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说完,宋泽道:“把这壶酒喝完,我送你们返回游舫。”
满满一壶酒。
窦余祐轻声道:“你莫担心,董公子很有分寸,恐只是去问个好。”那时窦余安叫窦妙与董时廷下棋,董时廷自己都拒绝的。
王韶之没法子,只得埋头喝酒。
见到董时廷突然上船,窦妙也很惊讶,“表哥”两个字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当初随着周娥一同这般叫,今日却叫不出来,她淡淡道:“董公子。”
“二表妹,三表妹。”董时廷冲她们一拱手,“刚才不知是你们,幸好二表妹露了一手,仿若仙音,叫我一番痴迷。”
他看向窦妙,一个男人的眼睛也有如此风情,仿若秋波。
窦妙却视若无睹,甚至有些反感。
她上辈子的父亲便是生得这般俏模样,桃花眼,风流脸,母亲看上他,不惜为此奉上家产,可最终得到了什么?
背叛。
父亲娶了更年轻的姑娘,母亲还忘不了他。
她偏生不能提,不敢提,她垂下眼眸,态度冷淡。
董时廷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徐琼有显赫家世,才会如此清高,可窦妙有什么,她父亲母亲都是庶出,父亲也不是什么高官,像窦妙这等身份,能嫁给他,都算是高攀了。
可她上一回便不看他,这回还是。
他手指抚上琴弦,发出“铮铮”两声,与窦妙道:“刚才那曲《清夜》,二表妹只弹得一半,不知可否弹完,叫在下一饱耳福?”

017

弹给他听?
窦妙才不愿呢。
她刚才那曲子是为感谢王韶之准备了游舫,这董时廷算什么,名义上说是表哥,可与她才见过一次面,她为何要弹?
齐菱生性开朗,附和道:“是啊,二姑娘,那曲子真好听,你不如弹完罢?我也想听。”
窦妙嘴角翘了翘:“本来倒没什么,只弹曲讲究心境,如今我中途一断,却是弹不好了。”她与齐菱道,“下回你来家中,我弹与你听。”
她不拒绝齐菱。
齐菱也好说话:“行啊,反正我常来的,只你莫要躲着。”
“说是你来,我必定见你。”
意思是,今日她绝不会弹了。
董时廷挑了挑眉,看向她,有些惋惜的道:“如此美景,二表妹竟无兴致,也罢了,不如我弹一首与你听?”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赖着?
可窦妙不想与他说话,便与窦琳道:“外面太阳晒得厉害,咱们进去罢,小心等会儿晒伤了呢。”
夏日阳光是烈。
可游舫四周有围栏,上头也不是光秃秃的,何来晒伤一说?
董时廷忍不住笑起来,窦妙是有些心慌了,想要避开他。
他阅女无数,虽有挫败,可还不至于就打退堂鼓。
只听琴音一响,他居然弹了一首《凤求凰》,甚至还张口唱起歌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长得好看的男人,还有一把好嗓子。
这歌声一响起,王韶之脸色一变,便是宋泽,也有些坐不住。
董时廷啊,比他想得还要厉害,这么能豁出去。
游舫上,窦妙眼睛都直了,几步上去,猛地把手按在琴弦上,好好的曲子被中途打断,发出一片模糊不清的声音,最终慢慢止了。
看见她雪白如玉的手指有半边压在自己手上,董时廷微微一笑:“二表妹不喜欢这曲子?”
凤求凰,当年司马相如凭着这曲子哄得卓文君与她私奔,成就一段佳话,可最终男人仍是负了女人。
便是这结果不提,此曲如何能在她们姑娘家面前弹奏?
窦妙大怒:“董公子,请你离开游舫!”
她杏眼圆睁,樱桃小口紧紧抿着,气得不得了,可样子比起此前的冷淡,不知多鲜活,像是画中人猛地醒转,轻轻呼出一口气都叫人高兴。
董时廷仍是风流模样,微微笑道:“二表妹生气,我也不敢惹你,只你抓着我的手,我如何能动?”
窦妙才发觉自己一时冲动压住琴弦,却也压到他的手。
她连忙放开来。
董时廷慢慢站起,往她走近两步,声音低低的,又柔柔的:“二表妹,此曲为谁而弹,想必你知…”
他逼近来,窦妙由不得往后退,瑶琴本就摆在船头,二人不自不觉到了游舫边,此时船身忽地一摇,两人身子都摇摆了下,董时廷向来是个中好手,转念间就把手抚在窦妙纤腰上:“二表妹,小心!”
