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是个三十多岁的憨厚男人,看游亦杨死死瞪着自己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表情严肃,还质问他莫名其妙的话。他吞了口口水,然后迅速开门离去。
“月老,红线,锁头……”老疯比比画画,一副急于解释却解释不清的急躁模样,终于,他吐出了几个字,“杀人动机!”
游亦杨脑子里一道闪电划过—难道这就是杀人动机?如果是这样,那么老疯岂不是比我现在认定的还要无辜?凶手岂不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残忍?
不紧不慢的聂长远和一脸焦急的大乔推门进来。
“小聂啊,你快看看吧,你带来的这孩子刚刚说胡话啦,赶紧带他去医院吧!”大乔急得肢体动作极为丰富,恨不得马上拨打120。
聂长远拍拍大乔的肩膀:“没事儿大乔,这孩子是老毛病啦,他一直在接受治疗,最近这半年已经好多了,最开始那才叫一个严重呢。”
“老聂!”游亦杨回过神,“既然已经知道了凶手之一是杜晖,而且这个杜晖还对老疯心存愧疚,说不定简单一审,他就认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正准备动身去找杜晖嘛,地址都查出来了。”聂长远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在于单闵诗,如果真如你所说,凶手是杜晖和单闵诗两人,仅凭杜晖的指控,没有其他证据,恐怕还不能把这个女明星怎么样啊。”
游亦杨眯眼沉思片刻,缓缓抬头:“也许,也许有证据,而且是铁打的证据。总之咱们还是马上出发去找杜晖吧。”
聂长远跟游亦杨急匆匆往外走,正好碰上了从审讯室出来的张楷。张楷正拉住一个老警察的衣袖,喋喋不休地控诉。
“怎么回事?这个人说你们要伪造证据陷害他,还偷了他的牙刷和剃须刀?”老警察听笑话似的,满不在乎地问聂长远。
聂长远无辜地耸耸肩:“开什么玩笑,哪有这回事儿?”
张楷心想,关于嫁祸的事情聂长远的确没说过一个字,便指着游亦杨高声叫:“是他,是他偷了我的牙刷和剃须刀!他是这个姓聂的帮手!”
游亦杨本来还沉浸在杀人动机的哀伤之中,听张楷这么说,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我们俩谁是谁的帮手这点目前还不好说。而且,我没偷你的东西,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回家问你妈,你的牙刷和剃须刀还在不在?我不过是刚巧买了跟你一模一样的牙刷和剃须刀而已,老聂过目不忘,第一次去你家只扫了一眼洗手间就把这两样东西给记住啦。”
张楷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隔了半晌才不甘心地喃喃自语:“你们,你们骗我,我居然上了你们的当,把我的女神给害啦!”
张楷说话的工夫,游亦杨和聂长远已经上了电梯。
游亦杨幸灾乐祸地对聂长远说:“单闵诗这个女人果然是所托非人啊,张楷这小子为了自保还是出卖了他的女神。这也算咱们帮这个中毒未深的傻小子解毒了吧。”
杜晖的资料聂长远只在临走前看了十秒钟,便尽数记在脑子里。赶往杜晖住处的路上,聂长远向游亦杨介绍这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嫌疑人。
从照片上看,杜晖一表人才,不愧是当年的校草。高中毕业后他去了外地的大学读书,毕业后回来,在一家外企做技术总监,也算是金领级别的人物。
杜晖已婚,还有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女儿,一家三口的生活应该是富足而幸福。只可惜,这种美好马上就要被十年前的罪恶所打破。聂长远想起了一句比较宿命的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傍晚时分,在杜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晚饭时间,聂长远敲开了他们的家门,也敲碎了建立在谎言和罪恶之上、空中楼阁般的美好。
一听警察说为了老疯的案子而来,杜晖当时便腿一软,靠墙滑落,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果然,他为当年的罪行感到后悔愧疚,所以才会以给老疯烧纸钱的方式寻求心理慰藉,也才会在此刻无法掩饰也不想掩饰这份愧疚。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当时因为被眼前的血腥刺激,再加上喝了酒,一时没有忍住便吐在了尸体旁边,算是留下了铁证。”杜晖依旧坐在地上,缓缓抬起颤抖的双臂,把手腕并在一起。
游亦杨本来以为杜晖还会做一番垂死挣扎,没想到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看来过去的十年,他一直都在为曾经犯下的罪恶而寝食难安,他一直在等待解脱的这天。
聂长远把冰凉的手铐铐在了杜晖的双手上,锁扣扣住的声音之后,是客厅里抱着幼儿的女人的号啕大哭,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啼声不止。
“老婆,对不起,我曾经做过错事,真的不该成家,害惨你们。但我,我也想幸福,我……对不起!”杜晖刚刚站起来,又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那对母女面前。
游亦杨双眼湿润,但还是不合时宜地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他身边的老疯流下了眼泪,他看杜晖的眼神由坚硬愤怒渐渐转化为柔软宽恕。游亦杨知道,老疯的宽恕也就是自己的宽恕,是来源于杜晖的忏悔,还有这个在瞬间便支离破碎的家。当然,这宽恕绝对不是对罪恶的宽恕,所以无论如何,无论时隔多久,凶手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等一下!”游亦杨出声拦住了即将出门的聂长远和杜晖,“先不急着走。杜晖,那东西,你是藏在了家里还是什么地方?如果是在家里,不如现在就拿出来。”
“东西?”聂长远呆愣地问,“什么东西?”
