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她几次:“你看什么呢?”
她总摇摇头:“哦,没看什么。”
他又问:“那你想什么呢?”
她还是会摇摇头:“没想什么。”
那样的情形太多,他总是猜不透她的心思,猜不透她为什么老爱发呆,或者她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他去地下停车场开了车出来,隔着车窗,看见她一副无措的表情。
将车开到她的身侧:“上车,我送你。”
她“唔”的应了一声,看见是他,表情变了变:“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你。”
“上车,你没带伞。”他坚持。
“真的不用。”惹不起,总归躲得起,她不能总是这么笨,轻易陷了进去,到时候又是一个人挣扎,这样的经历,太叫人害怕,于是咬牙道:“我男朋友会来接我。”天知道她要从哪里去给自己找个临时男朋友来,何况林子衍也不在。
……
“是吗,那好,再见?”他的语气有些压抑,车窗重新关闭,车子掉头,驶入相反的方向。
“再见。”一幸松了一口气,心里面却空空荡荡的,涌起一股失落,望了望越渐细密的雨丝,拿出手机,摁下熟悉的号码。
“喂,宋一运,给你20分钟,来公司接我,我没带雨伞。”不顾电话里呼喊的声音,摁掉了手机。
20分钟后,一辆小型的摩托车停在益阳大厦前面,传来一阵喋喋的叫喊:“哎,姐啊,你可够狠,20分钟,你当我国际赛车手呢,开得我飙车一样。”
宋一运递过雨衣,有些埋怨:“不是我说你,姐,你的记性真是够差,走的时候还让你带雨伞,又忘了。”
一幸接过雨衣穿好,跨上车子后座:“可以了,走吧。”
“坐好了?”
“嗯。”
摩托车方离开不久,后方黑色的车子徐徐驶了出来,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嗒嗒嗒”地打落在车身上,顺着雨刷滑落成一条条细小的水纹,一波又一波 ,隔着水痕隐约可见车内他的脸,点漆般的眸子里一片晦涩隐忍。
第十章
那天晚上回了家,一幸严重失眠,一闭眼,满头满脑尽是大学时候的情景。
他穿衬衣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说话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身影……一直以来都盘旋着占据在那个地方。
于是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腿,面壁,暗暗道:再做一次自我调节。
其实许亦扬离开的5年里,一幸的身边不是没有追求的男性,可无一例外,她都一一拒绝。这么多年来,一幸一直都生活在矛盾里,许亦扬刚离开的那段日子,想起他,她甚至有恨意,因为他的话,叫她丢尽了脸,叫她成了那么多人的笑话。可是一直到现在,自己始终恨不起来。
也以为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一切,可以让自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过自己细水长流的生活,可是根本没有用。因为即使隔了那么多年,即使早以为自己不似当年,可那天在法国餐厅见到他的第一眼,心脏深处那钝重的疼痛却始终无法叫人忽略。
因为伤心,所以选择变得陌生,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那句清清楚楚的“不喜欢。”早已有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始终不是铜墙铁臂,所以即使没有办法忘记他,她也要告诉自己不要奢望,不要期待,否则,受伤的依然是自己,她经不起这样的伤害,倘若再来一次,也许这辈子,她都不敢再去爱人。
第二天去上班,眼睑下一片乌青,遇见了李姝,竟然还打趣一幸说今天的烟熏妆很特别。整个公司都在讨论晚上的“新总裁欢迎晚会 ”,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好端端的,非得弄个什么欢迎会。李姝是太兴奋,从早到晚都在叽叽喳喳,自从见到了许亦扬,她的“腐女派异想天开论”也开始不断深入,说什么难得遇上许亦扬和林子衍两个极品,反正这世上所有好看的男人在她眼里一律成了攻或受。
一幸原本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而且也不适合,遇上了许亦扬,难免又是一场尴尬,下班的时候便和李姝说自己感冒了,晚上就不来了。李姝还替她惋惜,说什么难得近距离欣赏极品帅哥,若不是很严重便一定要过来。
