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她已经靠着车窗,再次沉沉睡去。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两颊上还残留淡色的红晕。
他终于侧过身子看她,时隔五年后第一次放任自己如此仔细地看她。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在离开她以后,才发觉她早已在自己心底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次和子衍一起吃饭,他未曾想过在自己回来的第一天便能遇见她。他震惊,见到她的那一刻,只觉得心底里波涛汹涌,可是她却几乎没有抬头看向他。第二天在公司遇见她,她冷冷淡淡地向他问好,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里空了一大片。
那时候,他年轻气少,总以为得不到的便是心底的唯一,所以才会为了刺激苏然而选择和她在一起。直到离开后他才明白,苏然不爱他,又怎么会在乎他和谁在一起。而他,却因此伤害了她。当年在广播室,她成了全校的话题,那以后,他便不常见到她。偶尔遇见,她也会低着头远远离开。而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看着她眼底里的那片惊恐和灰暗,心里隐隐生出疼痛和恐慌。只是那时,他还无法分清那种疼痛和恐慌的意义,所以,大四毕业,他便听从家里安排出国留学。原以为,只要不再看见她,那种疼痛便会慢慢消失,可他没有想到,离得越远,她的身影却出现得越渐频繁,越渐清晰。
那天她告诉他有男朋友,即使他在后面看见有陌生男子来接她,他也不会相信。因为他记得,她不会说谎,她一说谎便会耳红,而那天,当她说出那句话时,他清晰地看见她的耳际红了一片。所以,他明白,她是在躲他,甚或不想遇见他。
决定回来的时候,他便告诉自己,如果还能遇见她,如果那时她早已结婚生子,他便放弃;如果她还是一个人,那么,无论如何,他也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让她幸福。
一幸“嘤咛”了一声,似乎察觉车子早已停下,醒来发现许亦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神色复杂。
她脱下他的外套,又从包里取出钱包,拿了钱,连同衣服一起递给他。他并没有接,她将钱和衣服放在一起,又说了一声“谢谢”。
他突然拉住她,俯下身,狠狠地吻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死死地将她按在座椅上,那样激烈的亲吻,从来没有过的亲吻,带着一种几欲疼痛的疯狂,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呆滞了几秒,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她推不开他,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想再次成为别人的替身。
所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声:“许亦扬,我不是苏然。”
他根本没有听,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急切地亲吻着,任她再如何挣扎也无动于衷。她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的手摁在她的身后,也终于慢慢放开。她的脸还埋在他的怀里,面上一片湿意。
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对不起。”车厢里一片静默,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出声。一直过了很久,他突然再次搂她入怀:“我知道你不是苏然,对不起,一幸,一直起来都是我的错。”
她的脸上尽是泪痕,冰冰凉凉肆意流淌,连声音都在呜咽:“我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在……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看着她满脸泪痕,蹙起眉目:“对不起,……一幸,我们重新在一起?”
