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钧则过世后,游亦杨的母亲杨燕一蹶不振,甚至患上了抑郁症。她以死相逼游亦杨,绝对不可以步父亲的后尘,不可以从事有生命危险的工作。所以游亦杨从前当警察当法医的理想必须放弃,就算当作家也不能写罪案题材的小说。
游亦杨倒是从来没打算当作家,他从小偏科,作文总是不及格。他的理想就是当侦探,或者是法医和侦探兼具。既然母亲坚决反对,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学医。但也被母亲否决,因为医生的手下也难免有人命,现在医患关系又如此紧张,她认为当医生同样有生命危险。最后无奈,游亦杨选择了兽医专业,因为这个专业未来的病患以及他们的“铲屎官”们至少不会找游亦杨索命寻仇。
“菲菲,我理解你和我母亲的担忧,但是我没法放下我父亲和你的事,我必须查明真相。这一点是没有商量的!”游亦杨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案子已经搞乱了你的生活,而且对你的病情也没有好处。”栾菲菲低下头幽幽地说,“从我刚刚出现到现在,你都忘记了打响指提醒自己。”
游亦杨一愣,果然,他刚刚没打响指提醒自己在发病状态。按照刑医生的说法,如果自己忽视了这个自我提醒的步骤,病情不但不会好转,反而会恶化到分不清臆想与现实的状态。
游亦杨亡羊补牢地打了一个响指:“对不起,菲菲,我以后一定注意,绝不会让这份‘副业’影响我的病情。”
栾菲菲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而出。游亦杨自嘲地笑笑,他居然跟根本不存在的栾菲菲保证不让病情恶化,他这么做本身就是病情恶化的表现吧。
游亦杨想出去透透气,便换上了运动鞋打算去夜跑。刚刚出了寝室门便惊讶地看到了老疯。老疯正鬼鬼祟祟地在对面寝室的门口弯着腰,看样子是在琢磨门锁。
“老疯!”游亦杨第一个念头是老疯要入室行窃,叫出声的第二秒才反应过来,他打了个响指,平复下心绪:“你在做什么?”
老疯茫然地站直,指着门锁:“锁,锁头,没有钥匙。”
游亦杨靠近老疯:“什么锁头、钥匙?你到底想说什么?”
寝室的门突然敞开,一个男生狠狠瞪着游亦杨:“搞什么?”
游亦杨一愣之下,哪里还有什么老疯的影子?他懒得理对面寝室那个一样讨厌自己的男生,转身离开。
夜跑的时候,游亦杨一直在想,案子发展到现在,根本就跟锁头和钥匙没有任何关联。老疯居住的破楼别说锁头了,连门窗都没有。那老疯—也就是自己的潜意识—跟我说锁头和钥匙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又是在哪里受到了什么启发,潜意识会冒出这两样东西来?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的公共课,游亦杨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依然没有答案。11点多,聂长远打来电话,要请游亦杨吃饭,饭后两人一起去会一会那个十年前跟老疯交情最深的人—袁乐佳。
“跟踪张楷的同事大乔刚刚给我打过电话,张楷那边没什么异常。”聂长远请客的地点是他平时最爱光顾的饺子馆,他一面大快朵颐一面说,“我上午去了一趟铁路一中,可是这帮老师们就是不肯松口啊,哪怕我说这关系到一宗命案。没办法,我只能让同事帮忙,尽量查一查当年单闵诗的同班同学,我就不信,她单闵诗再有钱能收买所有的同学?”