晚上接到电话的时候,一幸正在家里吃饭,打电话的是李姝:“一幸,全公司的人几乎都到齐了,李副总向我问起你呢,说公司难得有聚会,你要不是很严重,赶紧过来。”
一幸一口饭还在嘴里,断断续续地说:“我严重着呢,真来不了。”
那端有一阵沉默,似乎和其他人说着什么,隔了几秒又传来声音:“我已经说了,总裁正站我边上呢,他说病了就好好休息,等聚会结束了他代表公司来看你。”
“啊……”这一听,惊得一幸筷子都差点儿落下来,反应了几秒,又急急地道,“唔,不用麻烦,其实我也不是很严重,我现在就过来了,马上过来。”
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李姝还在那端莫名其妙:“不是病得很严重吗。”
回了房间,急急地换好衣服,又冲出客厅:“一运,一运,快送我去公司。”
那旁端着饭碗狼吞虎咽的宋一运,抬头看了一眼:“姐啊,我不是你的黄包车夫,而且我还在吃饭。”
“宋一运,别磨蹭,快点,你不想要你的鞋子了。”
“马上。”一听鞋子的宋一运,赶紧扔了饭碗,一转眼的时间已经由抱怨转为催促:“姐,快点,赶紧上来。”
一阵风驰电掣,宋一运仅用了15分钟便将一幸安全送达了公司。
三楼灯火通明,一幸到达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来得时候匆忙,忘记戴隐形眼镜,大厅人太多,一幸稍稍走进,四下寻找李姝的身影。音乐声响了起来,寻常斯斯文文的人都像狂欢一样,一幸在人群里穿梭,不时地和旁人打着招呼,走了一圈也没见着李姝,最后站在僻静处,心里暗想,早知道便不来了。
正自我埋怨着,依稀听见后方有脚步声,转过头,倒是许亦扬,没有意外,既然来了,早知道会遇见,她做了那么多回自我调节,多少还是有些效果。
“许总。”
“听说你生病了。”一幸略微抬了头,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手工西服,露出里面深紫色的衬衣,全身都散发出一股沉稳的气息。其实她不怎么见到过他穿衬衣的样子,以前在学校他都穿得T恤,极简单的式样,白色居多。那时候,每每见他穿T恤,她总觉得那样子看起来像个少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干净,疏朗,每次只要见到他,总会心生欢喜。如今他穿了正式的西服站在她面前,她忆 起的却还是当年他穿T恤的样子,当年的一切都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一幸的脸有些发烫,她好端端的站在他的眼前,谎言不攻自破,可仍在做着垂死挣扎:“没什么,有些感冒而已。”
“你过来。”一直以来,他和她说话都是那样的语气,像是命令,不容违抗。
她没有移动,也不说话,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说:“有事吗?”尽量避开他的眼神。
两个人都有些僵立,气氛沉闷,他转身:“在这里等我。”隔了几分钟,他回来,递给她一个纸杯,里面是柠檬可乐,治感冒。
一幸顿了顿,没作声,接过纸杯,喉头有些发涩。
他复又站在窗前,长长的背影笼罩下来,他们的位置正是大厅的角落,灯光不知何时已调得很暗,身旁人声嘈杂,谈笑声,说话声,还有残留的音乐声,员工们平时难得遇上这样的放松场面,今日一闹,颇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效果,所以也不会注意到隐在暗处的两个人。
一幸手里还拿着那杯柠檬可乐,却是一口也没有喝。还记得那次苏然感冒,喝得便是柠檬可乐,那时候一幸还不知道柠檬可乐还有治感冒的功效,所以见苏然端着喝,便惊奇地问了起来,事后才知道是因为他,苏然喝得也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只这样稍稍想起一些,便觉得自己益发无力起来。
其实她总是那般,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他的眼前,以前是,现在也是,茫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更不敢抬起头来与他直视,如今也是这样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一直沿袭至今。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很低很低,可一幸却听分明了,她倒是从来没有听他叹过气,他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将眉目拧起。
也许是她许久没有动静,他终于转过身来,眼里一片黯淡,苍凉地叫人心疼:“你不想见到我?”