她僵在那里,始终怀疑他的那句话,不敢注视他。她明明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结果,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害怕,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隔了五年,在她都要放弃的时候,他却说了出来。她的伤痕还在,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深秋的夜里,车厢内里是满满的暖意,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怔了许久,右手被他握着,因为太紧,传来些痛意。
和他在一起,那是大学时候渴望已久的梦想,一直停驻在她的心里,偶尔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可是隔了五年,即使他现在回了国,她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他,避着他,只是她想不到,他竟然会说重头再来,这样的话来得太快,她几乎都不敢相信,怕自己又会受伤,也许该摇头拒绝,可是却舍不得,开不了口……
他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是心疼和愧疚,隔了一会,慢慢松开她的手:“别逼自己,想好了再给我答案。”
第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留评吧,收藏吧,啊,天要亡我呀。
一幸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上堆起的文案,几乎要哭出来,她也不过休息了几天,为什么重新上班会有那么多的工作等着她,何况她现在还是虚弱体质,怎么可以遭受这样的折磨。
中午和李姝吃饭的时候还不时地听她感概,自从上回一幸告诉她林子衍和许亦扬的关系后,她每回见了许亦扬,回来总免不了连连惋惜。自己和许亦扬的事情,一幸也没敢告诉她,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干脆摆出一副杀了自己的表情。所以吃饭的当儿李姝问起她有关许亦扬的事情,她也只是在那装傻说不知道。结果惹得李姝莫名其妙,说不是和林子衍是亲戚,你和林子衍那么熟,总该知道些他的事情。一幸其实也没想到还有林子衍那层关系,想了想,也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含糊带过。
下了班,许亦扬打电话给她,她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他来过几次,每次都只站在楼下,打了电话给她,待一幸从楼上下来,便将调理的中药递给她。
上班的前一天,他问她,还愿不愿意重新在一起。这几天,她也想了好久,心里仿佛长出了一只小手,急急的想抓住自己喜欢已久的东西。他问的时候,她不敢抬头看他,抿着嘴不说话,夕阳的余晖洒了下来,半边天际均是红灿灿的,她抬起头来,微眯了眼,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幸怕流言,虽是答应了重新在一起,却也没有光明正大的一起走。待他从地下停车场将车开了出来,公司的员工已经走得差不多。
上了车,他也没和她说是去哪儿,一幸累了一天,只当他是带着自己去哪里吃饭,也没多问。结果,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仍没停下,她才问:“去哪儿?”车子转了个弯道,他回了她一句:“快到了。”她望了望外边,都是些不怎么熟悉的事物。正想着,车子停了下来。出了车门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原来的大学,因为周边整迁,已经和原来大不一样。毕业后,一幸就没回来过,见他今天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带她回母校,禁不住讶异起来:“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吃饭。”他将车停好,回头见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止不住笑,“走吧。”
一幸这才“哦”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没走几步,他便退了回来,一把拉起她的手:“你怎么走这么慢?”
哪里是她走得慢,明明是他的脚步太大,害她一直都跟不上。和以前一样,起初的时候是并排而走,走着走着便会拉开距离,那时候的一幸,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总希望他可以回头看一看自己。可他始终不曾回过头,很多次,很多次,都是走到了目的地,转身时发现不见了她的身影,才会回头看,然后看见不远处的她,一路小跑,冲他浅浅的笑。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隔了5年,自己竟然会和许亦扬一起回来,下意识里,一幸一直不愿回来,也不敢回来,害怕自己看见那些熟悉的事物,又想起他。怕想起那个下午广播站的事情,怕自己依旧是别人口中的话题,尽管事隔多年,远远的看着那栋教学楼,回忆起那间小小的播音室,回忆起那个昏暗的下午,回忆起泪流满面的自己,她始终害怕。
他们沿着学校的主道走,六点左右,正是学生下课吃饭的高峰期,校园里来来往往尽是人群。道路一侧是红白相间的公寓楼,另一侧载满了梓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整个校园都没什么变化,公寓楼下栽了大片的竹子,枝桠一直伸展到二楼,当年读书的时候,一幸她们寝室便在二楼,阳台外便是那片竹林,每到夏秋夜晚,入睡之前整间寝室都是嗡嗡的蚊叫声,常常第二天起床便成了“中原点点红”,一照镜子,一个个“啊啊啊”的连连皱眉叹气。
因为正逢高峰期,太挤,他们便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到处都是情侣,打扮休闲,一路笑着行走,满脸甜蜜。
一幸想起以前的自己,偶尔在路上看见亲密的情侣,总是一脸羡慕,可是看着远远走在自己前面的许亦扬,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底里徒然升起惆怅。现在想起当初的自己,那么傻,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却还是眼巴巴的跟在他后面,死心塌地的做他有名无份的女朋友,甚至把自己大好的5年时光都用来遗忘他。
她的手被他紧握着,他看着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问:“想什么?”
