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璟俯视摔坐在地上的楚论肃,他的眼神之中是无限的疏离,仿佛他看到的这个人从来不是他的父亲:“嫁给你这种人,我为母亲不值!”
孙氏虽出身不高,教养却极好,大方得体,耐心教养一双儿女,便是晓得楚论肃心思复杂,也是尽心服侍的。
在楚维璟的心中,母亲是最好的女人,却毁在了这么个丈夫手中。
楚论肃这些年对楚维璟打骂惯了,瞪着眼睛要发难。
帘子猛得被掀起来,章老太太板着脸,由黄氏扶着从外头进来,道:“凶什么凶!维璟说得一句都没错!”
章老太太走上前,与闻老太太问了安,这才看向阮氏:“此德此行,不足以为我楚家妻。”
楚论肃急道:“我和阮氏有婚书!”
请了章老太太坐下。闻老太太略平复了番心情,道:“维琳都懂的道理,你不懂?伦凛媳妇。跟他好好讲讲。”
闻老太太懒得和楚论肃多说废话,黄氏便接了话茬,她是个女人,又是个对屋里的姨娘打压得厉害的主母,最见不得的就是宠妾灭妻。
“老太太,您之前也说了,一个外室而已。有什么主意好拿的,祖宗规矩在呢。虽有婚书。可阮氏未入门之前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父母又犯了人命大罪,这样的女人,做妾都是抬举的。”
阮氏恶狠狠瞪着黄氏。她想问一问,她的父亲有人命大罪,黄氏手上就没有人命吗?
可不单单是楚维玠、楚维玥,黄氏逼死的人只怕她自己都数清楚!这楚府内外两院,谁知道哪个井里、哪根梁上没有死过人?
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再不反击只怕是没有机会了,阮氏一改之前柔弱模样,大喊道:“你自个儿…”
黄氏是什么人,掌着楚府中馈的女人岂是简单的?
在阮氏说完之前。黄氏已经几步上前把手中的帕子直直塞进了阮氏嘴里:“轮不到你放肆!”说罢,根本不给阮氏挣脱的机会,速度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制住了她。
“两位老太太。”黄氏垂手恭敬道,“毕竟是家丑…”
家丑是断不能张扬的,尤其是这样的丑闻,楚家在朝为官的子弟若受了牵连,几个姑娘的婚事起了波折,那是生生要悔上一辈子的。
楚论肃的眼底一下子有了光亮。只要不张扬了,那就是能保住阮氏了。
闻老太太一句话。又把他深深打回了谷地:“伦凛媳妇,你处置吧。这样的人,不配做楚家的媳妇。”
黄氏唇角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当机立断封了阮氏的嘴自是有她的道理的,阮氏毕竟在这儿生活了几年,怎么可能不晓得些腌臜事情,她想鱼死网破什么都嚷出来,黄氏又怎么会遂了她的心思。
黄氏让人把阮氏拖了出去,几个妈妈都是有力气的,不怕阮氏挣扎。
楚论肃冲上来要救阮氏,叫人给架开了:“虽说都是楚家子孙,但老祖宗爷和老祖宗早就过世了,我父母也去了这么多年,我要分家,分家!”
楚伦凛散值回府,一入璋荣院就觉得气氛不对,伺候的丫鬟婆子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躲得没了人影,他一肚子疑惑,就听见了楚论肃的声音喊着“分家”。
楚伦凛快步入了正屋,里头的状况更让他惊愕不已,拱手道:“母亲、三婶娘,这…”
黄氏一把拉了楚伦凛的衣袖,压着声粗略说了说。
楚伦凛的脸一点点沉了下去,如被黑烟熏了一头似的,抬腿就朝楚论肃踹去:“美得你!告诉你,想自立门户就立马滚出去,维璟定是不会跟着你的,二房的家产都是他的,你别想分到一吊钱!”
楚维琳晓得,这都是气话,这个当口,怎么能让楚论肃分家出去?
就是不清楚对楚论肃和楚维瑞,两位老太太会不会手下留情了。
事情已经清楚明白了,后头的处置都是长辈们的事情,那些手段原也不该当着楚维璟和楚维琳的面来施展。
闻老太太侧过身,低低问了章老太太一句。
章老太太刚要开口吩咐楚维琳先回去,话到了口边又咽了下去。楚维琳不小了,再做一两年的姑娘也要嫁出去了,常府那样的地方,水不知道有多深,若楚维琳懵懵懂懂不知事,到时候别说是帮上楚伦歆了,能平平安安不受罪就阿弥陀佛了,万一还要楚伦歆帮衬她,那这亲上加亲的意义又在哪里?