一幸有些震惊:“……不是。”
“是不是都忘记了,以前的事?”他直视着她,眼里蓦然升腾出几许星点。
……
“嗯。”更低不可闻的一声,如同他方才的那声微小叹息。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复杂,就那样,看了她很久,空气里才传来一丝声响,带着些许嘶哑:“我没忘记。”
一幸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是真的听错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那句“我没忘记”,是提醒她早日清醒,还是暗示过了5年,他仍爱苏然而不会是她。她无法辨别出那句话的深层含义,他眼里,他脸上,有隐忍,有痛苦,有无奈……所有的情绪向她汇拢而来,慢慢化成一柄无形的利器,割开她心头的伤。
她无法持续着抬起头看他的脸色,她唯一的念头便是逃,只有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才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她几乎是仓惶出逃,逃得狼狈不堪,他在她身后,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追及,事实上,他也勿需追上来,多么可怜,又一次,她在他眼前溃败成殇,所以,她只留了一句:“对不起,我还有点急事,我先回去了,再见许总。”
连逃都逃得那么仓惶,一路上,心里都空空荡荡的,像破掉的衣服,总是补不起来,只有眼睁睁看着那方破洞越来越大,风风雨雨呼呼而过,击打着皮肤,痛楚一波波来袭,可她没有办法,即使找到了一方良药,治好了身体上的伤痕,也治不好心头上的疮疤。
夜晚的城市,繁华如梦,高楼林立,灯光璀璨。广玉兰灯沿道排列,延伸至远方,远远望去,橘光点点,汇聚成片。百货大楼上大屏幕不断跳跃,正播放着某个知名的钻戒广告,画面里的男男女女,笑容灿烂。
她一直走,路边的盆栽里栽满黄色的菊花,偎着路灯,排列成双。华灯初上,她才记起原来她是要回家。
坐上了末班公交车,车厢里乘客唯有她一人,去了最后一排,打开了车窗,看街外风景,从窗玻璃上一恍而过。
徐徐晚风吹过,冰凉而冷漠,这个城市,这个夜晚,也只有她一个人寂寞。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啊,留个爪爪印吧,这文都要冻死人了。
难得轮休,一大早便被喊了起来,也不知两个老人家究竟又得了什么主意,好端端的非喊着一幸一起去寺庙。
一路去的时候,一幸也未多加猜测,哪一回都是,若是自己和两个老人家一起,必定都能见着林子衍,他平常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天半个月,难得露一次面。每回下了飞机,便会开着他那辆招风跑车跑去一幸公司,死缠烂打地非得一幸陪着他一起吃饭。
自从毕业之后,一幸几乎没再去过寺庙,还是上大学那会儿,逢上节假日,寝室里几个人便拿了相机,零食,一个个寺庙轮着跑,四年下来,不说是本市的寺庙,就连临近市的寺庙也几乎全去玩过。照片一沓一沓,翻开来看,无一例外,背景不是高塔便是庙角。有一回,那些照片不小心叫林子衍给看了,记得当时他还取笑一幸,“你们这是想出家啊,有事没事往庙里跑,还是看上哪个小和尚了”,只差没捧腹大笑,差点儿将他那二十几年的翩翩公子形象毁于一旦。
也许是太久没有运动,体力竟不如两个老人家,走了一半的路程便开始气喘吁吁,石板阶梯,蜿蜒曲折着一路向上,四周都是苍天的百年古木,去得时候尚早,晨间的雾气还未消散,四下里望去,朦胧一片,偶尔有啾啾的鸟叫声,入耳清脆,虽生了汗,可湿气仍重,所以没有脱掉外套。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踩着微湿的青石板继续拾级而上,好在山不高,约莫又走了小半个小时,才到达了山顶。
