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只能看着他们离开,而后回到自家车旁,和李大太太说了一番。
“竟是大老太太出门?这倒是稀罕事!早知如此,我就算不便下车,也要让妈妈上去问了安的。”李大太太诧异不已。
李羡摇头,道:“楚家人眼睛长在脑门上呢。二房那位填房太太一过世,楚三就对她娘家人爱理不理的,母亲,姑母是庶子媳妇,将来有个万一,哪里还会记得有我们这姻亲。您没瞧见,刚刚我话才说完,流玉那丫头就把帘子放下来。”
李大太太正琢磨着李羡的话,她是不太认同李羡的看法的,阮府是个什么出身?李家再不济,也是替朝廷效命的,哪里能相提并论,待听到了流玉的名字,她惊愕道:“你姑母昨儿个还跟我说,大老太太把流玉赏给了六姑娘,偏心得不得了了。”
李羡惊讶,再一想刚刚流玉的说辞和反应,只怕那车里本就没有闻老太太,是流玉诈他的。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楚家人不给他们李家体面,气恼不已。
也不管李大太太怎么劝他,李羡上了马,高高挥了鞭子往前头追去。
前头马车上,楚维琳靠着引枕养神,刚才想出那样的主意来也是没有办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诓住了李羡再说,好过多做纠缠。
楚维瑷也是长松了一口气,与流玉道:“亏得姐姐在这儿。”
楚维琮隔着帘子与楚维璟说话,他耳朵灵,突然就听见些动静:“我好像听见后头有快马的声音。”
“许是有急事,快马加鞭了吧。”
楚维璟扭头去看后面,只见一抹宝蓝赶了上来,他心道不妙。
第一百零二章 雨夜(一)
楚维琳几个坐的是马车,本就比不上骏马飞奔,楚维璟见状,也收了避开的心思,与车子里的弟妹说了一声,依旧照着原本的速度前行。
李羡弓身半坐在马上,速度极快,他眼神好,楚维璟转头看了一眼的动作尽收眼底,他丝毫不减速度,直直越过了楚府的马车,才用力拉了缰绳。
“怎么走得这般急?”李羡凉凉开口。
楚维璟面色不虞,淡淡道:“正往府里赶,三房的叔祖母摔伤了。”
李羡一听这话,最初的反应是楚维璟又在胡诌,可转念一想,没有这般诅咒长辈的道理,况且李氏就是三房的媳妇,这话是真是假,回头一打听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李羡的情绪倒是平稳些了。
他刚才是气极恼极,没有仔细想一想就追了上来,可眼看着前头的马车越近,心里就越打鼓。
流玉那话说得滴水不漏,她既然已经被赐给了楚维琳,她的主子自然不是闻老太太了,揪着这一点不放,似乎也站不住脚。
可人已经在马上了,难道还能扭头回去不成?
李羡憋着一口气,可他实在不晓得要怎么兴师问罪,被楚维璟这话一挡,倒觉得是个台阶。能顺着下了。
可就这么作罢,多少有些心不甘,李羡撇了撇嘴。道:“原来如此,老太太受伤了做晚辈的自然心急如焚,没顾着上给长辈请安,也是情有可原。”
楚维璟挑眉,没有接这个话。
坐在车里的三个人听见了,具是面面相窥。
楚维琳一听这话,算是弄明白李羡的那些心理了。
上一回园子里见面。她只觉得李羡心胸狭隘,有些不可理喻。可如今看来,与其说是心胸问题,不如说是家族影响。
李家是将门,而且是新贵。根基浅,比不得书香之家有底气,因而在面对世家子女时会感觉低人一等,旁人说什么都会觉得是在影射他们似的,这一点在李氏身上就可窥一斑了。
自认已经是官身了,正三品的明威将军在京城也算是赫赫大名,子弟又多习武,在军中任职,可这样的出身在世家大族眼中依旧是“山野莽夫”。上不得台面的。