闺中女人,除了像徐琼那般,天之骄女,不把男人看在眼里外,多数都是表面清高,她们常年在闺房,哪里知道男人的妙处?只叫她们尝到一点儿,就能梦牵魂绕。
他有这自信,当然是因早早就俘获过不少少女心,于他来说,并不难,像窦妙这种小姑娘,早晚得沦陷在他的攻势下。
他搂着她的腰,眼睛也没忘放电。
没接触过男子的,被这男人气味包围,恐是有些头晕,可窦妙上辈子虽说没谈过恋爱,男人还见得少吗?
她盛怒之下,一脚就踩在董时廷的靴子上。
整个力道都用了上去,董时廷的脸都扭曲了。
只没等这痛劲儿缓一缓,一只茶盏又飞一般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他脑袋上,他头一晕,差点从船头摔下去。
宋泽的游舫此时已经靠上来,王韶之几步踏上船板,也顾不得怕窦妙嫌弃了,走到她身前,急着问:“妙妙,你没事儿罢?”
目光落到她腰上,眸中不自觉的就冒出怒火。
他视之为珍宝的姑娘,别说碰了,打小儿连看也不敢多看的人,居然叫那登徒子给碰了,他简直想剁了他的手!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假使真喜欢她,就该好好护着她,要么光明正大的提亲,大庭广众之下又弹曲子又摸的,算什么事儿?
王韶之回过头,狠狠瞪了董时廷一眼:“董公子,这游舫是我的,请你离开!”
没有任何犹豫,他就下了逐客令。
窦妙看着他侧脸,这一刻,他面色刚毅,说不出的英伟,她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样子,由不得露齿一笑。
这一笑好似昙花,哪怕是在这烈日下,无比光耀的时候,也难以夺去她的美,她的美有时候安静,有时候绚烂。
这会儿是绚烂的,愉悦的,像这明朗的天。
宋泽眼眸微微睁大。
他岂会看不出,她是因王韶之而笑?因为王韶之给她报仇了,赶了董时廷走。
原来,刚才自己以为一无是处的人,在她心里,却不是。
他脸色沉了下来。
窦余祐对董时廷这番作为也颇是反感,眼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董时廷也不好再待下去,只得返身回了自己的游舫。
窦余祐愤愤道:“没想到这董公子那么不知趣!”
王韶之道:“我一早就觉得不对。”
纵使他再怎么喜欢窦妙,这游舫都分开坐的,那董时廷贸然上去,岂会安什么好心呢?他都有些责怪窦余祐。
窦余祐道:“我要是早知道,自然不会让他去了。”
两个好友有些口角,可也看得出来,其中的亲密。
只有那么好的人,才会像家人一样。
二人说完,窦余祐才向宋泽道谢:“世子箭法高妙,如今这茶盏扔得也准,一下就砸得他松了手。”
刚才也是宋泽吩咐游舫靠过来,他们才能来得及时。
当然,要不是他拉着他们去,也不会有这事儿。
可谁让他是世子呢,该说的好话不能少。
宋泽淡淡道:“举手之劳。”
他目光微微瞥向窦妙。
窦妙无动于衷。
这火气慢慢就从他心里生出来,怎么着,王韶之赶一下,她能那么笑,他好歹也出了力气,别说上回也是他从何元祯那里救了她呢。
可窦妙就是不理他。
宋泽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笛,渐渐平静下来。
日子还长呢。
他急什么。
“今日也不早了,就此别过。”他与窦余祐道,“等到秋高气爽,咱们在一起去狩猎。”
窦余祐应了一声。
他转身告辞走了。
回到游舫,王韶之对窦余祐道:“那世子像是看上妙妙了!”
沉浸在男女之情的人总是分外敏感,哪怕是一点儿蛛丝马迹,他也能嗅得出来,别说宋泽这种咄咄逼人的。
窦余祐也有点儿感觉,可他觉得不太可能,遂宽慰道:“你莫担心,他可是世子,咱们家配不上。”
“可他非要娶呢?”王韶之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虽然他想考个举人再娶窦妙,可今儿一下子出来两个对手,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申之,你得帮我!”
