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一下子垂下来。
窦妙还没坐稳呢,马车就往前走了。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城外的白河边。
她刚刚下来,就见一道人影立在眼前,身穿湖色的直裰,头戴方巾,她定睛一看,失声道:“王韶之,你怎么成这样了?”
这还是以前那个清秀的少年吗?
瞧这黑眼圈,下颌竟然还长出了胡茬。
这是一夜没睡?
“妙妙。”王韶之见到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虽然才短短一天的功夫,可得知噩耗,却像过了一年那样漫长。
他翻来覆去的想,该如何让窦妙脱出困境。
然而,没有一种是可行的。
直到昨日宋泽出现的那一刻。
他才想起宋泽的身份。
宋泽与窦余佑说,他可以救窦妙。
那瞬间,他又喜又悲。
喜的是,窦妙可以得救,悲的是,偏偏是他。
在宋泽那眼神中,他已经明白了他的企图。
要救她,他就必须要放弃窦妙。
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窦妙轻声道:“王韶之,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在城外见我?”
王韶之没有说话,突然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她吓一跳,但却没有拒绝。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情,瞧见王韶之的样子,她就明白他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
他与她一样,身陷泥沼,有种难以逃脱的预感。
“妙妙,申之叫我来这儿,本是叫我带你逃走的。”耳边只听到他轻柔的声音,“你看,我包袱都带来了,里面有几万两银票,我走的时候,大嫂说,假使能成全我,便是坐几年牢也罢了…”
他哽咽起来。
“我也想带你走,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行。”他的眼泪落下来,滴入她的头发,他的手却更用力了,紧紧的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好一会儿,才听到窦妙说:“是,咱们不好逃。”
哪怕她是有些自私的人,却不能罔顾两家的将来。
想来王韶之也是。
他原就是个善良的人。
“我知道你尽力了。”她安慰他。
王韶之声音微颤:“假使宋世子能救你,我便是奉上我的家产,也不会可惜,然而,他要的…必是你罢?”
从一开始,他就瞧出了宋泽的意图,他对窦妙是不肯罢手的。
原来他已经知道。
窦妙不知怎么回答。
见她沉默,王韶之把手放在她后脑勺上,柔声道:“我后来想想,其实他也挺好的,他一心想抢走你,想必也真心喜欢你。你们两个门当户对,妙妙,若没有办法,你便答应他,假使他待你不好,我,我…我仍愿意娶你。”
窦妙大惊。
她想抬起头看王韶之。
可他却压着自己的脑袋,不让她看。
她埋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说出这番话的痛苦。
原来,他是想劝她答应,不要因他而为难。
因为他没有办法,所以他只能瞧着她去另外一个人的怀抱。
无奈的,可悲的男人,在这一刻,却又显得那么赤诚。
她心潮澎湃,难以抑制的落下眼泪。
“王韶之。”她轻唤,你怎么那么傻呢,这番话何必要说,你只要露出无奈的样子就好了,谁也不会怪你,何必要把自己那样的暴露呢?
这该死的现实!
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你放开我。”
王韶之放开手。
她抬头看他,他眼睛红红的,但此刻已经没有眼泪。
“妙妙。”他看着她,“咱们回去罢?”
要说的已经说了,她以后兴许会是别人的女人,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谁想到,窦妙却突然搂住他脖子,把嘴唇压在了他的唇上。
他脑中一片空白。
柔软的唇带着一些苦涩,在自己唇上碾磨,试图攻破他,王韶之惊得一把抓住窦妙:“你,你疯了?”
虽然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也许占有了窦妙,她就不能做皇帝的妃嫔了,可这是多么无耻下流的主意。
他决不能真的对窦妙下手。
可她竟然…
窦妙心一横:“做什么便宜别人?王韶之,你今日就要了我,我不信,皇上愿意戴绿帽子,宋泽愿意戴绿帽子!”