游亦杨面对杜晖,极为肯定地说:“证据,你和单闵诗共同作案的证据。”
杜晖又一次站立不稳,躲闪游亦杨的目光,弱弱地说:“人是我一个人杀的,我的DNA就是证据。”
“不用再替她打掩护了,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有两个人,就是你和单闵诗。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们去而复返,一定要杀死老疯的动机!”游亦杨的语气愈加强烈。
“亦杨,杀人动机不就是因为老疯推搡、驱赶单闵诗和杜晖吗?难道这两人离开后又觉得不甘心,所以……”聂长远说不下去了,他自己都觉得仅仅是因为这样就杀人实在说不过去,“难道还有别的杀人动机?他们俩跟老疯有什么恩怨?”
游亦杨同情地看了一眼老疯,低沉地说:“杀人动机无非几类—图财、见色、情杀、复仇或者是一时冲动的激情杀人。但这几条套用在杜晖和单闵诗身上都不合适。”
“对呀,老疯无财无色,据我们所知也跟他俩没有情感纠葛和恩怨,要说一时冲动,最冲动的时候应该是他俩第一次进入破楼的时候吧。那到底他俩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啊?”聂长远急切地问。
“一开始我也搞不清楚这杀人动机,用排除法几乎可以过滤掉所有动机。但后来,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动机,一个只属于热恋中情侣,而且是极为幼稚自私甚至残忍的情侣才会有的动机!”游亦杨声色俱厉地面对杜晖,“你们俩把老疯当成了你们的‘月老’,把共同杀死老疯当成了能够永远把你们绑在一起,促使你们关系永世不变的那根红线,当成了月老手中的没有钥匙、永远无法解除这种共同体关系的—同心锁。”
提到同心锁,聂长远想起很多旅游景点都有这个,情侣们会在锁上刻上各自的名字,锁在锁链上,然后把钥匙丢弃,表示两人永结同心,永不分开。而单闵诗和杜晖犯下的罪行,正是把杀人当成了把两人永远锁在一起的“同心锁”!
杜晖妻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显然,她也被游亦杨的这番杀人动机理论给惊吓到了。大家都不再说话,只剩下幼儿声嘶力竭的啼声环绕耳边。
隔了半晌,聂长远才合上张大许久的嘴巴:“用一起犯下杀人罪去确保两人永远在一起,确保两人成为一个共同体,居然会有这种事!这种人!简直荒唐!”
游亦杨无奈地点头:“老聂,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高三毕业的情侣最怕大学会将他们分隔两地,让情感疏远。两个热恋中的、缺乏理智、极度自私偏执的孩子在醉酒之后是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尤其是他们当时还被老疯激怒过。单闵诗被老疯摸了胸部,他们还看到了老疯家里的那两个塑料模特,也许他们觉得老疯这种人死不足惜吧,那么正好可以作为成全他们俩、维系两人爱情关系的另一种月老。这就是他们的杀人动机。”
聂长远叹息着对杜晖道:“可是现在看来,当初你们做的傻事并没有确保你们的关系,反而正是因为你们清醒了,理智了,才发觉你们两个魔鬼根本无法在一起得到幸福,因为你们彼此亲眼看见了对方最邪恶的一面,在一起反而会让彼此时常想起当初的荒唐罪恶,你们只能逃也似的离开对方。这可真是讽刺,杀死老疯对你们而言起了反作用,而可怜的老疯却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杜晖一边哭一边笑,声音沙哑而怪异:“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你到现在还想要保护单闵诗吗?你知不知道,她早就动了心思,并且付诸行动,想要杀死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她罪行的同伙!”聂长远愤恨地道,“她一丁点悔意都没有,反而只想着如何享受现在的财富和地位,想要永远高枕无忧!”
