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叹了一口气,常郁昀悄悄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他是知道楚维琳从小都只把他当做表兄。从没有过那样的心思,要接受彼此身份的转变也需要一个过程。这一回总归不是被逼着上轿的,也会有时间好好调整一番。
“琳琳,”常郁昀试探着开了口,他其实有不少问题想问楚维琳。可见她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时有些木然的神情,便晓得这实在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干脆转了话题,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楚维琳闻言长松了一口气,她也正打算告辞,常郁昀这话让她总算不用绷着神经应对了,迅速点了点头。刚要应声,突然背后一阵夹着雨水的大风吹来,吹得她几乎站不住脚。
楚维琳踉跄了两步。身子前倾往正屋里倒,常郁昀本能伸手去护她,手碰到楚维琳的背上,她的衣服后背已叫那一阵风吹得潮湿一片。
额头抵到了常郁昀的胸口,呼吸之间对方身上的药味充斥了口鼻,事出突然楚维琳也没有防备。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急匆匆推开了常郁昀。
白皙脸庞羞红了。仿若指腹擦过就能沾染上胭脂一般,常郁昀还未来得及开口,楚维琳已经匆匆而去,只余下轻轻一拥时闻到的香露味道。
极其熟悉的味道,楚维琳在出嫁之后依旧用着这一款的香露,她是个常情的人,用惯了的东西很少会换,长年累月用着同样的香露、同样的胭脂、同样的熏香,那些味道常郁昀一直记着。
在看到楚维琳唤了流玉来开门的时候,常郁昀脸上的浅浅笑容才一点点收了起来。
他想问楚维琳的便是流玉的来历。
对于常郁昀来说,流玉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从前楚维琳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丫鬟,起初见流玉扶着楚维琳下马车时,常郁昀还当这个丫鬟是新提拔上来的,可再后来看到流玉说话做事,显然是个老手。
不仅仅是宝槿听流玉的,楚维瑷和楚维琮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对流玉客客气气,流玉夜里留在西厢伺候两个姑娘,连宝槿这样的一等都去挤了后罩房,能有这样的体面和人脉,应当是楚府哪一位长辈屋里出来的大丫鬟。
可流玉又是为何跟到了楚维琳身边?前世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当然,前世的这个时候,楚家那位填房的四太太也活得好好的,并未过世。
这一世为何渐渐出了偏差?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楚府里头的这些事情?
常郁昀一时无法断言,他正打算关门,却见楚维璟从东厢出来,直直往他这儿走来。
今夜竟然这般热闹,常郁昀不想让楚维璟闻到屋里的药味,便打算站在门里同外头的楚维璟说话。
楚维璟不是楚维琳,表兄弟之间没那么多讲究和规矩,他伸手推了推常郁昀,抬脚入了正屋:“外头说话不方便。”
人都进来了,常郁昀总不好再赶出去,只好请楚维璟坐下,提着茶壶倒了水。
楚维璟剑眉紧蹙,问道:“怎么这么大的药味?你受伤了?”
晓得瞒不过,干脆也不瞒了,常郁昀承认道:“别张扬出去,就你和琳琳知道。”
琳琳?
这个称呼让楚维璟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因为和阮氏不和,楚维璟很少回内院里来,外院伺候他的丫鬟婆子都不是话多的人,因而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楚维琳和常郁昀已经合过八字了。
他对常郁昀待楚维琳的这种亲昵态度格外不满意,若说只是表兄妹,他刚才关窗户时分明瞧见了常郁昀越矩的行为。
楚维璟把楚维琳这个妹妹看得极其重要,要不是实在不宜声张,他当时就要朝常郁昀发火了,沉声道:“你晕了头了?幸好底下人都在后罩房里,这大雨夜里也没别的人看到。要是被人瞧见传扬出去,你让维琳怎么办?”
如此兴师问罪,让常郁昀也有些惊讶,可再回想一番也能够理解。
楚家几个兄弟,楚维琮和楚维琳是一母同胞的暂且不论,隔房的里头,就数楚维璟和她最亲,也因此,常郁昀待楚维璟也和其他楚家表兄弟不同。
能有此问,可见是真的关心。
本想说明当时是楚维琳被突然袭来的大风吹得没站稳,他真的只是想扶一把而已,可对着认真的楚维璟,这些话到底还是都咽了回去。
“我是要娶她的。”常郁昀直截了当地道。
楚维璟憋着一口气,却叫这句话全部堵在了肚子里,愕然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常郁昀,见对方大大方方全然不似说谎,他追问道:“你说真的?常郁昀我告诉你,这种事玩笑不得的,姑娘家名声最重要。”
常郁昀捧着茶盏抿了一口,笑道:“是你没听说吧?六月里我祖母就请了夏淑人去了楚府,因着七月里各府都忙碌,商议了八月里过小定的。”
楚维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事他还真就没听说,可常郁昀说得这般清楚明白,着实不像是作假的。
这么一来,提着的心倒是稍稍放下了些,楚维璟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道:“你以后待她好些。”
想到楚维琳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常郁昀失笑摇了摇头:“你不如担心她会待我不好。”
“她讨厌你?”