王韶之话都说不出来。
窦妙又凑上来,这回趁着他震惊的时候,一下就突破了,王韶之只觉自己一颗心快要蹦出胸膛,少年血气方刚,终究没有忍住,他回吻她,缠绵又热烈。
梦中原是这样的滋味,甜美芬芳,只今日却又有难以言说的苦涩,在心中回荡着。
正当二人沉醉的时候,一人从天而降一般,猛地把窦妙拉了出去。

“你们竟敢!”声音好似惊雷。
王韶之回过神一看,竟是宋泽。
他何时来得?
宋泽就怕窦妙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早就派了邓戎盯着,故而窦妙前脚才走,邓戎就告知了宋泽。
他骑马赶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这瞬间,不亚于被刀插了下,除了恼火,还有说不出的酸味。
她竟然…
“王韶之,你敢碰我的女人?”宋泽气势汹汹看着王韶之。
窦妙大怒:“我何时是你女人了?”
宋泽不想多言,伸手抓住她就走。
“妙妙!”王韶之已经吻过她,也觉窦妙是他的女人,哪里愿意撒手,连忙追上来,只他在武力上不是宋泽对手,被他随手一挥就摔在了地上。
等到他起来,宋泽已经硬把窦妙带到马背上,策马跑远了。
窦妙不是软柿子,在马背上一阵扭动:“你放我下来!”
宋泽道:“你摔死我不负责。”
窦妙道:“谁要你负责?还有刚才那话,还请以后莫要胡说。”
看她不肯屈服,宋泽一声冷笑:“你大概不知道,原本后日,皇上就要下令把你许配于我的。”
“什么,你已经去求了?”窦妙惊讶,可她还没有答应啊。
只她不是笨人,转念间忽然明白,那是宋泽一早就求好的,所以他才说明日,所以…原来自己被他耍了。
她的命运一早就已经决定下来,根本也不是入宫,而是嫁给他。
心中好像有团火在燃烧,她低下头一口咬在宋泽的手上。
差点生生咬下一块肉,看她疯了一样,宋泽只得停下,二人站在白河的桥上,再过去,就是京都的大门了。
宋泽淡淡道:“事已至此,你还是乖乖的当我妻子罢。”
窦妙冷笑起来,嘲讽的道:“你刚才难道没看见,我亲了王韶之…”
“那又如何,你还不是他的人。”他面上闪过一丝隐忍,可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放手,窦妙越是挣扎,他抓得越紧。
已断定他是不可改变主意了。
窦妙看着桥下连绵不绝的长河,心中满是悲怆,到头来,自己还是被宋泽设计,远离了她一直追求的生活。
真不知道他看中她哪一点,非得逼她至此?
为何现实要如此残酷?
为何她就不能嫁给王韶之?
她,何错之有!
窦妙轻声一叹:“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放手?”
宋泽原本就满心的恼火,也没有细想,斩钉截铁的道:“是,可你真的不怕死吗?”
她在周老夫人面前提到死,可他跟周老夫人一样,不信她。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
窦妙听他这么说,唇边露出一抹笑,手撑住桥拦,忽地纵身一跃。
来得如此突然,他把手伸出去,只抓住她一片裙角,桥梁下,她好像一片落叶,投入了深长的白河中。


036

水花溅起来,如明珠迸裂,洒落一河的碎片。
宋泽怔了片刻,把外袍靴子脱了,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么高的距离,撞击到水面,即便窦妙会游水,头也有些昏眩,在河里沉浮,她不小心就喝了好几口水进去,呛得一阵咳嗽。
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两岸垂柳碧青,四周空阔,她暗自苦笑,原来,还是没有穿回去,看来除非自己真死了,不然没有这等契机。
念头在脑中闪过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水波声。
没等她回眸去看,已经有人游到身边,一把扣住了她的胳膊。
宋泽的头发披落下来,挂满了水珠,他沉声道:“你别动,我带你上去。”

他以为她不会游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窦妙心里恨透他了,咬一咬牙,猛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宋泽一时不察,只觉身上陡然一重,竟被她拖着,整个人往水下沉去。
这里不比陆地,在水中救人,原就是件危险事,宋泽当年在军中学过,一早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连忙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外突围。
窦妙冷笑,他也怕了吗?
那刚才为何非得也跟着跳河?
真为娶她不要自己的命了?