“她要杀我?”杜晖不愿相信,一面发问一面摇头,“不可能的,她不会的!”
聂长远懒得理杜晖,急不可耐地问:“亦杨,你说的证据是什么?会在他家里吗?”
老疯用双手比画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一边比画一边说:“手机,手机。”
“证据应该是杀人视频。既然想用杀人的方式确保对方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也不敢离开自己,彼此间破釜沉舟,那么就必须留下这个杀人的证据。而当时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杀人过程用手机录下来。他们俩的手机当时应该是共同录下了那段视频。”
游亦杨说着,望向老疯。老疯流着泪,一个劲儿地点头。
杜晖仍旧保持缄默,一方面,他不愿相信自己一度疯狂爱恋的女孩会想杀死自己;另一方面,他因为对过去的悔恨,想要独自一人承受法律的制裁。
“老公!”杜晖的妻子颤声轻轻唤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子,歪歪扭扭地走到杜晖面前,“老公,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会为你找最好的律师,咱们争取减刑,好不好?就当是为了孩子!”
杜晖当然明白妻子话里的含义:争取减刑的前提自然是提供证据,指控同伙。
犹豫了半分钟,杜晖轻轻点头,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男人、女人、婴孩的哭声混在一起,震荡人心。


第九章 荒唐的视频
第二天上午,游亦杨没课,直接去了市局。在聂长远的电脑上,他看到了那段杀人视频,与他一同观看的,还有依旧蹲在他身边的老疯。
摇晃的画面中,游亦杨最先看到了正在沙发上跟“老婆”“孩子”一起边看“看电视”边“聊天”的老疯。老疯今晚的心情不太好,当然是因为今晚的不速之客太多,打扰了他的生活。
很快,老疯瞧向镜头,他愤怒地朝这两个去而复返的年轻人跨步走过来。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杜晖高高举起的一块板砖。这一板砖砸下去的力道之大让人触目惊心,随着老疯应声倒地,板砖也碎成两半。这部分影像应该是单闵诗手持手机拍摄的。
紧接着,两人在老疯倒下的附近摆好了两部手机,一边对话一边一人蹲在老疯身体一侧,各自用手中的砖头去砸老疯的头部。
“亲爱的,你怕吗?”单闵诗颇为兴奋地问,问完后,抡起砖头砸了一下老疯的头。
“不怕!”杜晖表决心似地大声回答,也抡起砖头用力砸下去,“只要能向你证明要跟你永远在一起的决心,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也是,亲爱的,这样一来,我们俩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永远不会离开对方。”单闵诗娇嫩的小脸上是老疯喷溅的血迹,还有幸福甜蜜的笑容,像是天使加魔鬼,“反正这个老变态活在世界上也是浪费空气,死了倒干净。好臭啊,咱们还是快点结束,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
杜晖刚想说什么,话还未出口便哇地吐了一地。但他用袖口抹了抹嘴,继续把砖头高高举起。
“亲爱的,这下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我去外地上学,会在那边另结新欢啦。”杜晖又砸碎了第二块砖头。
单闵诗娇笑,道:“那是,量你也不敢。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咱们一起蹲监狱。亲爱的,相信我,这样做可要比我现在就跟你那个保险得多,更能确保我们不会分开,永远在一起。”
忙活一番后,两人还在镜头之下相拥来了一个绵长的热吻,完后才收起手机结束录像。
视频结束,聂长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游亦杨身后,哑着嗓子哀伤地说:“单闵诗那边已经在被押解回来的路上。唉,这两个人当年高考成绩都不赖,只可惜学校和他们的父母没有教会他们最起码的善良和理性,这才导致这么一出荒唐的悲剧。”
游亦杨感叹:“我现在终于理解我父母得知我跟菲菲恋爱的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强烈反对了。心智不成熟的年龄的确不该恋爱,否则只会害人害己,搞不好还会酿成悲剧。”
游亦杨内心里第一次后悔,他后悔自己高中就跟栾菲菲热恋,如果不是这样,栾菲菲说不定不会死。说到底,栾菲菲的死很可能也是谋害游亦杨父亲的凶手的杰作,那个凶手报复的方式除了杀死他之外,还有杀死他的儿子。很可能当时凶手想要杀的人是游亦杨,可是因为他跟栾菲菲坐得太近,那根利箭才会偏离目标,刺入了栾菲菲的喉咙。