一幸这才清醒过来,眨了眨眼,恰巧看见当年熟知的老师,于是指了指前面的中年男子:“前面那个老师,我记得。”说完又想起上课时的事情,不觉笑了起来,“他一定不认识我,他可是我们系出了名的老师,选他课的学生一整间教室都坐不下,他呀,还是我们寝室的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他问。
每次说起这个第一次,全寝室的人都哭笑不得。大二时候上选修课,因为听说那老师课上得极幽默,所以全寝室的人都跑去选他的课,去听了才发现是真的上得好,上了不久,那老师便说要在教室里放电影给大家看,以前也有老师这样说过,可通常都是从学期始一直等到学期末。那老师上得是西方文学,看得是文艺片,杜伊说好不容易那么多人一起看,比起六个人窝在寝室,总归是气氛要好得多,就当是去电影院。
所以第二天苏然一大早便跑去教室占位置,大教室,占得是中间第二排,几乎正对着大屏幕,天时地利。整间教室都坐满了人,从后到前,黑压压尽是人头。看了二十分钟左右,底下抽气声一片连着一片,看得杜伊直咂舌,什么文艺片,就是一□片,名家名作改编而成的□片,不停地脱衣□不说,还是纯英文对白。后排不断有人离开,一节课未满,几百来号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到最后,整部影片结束,整间教室只剩了中间两排,一幸她们六个人,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走得时候,唐清还一脸迷惑,直问着一幸听懂了没,一幸还算镇定,点头说只听懂了一句。一行人笑着问什么,一幸才憋着笑说“your body is beautiful 。”
一幸这样一说,惹得许亦扬也笑了起来。不常见他笑,现在仔仔细细地看,才发现他笑起来煞是好看,眉清目朗,恰似书上形容的那种面若冠玉,她有些呆愣,半响,他摸上她的头,看她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看什么?”
她觉得太囧,怎么会是这副表现,人家也只是笑了一下,也不是没见过帅哥笑,李姝的那些杂志上各种类型的帅哥都有,还有林子衍,虽然总是一副自恋的模样,可自己和他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也常常对她笑。
一幸收回视线,急着转移话题,他们绕着学校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路上的学生也开始慢慢减少,于是说:“去吃饭,饿了。”
校门外的小吃街已经变了模样,以前那些店面倒还在。许亦扬拉着一幸,几乎从街头吃到了街尾,串串香,甩手饼,烤鱿鱼……有些是以前她喜欢吃的,也有他喜欢吃的。吃到最后,他竟然又把她拉进了小面馆。那家面馆一幸太熟悉,甚至到现在,连面的味道她都记得。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牛肉面,一幸又想哭,上午是累得想哭,现在是撑得想哭。
拿起筷子,勉强挑了几根面,实在是吃不下:“我可不可以不吃了。”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里的面?”
……
哎,一幸只想叹气,什么时候成了她最喜欢吃的了,不是他喜欢吃吗。当年,每次两个人出去吃饭,他都去那家面馆吃牛肉面。一幸一直以为是他喜欢吃,所以吃饭的时候也不问他,直接就去那家面馆,足足吃了一个学年,到最后,连面馆的服务员都认识她。有一次,她一个人出去吃饭,忘了带钱,又连手机也没带,尴尬得不知怎么办,最后那老板直说都是老客人,连钱也没收。
“哪里是我最喜欢吃,明明是你最喜欢吃。”将筷子放下,一幸还是决定不吃。
其实他也只吃了几口面,见她放下筷子,倒也把筷子放了下来:“那就不吃了。”
一幸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不吃了。”
他站起来付了钱,两碗面几乎都还是满的,稳稳地搁在那桌上,他走出去的时候,一幸还在问:“许亦扬,你怎么不吃了?”