窦余祐笑道:“我自是帮你的,只这事儿也急不得,妙妙上头还有堂姐呢。”
王韶之说服他:“先定亲也不是不行,不若我隔日就上门提亲?”
若是提了就能成,也罢了,可问题并不是如此。
想到张氏,窦余祐忙摇头:“不行,不行,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你放心,我会护好妙妙的,再说,世子也没有做什么呢,何必自乱阵脚?”
在他劝说下,王韶之总算安心了一些。
游舫往岸边行去。
几人上岸,齐菱与他们告别,自去了齐夫人那儿,回到家,窦余祐想起一事儿,问窦妙:“今儿世子说,他在扬州就认识你,在灵慧寺,真有此事?我怎不知?”
当年窦妙行为异常,被强制送去灵慧寺,一住就住了两三个月。
窦妙道:“怎么没说,你不记得了,我不是与你说,在寺庙遇到一个疯子嘛!我原本还想搬回来,后来幸好他走了。”
“疯子?”窦余祐想起来了,那会儿窦妙也是个小疯子,他当时还笑她说疯子遇疯子呢,被张氏一通骂,说窦妙如今已好了,不准再把小疯子挂在嘴边。
那另外一个疯子,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那人莫非是宋世子?”
“就是他。”窦妙道,“这事儿过去了,我本也不想提。”
窦余祐叹口气,总算明白他无端端为何会认识宋泽了,宋泽又请他们去雍王府,他看一眼妹妹,窦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还不知道宋泽的企图。
那时宋泽也有十二岁了罢,对于男儿,可不算小了,他记得那么清楚,指不定真对妹妹有心,也怪不得王韶之那么着急。
看他有些发愁,窦妙问:“怎么了?可是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别的倒没说。”
窦余祐心想,这等烦恼事还是自己藏着罢,妹妹是个姑娘,能做什么?他得想法子早早叫妹妹嫁给王韶之。
结果他想得美,张氏知道游舫一事,没等他为王韶之美言两句呢,就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通。


018

不止为坐了王韶之的游舫,还有董时廷的事情。
这事儿都传开了,说董时廷在船上弹唱曲儿,还与窦妙单独站一块儿,又亲又抱的,张氏听见,差点没被气死,这不窦余祐就遭殃了,差点没叫她打了。
窦余祐忙道:“都是瞎说的,不过船身摇一摇,董公子扶了下妹妹罢了,至于什么弹唱,一时兴致而已,就唱了几句。”
“他怎么上去的?”张氏道,“你是哥哥,你不知道拦着?”
窦余祐慌张。
其实是因这游舫是王家的,船夫不太懂规矩,又不认识人,听得董时廷说是窦家姑娘的表哥,这就放了上来,他自己又大意,看错了人。
可他为护住王韶之,只得承担全部错误:“娘,是我错了,您罚我罢。”
张氏气得差点没扇他,这姑娘名声好比天,沾了一点儿污秽便洗不清的,三个姑娘,窦妙年纪又最大,那两个都还没到嫁人的时候呢,要传些风言风语都是牵扯窦妙的,她能不生气。
为这,一时都忽略王韶之了,只说董时廷。
窦余祐道:“这人是不太好,有些浪荡,京都人都知,故而,要说起来,也是说他的坏,等过两日,也就不传了,都长了眼睛的,妹妹又没被怎么样。”
张氏气得伸手抚胸,连拍了好几次,过得会儿才平静下来才道:“听说你们还遇到雍王世子了?”