“这案子在我看来就算是结了,在赵局看来也算是在一周之内找到了真凶和铁证。刚刚赵局叫我过去,我在市局的饭碗算是保住了。这还要感谢你,亦杨,多亏了你的帮助。虽说你这探案的方式有些不靠谱,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聂长远由衷地表示赞叹,原来游亦杨真的继承了他父亲的能耐,以后说不定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游亦杨仰头让眼眶的泪水风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于聂长远的夸奖还挺受用。他转头对聂长远说:“谢谢你能欣赏和信任我这个不靠谱的侦探。言归正传,老聂,我已经兑现了诺言,该轮到你了。”
“我懂,明晚你来我家,我会给你一个答复。”聂长远很艰难地说。
游亦杨点头,叫上身边的老疯,起身告别:“我下午还有课,明晚见。明晚之前你也正好做做准备,别到时候记忆力不够用。”
聂长远喃喃地说:“的确,我得做做准备才行。”
游亦杨因为有被害妄想症,总是避免坐公交,他担心公交车上人太多,杀手会混在乘客的拥挤之中给他一刀,所以只要是出门,如果没有聂长远的车接车送,他就打车。他觉得打车对他来说是随机的,所以司机谋害他的概率比较小。
跟老疯一起坐在出租的后座上,游亦杨一直在打响指提醒自己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病情,千万要忍住不跟老疯讲话。
“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老疯诚恳而感动地对游亦杨说。
游亦杨冲着身侧点了点头,始终还是没忍住:“对不起,这份迟来的公道竟然让你等了十年之久。好在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你也可以瞑目了。”
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从后视镜笑呵呵地看着游亦杨,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我要走了。”老疯仰头露出欣慰的笑,“你做的事对我很重要,对很多人都很重要,请你继续下去。”
游亦杨知道,这一别,恐怕他再也看不到老疯的幻象。而看不到是因为自己对于这案子已经释怀,所以与其说是老疯在跟他告别,不如说是他跟这案子告别。
“我会做下去的,这是我的理想,虽然不能以警察的身份去实现,但我也不会放弃。”游亦杨有感而发,继续与老疯对话,“你的案子是我经手的第一起案件,但绝对不是最后一起。还有太多被人们忽略已久、方尘封多年的积案,等待热血侦探去还原真相。”
司机哈哈大笑:“孩子,你们这是偷拍的整蛊游戏吧?故意装神弄鬼,想看看我会不会被吓到?哈哈,这可是大白天,再说我可是跑过五年夜路的老司机,什么世面没见过啊?”
老疯微笑点头,挥手告别:“孩子,谢谢你。如果可以的话,查查我是谁。”
游亦杨不禁也挥手道别,看着老疯的影像渐变一般缓缓消失,他竟然有些鼻子发酸,但更多的是释然和欣慰。
出租车开到农大门口,游亦杨付钱下车。司机大哥一直笑呵呵地望着他,从车窗伸出头问:“孩子,是什么节目?什么时候播啊?我等着看自己上镜呢啊!”
到了学校,游亦杨没有直接回寝室去准备上下午的专业课,而是先去找了他曾经找过十几次的系主任。
“怎么又是你啊?我不是说过了嘛,想要搬出去住可以,但是你的情况特殊,万一要是搬出去住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学校负不起这个责任啊。除非你母亲愿意签署一个给我们免责的声明。”系主任每次都是拿这套话对付游亦杨。
游亦杨也拿出每次都会拿出的理由,说自己在寝室住影响室友的身心健康成长,可是系主任就是不为所动。
“这样吧,我争取给你换一个单人寝室可以了吧?但是目前还没有空出来的房间,你再等等。”系主任头也不抬地继续敷衍。
游亦杨知道,学校怕担责任,他母亲在入院治疗前,可是花了不少钱打通学校领导,农大才肯破格接收他这个精神分裂症还没有完全痊愈的学生,学校一直担心他这个定时炸弹爆炸带来不良影响,自然不会放心让他出去住。而要母亲签署什么免责声明更是不可能,母亲要是知道他要搬出去独居,恐怕会从医院里杀回来—母亲比他自己还要担心他被仇家寻仇,像他父亲一样丢了性命。
无奈,游亦杨第N次无功而返。
第二天傍晚,游亦杨下课后直接打车直奔聂长远家。他带上了特意准备的录音笔,打算把聂长远讲述的父亲的案件细节全部录下来,回去仔细分析。
到了聂长远家门口,游亦杨隐约闻到了从门缝里飘出来的饭菜香。他觉得不太对劲,聂长远根本不会下厨,每次都是叫外卖啊,这香味可不像外卖,一定是有人在烹饪。
按下门铃等待的工夫,游亦杨心想,难不成老聂有了女友?他打算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便调侃说:“是哪个女孩这么不开眼跳进了你这个火坑啊?”
