要捧着圣旨嫁进去。
圣旨是她的尚方宝剑,这种“名正言顺”能让她省去很多麻烦,更要紧的是,她要用这把当年抵在杜家、抵在她脖颈上的利剑,来让定远侯府的二房尝一尝滋味。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她有些期待。
第12章 蝴蝶
夜半。
闷闷一声雷,杜云萝一惊,睁开了眼睛。
入耳的是春雨声。
守夜的锦蕊也醒了,手脚麻利地披了外衣,趿了鞋子,把微启着的窗关上了。
杜云萝从幔帐中探出头去,问道:“什么时辰了?”
锦蕊闻声,赶忙过来,笑道:“姑娘,奴婢也是听着落雨了才起来关窗,现在还迷迷糊糊的不知时辰,不过,刚刚看到西厢那儿还亮着灯,估摸着还未到四更。”
这几间屋子,有一间是给锦蕊、锦灵住的。
“那也迟了,明儿个记得给锦灵说要早些休息,没得熬坏了身体。”杜云萝老过,知道养生不易,见不得底下人日夜不分。
“姑娘是仔细人,才这般体贴锦灵。”锦蕊拢了拢长发,垂眸笑道,“奴婢会与她说的。”
杜云萝颔首,就着锦蕊的手躺回去:“我知她家中困难,平日里帮着府中做些针线补贴家用,可什么也没身子要紧,她弟弟病着,她那娘眼睛又不好,连锦灵都熬坏了,日子岂不是更没倚仗?我若是明里暗里地补她银子,且不说她拧脾气不肯多拿,我也担心别人说她闲话。”
锦蕊手上动作一顿,夜色之中,倒也瞧不出她的神色,她替杜云萝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姑娘要赏谁罚谁,又有哪个会有闲话。”
杜云萝低低笑了一声。
锦蕊只觉得那笑声意味非常,心里突突多跳了两下,她与锦灵明里暗里较劲,是不是已经让姑娘瞧出来了?
锦蕊不敢问,只咬着唇转了话题:“说起来,姑娘夜里打发沈妈妈去清晖园里送东西,沈妈妈回来与奴婢说,太太那儿,水月姑娘正拢香薰衣呢,奴婢琢磨着,明日里太太怕是要出院门了。”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
自石夫人过府又过了两日了,甄氏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杜云萝也在猜测甄氏什么时候会去莲福苑。
听了锦蕊这话,看来甄氏打算明日去夏老太太跟前请安了。
杜云萝数了数日子,离安冉县主的及笄礼还有四日,必须要稳住了甄氏和夏老太太,莫要让她们做了一锤子买卖。
“母亲去莲福苑,我也不能起晚了。我歇了,你也睡吧。”杜云萝道。
锦蕊应了一声,整了幔帐,退出去了。
杜云萝翻了个身,思忖着明日要如何做,只是倦意袭来,脑子混沌一片,不知不觉间也就睡熟了。
翌日一早,锦蕊便来唤杜云萝。
杜云萝不磨蹭,净面后坐在梳妆台前,锦蕊拿着牛骨梳子细细替她理顺了长发。
“姑娘,梳个双丫髻如何?别看落了一夜的雨,眼瞅着也要放晴了,等日头出来,双丫髻凉快些。”锦蕊柔声问。
杜云萝不讲究这些,颔首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锦蕊笑弯了眼,见锦灵正好进来,道:“把水盆端出去吧。外间里早饭可摆好了?”