山顶建了座七层的庙塔,一幸一个人上了塔顶,俯身依靠在乌漆圆木栏杆上,放眼望去,大半个城区都在眼底下,由远及近,入眼皆是深深浅浅的绿,雾气逐渐散去,暖色的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底下白墙黑瓦也越渐清晰起来。
香客陆续多了起来,因为站得高,雾气也散去,所以眼下的也看得清楚,两个老人家早已不见了身影,一幸因为习惯平时不戴眼镜,所以寻视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她们。最后下了塔,在右侧的偏亭里休息,反正地方不大,总归能找到。
偏亭里除了一幸,还有一位年轻母亲,带了一对双胞胎,小孩子正追逐着打闹,一路嘻嘻哈哈,笑声清脆,其中一个走得急,撞上一幸的腿,回头见另一个追来,索性抓着一幸的衣角,左躲右闪。年轻妈妈笑着上来,牵起一个又拉住另一个,向一幸笑笑,又低头和孩子说“叫阿姨。”两个孩子玩得满头大汗,被牵在两侧,乌亮的眸子眨了眨,脆生生地喊了两声“阿姨”。一幸一向喜欢小孩子,心里欢喜,伸出手:“来,阿姨抱抱。”孩子们倒也不怕生,仰头看了一眼自己妈妈,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结果两个小孩一起嚷着要抱抱,一幸没法,只好先抱了一个,又去抱另一个。可不想,两个孩子竟黏上了一幸,最后抓着一幸的手非要一起玩。一幸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想去什么地方,于是坐在偏亭里和两个孩子玩。
孩子们脖子上挂了玩具望远镜,两个人都站在石凳上,举着向远处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一个取下望远镜递给一幸,直喊着:“阿姨,看。”
一幸忍俊不禁,接了过来,靠上双眼的位置,竟真能见到远处的风景。一时玩心起,也学着孩子们,上下左右,一点一点移动着看,最后停留在某一处。
他背对着她,身前站了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似乎在说些什么,说完之后便将相机递了过去,原来是帮忙拍照。他接过对方手里的相机,往后退了几步,又做了几个手势,拍了几张又将相机递回去,学生们又笑着向他挥手离开。
她一早便猜到,以自己那点儿道行怎么斗得过两个一心希望美梦成真的老人家。可还是有些奇怪,不是说最近一直都在出差,今天一大早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昨晚下得飞机。
她取下望远镜,回身递予身侧的小孩,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阿姨见到认识的叔叔了,不能和你们玩了。”两个小孩意犹未尽,见一幸要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拉着一幸的手不放,口口声声说喊了叔叔来一起玩。最后是孩子的妈妈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一幸才走开。
出了偏亭,终于遇上先前“消失”的两个老人家,见了她,竟是一副比她还吃惊的表情:“一幸,你怎么一个人?”
她当然是一个人,她们一直走在前头,只和她说若是找不她们便在塔底等。连林子衍也没有和她联系,还是她方才从望远镜里瞧见他的身影才知道他也在。
“子衍还没上来。”一幸只有这样说。
这一说,对面的两个人更是惊讶:“子衍也来了,在哪呢?”