既然楚维琳已经开了蒙,晓得拉拢了楚维璟一块细细谋划收集证据,那就不会是个迂的。
“维琳,过来坐下,维璟也坐。”
闻老太太见章老太太定了主意,也就不多插手了。
楚伦肃颓废坐在地上,狼狈极了。
事情败露的这一刻,家中众人没有一个是站在他这边的,便是分家,他也无法从楚伦凛手中占到什么便宜。
楚伦肃心底骂骂咧咧,都是楚维璟这臭崽子吃里扒外。这般算计他和阮氏,要不然这陈年旧事都瞒得彻底。
想到被黄氏带走的阮氏,楚论肃的心就痛得要命。而此刻沉静坐在八仙椅上的楚维璟显得格外刺眼:“你做的好事!没了我,分家的时候看你怎么办!”
这是明晃晃地信不过楚伦凛。
便是真有那样的心思,楚伦凛也不会展露在面上,他板着脸,哼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耻不成?”
楚伦凛是个硬茬,楚维璟却化身成了软钉子,怎么骂他都跟没听见一样。楚论肃左右碰壁,气得不行。干脆去问闻老太太:“大伯娘到底什么打算?”
闻老太太低声和章老太太商量着事情,楚论肃又提着嗓子问了一遍,突然门帘子被撞起,楚伦煜奔了进来。
楚伦煜与平日一样。散值回府后就去了颐顺堂,却不想章老太太并不在,陆妈妈在院子外头等着他,说了楚论肃和阮氏的事体。
这些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楚伦煜根本晃不过神来,扭头就往璋荣院里来了。
楚伦煜不是个愚笨的,屋里的气氛已经告诉了他真假,可他依旧不死心,他根本不能相信是楚论肃在背后捣鬼害死了江氏。
“四哥。你是不是真的做了?”楚伦煜喘着气道。
楚论肃从楚伦煜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惶恐,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挣扎,不听他亲口说一次。楚伦煜都不会死心。
这样的“信任”让楚论肃觉得不舒服极了,他对楚伦凛那种上来就打就骂的做法丝毫不在乎,可楚伦煜的这种反应让他觉得恶心。
“我是做了,又怎么样?”楚论肃梗着脖子,道。
楚伦煜身子晃了晃,张了张嘴:“为什么?四嫂是你的结发妻子啊!维瑂是你亲生的女儿!茹娘是我的妻子。她何其无辜!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你够了!”楚论肃大叫一声,指着楚伦煜骂道。“天天摆出一副情圣样子给谁看!少恶心人了!你觉得不抬新人很了不起?三婶娘怎么没打死你!我就是不喜欢孙氏喜欢阮氏怎么样?我就要让阮氏做填房!是我逼着你婆娘跟着孙氏一道去上香的吗?维瑂是我生的,是活是死我说了算!我是为她好,死了亲娘的姑娘难嫁人,她跟了孙氏去了早些投胎。倒是你,有哪家能看上维琳这个‘丧妇长子’你就该偷着乐了!”
楚维琳和常郁昀的婚事虽已约定了,但到底还没有过定礼,楚论肃从不关心内院事体,更不会去关心几个侄女,因此并未听说过此事。
楚伦煜叫楚论肃劈头盖脑骂了一顿,想到枉死的江氏,他一肚子火气没出发,抓起边上花架上的瓷瓶就朝楚论肃掷去:“用不着你费心!”
楚论肃躲不开这突然的发难,只好用手去挡,瓷瓶碎了一起,飞起的碎片割伤了他的脸:“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
楚伦煜是个读书人,从来都是动口不动手,要不是顶着一口气,他也不会这么做:“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也不配做一个兄长!”
黄氏从外头进来,复命道:“两位老太太,阮氏突然了急病,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楚维琳听见自己的心脏的跳动声,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早猜到黄氏不会手软,却没曾想,竟然这般利落。
楚论肃恼得一双眼睛几乎要弹出来:“我跟你们拼了!”
还未上前,他就被两个婆子又制住了,气得直喘粗气。
“畜生,简直冥顽不灵!”闻老太太对楚论肃刚刚那番言论相当的恼火,“先把这畜生关起来!”