锦灵朝杜云萝行礼:“早饭已经送来了,姑娘梳了头就能用了。”
两个丫鬟各做各的,锦蕊手巧,很快便梳好了双丫髻,又从首饰盒子里挑出了一对蝴蝶钗子,在杜云萝的发髻上比了比,这才插好。
“锦灵,姑娘这样好看吗?”锦蕊捧着镜子,嘴上问道。
锦灵回转过头来,莞尔道:“姑娘天生丽质,又怎么会不好看。”
锦蕊咯咯直笑:“嘴儿这么甜,让姑娘赏你块糖吃。”
杜云萝看在眼里,眸子一转,多少有些明白,这是锦蕊对于昨夜里她说的话的回应。
锦蕊急于表忠心表姿态,却是忘了,越是慎重便越是刻意。
杜云萝并不点破,起身到东稍间里用了早饭。
西洋钟滴答滴答走。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杜云萝便往莲福苑去,只是雨后路滑,小心翼翼地不敢走快。
等到了时,已经晚了一些了。
夏老太太跟前,凑了几个媳妇孙女说话,杜云萝笑盈盈进去,一一问安。
二太太苗氏朝她招了招手:“头上戴个蝴蝶,人也像只蝴蝶。”
杜云瑛手中一根掐丝镶珠的银签儿剔着核桃肉,闻言抬头睨了她一眼,笑了:“可不就是一只花蝴蝶,收拾得最好看,来得又最迟。”
这话叫杜云瑛说得半嗔怪半打趣的,惹了众人一阵笑。
杜云萝凑到杜云瑛跟前,捏起一粒核桃肉含进嘴里:“我是蝴蝶,姐姐就是勤快的蜜蜂了。”
“要死!”杜云瑛放下银签,在杜云萝手上一拍:“这都是给芽儿的。”
芽儿,就是杜公甫养的那只画眉。
杜云萝进来时没有在檐下瞧见笼子,想来是随着杜公甫去书房了。
“只有一粒,祖父才不会生气呢。”杜云萝说道。
“吃完了再剔就是了,”夏老太太笑着让杜云萝在她身边坐下,“就是些核桃嘛。”
杜云瑛笑而不语。
苗氏嘴上应了两句,心中忿忿。
同样是嫡嫡亲的孙女,夏老太太真是偏心得没边儿了。
苗氏自己都没吃过几次杜云瑛剔好的核桃仁,倒不是女儿偷懒,而是这等事情,苗氏舍不得让杜云瑛动手,底下这么多丫鬟,哪个不能做这事体?
到了莲福苑里,杜云瑛却要动手讨好杜公甫,剔了核桃仁给只鸟吃。
这也就罢了,全当是彩衣娱亲,可杜云萝一来,夏老太太嘴里却崩出这种话来,好像杜云瑛天生就是丫鬟命一样。
苗氏气归气,面子上却不能表露,只是深深望了与杜云茹说话的甄氏一眼。
杜云诺把这些都看在眼中,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刚刚众人都在笑,她这个表情丝毫不突兀。
还有四天,等她把定远侯府的意思透露给安冉县主,这莲福苑里的戏,定然是越发精彩的。
杜云诺微微抬起新染了豆蔻的小指,朝杜云萝摇了摇,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甄氏。
她定不肯让甄氏说服夏老太太,若杜云萝和穆连潇的婚事吹了,她还怎么去安冉县主跟前卖好?
对于苗氏和杜云诺的打量,甄氏心里通透,却一副全然不知模样,只压着声与杜云茹说事体。
她今日是为了杜云萝的事体来的,可那毕竟是私密事,没有当着这么多人讲的道理。
再者,若是说了,还不晓得要在背后被指指点点成什么模样呢。
这些人,都是看云萝囡囡得宠,眼睛冒红光的。
第13章 打发
夏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她一身赭色如意襟盘扣袄子,配了一条同色的马面裙,回字暗纹底的料子绣了松鹤,半黑半银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青松石抹额固定了,显得沉稳又富态。
夏老太太抬手轻轻拍了拍杜云萝的腰,袖口露出一只清透的青玉镯子来。
“我听底下人说,你前些日子魇着了?”夏老太太仔细盯着杜云萝的眼睛看,见她眼下没有明显的黑色,稍稍放心一些。
杜云萝答道:“做噩梦嘛,一年总会有这么一两次,不碍事的。”
“话是这么说,”夏老太太笑得慈祥,“昨儿个夜里打雷,可歇好了?”