“他们拿人家手短,就算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说你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说不定,是他们觉得你级别太低,觉得你好欺负。老聂,你得赶紧升职啊。”游亦杨调侃。
聂长远拍拍游亦杨的肩膀:“我升职加薪还得仰仗你这位客串侦探啊,所以这不请你吃饺子讨好你嘛。”
游亦杨当然明白聂长远知道自己爱吃饺子,而且最爱吃黄瓜虾仁馅,所以才会频繁在这里请课。聂长远是把他这个没了父亲,母亲又得了重度抑郁症不得不住院治疗的可怜孩子当成了弟弟来疼爱。想到这里,游亦杨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第一次觉得自己把聂长远拉下水去做交易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有些不厚道。
“虽然袁江不让去找他女儿,但很多事情袁江并不知情,咱们还是得找袁乐佳了解情况,毕竟十年前这女孩曾经跟老疯一起住过几天,对于老疯的事情她肯定最为了解。”聂长远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游亦杨多吃几个饺子。
游亦杨给聂长远续上茶水:“老聂,你打算去哪里找她?”
“当然是她工作的师大附中啊,今天周一,她肯定上班。”聂长远嘴里鼓鼓囊囊的,理所应当一样地说。
游亦杨却摇头:“她不在学校,咱们得去她家找她。”
“为什么?”聂长远认真起来,“你小子又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袁乐佳八成会被学校停职,毕竟那可是重点高中,对老师的要求更为严格。”游亦杨更加理所应当一样地说。
聂长远杵着下巴用严肃的眼神与游亦杨对视,低沉地抱怨说:“你跟你爸一样,爱卖关子。”
游亦杨爽朗地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张稚嫩的脸上挂着单纯阳光的笑容,还有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被夸奖后的些许得意和自豪。
聂长远话锋一转,露出呆萌的笑容:“但我也跟从前一样,吃这套。”
午后一点,两人来到了袁乐佳所居住的小区。上楼时游亦杨跟在聂长远身后,边走边说:“老聂,待会儿要见的是个熟人,你可别太吃惊。”
聂长远怔了一下:“熟人?袁乐佳是熟人?”
“对呀,你还记得吧?昨天我给袁江看张楷直播的截图的时候,袁江的表现很夸张,当时你还问他干吗反应那么大,他说是因为当时玩‘碟仙问凶’游戏的环境。”游亦杨站定在袁乐佳门口,敲了敲门。
聂长远还是摸不着头脑:“对呀,难道不是这个原因?那袁江是看到了什么?”
游亦杨听到门后传来了脚步声,显然他们没有扑空,袁乐佳的确没有上班,这也让他更加有把握,自信说道:“当时跟张楷一起玩‘碟仙问凶’游戏的女搭档,其实就是袁江的女儿袁乐佳。”
说话间,房门被打开,袁乐佳十分应景地站在两人面前。聂长远惊讶地张大嘴巴,的确就如游亦杨所说,她就是直播那晚张楷的女搭档。
“你们?”袁乐佳当然认得聂长远,她又打量了一下游亦杨的身形,想到那晚在直播中搅局的面具男,似乎明白了什么。
三分钟后,已经对袁乐佳出示证件表明身份和来意的聂长远,连同游亦杨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啪”,游亦杨打了个响指,因为他在客厅一角看到了有些兴奋的老疯。老疯的目光一直紧追袁乐佳,像是见到了久违的好友甚至亲人一般双眼放光。
“一个重点高中的骨干教师居然堂而皇之地网络直播‘碟仙问凶’这种宣扬迷信的闹剧,难怪学校会让她暂时停职,她这样做,会给学校和学生都造成不良影响啊。”聂长远趁袁乐佳去厨房沏茶的工夫小声对游亦杨说。
“袁乐佳还跟十年前一样做事不管不顾的。”游亦杨想到了十年前,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居然能因为跟父亲怄气在破楼里跟个流浪汉一起过夜,的确是个胆大妄为的疯丫头,“现在又闹出这么一出儿,看来她并不怎么珍惜这个袁江引以为傲的铁饭碗嘛。”
游亦杨说话时,袁乐佳端着茶水走出客厅,她听到了游亦杨的低语,接茬说:“谁说我不在乎自己的工作啦?我只不过是更在乎老疯的案子!”