常郁昀轻轻咳了一声,偏过头道:“她亲口说过,婚事也是勉勉强强答应的,说到底就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嫁过来。”
这倒是叫楚维璟有些意外。
面前的常郁昀算得上是京城里的年轻才俊儿郎,论模样论学识论出身,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又是打小就认识的表兄妹,楚维琳为何会那般不愿意?
楚维璟也是护短的性子,过错总不会在自家妹妹身上:“你做了什么事,让她这般厌恶?”
“从前糊涂,惹恼了她吧。”
楚维璟乍一听以为常郁昀说的是他们小时候,常家几个兄弟的性子脾气,楚维璟也是晓得一二的,估计是年纪小淘气捣蛋,楚维琳幼年又常常随着楚伦歆去常府做客,应当是那时候胡闹惹了她不快吧。
常郁昀知道楚维璟想差了,可真相又是不能说出口的,便由着楚维璟猜测,道:“我知道刚才的事叫人瞧见了多是非,就只有你知、我知、琳琳知,我们都不会害她,这件事就不再提了吧。”
楚维璟点头赞同,便是楚维琳和常郁昀在议亲,可一日没有过门,一日就算不得夫妻,任何亲昵举动都是不合规矩的,惹了些风言风语来吃亏的还是楚维琳。
“你既然知道,就别做糊涂事情。”楚维璟哼了一声,显然对刚才之所见还是十分介意的。
常郁昀放下茶盏,没有多辩解。
楚维璟要说的事情多说明白了,便起身离开。
常郁昀送他出去,楚维璟见他目光沉沉望着西厢,道:“有机会的时候我帮你劝劝六妹妹,但你必须好好待她,要不然我这个做哥哥的绕不过你。”
常郁昀闻言惊讶地看了楚维璟一眼,想起前世为楚维琳出头独自一人砸了常府大门的楚维璟,他知道对方不是在说假话,凝神望着已经吹了灯的西厢,他低声道:“先娶回去,我定好好待她。不管她现在怎么想的,时间还很长,别说三四年,就是三四十年,再冷的心也能捂热了吧。”

第一百零五章 回府(一)

楚维琳闭着眼睛躺在架子床上,躺在里面的楚维瑷睡得沉沉。
怕雨水打进来,窗户只浅浅支起了一个口子,屋里有些闷热,楚维瑷翻身的时候一脚蹬开了薄被。
毕竟是酷暑之中,倒也不用担心楚维瑷着凉,楚维琳眼皮子动了动,并没有替妹妹重新盖被子。
她睡不着。
说不清是因为认床,还是挂念在府中的楚伦煜,亦或是因为之前的意外。
呼吸之间虽是浓郁的药味,可她依旧闻到了常郁昀身上的皂角味道,即便有一瞬间的失神,那清新如春日原野的淡雅味道依旧让她觉得熟悉。
前世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再是翻脸不和,有些细节还是烙刻在了脑海里的。
就如同那日地牢,明明充斥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酸味,在最后神智迷离的时候,她彷如还是能够感受到浅浅的皂角香味。
到了后半夜,楚维琳的意识终是迷糊起来。
轰隆——
一声雷响,声音重得就好像是落在了近处一般。
楚维琳被雷声吵醒,翻了个身子想继续睡,却感觉到身边的楚维瑷有些不对劲。
仿佛是被雷声吓到了,楚维瑷猛得蜷缩起了身子,整个人往楚维琳这边靠了过来,嘴里断断续续呀呀叫着,楚维琳一时半会儿也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估摸着楚维瑷只是怕惊雷。楚维琳侧过身轻轻顺着楚维瑷的脊柱抚了几下。
却不想,伴着外头不断的电闪雷鸣,楚维瑷几乎要钻到楚维琳怀里。到最后竟是呜呜哭了起来。
没料到楚维瑷会这般怕雷,楚维琳不忍心推开她,由着楚维瑷粘上来。
“姐,我怕,姐…”
楚维琳渐渐听明白了楚维瑷嘴里念叨的话语。
由于不得宠,平日里的楚维瑷一直谨言慎行,从不曾对姐姐们露出这般依赖神情。
念着她还在熟睡。楚维琳心疼她,低低安抚道:“不怕。姐姐在的,在的。”
眼泪顺着楚维瑷的脸庞滑落,她埋首于双膝之间,重复念叨着。
楚维琳一直以为楚维瑷唤的是她。可在一个照亮了天幕的霹雳之后,楚维瑷大呼了一声“大姐”,楚维琳这才反应过来楚维瑷唤的是楚维琇。