夜已经开始变得深沉,街两侧的店里都开了灯,黄蒙蒙洒在路面上。他看着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表情,嘴角都弯了起来,也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哪里是我最喜欢吃,明明是你最喜欢吃。”
她一怔,还是明白了,她以为他最喜欢吃,而他却以为她最喜欢吃。心里头热乎乎的一下,禁不住偷偷抿嘴笑了起来。
他们又在学校外面的商业街走了一圈,这里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痕迹。一幸还记得,以前这里有个小酒吧,她第一次喝醉酒便是在那里。那次是广播站的人员聚餐,聚餐之前也不知是谁提出的要携带家属,一幸便随着许亦扬一起去了那里。席间,看着他们男男女女,一个个豪气逼人,拿着酒杯左一个干杯,右一个干杯,最后轮到一幸那里,满口的“站长夫人”,一幸知道自己酒量浅,一瓶啤酒已是极致,更何况那杯子里倒得全是二锅头,可那时的情况,她也不好意思不喝,所以仰头一倒就全喝了,结果身子晃了晃就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待许亦扬从外面回来,一幸早已趴在酒吧的休息沙发上,神智混沌的抽泣。那时候,许亦扬还不知道,她醉酒后有个习惯便是哭。
最后是许亦扬背着她回去的,聚餐结束已经接近十点,小吃街上的人也开始减少,她趴在他背上,冷风一吹,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许亦扬喜欢的是苏然,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和自己在一起,她只是一直在忍,一直在等。她的头埋在他的肩上,眼泪一直往下滴落,他的肩上湿了一大片。他将她背到公寓楼下,打了苏然电话,苏然和杜伊下了楼来将她扶上去。
他在公寓楼下站了一会儿,看着苏然上了楼才走,走得时候一句话也没有留。
夜间起了风,一幸觉得有凉意,回了学校,看也看了,吃也吃了,剩下的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还能用来回忆,于是和许亦扬说回去了。
他将她送到小区楼下,看着她走上楼梯,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一直到六楼,然后熄灭,又是一片黑暗。他在那里停了一会儿,似乎想着什么,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他才离开。
第十四章
过了几天便是一幸生日,那晚是和许亦扬一起去吃得扬州菜。手机没电,回到家里换了电池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打开来看竟全是林子衍的,洗了澡出来,奶奶告诉她早些时候子衍来过,因为一直打不通电话,连家里也没人,后来从奶奶口中才得知是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吃饭,所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一幸坐在床上,想了想,也不知林子衍找她有什么事情,已经十点多了,最后发了条短信过去:“手机没电,找我有什么事情?”等了很久他都没回,一幸便关了灯睡觉。
谁知第二天一早,他便打了电话,一幸那会儿还在睡梦中,手机铃声一直在耳边吵闹,她摸着手机接了电话,他劈头盖脸一阵教训:“你昨天去哪了,那么晚都不知道回来,知不知道我找你呢?”她一听声音,翻身坐了起来,被他莫名的怒气弄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昨晚手机没电了,再说我回来后给你回了短信了,你没收到?”
“你就不能打个电话?”也不知他是在什么地方,隐约听见那头喧嚣不已。
“林子衍,你讲讲理好不好,我哪里惹到你了?”一大清早吵醒她不说,还被他训得没头没脑。
“得了,得了,晚上我来接你,和我去吃饭,一早约好了的。”说完也不管她有没有答应,径自挂了电话。
又去吃饭,昨天她生日,和许亦扬一起吃得扬州菜这会子还没消化干净,晚上再随着林子衍去,她怎么受得了。其实昨晚,她和许亦扬原本打算去吃法国菜,可是一幸不习惯,又遇上那条路堵车,只有放弃,正想着去哪里吃,正好看见那家扬州菜馆,一幸去过一回,还是随着林子衍一道去的,还记得那菜口味清淡,尤其是里面的煲汤,清新可口,香味怡人,虽加了药材,却尝不出半点药味。于是和许亦扬商量了一下,两个人便去了那家菜馆。
其实许亦扬陪她过生日,还是第一回。她们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只有一年,那年过生日,恰逢之葶生病,结果六个人什么都没吃,陪着之葶在校医院呆了一天,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和许亦扬一起过。她想,那个时侯,也许许亦扬完全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还是隔了一个礼拜,他突然拉她去吃饭,她当时问他,他也只是支吾了几声,到底没有说。
去年她过生日,因为之前公司的事情太忙,所以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好不容易那天休假,她只想着一定要将丢掉的睡眠补回来。结果半梦半醒之间被挖了起来,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窗帘遮严了,房间里还不是很亮,她努力睁开眼,林子衍便站在她床头,她吓得倒抽一口气,当下拿起枕头砸他:“你,你,你怎么随便进我房间?”