李家人一面厌恶世家规矩等级,如李氏厌恶世家女眷们的眼高于顶,一面又想走进世家的生活里。成为真正的一份子而想法设法与世家子弟联姻,可即便如此,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强烈的自尊心催生了强烈的自卑感,所以楚维璟和楚维琳今日没有向李大太太请安的怠慢之举在李羡眼中才那么的可恶。
话又说回来,也不是他们有心怠慢,今日闹成那样。实在不方便过去请安,再说了。以李羡的性格,只让个婆子过去问安,一样是要不依不饶的。
虽然能弄明白李羡的心理,但楚维琳对此也不能苟同。
对于一个自卑之人,说什么都是无益的,就好比她和楚维琬欣赏旧都风情的首饰,在楚维琛眼里都好似在炫耀一般,即便她们根本没有那样的意思。
楚维瑷捏着帕子坐在楚维琳身边,她不喜李羡这般纠缠,又怕耽搁了回府的时辰,便不时看楚维琳几眼。
楚维琮毕竟是男子,说话比两个姐姐方便些,便掀开帘子伸出了脑袋,道:“李二表兄,我们几个担心祖母身子,要赶回府里去,还烦请表兄与李大太太告了罪。”
李羡还未开口,突然听见天边远处几声闷雷。
楚维琮循声望去,那里已经是乌云一片。
夏日里的午后就是如此,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落了大雨,这会儿瞧着还远,说不准再过一会儿这云就要追过来了。
楚维琮忙道:“等落了大雨这路就不好走了。表兄和李大太太也快些回城吧。”
事有轻重缓急,李羡也不再停留,转身去寻李大太太。
楚维璟夹了夹马肚子,吩咐车把式快些回城。
没一会儿,风就大了起来,马车边不时有快马经过,扬着鞭子往城中赶,亦有行不快的马车,嘚嘚往前跑。
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天就暗了下来,风吹起了路面的沙石,直直就朝着面门来。
车把式一看这情况,与楚维璟商量道:“三爷,这路不好走了,天黑风又大看不清路了,等下了雨,更加走不了了。”
楚维璟也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再看四周其他的行人,也都是焦急不已,商量着要回刚刚路过的一座寺庙避雨。
若不是府里有事,楚维璟也打算去避一避,可一想到府中的章老太太,一时有些犹豫。
楚维琳坐在车里,也能感觉到外头的飞沙走石,她眯着眼睛微微掀开些车帘:“还是避一避吧。”
正说着,前头方便有马车掉转了头行来,楚维璟问了一句,才晓得前头有山石崩塌挡住了路,似乎还有来不及躲避的人被埋了进去。
兄妹几人听得心惊胆颤,这会儿也不用纠结是不是要赶回去了,这山路什么时候挖通时候时候才能通过了。
前头陆陆续续有车马回来,楚维璟吩咐车把式掉转头,想往寺庙里去。
刚要启程,听见背后马蹄声急急,还有人唤着“维璟”。
楚维璟惊讶,仔细一辩,那人竟是常郁昀。
“前头路塌了,走不了了。”常郁昀赶上了他们,苦笑道。
楚维璟没料到今天遇到了李家人又会遇见常郁昀。失笑道:“正打算去庙里。”
听见常郁昀声音,楚维琮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高高兴兴道:“昀表兄!”
这一下轮到常郁昀意外了。透过车帘子的缝隙,他看到车里头还有人,便问道:“车上是?”
“是我姐姐和八姐姐。”楚维琮道。
见到了楚维琮,常郁昀就猜到楚维琳也在,他一面挡风,一面与楚维璟道:“今日菩萨生辰,上山进香的人很多。叫这风一阻,庙里怕是要收容了不少人了。不如去庄子上。就从前头上去,一刻钟就到了。”
女眷出门讲究多,毕竟有两位姑娘家,没有安排好厢房。在庙里人挤人过夜总归不妥当的。
楚维璟闻言没有犹豫,随着常郁昀往庄子上去。
楚维琳心里犯着嘀咕,在她的印象里,别说是常郁昀,便是常府之中,也没有哪位在这附近有庄子的。