睡在南间里的流玉也被雷雨惊醒,听见楚维瑷声音,赶忙趿了鞋子点了蜡烛过来。
楚维琳伸手撩开了幔帐,冲流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流玉会意点了点头,把烛台放在桌上,蹑手蹑脚到了床边。伸手摸了摸楚维瑷的手臂,已经是出了一层薄汗了。
流玉转身去取干净帕子,楚维琳想坐起身来却被楚维瑷的双手箍得紧紧的。她不敢用力挣脱,只好低声哄着:“八妹妹,不怕的,没事的…”
“大姐,我…母亲她,琼楠。好多血…”
好多血?
楚维琳一震,呆呆望着楚维瑷。
流玉刚走到近前。听了这话也愣住了。
缓缓转过头,楚维琳压着声问流玉:“琼楠是谁?”
烛光下,流玉的面色白了一白,一副想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的样子。
楚维琳虽然想弄明白楚维瑷的呓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这会儿实在不是一个仔细问流玉的好时候,便干脆先放下,让流玉替楚维瑷擦了擦薄汗和眼泪,便让她先回去睡了。
流玉整好了幔帐,拿着烛台回了南间,躺在榻子上的时候竟觉得薄被有一些凉意,她缩了缩身子。
琼楠这个名字,流玉当真是有好些年没有听见过了。
琼楠和流玉一样,不是楚府里的家生子,是同一个牙婆卖进来的。
流玉跟着李和顺家的学规矩的时候,模样端正的琼楠已经被何氏身边的程妈妈挑中,和几个年纪相仿的丫鬟一道在西意院里做粗使丫鬟了,她们被赐了名,其中还有一个便是现今还留在何氏身边的香樟。
香樟和琼楠从不入等的做起,得了何氏的亲睐,在流玉成了璋荣院里的二等的时候,她们两个成了大丫鬟。流玉听其他人说起来过,那时的琼楠很得何氏的信任,便是香樟都不能与琼楠比高下。
似乎就是六、七年前,琼楠突然就没了踪影,有人问起的时候,何氏有讲过几句,似乎是琼楠的家乡有些变故,她的姨婆寻来了,她念着琼楠这些年做事本分勤恳的份上,便开了恩放出府去了。
自那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过琼楠,要不是今夜楚维瑷梦中惊呼,流玉差不多都要忘了这么一个人了。
雷声低沉轰隆,流玉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番,不晓得是不是心理暗示,她隐约觉得琼楠离开的那一日就是这样的雷雨天气。
是不是楚维瑷曾经看到过什么?性格内向的她不敢说,又或是那时还太年幼以至于惊恐之余遗忘了,却在同样的雨夜里记忆悄悄在睡梦中被唤醒,这才梦呓了出来?
而她既然唤了“大姐”,很可能那时的事情楚维瑷是和楚维琇说过的。
流玉心思细密,这些念头盘旋在脑海里,她就再也没有睡意了,翻来覆去到了天明,外头的雨一点点小了。
听到院子里已经有了些许轻轻脚步声,流玉便起身准备。
楚维琳也醒了,楚维瑷天亮前才又睡过去,这会儿依旧抱着她不松手,楚维琳干脆也躺在那儿,等楚维瑷转醒之后才唤了流玉进来伺候。
楚维瑷对夜里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楚维琳和流玉对视了一眼,便决定不提一言半语。
早饭依旧是在常郁昀那里用的,楚维琳垂着头想自己的事情,直到楚维璟和常郁昀讨论起了回城的事体时才晃过神来。
雨一直下到了天亮,想来那山路定是泥泞一片,塌方的路段经过这一整夜不晓得是不是又累了大量的落石。
常郁昀吩咐了看守庄子的小厮下山去查看打听消息,又与楚维璟一道安慰了几位弟妹一番,这才各自散了。
西厢里,楚维瑷身边的丫鬟伺候着。
楚维琳有话要问流玉,自不好与她们在一个屋里,主仆两人便站在了游廊里。
“流玉,琼楠是谁?”楚维琳又问了一次。
流玉夜里思忖许多,这会儿说起来也有了思路:“姑娘那时还小,不记得琼楠也不奇怪。”
等流玉说完,楚维琳抿着唇静静望着西厢。
好多血指的到底是什么?