他“嗤”了一声:“赶紧起来,什么习性哪。”
她的睡意一下子全消了:“起来干嘛?”
他表情怪怪地盯着她:“啧,那么多废话,你要不起来也行,我总有办法叫你起来。”说完伸手撩她被子。
她见他扯被子,也使了劲拉,结果力气不敌他,眼看着被子被他扯掉,才慌张地说:“你放手,我起床了。”
他在客厅里等了约莫十分钟,她洗漱完出来才看清他那一身休闲的打扮,像是去爬山一样,暗蓝色T恤,白色外套,蓝色牛仔裤,一幸倒是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子的打扮,像个大学生。
坐上他的车,才发现走得不是大路,尽是些大街小巷,过道太窄,车子进不去,两个人只好下车,他随随便便将车子停在巷子一角,大步前行,示意一幸跟着。
并没有出市区,一幸也算是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了二十几年,林子衍带她去的好些地方,别说是去,她连听都没有听过。
街道不过三米宽,两侧经营各式店铺,以小吃居多。游客很多,背着包的,挎着相机的,大多的手里拿满了纸盘竹签,一边品尝着一边交谈。
一幸看得有些兴奋,侧身问林子衍:“嗳,这是哪呀,我怎么从来没来过。”
他正站在一家小吃店门口,一边选着食物,一边还不忘打击她:“就你那点儿见识,别说是这里,你不知道的地儿还多着呢。”见她弩起嘴,又痞笑嘻嘻地问她要吃什么。
算了,一幸从心底里鄙视他,美食当前,聪明人才不和他一般见识,既然一大早把自己吵醒,今天说什么也要狠狠吃垮他。
于是,连看也不看,一啪啦点了一大堆,店主自然是高兴,客气询问他们是否打包带走,林子衍看了她一眼:“你能吃得了这么多?”语气里尽是唏嘘。
一幸才不理他,和老板说不打包,转身进了店内。
小吃端上来,才发现大部分自己都不喜欢吃,于是拿了筷子细细地把自己喜欢的挑了出来放在盘子里,等她去隔壁拿了纸巾盒子回来,林子衍已经端着她的盘子,将她方才挑出来的吃了大半。
她一口怒火堵在胸中:“林子衍。”
他抬起头来:“看你什么眼光,尽挑些我不喜欢的,看,这剩了这么多怎么办?”