说是一刻钟,可路难走就耽搁了时间,行至半途黄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了下来,车厢一阵叮铛。楚维璟和常郁昀更是一下子就浑身湿透了。
好在除了淋了雨,路上也没其他麻烦,就到了庄子外头。
看守庄子是两口子。男的冒雨摆了木板,让马车绕过影壁,直直到了正屋外头。
后头车上的丫鬟婆子鱼贯下车,撑着伞到前头来伺候,流玉头一个跳下车,又扶着楚维琳下来。
楚维琳快步走到游廊上避雨。又快速四周扫了一圈。
说是庄子,其实就是一个一进的院落。点了些灯光,在雨中并不显得阴沉,庄子瞧着还算新,似乎是刚翻修过,虽然小了些,也是五脏俱全的。
三间正屋,左右各三间的厢房,后头又有罩房,他们一行人在此处避雨,倒不会太过拥挤。
楚维璟和常郁昀淋了雨,不免有些浑身发冷。
常郁昀是主,叫守庄子的媳妇子速速去备热水,流玉见两个姑娘也要梳洗,便点了个粗壮的婆子过去帮忙。
东厢一左一右分给了楚维璟和楚维琮,楚维琮催着楚维璟快些入房里换了衣服。
楚维瑷被丫鬟拥着入了西厢,楚维琳也要跟上,抬头见常郁昀站在原地没有动,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谢谢表兄让我们在此借宿,雨大风凉,表兄也快些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话一出口,楚维琳就觉得别扭,很简单的道谢,心中谢意也是实实在在的,可面对的是常郁昀,这话说起来就不是那么个味道了。
柳眉微蹙,不想两个人再跟柱子一样杵在这儿,楚维琳转身要走。一阵风吹来,楚维琳本能抬手遮挡,手中用来擦拭雨水的帕子没有捏住,随着风飞起,叫雨打湿发沉,落在了天井之中。
为自己的不小心懊恼不已,楚维琳正想着要不要冒雨去捡回那帕子,就见常郁昀已经冲进了雨里。
楚维琳愕然,还未回过神来,常郁昀就捡了帕子回来了。
“反正我已经淋湿了。”常郁昀笑着把帕子递了过来。
明明湿得浑身发冷,脸上的笑容却那般灿烂,仿若能替她冒雨捡帕子是一桩幸事一般。
楚维琳心里五味陈杂,抬手去接帕子,指尖触及常郁昀叫雨水淋得冰冰的手,她捏住帕子迅速抽了回来:“真的会着凉的。”说罢,再不做停留,转身就入了西厢。
西厢三间,最北的一间是卧房,南边的做书房摆放,另有一张软榻。
楚维瑷坐在梳妆台前,丫鬟麻利地把她微微沾了雨水的头发解开,拿帕子细心擦拭着。
地方毕竟算不得宽敞,楚维琳怕挤在一块束手束脚,干脆去了书房。
“姑娘,水烧好了要先给三爷和常五爷,一时半刻姑娘只怕用不上,不如先换了干净衣衫。”流玉边说边取了衣服来,幸好出门都会多备套衣物,刚才宝槿随身抱着行囊也没有打湿。
宝槿垂着头在思忖着什么,楚维琳抬眼瞧见了就问了一句,宝槿有些犹豫,叫流玉催了一声,这才道:“姑娘,是奴婢看错了也说不定,刚才常五爷弯腰的时候姿势不太自然…似乎是,身上有伤的样子。”
第一百零三章 雨夜(二)
身上有伤?
流玉闻言转头过来,宝槿本也就是猜测,叫流玉清亮眸子一望,越发拿捏不准。
“奴婢是猜的…”
楚维琳仔细回忆着刚才情景,她因为事出突然,并没有察觉常郁昀弯腰拾帕子的动作是不是有些僵硬,但要她来说异常之处,还是有一二的。
明明就是七月里最热的时候,白天未落雨前异常闷热,人人都出了一身汗,巴不得能随身捧个放了冰的盒子避一避暑气。等到了起风落雨时,一下子凉了下来,常郁昀淋了个透湿,浑身发冷,因而身上在这个季节里略显厚重的衣服也不那么打眼了。
刚刚交换帕子时,常郁昀黏在身上的衣服,明显是里外好几层的。
这衣服在天晴时真的穿得住?
是真如宝槿所言,他身上带了伤,才加了衣服不叫人看出来?
楚维琳想到这儿又觉得不对,且不论常郁昀为何会受伤,要真有伤,为何不在常府里养着,还来这玄明山?