毕竟,楚论肃姓楚,又是个男人,处置他是不可能像处置阮氏一样的,但是,为了家族颜面,也不能轻易让楚论肃把事情传扬出去。
楚伦凛最晓得情况,对楚论肃这个人他也没有丝毫怜悯,便做主把他押了出去。
楚维琳正想着楚论肃会被带去哪里,就听见章老太太问黄氏:“维瑞呢?”
第九十八章 事发(五)
黄氏颔首应道:“已经抱过来了,免得过了病气。”
要让黄氏来说,就这么要了阮氏的命,已经是便宜了她了。
做出那样的事情,这正房的位子是断不能叫阮氏坐下去了,可就跟楚论肃说的一样,他们是有婚书的,若要休妻,那就是满城风雨,楚府的声誉要丢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别人的好坏,黄氏顾不上,可要是因此连累了楚维琬的婚事,黄氏头一个不答应。
唯有让阮氏急病过世,才能了结这事,不受些教训,没有前车之鉴,以后一个个都整出些宠妾灭妻的幺蛾子来,那这家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阮氏是在二房里动手的。
今日这事情招眼,阮氏为了收拾楚维璟,正大光明地抬了俞氏母女进府。别处还好说,二房上下哪个不晓得楚论肃发了火、夫妻双双又被唤去了璋荣院,才一个下午二房就彻底变了天了,除了阮氏陪嫁进来的几个心腹之外,其余留下来的丫鬟婆子肯定要狠狠敲打一番,叫她们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能问,旁的,就闭紧了吧。
楚维瑞本没有在二房里,阮氏在俞氏母女到了之后就叫奶娘把他抱去园子里了,就怕楚论肃发起飙来吓着孩子。
眼看着日头偏西了,奶娘也听到些奇怪的传闻,急匆匆赶回来,正巧就撞见了黄氏,被黄氏的人押到了璋荣院。
怎么处置楚维瑞。这是两位老太太要头痛的问题,黄氏不会轻易插手惹得一身腥。
闻老太太之前也一直和章老太太在讨论着。
名义上,楚维瑞是填房嫡子。要压了他的身份虽说就是族谱上的那么一笔,可这一笔不是谁都敢往上写的。
便是家中人人都一清二楚其中缘由,难道还能和姻亲各府上去说明楚维瑞为何从嫡出成了庶出?这种自曝家丑的事,怎么能做?
可要让楚维瑞顶着嫡次子的名头长大,其他人还好说,楚维璟会怎么想?
要不是因为有了楚维瑞,孙氏和楚维瑂怎么会死得那般凄惨。将心比心,让楚维璟容下楚维瑞。这样的话闻老太太也说不出口。
阮氏死了,楚论肃被拘禁起来,二房以后就是楚维璟一个人的了,大小事情他都应该拿一拿主意。
闻老太太正色道:“维璟。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处置维瑞?”
楚维璟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禁地握拳,缓缓道:“大伯祖母,您知道的,在维璟心中,从来没有这么个弟弟。”
叹息一声,闻老太太又道:“我们两个老太婆商量了一下,一个是对外称维瑞夭折,把他送出府去,交到远一些的族亲那儿。以后府里就没这么一个人了,长大后是好是坏都看他的造化了;另一个是依旧以嫡子的名义养在府里,但吃穿用度上肯定是比不得现在的。将来二房总是你当家,你拿捏着。”
楚维璟没有应声,楚维琳心里也不太舒服,说是让楚维璟拿捏,可这拿捏的尺寸就尤为重要了,不轻不重的。自个儿咽不下这口气,要是过了。又不好看。
楚维瑞年纪是小,可毕竟不是婴孩,他也能记住一些事情了,无论是在哪里养大,要是受了有心人的挑拨教唆,只怕还要麻烦。
看着面无表情的楚维璟,闻老太太怕他一时半会儿想转不过来,她知道,楚维璟脾气很拧,而且喜恶分明,孙氏和楚维瑂突然出事对他打击颇深,阮氏进门后,楚论肃对他更是不像一个父亲,这样的变故之下,还能有一份赤子之心已是难得,她也不想看着楚维璟将来的路有什么偏差。
闻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维璟,不要为了维瑞毁了你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不值得。”
楚维璟闻言一怔,抬起头望着闻老太太,半响点了点头。
今日扳倒了阮氏,孙氏、江氏和楚维瑂地下有知,也能阖眼了,这一切单单只靠楚维琳和他两个人是做不成的,是因为有两位老太太在,才能妥当了。
以后这个家中,亦有许多事情需要仰仗着她们,要是他咬死不给楚维瑞活路,消磨了两位老太太心中对他的怜悯之心,长远来看,吃亏的就会是他自己。
他还仅仅是一个少年人,离及冠也还要好几年,他还不够强大,不能够以一己之力拼出一条路来,他要做的应该是提升自我,是成长,是丰满自己的羽翼,而不是让一个弱小的自己去硬碰硬。
要是一意孤行,以至于失去了靠山,那就和闻老太太告诉他的一样,这是损了他自己的名声和前途。
不是警告,而是善意的提点,为了楚维瑞,真的不值得他赔上了自己的未来。