她使出浑身解数,压着宋泽,浮在他背上透气,装得自己不会游水,把他当做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宋泽的力气终究比她大多了,他只惊慌了片刻,就积蓄了大力,一下把她掀翻。
她的上半身复又落在水里。
刚刚抬头,就见一只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他低哑的声音传来:“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怎么,想要我的命?”
他看出来了。
窦妙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你快些杀了我,就把我淹死在这儿。”
这样狠辣的姑娘,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他怕她死,跳下来救他,她竟然还反过来要他的命。

宋泽手紧了些。
窦妙只觉呼吸一阵困难,连对面他清俊的容颜也有些模糊起来。
“你真宁愿死,也不肯嫁给我?”他看着她。
她瞳孔略微变大了一些,好像黑色的曜石,又像天上的星辰,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好像在嘲笑他。
他心头一阵恼怒,把目光移到她嘴唇。
红唇饱满,便是因冷失去了些血色,也还是极为诱惑。
想到刚才那两人拥吻,他身子往前一倾,就把唇压在了上面。
窦妙心头一沉,伸脚去踢他。
他半丝不动,狠狠吮吸着,手却略略松开,好让她透气。
她叫起来:“你这混蛋,你信不信…”
他却突然抬起头来,淡淡道:“刚才我答应你,说你死了,便放过你,可你现在没死,怎么办呢?”
窦妙怔住了。
“要不你在我面前把自己淹死?”他挑眉,“好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他甚至退开了一些,饶有兴趣的,露出看戏的样子。
看着…她死吗?
刚才那瞬间,她是气到了极点,一念之间就跃下了桥栏,而今,她真的能义无反顾,再把自己的命舍弃?
还是在这个变态面前?
宋泽笑了笑:“我会给你准备好棺材的。”
宁愿死,也不嫁他。
奇耻大辱。
他就不信,她还能再寻死一次!
往前在战场,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前方的人一个个倒下来,死在刀剑之中,年少的他,握着剑,浑身颤抖。
那时,他突然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死亡。
也畏惧死亡。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知道什么?
人再艰难,都有求生的欲望。
窦妙的呼吸沉重了起来,她也许可以再去死,却无法接受在这儿表演给他看,是,死是勇敢,却也是怯懦。
她忽地笑了起来。
“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她往岸边游去。
在水中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放弃了死,而选择了弄死他。
那么,她将来也要他后悔,娶了她。
他以为娶了就是完结吗?
不,绝不。
她现在就算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窦妙在水中奋力的游着,曼妙的身形好像一条美人鱼,宋泽在后面跟着,嘴角露出一抹笑。
他娶了她,人生必定有趣,可也怕会充满难以想象的麻烦。
然而,他仍是难以放弃。
除非,她死了。
有时候,执念便是如此,不知它从哪儿来,可等到扎根的时候,却难以拔除。
更何况,他真不知道,他不娶她,又得娶谁。
其实也不用多想,尘埃落定,他已经去求过皇上,到时,只怕父亲…先斩后奏,也不知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窦妙游到岸边,轻声喘气。
幸好不是休沐日,没有多少人来此闲游,她爬到岸上。
浑身湿透,裙衫贴在身上,已有弧线的胸脯,纤细的腰一览无遗,宋泽追上来,把她往后一藏;“你疯了?就这样出去?”
窦妙不屑,又怎样,她三点式都穿过!