“这么说,你跟张楷搞什么‘碟仙问凶’的直播,就是为了老疯?难不成你真的以为玩碟仙可以请出老疯的鬼魂?”聂长远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袁乐佳冷笑一声:“当然不是,你把我当成无知少女吗?我根本不信什么仙什么鬼。我之所以在网上看到网红‘头号骑士’—也就是张楷—公开招募女搭档后主动请缨,并且承诺分文不取,为的其实是张楷。”
“为张楷?什么意思?”聂长远好奇地追问。
老疯走到袁乐佳身边,蹲下身仰视袁乐佳,满脸都是慈爱和宠溺,就好像一个父亲在凝视自家的宝贝女儿。游亦杨心想,到底老疯是不是罗敬坤和袁江眼中的老变态,很快就会有定论了。而无疑的是,游亦杨认为老疯一定不是。
袁乐佳郑重说道:“我怀疑张楷就是当年杀害老疯的凶手!所以我才要接近张楷,看看他到底是想借所谓的碟仙游戏搞什么名堂。”
游亦杨惊讶,一连发问:“你怎么会认为张楷是凶手?十年前你见过张楷?还是你知道张楷跟老疯有什么纠葛?”
虽然嘴巴里这么问,但游亦杨有把握,一定是袁乐佳误会了什么,张楷不是真凶,真凶是一对儿高中生情侣,而且其中的女生就是女星单闵诗。虽然是误会,游亦杨也必须得听听袁乐佳到底是怎么误会的。
袁乐佳摇头:“十年前我没见过张楷,也不知道他跟老疯有什么纠葛。我怀疑张楷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大概是一周之前吧,我去老疯的家—哦,也就是那片废墟那里,想要祭奠老疯。结果远远地我就看见废墟之中有个红点,原来是有人抢在了我前面去给老疯烧纸钱。”
聂长远打断袁乐佳:“等一下,给老疯烧纸钱?你们关系那么好啊?”
“那当然,”袁乐佳谈及跟老疯的交情露出悲伤的笑容,“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老疯结识,那之后,他把我当学生当女儿,我把他当朋友当老师,甚至我小时候还曾想过认他当父亲,跟着他离开这里……”
袁乐佳讲述了十年前的往事,这段故事的主题可以叫作“数学情缘”。
十年前袁乐佳15岁,初三,就像袁江说的一样,是个偏科的叛逆女孩,拼了命反对父亲续弦。
一次在放学路上,袁乐佳被几个高中女生欺负,她们拿袁乐佳没有亲妈,爸爸要给她找后妈的事刺激她,袁乐佳一怒之下主动跟几个女孩动手,被她们推倒在地。几个女孩故意把袁乐佳书包里的书本、文具撒得到处都是。
多亏了路过的老疯替她解围。老疯比比画画把几个女生赶走,还帮袁乐佳去捡散落一地的书本。
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的袁乐佳,实际上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又脏又丑的流浪汉是蛮警惕和反感的,甚至不愿意他碰自己的东西。当老疯把书本和笔盒交到她手上时,她只小声说了声“谢谢”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当晚的数学作业是一份模拟中考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几何题最难,本来袁乐佳对这种难题一般都不抱希望,可这次她却发现几何图案上多了一条笔直的线—有人用她笔袋里那只红笔在图形上画了辅助线。
袁乐佳想了又想,唯一的可能就是帮她捡书本的老疯,在她从地上爬起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扫到展开的试卷的题目,顺手拿起一支笔画了这条辅助线。
袁乐佳好奇地试着以这条辅助线为开端和思路解题,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有了个答案。
更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袁乐佳拿着试卷跟班上的数学学霸比对,发现答案和解题过程竟然完全一样。学霸告诉她,这道题最关键的就是画出这条辅助线,这样就等于找对了解题方向,成功了大半。
老疯不是普通的流浪汉,他的数学水平至少在初中以上!