她懒得理他,退一步海阔天空,大不了换一家店子重新点,反正也是他付钱。
结果,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她不吃的他也不吃,她吃什么他也吃什么,还一个劲儿地从她盘子里抢,吃完了还一副悠然自得的闲情逸致。
她的火终于“噗”得一下升腾了起来,二话不说,掉头即走。他显然还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直到看她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才急急忙忙付了钱,匆匆追了出去。
一幸压根儿不想理他,他从后面追上她,手里还多了一样东西,是两尾金鱼,养在玻璃鱼缸里,被他托在掌心:“喏,喏,还气呢,我这不是来负荆请罪了嘛。”
她接过鱼缸,瞪他一眼:“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这两条鱼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了。”
他们一直玩到傍晚,走了一整天,也几乎吃了一整天。到最后,两个人都是又累又撑的,坐在车里,靠着座椅,俨然两只鼓鼓囊囊的小青蛙。
车子回到市区,途经网吧,一幸也不知哪来的注意,便喊林子衍停车,他将车停好,问:“你干嘛呢。”
一幸指了指右侧的网吧:“好久没有玩过通宵了,我们去好不好。”
林子衍扁扁嘴,说:“那晚上多累啊,要玩的话回去玩呗。”
一幸不屑,死缠烂打,还是从他那里学过来的,林子衍拗不过她,最后只得找了一个小包厢。
两个人找了一个游戏打,想当初,一幸学打游戏的时候,糊里糊涂得学了好久都不熟练,久得杜伊每次带她练级都气得说不出话来,整间寝室都是杜伊的声音“笨,笨,笨”。
后来,当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一幸便会一个人静静地打游戏,常常几个小时玩下来,累得不行,气也就消了。
那个晚上,两个人一边打游戏一边叽叽喳喳地胡说八道,无非是林子衍说一幸笨,而一幸则不满地说:“林子衍,你不就是个菜鸟嘛。”
可是一幸不得不承认,林子衍只是看自己玩了一下,一会儿功夫,竟比一幸厉害得多。最后两个人索性也不去打什么怪物了,只是对面站着,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倒变成了自相残杀。
一幸气得咬牙切齿,因为自己死的次数远比林子衍来的多,最后是强行下令:“林子衍,你不许动,你给我好好站着,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后来,睡意便涌了上来。
耳边只听得林子衍急急地喊:“哎,一幸,你打呀,打呀。”
一幸迷迷糊糊地:“唔,我在打呀。”
可又听得林子衍一直在耳边吵:“我说你打哪呢,你打我干什么呀。”
一幸困得不行,斜斜地靠在软椅扶手上,连鼠标落了也不知道。
那晚他们果真在网吧呆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一幸缩在林子衍的怀里,像只小狗,身上还裹着他的衣服。
她正尴尬地不知怎么办,他的声音幽幽地喊了起来:“喂,赶紧起来,我肩膀疼着呢。” 抬头又见他愁眉不展,一脸痛苦,慢慢抬起他那条胳膊,“你也够狠,压了我一宿没动。”
一幸不好意思,憋出几声笑:“那我请你吃早饭。”
出了网吧,穿过一条小弄堂,便是一个早市。
林子衍看着手里那三个丁点儿大的包子,难得一张好看的脸抽搐起来:“喂,宋一幸,你就给我吃这个?”
“不吃这个,你还想吃什么?”一幸屏住笑。
“哎,怎么说,昨晚也陪你睡了一夜,你就这样报答我。”话一说完,旁边的人都低低地笑,一幸这才意识到他那句话有多容易误会,一下子窘得说不出话了。
待林子衍来接她,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奶奶还不知道她和许亦扬的事情,见林子衍等在楼下,催促着她赶紧下楼。
坐到车里的时候,一幸还在想,是不是该将自己和许亦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林子衍。毕竟他们现在已经重新在一起,虽然她和林子衍之间清清白白,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可也不能再这样时不时的和他一起出去吃饭,省得叫人误会了。
上午接了他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也不好,到现在见到他,面色也不似寻常。
一路上也不说话,车厢里放了音乐,轻柔恬淡的飘洒着,一直到车子停下,他才闷声闷气地喊她。
第十五章
去的是火锅城,正宗四川火锅。几层楼高,装修得及其豪华,二楼上几个大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仿佛镀了金。
一幸常笑林子衍,说他那些哥们儿都是些“狐朋狗友”,“不务正业”,只晓得吃喝玩乐,记得当时他听了,一脸不屑:“哪能呢,也不看看是谁,我交朋友能那样失了水准。”
他的那些哥们儿,死党,朋友什么的,她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些,完全不是自己口中的“不务正业,只晓得吃喝玩乐”。第一次见的时候,只诧异怎么一个个都是年轻有为,打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