往后她嫁给他,别想她做什么贤妻良母,看他日子有多好过。
她撇着嘴。
他回过神,手臂一拢,把她圈在怀里。
两个湿漉漉的人一下紧贴在一起。
窦妙这下又不愿了,伸手推他。
他手臂好像钢铁,一点不动。
远处的邓戎一早眼睛已经看直,也不知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出了何事,他询问道:“世子,不知可有属下…”
“弄两套衣服来。”他道。
才二月,如何不冷,窦妙忽然就打了一个喷嚏,她打完就用手捂住了脸。
下意识的反应,难得的可爱。
宋泽嘴角翘了翘:“冷了罢,一会儿换上衣服再走。”
窦妙不吭声。
他见她没有反抗,微微松开手,目光落在她胸口,还是忍不住停留了会儿,幸好自己来得快,没有叫王韶之占更大的便宜。
往后,他得更看紧她一些,直到她进了他家门。
邓戎很快就拿来两套衣服,是附近农人的,宋泽扔给窦妙一套:“已叫人去看过,前面树丛无人,你去换上。”
窦妙走过去,果见清净,她把湿衣服脱下来。
宋泽是男人,不管那么多,很快就换好了。
等了会儿,才见窦妙穿了身农家衣服走出来,那衣服大,看起来有些滑稽,她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但被她用腰带绑好了,拖在脑后。
实在是不伦不类。
相比较起来,宋泽正常的多。
邓戎已着人驾车过来。
二人上车。
相对无言。
到得窦家后门时,宋泽才道:“你别再妄想逃出去…”
“我不逃。”窦妙声音淡淡,“反正皇上都成全你了,我终归都要做你妻子,那就做罢。”
她意外的平静,宋泽倒不知说什么。
可他多少了解她,恐怕又在心里有一番谋算。
是打算嫁给他后,折磨他吗?
他笑了笑,这可不容易。
她一旦是自己的人了,他就不信,她还能把他当作仇人一样。
见车停下,他吩咐邓戎去与窦余佑通知一声。
听说妹妹回了,窦余佑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王韶之来过,他说了宋泽把人带走的事情,他什么可怕的后果都想过,但是妹妹安全回来,比什么都要紧。
他急匆匆出去。
宋泽半起掀开车帘,与窦妙道:“可能明日我不能过来。”
若他没有料错的话,今日父亲该得知消息了,那么一会儿他就得面对狂风暴雨,但看在皇上的面子,可能也不会太严重。
窦妙哪里理他来不来。
她下了车,马车立刻就走了,宋泽没有与窦余佑打招呼。
窦余佑也没有心情,他急忙带着窦妙偷偷溜回去。
幸好张氏还没发现。
他催促窦妙去换回衣服,头发擦的半干了,他才追问来龙去脉:“怎么宋泽会来的?我原本想让休泰…”
结果却失败了。
窦妙这会儿也疲倦,她撑着下颌道:“宋泽已经去跟皇上求过了,等到后日就会有圣旨,将我许配于他。”
窦余佑呆若木鸡。
怎么会那么快!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那怎么办?”
窦妙道:“嫁呗。”她微微闭了闭眼睛,“你与王韶之说…”停在这儿,却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让他娶别人吗,让他去找个喜欢的姑娘?
还是让他忘了她?
多么无力。
她叹口气:“时间久了,就好了。”
王韶之没有等待她的义务,她当真嫁给宋泽,还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他呢,毕竟是皇上赐的婚。
寻常人家要这等殊荣,还难,也只有雍王府有这样的面子。
在这一刻,她好像也感觉不到多少悲伤了,可能人的哀痛越过了底线,超出了承受范围,也就麻木了。
至少现在的她,很平静。
就这样罢,她将会迎来新的人生,还有一个她要费尽心思去打败的敌人。


037

对于她的放弃,窦余佑无法接受。
“哪怕跟王韶之私奔也好啊!”
窦妙淡淡道:“他不肯,我也不肯,哥哥,穷途末路,我甚至想过死,可终究是便宜了别人。”
事实上,她还没有进行真正的对抗呢,怎么就笃定没有别的出路?