“是,请咱们喝了酒。”
关于那曲《清夜》,张氏也耳闻了,说宋泽夸赞窦妙,有点儿捧她的意思。
看来这人倒不像他妹妹。
“下回再不许你自作主张!”张氏最后发话,剥夺了窦余祐带妹妹出去玩的自由。
窦余祐灰头土脸的被赶出来,还有些后怕,幸好张氏没说王韶之,不然只怕还留个坏印象。
这事儿也传到老夫人耳朵里,问起赵氏。
赵氏道:“听琳儿说,全是那董时廷,一来就弹唱,妙妙怕引得众人相看,上前阻止…”她顿一顿,“只这孩子性子急,忘了叫奴婢前去,被董时廷逮着机会。”
老夫人眉头一皱:“没想到这孩子还招惹到浪荡子了。”
赵氏笑了笑:“谁叫生得漂亮,这董时廷向来喜欢美人儿。”
在京都,不知传了他多少丑闻了。
“实在太不着调!你回去叮嘱那两个,以后遇到他,都躲远点儿,嘴里叫表哥,可与咱们家算什么?她们闺房姑娘不知道,还当他是个好人呢。”老夫人很是生气,“这董家不会教养儿子,要是栽我手里,非得打断了棍子不可。”
二人正说着,窦光辅过来了,赵氏识趣,知道母子两个有话说,告辞走了。
窦光辅行过礼,坐下来拿了茶吃,歇得几口气才与老夫人道:“总算打听出来了,娘。”他表情有些神秘,“原来,皇后娘娘此前一直由太医看病呢,听说宫里几千两银子都花进去了,都是用得贵重药材。我为这个,也没少花钱,幸好识得几个黄门,在御药房问了人,本是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
老夫人一惊:“娘娘病了?”
“是,但现在好像好一些了。”窦光辅手指摸索了一下茶盏,“娘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人沉默。
窦光辅自言自语:“儿子是想不明白,也不敢想,只有件事儿着实疑惑,为何皇上还不立太子谥号?睿太子可是去世了好几年了,如今这四皇子也有六七岁了,寻常,也能立了罢?”
老夫人答不上来。
当年睿太子去世,对周家是极大的打击,皇上也很喜爱他,只可惜命短,将将活到十三岁,皇帝皇后都很悲痛,这一耽搁,就耽搁了四年,没有听说要再立太子。
可众人都觉得,早晚还得立。
只周老夫人有些不寻常,又听说皇后生病,老夫人只觉脑袋里一团乱麻。
“这事儿先搁着罢,也不急。”老夫人摆摆手,命人取了一个匣子出来,交给窦光辅,“我寻思你得用到,别省着,咱们窦家都靠着你,你好了,我这做娘的也放心。”
官员三载考绩一次,等到明年二月,就要有结果了。
老夫人是让他走动走动。
窦光辅连忙谢过。
这是公中的钱,事情虽然多数是赵氏在管,可钱财都在老夫人手里,别的人只每月领些月俸,故而窦光辅自然是感激老夫人的,有他亲娘照应,他日子也过得滋润。
但二房就没那么好了,张氏才将将融掉一根金簪,做了时下流行的赤金五彩嵌红宝的花蝶簪子给窦妙,小姑娘跟妇人带得首饰是不一样,后者注重富贵,前者只要漂亮就好了。
这花蝶簪子手工精细,花瓣薄如蝉翼,蝴蝶展翅欲飞,插在头上,女儿就是仙子。
张氏喜滋滋拿过去,路上遇到一个婆子来禀报:“夫人,雍王府世子送与姑娘的,说是上回宋姑娘出言不逊,算是赔礼。”
张氏惊讶,对宋泽的恶感又去了几分。
她打开匣子,只见是两方墨锭,清香扑鼻,一看便不是凡品。
怎么他竟知道女儿的喜好?
张氏一并带了去窦妙那儿。
刚踏入院门,就看到女儿正坐在院子里,她刚刚洗了头发,穿了身白色的裙衫,手里还拿卷书,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上,晒着斑斑点点的光,她的样子安静又美好。
她认真的时候,总叫人不忍心打搅,好像会破坏了一幅画。
院中的奴婢却上前来行礼。
窦妙抬头一看,笑道:“娘。”
她把书放在面前的案几上,站起来。
张氏道:“新打的簪子,喜不喜欢?”她把金簪拿给窦妙看,“上回说老气,这回不说了罢?除了融一下花了钱,这重打也不便宜,你得给我好好戴着。”
还真去融了,窦妙不乐意:“我首饰又不少,娘怎么老给我打呢。”
“你这孩子,都不知道说声谢谢。”张氏一戳她脑袋,“咱们妇人了,要什么漂亮,你是姑娘家又不同了,为娘像你这时候,只嫌弃没好的。”
她本是庶女,偏家中又有嫡女两个,故而她与妹妹从来就只能捡些她们不要的。
这不是假话,那时候,她多抱怨自己的身份!