是说琼楠流了血,还是说何氏和琼楠一道造了一场血事?
一时还真辨不清楚,且不说楚维瑷清醒时记不记得那年的事体,便是记得,她恐怕也不会愿意说的,至于楚维琇,那更是询问不着的。
毕竟是伯娘屋里的一个丫鬟,又是几年前的旧事,流玉内心觉得楚维琳不该如此上心,可她毕竟是璋荣院里出来的,闻老太太又颇为信任她,内宅大小私密事也不瞒着她,跟着老太太这么些年下来,流玉便晓得了做内院之主,有些事情能糊涂,有些事情一定要掌控在手中。
来清晖苑当值之前,闻老太太就告诉过她要好好照顾楚维琳,等将来嫁了人之后,不说全家的中馈,起码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要拿捏得一清二楚的,要做好这些,必须让楚维琳有事事多考量的自觉。
那么,能考量一番楚维瑷的梦中失语,似乎也是不错的。
去探路的小厮到了傍晚时才回来,他的裤脚一片污泥,把情况一一回禀给了常郁昀。
果不出所料,半夜里的雨导致天亮前那处山路又坍塌了一回,附近寺中收容了不少过路的香客,也派了僧人帮忙清理路面,但看那小山一样的积石,怕是要赶工到明日了。
至于传言里被压在里头的过路人,应当是凶多吉少了。
楚维琳听了常郁昀的转述叹息了一声。
这夜也依旧只能留在庄子里,楚维瑷和楚维琳下了会儿棋,便也歇下了。
没有下雨,稀落几颗星辰,楚维瑷抱着薄被睡得格外香甜,没有再梦呓什么。
待用过了午饭,晓得底下的路通了,众人收拾好了东西下山。
山道上,被关在山中两天的各府香客与来寻的亲人们聚在一起,亦有没有见到家眷的人翘首企盼。
楚维璟远远就瞧见了心急如焚一路寻过来的楚家人。
楚伦煜在最前头,一脸的焦急,楚伦栩跟在后头,与楚伦良一道说个不停,似乎是在安慰楚伦煜,楚维琅、楚维琨两兄弟没有管别的,瞪大了眼睛和随从们寻人。
楚维璟还未来得及出声唤他们,赵三儿眼睛尖,先发现了他们,兴冲冲大叫起来。
楚伦煜顺着赵三儿的手指看过来,见是楚维璟,快步冲到了马车前头,一把掀开了帘子。
待看清几个孩子具是神清气爽并无任何不妥当之处,楚伦煜长长松了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下了,整个人就有些脱力往下坠,幸好叫楚伦良一把拽住才没有坐到地上去。
楚维琳见楚伦煜如此状态就晓得自个儿没有想错,父亲这两日一定是煎熬万分的,她赶忙扶了楚伦煜上车,挤出笑容,道:“父亲,我们这几日都挺好的,没有受苦。”
楚伦煜把楚维琳和楚维琮拥进怀里,没有说话却已经红了眼眶。

第一百零六章 回府(二)

这两日楚伦煜岂止是提心吊胆,自责和恐惧包裹住了他,他怎么也没想明白,那时候为何会留下几个孩子自己孤身先返京的。
几乎是一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就是那年江氏、孙氏和楚维瑂被抬回来时的样子。
他怕,他就怕被埋在山石里的会有他们楚府的马车。
要是那样,别说拿什么和列祖列宗交代,他自个儿也活不下去了。
茹娘去了之后,他的一切就只有这一双儿女了。
感受到父亲的身子在不停颤抖,楚维琳伸手回抱住了楚伦煜,哑声道:“父亲,我们没事呢…”
三人伤感了好一会,楚伦栩过来劝道:“六弟,你看孩子们都好好的,我们也别在这儿耽搁了,快些回府里让他们安顿了要紧”
楚伦良亦附和道:“可不是,虽说是派了人快马回去禀了,但这些天人人都是牵肠挂肚的,没有见到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人,总归是放不下心的。”
连连劝了几句,这才催着他们启程。
楚维琳摸了摸湿润的眼角,转头见楚维瑷神色戚戚坐在角落里,一瞬就明白过来。
“维瑷,我和你五叔父来寻你们,你父亲是长子,要照顾母亲,这才待在家中。他这几日也很牵挂你,告假在府里等消息。”楚伦煜也发现了,低声细语安抚道。
楚维瑷听了这话。想到父母平日里待她那并不热络的模样,低低应了一声。