她道:“我会让他和离的。”
窦余佑眼睛一亮,但很快那光芒就暗淡下来,和离的话,也就是说,必须要嫁给宋泽了!他想到这一点,就有说不出的憋闷。
可真要是皇上的旨意,便是宋泽反悔,也不能去与皇上说,他又改变主意了。
窦妙身子微微侧着,头歪靠在椅背上,垂下眼帘道:“所以,他也没有回头路。”
所以,他才会说,她死了,他才能放过她。
因为这是一个死局。
窦余佑点点头。
等他出来的时候,又得知一个消息。
宋泽作为兵马司指挥使,可以调任城内所有兵士,他们窦家附近,居然就有一队兵士来回巡逻。
他使人一问,说是此前见到有盗匪踪迹,故而加强了戒备。
一目了然,就是为防着窦妙再出逃。
窦余佑终于对宋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难怪他能在第一时间就追到窦妙呢。
看来再逃并无可能。
出于对好友的爱护,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宋泽来,然而,此刻宋泽的处境却也真的不怎么好。
雍王宋霆刚刚从宫里回来,得知儿子胆大包天,偷偷去求了皇上,又有惠妃,李煊协助,皇上竟然一口答应,还与他说,早年负他,叫太后娘娘做主他的终身大事,致使他婚姻不顺,又说把宋泽看成侄儿,既然有中意的姑娘,也让宋霆成全这个儿子。
宋霆这会儿是雷霆大怒。
皇上一直对宋泽青睐有加,当年准许他入西北军,回来又升官至指挥使,如今还愿意帮宋泽隐瞒他这个父亲。
宋霆如何不恼?
天底下还有做爹的,像他这样窝囊?
死小子!
他破口大骂:“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还不给我跪下!”
瞄了他一眼手里的竹杖,宋泽老实的跪下来。
只听一阵闷响,眼见哥哥一动不动的承受,还不求饶,宋云珠哭起来,扑到宋霆脚边:“爹爹,还请您别再打哥哥了,他已经知错了啊。”
宋霆呼呼喘着气。
其实他确实有意与徐家结亲,还与宋泽提过两句,谁想到儿子阳奉阴违,表面上不曾反对,背地里就弄出这出戏。
他难以忍受,又狠狠打了宋泽几下。
再厚的衣袍都隐隐露出血迹。
雍王妃钟氏此番才上来,抢过宋霆的竹杖:“儿子是有错,不该自作主张,不过您也消消气,再打下去,难道还要他的命?”
她朝宋泽使个眼色,暗示他快些求饶。
钟氏对这桩婚事是没有不满的,总不是她亲儿子,要说徐琼嫁给宋泽,她还有几分担心呢,如今这窦家二姑娘嘛,说起来,正合她心意。
宋泽没求。
作为儿子,逆反父亲,是大错,也是他该承受的,他道:“父亲,假使您不能原谅孩儿,请继续打罢。”
宋霆瞪着他:“你还不知错?”
“不,父亲,孩儿只是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罢了。”宋泽抬起头看着他,“父亲,这也是母亲临死前的心愿。”
听到他提起去世的妻子,宋霆胸口一阵刺痛。
二儿子宋皓上前道:“爹爹,既然大哥一心想娶那窦姑娘,皇上也愿意成全,爹爹就原谅大哥罢。”
宋霆又瞪了宋泽一眼,拂袖走了。
宋云珠连忙使人去请大夫。
邓戎把宋泽扶起来,往他背后瞧一眼,倒抽一口凉气,走近了才知道打得重,王爷也当真是下了狠手了。
钟氏道:“快些回房歇着,你这伤没有十天半月,恐是好不了。”她顿一顿,“皇上明儿就要下旨的话…窦家的事儿你莫担心,我会亲自去相谈的。”
两家结亲,主母间岂有不见面的道理?
宋泽这个人情还得要欠的,他淡淡道:“多谢。”
仍是没有叫她母亲。
钟氏虽然是侧妃抬上来的,可钟家如今这等光景,她做王妃也算合宜,然而,这两个孩子打心眼里都不认同她,一个愿意喊她母亲,却十分痛恨她,一个面子上过得去,却从不愿称呼母亲。
但她也不稀罕。
她也有儿有女。
钟氏微微笑了笑:“这等喜事,我看早些定下来才好,倒是吉日…”
“最好下个月。”宋泽道。
两个人难得达成协议。
宋云珠在旁边急得要哭,跟着宋泽去到他屋里,说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傻,要娶窦姑娘,竟然还要去求皇上。”
在她看来,以宋泽这身份,那是极为轻易的事情,哪里要这样复杂。
如今便是要反悔也不行了!
也难怪父亲那样生气。
本来父子两个感情也算不得好,可哥哥又得罪了父亲,宋云珠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