门开了,游亦杨眼前是一片粉红色。“是哪个女孩这么……”游亦杨话没说完,舌头差点打结,瞪大眼睛盯着眼前围着粉色围裙,手里还举着一只锅铲的聂长远。他感觉好像是自己跳入了火坑一般。
“老聂,你中邪了吗?”游亦杨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聂长远歪嘴坏笑,伸出手翘了个兰花指妖娆地指了指自己:“哎呀讨厌,说什么呢,人家好得很。你可要记住啦,人家不是大男人喔,所以言而无信也可以喔!”
游亦杨脸色急剧阴郁下来:“好啊老聂,你在这儿等着我呢!为了食言,你也是够拼的了。”
聂长远瞬间恢复正常模样,粗声粗气地说:“我都如此牺牲了,你总该放过我了吧。说真的,知道那案子真的对你没好处,反正我是宁可被你拿今天这事儿怨怼一辈子也不会害你的。”
游亦杨拿耍赖的聂长远没办法,只好举手投降:“行吧,反正我以后有的是机会撬开你的嘴。既然你这次有愧于我,我也不能白白帮你破了悬案,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聂长远边说边回到屋子里,把粉色围裙一脱,“你小子又有什么幺蛾子?”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就是麻烦你老人家大笔一挥,签个字。”游亦杨早在被系主任第十次拒绝的时候就想到了聂长远,他是警察,一个警察作为担保人签个免责声明,也许学校那边会同意就此放人。
“哈哈,怎么,你们大学生还需要家长在作业上签字啊?没问题,不就是签个字嘛,对你哥我来说小事一桩。”聂长远大大咧咧地笑道,“只要不问我你爸的案子,什么都好说。”
聂长远把他首次烹饪制造的黑暗料理端上桌,居然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满意,说什么“比想象中强点”。
游亦杨刚刚落座便弹起来,抓起外套往外走:“你制造的这堆垃圾比你的女装扮相还让人反胃。老聂,咱们还是饺子馆走起吧!”


第二卷
祸水红颜


第一章 蒙娜丽莎
“人们会因为各种原因—大多数是不想惹麻烦、担心报复等等,或者是自认为自己知道的细节一定对案件没有帮助,少数是因为担心供词会对自己产生不利后果—最后选择缄默。而往往案件的侦破在一定程度上是依赖知情人士的供词的。所以我在此呼吁案件知情者,请把你看到的告诉我们。这对于我们和受害者以及他们的家属—至关重要!”
游亦杨身穿一身白大褂,面对着一整排关在笼子里的或大或小,或昏昏欲睡或奔放狂躁的听众,义正词严、高调得像是新闻发言人一般讲出了以上一番言辞。
猫猫狗狗们或是歪着头愣愣盯着游亦杨,或是以各类叫声回应游亦杨,或是以眯眼昏睡无视游亦杨。游亦杨则是做出了示意台下停止掌声的动作,老练而礼节性地笑笑,继续道:“身为市局新成立的、有别于处理信访积案部门的特殊部门,可以自主调查积案的调查组的组长,我……”
聂长远从身后给了游亦杨的肩膀一下:“够了啊!为了调侃我真是难为你啦,竟然把我的那套嗑儿一字不落地背下来。说真的,我这个积案调查组在市局就是个边缘部门,我老是觉得是赵局故意把我从正规队伍里给调走,让我专门打发媒体去了。再说了,这积案调查组说白了其实就俩人。”
游亦杨却像没听见聂长远的忧虑和牢骚一样,就觉得这是喜事一桩,回头冲聂长远笑嘻嘻地说:“不管怎么说,你荣升组长,升职了啊。而且难得你上一次电视,我当然要录下来循环播放。说真的,你这么一出风头,搞不好终身大事也有望了呢,聂组长。”
“是是是,因为你的帮忙我果真升职加薪啦,现在是堂堂积案调查组的组长。我说游院长,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咱们的话题能不能转移到你身上啊?”聂长远拉着游亦杨坐到沙发上,指了指对面那一排猫猫狗狗,“怎么样?你这个小院长第一天正式在医院坐班感想如何?”
游亦杨心满意足地击掌:“说真的,老聂,自从你帮我签字担保,让我脱离了学校宿舍那个魔窟,我现在是身心愉快茁壮成长啊。至于说在这里的工作,从刚刚我观摩了手术之后,也觉得非常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