袁乐佳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对这个流浪汉产生了兴趣。
隔了两天,鼓起勇气的袁乐佳,带着又一张数学模拟卷去破楼找老疯,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没想到老疯见了试卷竟然兴奋地大笑,一把夺过一支笔,只用了不到半小时便答完了整张试卷。
第二天的事实证明,老疯做的试卷是满分。那之后,袁乐佳又给老疯带去了不少数学试卷。老疯一开始还乐得做题,后来便不肯了,他的意思是替袁乐佳做题也帮助不了她的学习。不过,虽然不再肯替袁乐佳做题,但他答应可以辅导她。
令袁乐佳惊奇不已的是,老疯讲起数学来居然突然变得口齿伶俐甚至口若悬河,他的教学水平竟然比她们数学老师还高,比补习班那位开价等于明抢的老师还高。而且,袁乐佳在老疯这里没有学习压力,更加没有补习费的压力,学习起来竟然事半功倍。渐渐地,进步的成就感也让她对数学的兴趣越来越浓。到中考的时候,袁乐佳的数学成绩居然名列全班前三,要知道,从前她可是不及格的“选手”。
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测试老疯的数学水平到底有多高,袁乐佳送给老疯一本《高等数学》。没想到书上面的习题,老疯做得也是迅速而正确,而且看得出来,高等数学给他带去了更大的快乐。
袁乐佳离家出走去老疯那里借宿,不单是因为老疯能为她提供免费且见成效的数学补习,还因为老疯已经成了她发泄郁闷、倾吐心里话的朋友。她把对父亲袁江的不满全都讲出来,不管她说多久,老疯都极为认真地聆听,而且无条件地赞同她的观点。
游亦杨听袁乐佳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一直用潮湿的眼凝视默默抹眼泪的老疯。原来老疯真的不是老变态老流氓,原来他是真的把袁乐佳当女儿一般疼爱,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老疯竟然是个数学高手。
老疯的背后一定有故事,他在流浪、疯癫之前搞不好是个数学老师?不然怎么会在讲解数学的时候一下子变得口齿伶俐口若悬河?
袁乐佳从回忆中出来,倔强地用手狠狠抹了一把刚刚流出的眼泪:“老疯是个好人,他对我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丁点邪念,他是真的把我当成女儿一般。我想,他从前一定有个女儿,一家三口过着快乐的生活,所以他才会捡来两个塑料模特充当他的家人。他一直活在一家团聚的虚幻快乐之中。这样一个可怜又善良、平时靠拾荒为生的老人,居然会有人狠心杀他,我绝对不能原谅!”
游亦杨重重点头,差一点就要对着袁乐佳身边的空气说话,他想说:“老疯你放心,我跟袁乐佳一样,也是你的朋友,我们都会帮你找到凶手,给你一个交代。”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打了个响指强化自己的理智。
老疯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泪,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红线开始摆弄。
游亦杨哑然失笑:估计是因为刚刚袁乐佳讲到了那条红笔画出的辅助线吧,所以老疯才会变戏法似的弄出一条红线,算是对于往事、对于那根让两人结缘的辅助线的怀念。
聂长远也为老疯这个十年前的死者感怀不已,他心情沉重,也更加坚定了破案的决心,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只是为了给一个善良而又可怜的逝去的生命讨回公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会去给老疯烧纸钱。”聂长远把思绪拉回到张楷的身上,“现在继续吧,从你看到废墟上有红点那里继续讲。”
袁乐佳脸色急剧阴沉,愤然说:“当时我加快脚步,想要看看是谁抢在我前面给老疯烧纸,可等我跑到废墟那里的时候,火堆已经熄灭,我只看到了张楷匆匆离去的身影。他鬼鬼祟祟,一看就是心虚。”