楚维璟站起身来,弯腰行礼:“大伯祖母和三叔祖母能替我母亲和妹妹伸冤,维璟已经感激不尽。维璟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维瑞的事情,就请两位老太太做主吧。”
闻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满意地颔首。
送去外头怕是没有养在眼皮底下好,万一有些不对的苗头,也能掐了。
只不过,如今身边伺候的人都该换一拨了。
里头事情有了定论,外头的人事也要理一理关系。
俞氏母女进来磕了头,俞娘子心里有数,晓得这些龌龊的事情楚家定不希望张扬,道:“老太太您放心,我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能帮我母亲出一口气,我已经满足了,毕竟,若只有我一个人,我连阮氏的面都见不着,还谈什么报仇不报仇的。”
一个人的心思都是写在眼睛里的,闻老太太直视了俞娘子清澈如水的眼睛,勾着唇角笑了笑,模样是长得妖气了些,底子倒是不差的。
虽然俞医婆的眼睛不是楚家指使人弄瞎的,可毕竟因楚论肃的行为不端而起,闻老太太也想安抚一番,便道:“清霁巷里你们大可继续住下去,俞医婆既然有本事谋生,我出银子开个小医馆。”
俞娘子一听这话,怔怔扭头去看俞医婆,俞医婆也是大为诧异,但不管闻老太太是存了怎么样的心思的,也的确是给了她们一个赚些生存银子的地方,每月领些医馆里坐堂问诊的月钱,总比饿死了强。
俞氏母女千恩万谢,黄氏使人送她们回了清霁巷。
翌日一早,楚府发了白事帖子,阮氏病故了。
阮家人收了信,急匆匆赶来了楚府,心里全是悲伤和不解。
灵堂之上,看着是一切正常,和里里外外都没有见到楚论肃和楚维瑞,叫他们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今日还留在二房里的都是聪明人,饶是阮家人再三逼问,又有哪个敢不要命地吐露几句真相出来,具是一口咬定阮氏是急病。
阮家人气急败坏,吵着要见楚论肃。
楚伦凛今日没有出门,亲自见了阮家人,不冷不淡几句话叫他们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年事已经败露,楚府不愿意声张,难道他阮府敢鱼死网破捅出去不成?再说了,阮府在京城真没什么底气,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姻亲,越发行走不开,楚府不是什么软柿子,根本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除了咽下这口气,别无他法,总不能为了告楚府就把自家当年设局害死孙氏、江氏和楚维瑂的事情大白天下吧。
因着近中元了,府中并没有停灵过久,中元这一日,便送上了山。
楚维璟这几日都是心事重重模样,楚维琳见他如此,多少有些担心,怕他是因为楚维瑞的事情而不平。
楚维琳试探了几句,楚维璟却摇了摇头:“我自己晓得的,我还没有足够的能耐去硬碰硬。”
当年三老太太明知程姨娘红杏出墙,可她就是忍下来了,她不会为了一个姨娘赔上自己,没有足够的证据,她根本不会下手。
三老太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维璟也一样能如此,他也能当楚维瑞不存在。
轻轻叹息一声,这些年是是非非走来,楚维琳深有体会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若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手捏旁人的把柄,除了韬光养晦,别无他法。因为你根本没有和别人一战的能力。
“你心里过得去就好,”楚维璟反过来安慰楚维琳,“六叔父和五弟那里,你多劝劝。”
想到父亲和弟弟,楚维琳的心就一阵阵痛起来了。
亲耳听见楚论肃承认,楚伦煜深受打击,可表面上他就跟没事一样,依旧每日去翰林院当值,散值后回府到颐顺堂里请安,一切如常,平静得让楚维琳心惊胆颤。
她宁愿父亲像当年母亲过世时一样抱着他们痛哭一场,也好过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这样是要闷出病来的。
楚维琮倒是哭出来了,陆妈妈心疼得不得了,守了他几天,却发现他连夜里都睡得不安生。
这么下去总是不行的。
楚维琳去求了章老太太,道:“祖母,三哥哥今日说,想去给四伯娘、母亲和九妹妹上香,我担心父亲会把身子闷坏,所以想着不如一道去,说不定能纾解一番。”
第九十九章 事发(六)
郁结不发,是万病之源。
自己儿子的脾性自己清楚,章老太太想到那日情景就忍不住要叹息一声。
从来文质彬彬、和善亲切的楚伦煜也会气恼悲愤到搬起花瓶就砸过去,可见心结之深。
她这个儿子,就是太痴情了些。
可话又说出来,江氏毕竟是章老太太的儿媳妇,不管婆媳两人相处得是否融洽,她又是不是喜欢这个儿媳,都不能改变她的身份。
要呵斥,要惩罚,那也是颐顺堂里关起门来的事情,和他们二房有个什么关系?