道理楚维瑷都是懂的,六姐姐和五弟是六叔父的心尖尖。叔父怎么会不来寻他们,五叔父虽没有子女在外受了罪,但他是庶子,这个当口上与其与颐顺堂里和祖母眼对眼,不如跟着来帮把手,祖母伤了脚,父亲走不开是正常的。
垂下眼帘。楚维瑷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若今日受难的是大姐。父亲再是分身乏术,母亲也会来的。
楚维瑷这些兜兜转转的心思不能说与其他人听,只能独自憋在心里,她羡慕地看向楚维琳和楚维琮。能叫父亲这般捧在掌心里,她这辈子是不敢想了的。
马车行得不快,一来是这路上人多路窄,二来是暴雨之后路途并不好走,几乎费了平日里两倍的时间才到了城门口。
顺利入了城,到了楚府外头,门房上的一见他们高高兴兴回府,立马一溜烟去报喜了。
垂花门上,宝莲扶着陆妈妈候着。
见两姐弟衣着打扮具干净。整个人也精神,就是楚维琮走路有些拐,陆妈妈长长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真是吓坏奴婢了。”
话说了一半,已经有了哭腔。
楚维琮赶忙安慰陆妈妈,又解释了自己的脚伤。
楚维瑷一言不发跟在楚维琳后头,抬眼见远处何氏匆匆而来,她眼中闪过一阵期冀。
香樟扶着何氏走得脚下生风,何氏见了几个孩子。第一眼就落在了楚维琮的脚上:“这是怎么了?痛不痛?”
楚维瑷眼中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便是何氏又扭头拥了她的肩细声询问。她也只是简单答了两句。
何氏传了章老太太的话,让他们各自回屋里梳洗整理,一个时辰后过去颐顺堂,楚维琅和楚维琨见此,便先回璋荣院里复命去了。
楚维琳回到清晖苑,热水抬进了净室,宝莲催着辛苦了几日的宝槿和流玉先回去休息,自个儿伺候楚维琳沐浴。
“姑娘,这几天真是急坏奴婢了,好在是菩萨保佑,平平安安的。”
身子浸在热水里,楚维琳有些犯困,眯着眼睛稀里糊涂应了两声,宝莲见了,低低笑了没有再多言。
等换了干净衣服又梳了头,宝莲吩咐满娘送了浓浓的热茶来,楚维琳喝了几口,总算是缓缓清醒起来。
想到一会儿要去颐顺堂,楚维琳便问宝莲道:“祖母怎么好端端摔倒了?”
宝莲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老太太是在花园里石子路上摔的,冬青扶着老太太,没留意到脚下碎石,老太太崴了一下摔了,冬青又没拉住,一并摔了。”
楚维琳听完不由就皱了眉头,这倒还真是稀奇了。
从璋荣院出来回颐顺堂的路有好几条,以章老太太平日里的习惯,自是坐了青帷小车过穿堂甬道回来的,也就是她们几个年纪小又爱观花赏景,不着急时间的,才喜欢从园子里过。
园子里多是青石板铺了路出来,石子路就那么一条,绕来绕去的,因着走起来脚底不舒服,极少有人走。
况且那路两旁全是花木,章老太太怎么会心血来潮往花木跟前凑呢?
这些疑惑在楚维琳到了颐顺堂时还存在心里,问了安之后又关心了一番老太太的伤脚。
章老太太眯着眼睛,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走路脚上都没劲,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是要休养到入冬了。”
楚维琳听章老太太这么说,显然是不愿意再多提那日事情,也不会告诉他们为何会走那条路的,就不好多问了。
反倒是章老太太问了他们这几日的状况。
楚维琳一一答了。
晓得是遇到了常郁昀,因而在常府庄子上避了两夜,没有去庙中借宿,章老太太微微颔首,瞥了何氏一眼。
何氏从楚维瑷嘴里听说的时候也很诧异,两家是姻亲又在议亲,只要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那种情况下借宿也是合情合理的,总好过两个姑娘家在拥挤的庙中与不知来历的百姓一道避难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