游亦杨微微摇头:“张楷鬼鬼祟祟不是因为他对老疯的死心怀愧疚,之所以偷偷去烧纸钱,其实是因为他在跟踪另一个给老疯烧纸钱的人—十年前的真凶之一。”
聂长远惋惜地说:“可惜啊,你只看到了张楷,却没看到他跟踪的那个凶手。”
袁乐佳莫名其妙,根本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道:“张楷不是凶手?……也对,如果他是凶手,没必要再把这案子炒热啊。”
游亦杨来回看看袁乐佳和聂长远,对聂长远提议道:“如果继续等你的同事去查单闵诗的高中男友恐怕时间不够,咱们只有赌一把,赌张楷是个选择自保的聪明人,赌他中单闵诗的毒还没有深入骨髓,争取撬开他的嘴!当然,这需要袁乐佳的帮忙。”
聂长远马上会意,起身说道:“袁乐佳,老疯的案子现在到了你能够帮忙的时候了,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局,指认张楷。”
“指认张楷?你们不是说张楷不是凶手吗?”袁乐佳是彻底糊涂了。
游亦杨坏笑着看向聂长远,对袁乐佳解释了一番。


第八章 首案告捷
午后一点,聂长远驱车赶往张楷的住处,以协助办案的由头把张楷请上了他的车。
车子开到半路,聂长远转进了加油站下车加油,只剩下后排的张楷和游亦杨。
游亦杨打开自己的双肩包,在里面掏来掏去,“一个不小心”把一只套在透明证物袋里的牙刷弄掉在车里。他整个人一惊,赶紧捡起来塞回包里。
“这不是我的牙刷吗?怎么会在你这里?”张楷眼尖,趁游亦杨拉上背包拉链之前一把抓过那只牙刷,“搞什么?刚刚你在我家说要去洗手间,就是为了偷我的牙刷?”
游亦杨尴尬地笑笑:“没办法,居然被你看到了。算啦,我承认,是我偷了你的牙刷。”
张楷不傻,隐约感觉不妙:“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游亦杨眼神闪烁,咬住嘴唇不说话。
“你们……你们难道是想要我的DNA,篡改当年命案现场呕吐物的数据,你们想要把罪名嫁祸到我身上?”张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咬牙切齿。
游亦杨警告地指着张楷:“没有证据的话你可别乱说。算了,既然被你看到了牙刷,你下车吧。”
张楷哪里肯就这样离去:“我懂了,那个姓聂的警察一定是没法跟上头交代了,所以就想拿我当替罪羊。你们,你们居然……”
游亦杨耸肩:“谁叫你要自己撞枪口,非要以老疯的案子搞什么直播,而且你母亲当年又跟老疯有些纠葛,最重要的是,你的直播女搭档袁乐佳肯出面指证你偷偷去给老疯烧过纸钱。综上所述,你最适合凶手这个角色。”
“你,你不怕我把你这些话告诉警察吗?你们这是诬告陷害罪!”张楷用力拍着前座的椅背,气急败坏地大叫。
游亦杨却无所谓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盒酸奶优哉地插了吸管,不紧不慢地边喝边含糊不清地说:“不怕啊,你又没有证据,警察会认为你这是为了逃避罪行倒打一耙。”
“你,你……”张楷浑身发抖,紧紧攥住手里的牙刷,“哼,现在牙刷在我手里,看你们怎么搞鬼!”
“我没法搞鬼啦,所以你下车吧,我们会再找别的机会。”游亦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酸奶喝得差不多了,吸管发出了声响。游亦杨的无所谓让张楷越加感到岌岌可危。
张楷下车的时候正好赶上聂长远上车,聂长远问:“怎么回事?他怎么下车了?”
游亦杨用眼神挑了挑张楷手里的牙刷,对聂长远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聂长远发动车子,车子开出去几米远之后,游亦杨又从随身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个物证袋,回头透过车后窗对着站在原地仍旧不知所措的张楷摇晃着手里的东西。
张楷看清楚了。“我的剃须刀!”张楷撕裂一般的吼叫声惊得加油站几个工作人员纷纷注目。
游亦杨转身收好剃须刀,一边撕开酸奶盖一边带着笑意说:“我赌一个小时之内。你呢?”