这些问题除了常郁昀没人能够解答。楚维琳倒也没有好奇到要过去问一问,就把这桩事压在了心底。
厨房里一阵忙碌,这才给几人都备好了热水。
楚维瑷梳洗过后整个人舒坦了不少。见楚维琳从净室出来,笑着道:“幸好遇见了昀表兄,不然这大雨天的借宿庙宇,实在是很不方便呢。”
庄子上材料备得还算齐全,媳妇子手脚麻利收拾了一桌,都是表兄妹,又是特殊的状况。便也没有多讲究什么,齐齐在正屋的西间里用了饭。
楚维琳捧着碗儿用饭。时不时偷偷打量常郁昀几眼,只是从吃饭的姿势上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兴许真是弄错了也不准的。
漱了口,楚维琮蹙着眉头道:“也不晓得明日能不能回城里。府里没等到我们回去,定要着急了来寻的,等见到那挡了路的山石,还不晓得会有多担心。”
楚维琳也是这般想的,尤其是楚伦煜,他本就疼爱一双儿女,定会自责是他先行留下了几个孩子,在他们平安回去之前怕是要提心吊胆上几日了。
常郁昀安慰他们道:“夏日的雷雨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现在是雨天难行。等明日开了太阳,应该能迅速清了路出来。”
楚维璟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他毕竟是做哥哥的。出门在外总要照顾好几个小的,怕他们放心不下,又添了几句:“还记得前年冬天吗?因为崩了雪挡了路,前后也才花了三四天。今天这样的比雪崩好多了,最多两日,快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动身回去了。”
“总归没有旁的办法。我们安心回屋里睡一觉,天亮了才好去打听消息。”楚维琳拍了拍楚维瑷的肩。笑着道。
等回了西厢,楚维瑷坐着出了会儿神,整个人就有些困乏起来:“早上起得太早了,六姐姐,我想睡了…”
因着西厢就一张床、一张软榻,今夜落雨又有些凉,不能叫丫鬟们打地铺,就只留下了流玉服侍,其他人都住后罩房。
才伺候了楚维瑷睡下,就听见她细细绵绵的呼吸声。
竟是一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楚维琳低声失笑,她还不困,又不想打搅了楚维瑷,便让流玉拿了烛台,两人一块去南边屋里。
轻手轻脚走到了门边,对面东厢里还亮着灯,反倒是正屋那儿漆黑一片。
楚维琳有些意外,却没有停步,刚要入南间里,有人轻轻敲了门。
怕吵醒了楚维瑷,流玉赶紧过去开门,门口站着楚维琮身边的颜妈妈,她搓着手问道:“姑娘,爷使奴婢来取药油。”
药箱子出门时是带上了的,流玉去取了,楚维琳闻声过来问:“颜妈妈,哪个伤着了?”
“是五爷不小心绊了一下,脚裸有些红。”这些事体是瞒不过去的,颜妈妈干脆直言道。
听说是楚维琮伤了,楚维琳担忧不已,见流玉拿着药酒瓶子出来,便从她手中接过来,道:“流玉你守着八妹妹,我去看看弟弟。”
在楚维琮的事情上,流玉是拗不过楚维琳的,想着就几步路,又有颜妈妈在,便道:“姑娘,只带了小半瓶。”
楚维琳微微晃了晃药瓶子,似乎是比流玉说得还少了些。
与颜妈妈两人沿着游廊往东厢去,经过正屋外头时,里头突然又亮了起来,映出站在桌边点灯的常郁昀的身影。
楚维琳顿了顿脚步,略一思忖,转身回来敲了正屋的门:“表兄,是我。”
常郁昀在屋里时瞧见有人提着灯笼从东厢去了西厢的,也看到了一前一后有两人又从西厢过来,他点了灯正要出去看看情况,哪知就听到了楚维琳敲门。
自从上回在宜雨轩里夜谈了一番之后,楚维琳虽还是不喜与他过多接触,但也不似之前那般视之狼虎了,这样的一点点改变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觉得是幸事,但对于重活一世的常郁昀来说,多少有些欣喜。
再是欣喜,倒也分得清是非,晓得楚维琳不会无事来敲门的。
门没有全开,常郁昀站在门里,笑着问道:“什么事?”
楚维琳愣愣,这般疏远态度对她还真不像常郁昀。是因为颜妈妈在这儿的关系?
“维琮绊了脚,我带的药油不太够,来问问表兄这儿有没有。”
常郁昀闻言点头。让楚维琳稍等,转身去东间取了来,递给了楚维琳。
楚维琳入手一晃,半瓶药油,淡淡药香随着常郁昀的动作飘来,而后,常郁昀关上了门。
行事反常得让楚维琳惊愕不已。颜妈妈催了一声,楚维琳快步去了东厢。
楚维琮坐在床沿。见楚维琳进来他干笑着垂下了头。
颜妈妈搬了杌子坐在床边,倒了药酒替他揉脚,楚维琳凑过去看了,就如颜妈妈说的脚踝有些红。并没有肿起来,应当是不严重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哪里绊着的?”楚维琳关心问道。
楚维琮摸着鼻子指了指放在窗边的箱笼:“我觉得屋里有些闷,想开窗子时不小心绊了。”
楚维琳摇了摇头,见楚维璟在旁,不好意思婆妈,见颜妈妈药油用得差不多了,便想顺路送回去。
到了屋外,呼吸之间再不是浓郁药油味道,楚维琳深吸了几口。神清气爽起来。
走到正屋外刚敲了门,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常郁昀刚才递东西给她时飘散的那股子药味根本和这药油味道不同。况且这药油瓶子密实,也不会漏了味道出来。
那个味道,分明就是常郁昀身上的药味。
等常郁昀开了门,楚维琳紧着眉头盯着他,重重吸了吸鼻子。
两人站得不算近,但楚维琳还是味到了味道。沉声道:“你受伤了?”