如今她有女儿了,她的人生不能像自己一样。
窦妙只得拿了。
张氏又把宋泽送来的匣子递给她,先是没说谁给的,窦妙一瞧,惊呼道:“这哪儿来的,娘,这是潘大师做得墨锭啊!”瞧这细腻清芳,比起上回何元祯的还要好。
恐是潘大师晚年做得了,早年他还不出名,手艺也没有这般好。
看她激动的样子,这些东西就是她心头好。
“是宋世子送的,说是给他妹妹赔礼道歉。”
窦妙差点没叫墨锭掉下去。
张氏笑道:“为娘倒是错怪他了,比起他那妹妹,这世子可不是明事理的多?”
因他的吹捧,窦妙这琴艺在京都也传开了,说是与宋泽的笛子不分伯仲,加上此前她在周家,众人得知她被明玄大师接见过,如今再提到京都才女,她也是榜上有名。
可窦妙一点儿不高兴,要这是张氏买的墨锭,她得亲上她两下,当然,她不可能买得起,可这要是宋泽送得,就有些烫手了。
她能感觉到宋泽对她有意,可这有意到底是想娶她,还是光想沾她便宜,看不出来。
她也不想分辨,因她不曾想过嫁给他。
“娘,还是退回去罢。”窦妙道,“娘您知道不,这墨锭很值钱的,价值千金,您说咱们要了,这不是欠了他人情吗?无功不受禄,就算是为道歉,也太过了些。”
张氏听了有些吃惊:“这么贵?”
不得不说,身份的高贵总能叫人不一样,要不是宋泽是雍王世子,宋云珠是郡主,眼见女儿被诬陷,只怕张氏死也不会再理会宋家的人,然而,如今宋泽只要稍许表达些好意,她就忘了原则。
她已经不排斥宋泽了。
甚至觉得宋泽人不错。
那么诚意的道歉,这人还会不好吗?
窦妙自然看出来了,这就是权势的伟大之处,能把臭的变成香的,她道:“真的很贵,娘去问问爹就知道,要是咱们收了,难免叫人看不起。”
张氏想了想,觉得女儿说得也没错,可又有个念头转了上来,她瞧了窦妙一眼。
宋泽恰好送个墨锭,除了道歉,果真就没别的意思?
她嘴角忽地就翘了起来。
窦妙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好罢,为娘这就叫人送回去。”张氏笑眯眯道,“对了,妙妙,过几日刘大人的母亲大寿,咱们也得去贺寿的,为娘提前告诉你知,你到时候莫推三推四。”
这刘大人是窦光涛的座主,最近几年官运亨通,升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且还很看重窦光涛,上回他能调到京都,也是刘大人的提携。
窦妙乖乖的点头:“好。”
刘大人是父亲恩师,她不可能说不去的,她打心眼里,希望父亲能升官发财,这样母亲腰杆子就硬了,她跟哥哥的压力都会小一点儿。
她了解母亲,比起父亲,母亲对自己是庶女的身份十分在意,这常常叫她显得自卑又自尊。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状态,但很显然对自己是不利的。
看女儿答应,张氏眉开眼笑,又叮嘱她几句就走了。


019

最近王韶之在家里有些食不知味,上回受了刺激,让他觉得自己的窦妙有点儿保不住,兴许要被人抢了。
可窦余祐偏又不准他贸然去提亲,他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看丫环端着盘子出来,一瞧上面,六样菜都只动了一点点,蔡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还说要考举人,连书院都不曾去,如今饭也不好好吃,哪里有精力念书呢?她这弟弟恐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蔡氏想一想,推开门。
王韶之回头一看,原是自己大嫂。
他六岁时父母便去世了,大哥一手把自己养大,后来娶了蔡氏,长嫂如母,平常都是她照顾自己的。
故而他对蔡氏很尊敬,连忙起来行礼。
“休泰,你怎么不吃饭?我看着有好几日了,要是平常,你这胃口,六样菜,四样都得光了。”
王韶之脸上有些发红,讪讪道:“天气热,胃口不大好。”
蔡氏瞥一眼他屋里的冰鼎。
王家富可敌国,这夏日冰块从早到晚的满着,屋里哪里有一点儿热气?
她坐下来。
瞧着不像要走的样子,王韶之讷讷道:“大嫂莫担心,过几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