聂长远嗤之以鼻:“你小子别太自大啊,怎么也得……也得……一个半小时。”说完,聂长远也蛮有胜算地笑出了声。
结果这次打赌是自大的游亦杨赢了,他们到达警局后的第55分钟,张楷风风火火赶了过来,指名道姓要找聂长远。
审讯室里,张楷面对聂长远神情复杂,既有甘拜下风的无奈,也有不服气的愤怒。
“张楷,刚刚袁乐佳来录过口供,你看看吧,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鬼鬼祟祟地出没在废墟周围,而废墟上还有刚刚烧完的纸钱灰烬。这说明你就是凶手,烧纸钱是因为心中有愧。”聂长远把刚刚录的袁乐佳的正式口供推到张楷面前。
“错啦错啦,烧纸钱的不是我!”张楷之所以在短时间内赶到市局找聂长远,为的就是坦白一切,用供述真凶的方式替自己解围。他的打算是在审讯室这种地方供述,就有了录像证据,其他警察也能看得到,聂长远也就没法轻易把罪名嫁祸给他。
张楷喝了一整杯水,稳了稳心神,似乎下定决心之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张楷是单闵诗的头号狂热粉丝,13年前就是。当时单闵诗虽还是个高一新生,但却已经是众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张楷也是痴迷者之一。
高二的时候,单闵诗选择了一中的校草杜晖作为男友,两人一直蜜里调油到高三毕业。张楷坦言,他曾经好几次想要暴打杜晖一顿泄愤,他恨不得杜晖从世界上消失。但当年他忍住什么也没做。
一直到两个月前,单闵诗居然约张楷这个老同学秘密见面。单闵诗对张楷哭诉,杜晖这个渣男看她现在有了名气,居然拿当年的亲密照威胁她,让她当自动提款机。单闵诗被杜晖勒索得已经是不堪重负,多次动了自杀的念头,无奈之下才找张楷这个老同学帮忙。
在单闵诗的攻势之下,张楷终于主动提出要帮单闵诗解决杜晖这个大毒瘤,他告诉单闵诗,他在13年前就想要杀死杜晖这个霸占公主的怪兽了。
接下来张楷的讲述就跟游亦杨推测的一样,先是跟踪杜晖想要找机会下手,而后发现杜晖居然趁半夜偷偷去废墟给老疯烧纸钱。他还偷听到了杜晖烧纸钱的时候在絮絮叨叨,当时只听清了一个词—月老。
“月老”这个词让在另一面观看审讯过程的游亦杨心念一动,他微微侧身,竟然看到自己身边正站着老疯。
游亦杨打了个响指,这让身边另一侧被称为“大乔”的警察莫名其妙。
老疯还在低头认真摆弄手中的红色线绳。
“你还在为那条红色辅助线感怀啊?”游亦杨没有控制住,竟然脱口跟老疯说了话。
大乔是半年前才从别的分局调过来的刑警,根本不知道游亦杨的“怪癖”,见这个奇怪的少年对着空气说话,他下意识地缓缓远离了游亦杨三步的距离。
老疯摇头,又把红线举到游亦杨眼前,嘀咕着:“月老。”
游亦杨心下一惊,原来此红线非彼红线,老疯想要提醒他的不是那根与袁乐佳结缘的红色辅助线,而是月老的红线!原来早在张楷提及他偷听到杜晖提及“月老”这个词之前,游亦杨的潜意识—也就是他眼里的老疯的“鬼魂”—就已经隐约想到了月老和红线这两个关键点,只不过他根本没法参透这其中的深意。
月老,难道老疯就是杜晖口中的月老?可杜晖跟单闵诗是同学,根本犯不着让老疯为两人牵线搭桥啊。
“老疯,到底怎么回事?”游亦杨提高音量,惹得大乔干脆站到了门口,作势想要推门离开。
老疯又走到门口,弯腰去鼓弄门锁。
游亦杨迈开阔步,两步跨到门口,死死盯着老疯:“门锁,门锁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