楚维琳看得很准,以章老太太这样护短的脾气,她就是再不喜欢江氏,也不会想要谋她性命,更不会由着别人谋她的命。
章老太太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颔首道:“那就去吧,定一个你父亲休沐的日子。”
楚维琳闻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章老太太思忖了一番,又道:“过几日是龙树菩萨诞辰,家里出了这些事体,不如去法雨寺里住上两三日。”
这个事情,就不是楚维琳能够定下来的,章老太太与渝妈妈商量了几句,便打算寻闻老太太再说一说。
楚维琳陪着一道去了璋荣院。
不晓得是不是这几日操劳的原因。闻老太太有些疲惫,听了章老太太的意见,她点头道:“也好。让伦凛媳妇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黄氏应下,眼睛下方一片连脂粉都没有盖住的青色。
章老太太一眼瞧见了,皱着眉问道:“怎么?还不老实?”
黄氏尴尬笑了笑。
楚论肃是被关到了地牢里,当年建这宅子的时候,出于各种考量,留了不少地道,后来又修出了地牢。
只是这家中。哪里有需要用到地牢的机会,这些年慢慢就改建成了冰窖。
好在。并没有完全改动完,有一间石室正好可以关了楚论肃。
楚伦凛亲自处理的这件事,也不怕楚论肃闹腾,在他们心中。这个弟弟活着还是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眼下不能叫他和阮氏一道没了而已。
两位老太太会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留些余地,楚伦凛却没有这样的宽厚心思,他相信,若他要废了楚论肃,楚伦煜根本不会有什么怜悯的心思,杀妻之仇,那也是不共戴天的。
而真正叫黄氏头痛的是楚维瑞,半大的孩子。又不能虐待他,自从见不到楚论肃和阮氏的面,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一并换了之后。楚维瑞没少折腾。
主子们说要有个度,便是晓得楚维瑞没可能翻身了,拨过去伺候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度怎么抓比较合适,几天下来,具是累得人仰马翻。
见章老太太和楚维琳在此,黄氏猜想闻老太太也不会太过驳了她的面子。便试探着开了口:“维瑞这几日一直在发脾气…”
闻老太太眼皮子抬都没有抬:“照顾不好就换人。”
黄氏撞了软钉子,心里不舒服极了。面上又不敢露分毫,道:“维瑞怎么说也是主子,底下人训他不得骂他不得,又不能不管他由着他发脾气,我也在想,找个硬气些的,压着他就安稳了。”
硬气些的?
楚维琳突然想到了乔楚。
乔楚是个胆子大的,跟着楚维瑶的时候就是个嘴巴直的,又敢和楚维瑶对着干,最后更是一根白绫投缳,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一个小娃娃?
如今乔楚是养在了颐顺堂里的,章老太太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脾气,也没给她找个新主子。
只是楚维琳偶有几次遇见乔楚,都觉得她有些闷闷不乐。
人生无所求、无所盼,不是无欲而是心灵一点点苍老,再这么过几年,乔楚的性子会被磨成了一个活死人的。
不单单是楚维琳想起了乔楚,章老太太也想到了,她留着乔楚的出发点虽是因为可怜她,但若能叫她有所作为,岂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