话音一落,她就瞧见常郁昀的眸子倏然一紧。楚维琳晓得自己说对了。
惊讶之后,常郁昀缓缓叹了一口气,他身上是有伤口,为了怕屋里全是药味叫楚家几兄妹闻出来,他梳洗之后只用布条包了并没有上药,直到刚才才抹黑重新抹药包扎,又怕影子投到窗户上,特地吹了灯了,哪里知道到底没有瞒过她。
“怎么受伤的?伤了哪儿?既然伤了怎么还在外头走动?”这些问题围绕心中,在宝槿初初提出猜想时,楚维琳就在思考了。
伤口的来历常郁昀并不想说,并非信不过楚维琳,而是不想叫她跟着担心,干脆避重就轻,答了后一个问题。
“琳琳,我们还未过小定。”
称述事实的话语由常郁昀说来多了几分缱绻味道,楚维琳的脸猛得就烧了起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常郁昀想说的不是他们关系未定,她不适合追问这些私密事情,而是在未过小定之前,男女双方都不能有些磕绊。
两人是合过八字了,但常老祖宗格外看重兆头,这个当口虽不会再去细究常楚两家上下是否平顺,可要是让她晓得常郁昀意外受伤,老祖宗心里会存了疙瘩的。
若是因此婚事黄了,常郁昀自然是不肯的,可要是依着办下去,往后顺顺利利还好,但凡有一些不顺畅的地方,老祖宗都会把这桩不详之事翻出来的。
这一世好不容易能有个还不错的开局,常郁昀不愿意为着这么个意外,叫楚维琳在以后的日子里被老祖宗迁怒为难,所以受伤之后他半点不敢声张,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一并瞒着,自个儿上药包扎。
只是府里毕竟人多嘴杂,未免走漏了风声,常郁昀干脆寻了借口住到了庄子上来,看庄子的两口子具是心腹,也不晓得他的伤情,等伤口愈合了之后回府去,也就妥当了。
为了这桩她从头到尾都不热络的婚事,常郁昀小心谨慎到这个地步,楚维琳心里七上八下,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张了张嘴,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适合,到了最后也只能吐出一句“保重”来。
第一百零四章 雨夜(三)
两厢四目相对,半响无言。
倾盆的雨又大了些,沿着屋檐如瀑布般落下,除了雨声,听不到其他声音。
常郁昀缓缓扬了唇角,眉梢带笑,迎着烛光的半张脸庞如玉般温润,咀嚼着那一声“保重”,心情越发爽朗起来。
楚维琳对着他的笑容却不怎么舒坦,若无前世经历,便是对常郁昀并无男女之间的好感,能得誉满京城的传胪如此亲睐,她说不定会动容会感激,会在两家小定之后以看待丈夫的眼光去看待常郁昀,可就是因为那些往事太过清晰痛楚,她始终平衡不了自己的心态。
拒绝不得,逃避不得,前路已定,她踌躇着徘徊着停在原地,无法对眼前的这个人视而不见,却又不知道如何去改变。
迷茫的心境一直困扰着楚维琳,即便有时想说服自己沿着这一场对的开局试着走一走,试着去接受常郁昀的好意,僵在原地对彼此都无益,也会让关心她的楚伦煜伤心难过,可真要走出那一步时,又不知道该先迈了左脚还是右脚。
也许,是真的恐惧吧。
恐惧再一次陷入那样的噩梦里,即便做着再来一次那就再毁常家一次的心理建设,还是怕的。
楚维琳慢慢垂下了头。避开了常郁昀的注视。
虽然短暂,常郁昀还是感受到了楚维琳心态的变化,从最开始的紧张里透着些许关切。到最后又对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不进不退,就好像脚下长了钉子一般,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了。
事到如今,他依旧抓不住楚维琳对这门亲事这般抵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