祖孙两人细细说着些生活上的琐事。
屋里动静不大,她们也没有特地压住声音,这一问一答都落到了周围人的耳朵里。
杜云瑛手上动作一顿,没有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苗氏的心越发沉了。
不多时,杜云瑛面前的小碗里堆起了核桃肉。
夏老太太瞧见了,不疾不徐道:“云瑛,差不多了,就一只鸟儿,一口气能吃多少。就这些吧,你送到书房里去。”
杜云瑛应了一声,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仔细捧着小碗出去了。
夏老太太又道:“怀平媳妇,你那里事多,自顾自忙去吧,等得空了再过来。”
怀平媳妇指的就是苗氏。
怀字辈四个媳妇,大媳妇杨氏随着丈夫赴任,夏老太太就把中馈交到了苗氏手中。
这事体繁琐辛苦,但体面又有油水,苗氏甘之如饴。
甄氏身子骨偏弱又不爱出风头,苗氏不怕她争权,反倒是四太太廖氏,明里暗里地想分一杯羹。
平日里,夏老太太抛出这么一句话来,苗氏定是要和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在廖氏跟前转了圈,喜滋滋地去听婆子娘子们回禀的,可今日…
苗氏咬紧了牙根。
这是有话要与三房的人说,趁机打发她们母女吧。
苗氏没说话,偷偷睨了廖氏一眼,见后者笑得没心没肺的,不由暗戳戳骂了一句“傻子”!
夏老太太打发了二房,难道还会留着四房在这里听?等她一走,指不定又有什么理由冒出来让廖氏和杜云诺走人呢。
苗氏吸了一口气,堆了笑容:“老太太,我那儿…”
话才出了口,就叫夏老太太打断了。
“晓得你忙,让你去就去吧。你的孝心我知道,这儿伺候的人多,你不用记挂。”夏老太太陈恳道。
苗氏憋在胸口的火差点窜出来。
往日里,莲福苑里的几个婆子没少嚼舌根,说苗氏不懂伺候婆母,每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请安都是来报道一般,露了脸就走了。
苗氏听闻时气得几乎背过去,她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却说得好似她躲懒一般。
偏偏那都是莲福苑里的下人,苗氏再不满意也轻易动不得,只能生闷气。
话又说回来,不是夏老太太动了嘴皮子,底下人敢这么说话?
苗氏藏在衣袖里的手攥得紧紧的,这个前提下,她还能冒出一句“我不忙”来?
平素里,要不是怕廖氏分权,她恨不能日日都跟夏老太太说她有多辛苦多忙碌。
苗氏脸上挤出笑容来:“老太太体贴,媳妇却不能不懂规矩。”
夏老太太哈哈笑了两声:“去吧,等得了空了,再来陪老婆子说话。”
说到了这个份上,苗氏也没法再留着了,起身告了罪,退了出去。
廖氏是个晓事的,见此,主动提了告退。
杜云诺想留,脑袋瓜子转得飞快,想要寻出个由头来。
“四姐姐,”杜云萝突然出声,见杜云诺茫然抬头,道,“前几日姐姐教我的络子,我打不好,姐姐再指点指点我吧。”
夏老太太满意颔首:“姑娘家,就该凑在一块打打络子、绣绣花,去吧,西梢间那儿光线好,不伤眼睛。”
杜云诺张了张嘴,没法拒绝,只能叫杜云萝拖着走了。
等入了西梢间里,杜云诺甩开了杜云萝的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三伯娘要和祖母说你的婚事呢,这个当口不盯着些,还避出来?”
杜云萝垂眸,低声道:“我知道呀。”
“知道还…”杜云诺无奈了,“我们都在那儿,你多说几句软话,我和大姐也帮着劝劝,指不定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杜云萝嘲讽一般地扯了一下唇角。
甄氏面对夏老太太,多少是会吐露真言的,而这些真言,杜云萝根本不想让杜云诺知道。
她前两日特地误导了杜云诺,当然不希望甄氏几句话就泄了她的老底,干脆支开杜云诺。
况且,杜云诺煽风点火的本事不差,那几句劝言一出,事情只会更加难看了。
“我晓得你为我好,但你想啊,祖母是个看重规矩脸面的,要是她本就存了拒绝的心思,我母亲说上几句倒也无碍,若祖母是想答应的,我们一个两个唱反调,祖母下不来台面,岂不是更加生气?到时候,咬死了要我嫁过去,你说,我怎么办?”杜云萝压着声,附耳与杜云诺道。
杜云诺细细一琢磨,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与她的本意不合。
她一来要看戏,二来要点火,现在左右都够不着了,实在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