“喏,那里。”一幸指了指刚才的地方。
回过头的时候倒是愣住了,许亦扬正站在那里,手里是他的外套,穿了一身运动装,见到一幸,脸上也没半分惊讶。
一幸是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宁愿自己变成个土行孙,矮点也无所谓,只要可以使个遁地法让自己钻进地里去,哪怕一直出不来也不会在乎。
“一幸,这也是我孙子,前不久才从美国回来。”林奶奶完全忽视了一幸的局促。
“子衍是孙子,亦扬是外孙。”自个儿奶奶还不忘补充道。
一幸一听,几乎低喊出声,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们会是这样的关系,难怪自己第一次见林子衍的时候便模糊感觉有许亦扬的影子,难怪他们有那么多相似之处,一幸只觉得头疼,心慌意乱,压抑地说不出话来,怎么躲也躲不掉,怎么逃也逃不开,似乎有人拿了绳子,将她紧紧地束缚住,从头裹到尾,深呼了一口气,最后嗫嚅了一声:“奶奶,我们认识,我们是大学同学。”又转过身喊了声:“许总。”抬头的时候瞧见他脸色暗沉。
后来也是没再说话,只剩了他们两个,傻傻地站着。
自一幸喊了那声“许总”后,许亦扬的脸色一直不好,一路上也是不说话,眉目都有些拧起,一幸至始至终都没看向他。两个人就那样站着,一声不吭,视线各自遥遥望向某处。
雾气散尽后阳光越渐强烈,只是站在那里,一幸也觉得浑身燥热,连额上也渗出汗来,况且他们现在的情形也叫人尴尬,只好回头和他说:“去下面的亭子里好不好。”
才下了几步石梯,便听见身后有细细的童声不停地喊“阿姨,阿姨。”一幸觉得熟悉,两个人都转了身,原来是刚才那对双胞胎,远远地见了一幸,一路蹦蹦跳跳,几乎是撞了上去,一幸没站稳,身子往后一仰,踉跄了几下,最后许亦扬伸出手扶住她,她整个人正好依偎在他怀里,姿势亲密。
两个小孩子咯咯咯笑了起来,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上,她只觉得热,热得满脸通红。他的双手都搁在她腰上,那样的姿势,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他从身后搂了她,她心里一紧,立刻站直了身体,他的手也从她腰上退开。
孩子的妈妈一惊,拉起两个孩子,谁知两个小孩不愿,以为一幸刚才是和他们做游戏,手一伸,连声喊“阿姨,我也要抱抱”,孩子的妈妈更觉得不好意思,连哄带骗。两个小孩嘴角一扁,小脸苦兮兮的,泫然欲泣。一幸忙说没事,伸出手抱起了其中一个,可还有一个站着,只好侧过头看着许亦扬问另一个小孩:“叔叔抱好不好。”小孩点了点头,向许亦扬伸出手,他的嘴角终于漾起些笑意,把外套穿了起来,伸手抱起另外一个。
最后还是在凉亭里头休息,两个小孩巴着一幸,一边缠着一个,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竟搂住一幸用力亲了一口,边亲边嚷着香香,惹得他们哭笑不得。又跑去拉着许亦扬,直喊:“叔叔也亲亲,叔叔也亲亲。”
他倒是笑了起来,这是回来后一幸第一次见他笑,眉眼间全舒展开来,站在她的左侧,虽是一身运动装,也不乏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她夹在两个孩子之间,忍不住,也轻轻地笑了起来,心头上却总有些失落,因为这样的场景一直是自己所希望拥有的,丈夫,孩子,一个家。曾经她一度以为会和许亦扬长长久久,细水长流,一直到垂垂暮矣,也会一路携手,可她到底看高了自己,所以一直到今天,她也始终无法彻底忘怀那些和他一起的过往。
他似乎注意到她一瞬的失落,只定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那神情也像在竭力挣扎着,最后只看了她许久,一字未语。
一玩一闹的,也没怎么察觉便到了中午,两个老人家再次出现的时候,许亦扬刚离开不久,他新上任,公司定有大量的文件等着他处理,不久前接了个电话,说完便离开了。
午饭是吃得斋饭,因为那对双胞胎也离开了,到了下午一幸便觉得无聊,最后又多留了片刻,便和奶奶说了一声,也回去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起床,喉咙开始火燎火燎地疼痛,在家里吃了几颗消炎药,才去公司。
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喉咙干涩,竟喝掉了好几杯水。一幸一边看着文案,一边暗自祈祷不要发烧。基本上,一幸每一次感冒,症状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来势汹汹,三十九度左右,烧得两颊火红,几乎是眼冒金星,然后打个半天点滴,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第二种就是轻微型的,起初是喉咙发炎,然后是咳嗽,最后是头晕,然后不停地吃药,持续不下一个礼拜。
中午和李姝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胃口,害得李姝还以为她是春心萌动,一个劲儿地拿勺子敲她餐盘嚷着从实招来。
一幸实在是难受,李姝那缠人的功夫和林子衍不相上下,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是无力抵抗,只好转移话题:“林子衍和许亦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自从上次异想天开地准备将林子衍和许亦扬凑成一对后,李姝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幻想着。
“因为他们是表兄弟,他们若是在一起,就是乱伦。”一幸痛苦地喝下一口水。
“哦……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那音调先是上扬后又变成顿挫,李姝的表情甚是惋惜,只顾着感叹,隔了一会儿突然看向一幸:“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有些感冒。”
李姝仔细看了看一幸,问严不严重,若是严重等下了班陪她去医院看看。
一幸怎么好意思说严重,更何况今天是李姝和周汉天的恋爱纪念日,一早便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
喝下杯子里最后一口水,摇摇头说没事。下班的时候才发觉到底低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坐了太久,再加上头晕,没走出几步,脚步虚浮地厉害,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又天昏地暗,两腿绵软无力,几乎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幸好身后有人适时扶住了她。
即使是浑浑噩噩,她也能感觉出身后的人是谁,那样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他,她禁不起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她太过害怕,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忍不住回到以前,忍不住像五年前那样,奋不顾身,明知前方没有尽头,依然固执地一路走下去。
“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自上方飘落。
一幸勉强站直了身体:“没事,感冒而已。”
他未曾放开她:“在这里等我。”
她不敢,她也不会,在那里等他,似乎没有必要。稳了稳身子,待意识和体力稍加恢复,才走出大厦。
恰巧大厦门口有人乘了出租车过来,一幸拦了车,靠在后座上,说了声去医院。
出租车开出不久,包里便传来手机的震动,一幸摸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叫司机停车。”电话里传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是许亦扬的声音。
一幸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银色车子已经停在了出租车的前方,司机不得已停了下来。他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从钱包里取了钱递给司机,尔后打开后座的车门,手一伸,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出来。
一幸站在他眼前,有些茫然,他的眼底里一片愠怒,一幸委屈地想哭,明明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她没忘,他说过不喜欢她,而她也那么努力地远远避开他,可他为什么还一次一次地招惹她。
她不是没有脾气,软弱到任人欺负,深呼了几口气:“许亦扬,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紧紧扼住她的手腕,欲言又止,最后低沉着说了一句:“先去医院。”不由分说将她带进车里。
去了医院,挂号,配药,因为有些严重,所以留了下来打点滴。一幸疲倦,手上插好了针头便睡去。
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她和他站在空空荡荡的广播室里,他的欺骗,他的坦白,他的拒绝,一幕一幕重新浮现,她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眼前变得软弱无力。
是被惊吓而醒的,整间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窗帘早已拉起,病房里灯光昏暗,夜色透过窗帘的间隙,一丝一丝渗入。她突然记起了什么,摸着寻找手机,他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保温桶。见她一脸慌张,隐约猜到,于是上前:“家里我替你打过电话了。”一幸这才抬起头来,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许亦扬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她:“把粥喝了。”
她接过来,是皮蛋瘦肉粥,热气腾腾,是真的饿了,于是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待把粥喝完,点滴袋里也差不多没有药水,喊了护士进来拔针管,休息了一会儿才回去。
已经入了秋,出了医院,竟觉得满身寒意,他把呢子大衣披在她肩上,拿过她手里的包,取了车钥匙,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的车开得缓慢,夜间的城市,霓虹闪烁,遍布灯光。一幸披了许亦扬的呢子大衣,侧过头专心看沿街的夜景。他的衣服太长,穿在她身上,整个身子淹没在其中,又是刚生了病,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纤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