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带我来到病区外的花园。这儿花草繁茂,十分安静。一些病人在花园里三三两两地散步,或者发呆。我看看高度,他又瘦又疲惫,有点儿不像我刚认识时的那个人。
“谢谢你来看我。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他说着,苦笑一下,“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我应该能过去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一个女病人不知从哪儿跑过来了。她身材矮小,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但一脸天真烂漫,语调就像一位少女。
“阿姨,您好!”
我吃了一惊,拿不准她是不是跟我说话。但这里除了高度,就只有我了。我看一眼高度,他笑着问病人在做什么。病人没回答他,却用孩子般无邪的眼神看着我,并用孩子般的语气夸我:“阿姨,你长得真漂亮!”
说完她并不等我表态,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你听见了?”我问高度,“她叫我阿姨!”
高度点头说:“你看她五十多了,可情感完全停留在少女时期。这也是一种典型的精神分裂症。”
“永远都这样吗
高度忧郁地告诉我有这个可能。我不知说什么好,又隐隐觉得恐惧。精神分裂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呢?一个人的精神怎么样分裂呢?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病?什么样的人会得这种病?我一连串地问高度。
“这话说起来太长了,我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会得这种病。其实,现在医学研究也没找出确切答案。”高度认真地说,“不过还是总结出一些预后不良的因素。比如说,有家庭遗传史的,起病年龄早的,起病缓慢的,无明确精神刺激的,病前性格有缺陷的……”
正说着,又有一个女病人跑过来了。她一脸严肃地交给高度一个信封,然后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开。
我很好奇。高度看出来了,把那封信交给我,让我自己看。我拆开一看,开头就很肉麻:“最最亲爱的高医生,我爱你……”原来是给高度的求爱信。
“哟,写得还挺动人呢。”我逗高度,希望他轻松些。
“她以前给别的医生写的,才叫催人泪下呢。”
高度说完,我们都不由笑了。这还是今天他第一次由衷的笑容。我发现他的笑容也会令我心动。可惜这笑容稍纵即逝,很快就从他脸上消失了。我们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高度轻声说:“真的,谢谢你。”
“别这么说。”我央求他。他能明白我的感受么?
又是沉默。
“你想去看看某个人吗?”他忽然问我。
我一愣。他的表情非常复杂。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鲁成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后,正是被送到这里的。
“你见过他了?”我问。
他点点头,仍等着我的回答。我很矛盾,但最后我决定和高度一起去看看鲁成。鲁成在另一个病区,我们到的时候,很意外地碰到鲁成的父母。他们背对着我们,相互搀扶着,畏畏缩缩地往病房里望。一个医生正陪着他们,转脸看见高度,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高度忙对医生做个手势,示意他别声张,自己闪到一边。
我也探头张望。病房里,一个男人背对门口站在窗前,头发乱蓬蓬的。
鲁成母亲颤颤地叫儿子的名字。一连叫了几声,里面那个人才慢慢转过身来。我曾在看守所见过他,这会儿他看起来比那时安静。他看着门口,表情木然。
医生问鲁成:“鲁成,你看看,这是谁看你来了?”
鲁成凝视着门口的人。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皱着眉头,表情慢慢变得苦恼、痛苦起来。忽然间他像是想起来了,大步往前走,但动作笨拙,一下子摔倒了。门口的老夫妇都失声惊叫,急忙上前搀扶。
鲁成一把抓住他父亲的胳膊,哭叫起来:“爸爸,把她还给我!爸爸,把晓晴还给我……求求你了,把她还给我……你知道我爱她,还给我,还给我……”
两位老人显然没料到儿子是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鲁成的父亲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鲁成却一下跪在地上,爬着追上父亲,继续拉着他哀求。
“还给我,还给我,把晓晴还给我……”
鲁成父母手足无措。在门口的医生急忙冲了进去,把情绪开始失控的鲁成拉回房间,并催老人们快走。护士听见动静也来了,几个人一起把鲁成弄上床,用布条捆到床上,并给他扎了一针。
我的心怦怦直跳。病房里鲁成的哭号声由强减弱,最后变成轻轻的抽泣呻吟。鲁成的父母显然受了惊吓,在我旁边瑟瑟发抖,两个老人都面无人色。我不想和他们打招呼,回头又没看见高度,便往外走。经过一个办公室门口时,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原来高度躲在这里。
我急忙也闪进这个房间。心仍在怦怦直跳个不停。刚才这一幕,即使对我这么一个局外人来说,也倍感凄凉。我看着高度。本来因为他的痛苦,我也恨上了鲁成。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混乱。高度显然都听见了,他的表情难以用言语形容。
鲁成的父母相互搀扶,蹒跚着从门口经过。
我和高度都像是心虚似的,紧紧贴墙站着,不敢看那一对伤心的父母。

第八章 高度

1

陆梅病了。她的眼睛深深凹下去,总在床上躺着,给她弄好的饭菜也不吃。我要送她去医院,她不去。她说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去医院了。
她的感受,我懂。
我和陆梅有好几天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家里只有我俩的影子,空气总像是凝固着。这太折磨人了。没办法,我只能去上班。老实说,我知道这时候把陆梅一个人扔在家里,是相当自私的。可我没其他办法。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像没听见,整个人木木的。
晚上我还是回家。可我睡不着。陆梅也睡不着。我们听到彼此的喘息,知道对方都醒着,甚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我们不交流。从前如果我回家不说话,陆梅总喜欢发火,但现在,她像是很感激我的沉默。
我心里明白,这种状态是正常的。它是一种痛苦和回避形成的平衡。我不知道这平衡会维持多久,但它迟早得打破。我就等着陆梅开口。
果然有一晚,在床上躺到半夜,陆梅说话了。
“高度,你恨我么?”
“恨过。不过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
“为什么恨,还是为什么不恨?”
“都说说。”
“恨,不用说了。不恨,很简单,因为你是她妈妈,她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她沉默了一阵子。我隐隐听到泪水滴落的声音。
她坦白地说:“谢谢你这么想。可我没这么宽容。这些天,我特别恨你。”
“说说吧。”我鼓励她说出来。
“这几天我想了好多事儿,把以前一些忘了的事情全想起来了……我记得以前咱们过得挺好的,两人一起有说有笑,你特别能贫,跟你一块儿,从来没觉得闷过,后来有女儿了,看你那么疼女儿,开始我还吃她的醋呢……”她幽幽地笑了,像做梦。停了停,又接着说,“后来……后来就不知怎么了,你回到家,话越来越少,除了跟悦悦说话,跟我都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对着悦悦的时候,脸上才有表情,可看着我的时候,就好像带着面具似的……”
“要是我跟你说,我从来没故意这样,你相信么?”我问她。
她在黑暗中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看起来咱们也挺好的,没什么大毛病。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你老懒得跟我说话,我越来越受不了你,受不了家里那么静——悦悦说话不算,这是两码事儿你知道那种安静多让人难受吗?这是我的家呀,怎么会这样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过,自己怎么这么在乎这一点。可能因为我在图书馆上班,整天就没声音,太静了。回到家又这样,受不了。再加上从前你不是这样的,好好的,怎么慢慢地就变了?……要不是因为这个,那几天,图书馆里那个男人找我搭话,我根本不会理他。真的,高度,这么多年,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男人,再没喜欢过其他任何人……可我真是太寂寞了,不光是寂寞,是被疏忽,被冷落,被当成不存在……你让我说完……他跟我闲聊,说话挺有意思,你可能不相信,他说话,还有脸上那种小表情,都让我想起咱们谈恋爱时候的你,看着傻傻的,其实很聪明……他逗我说话,我就跟他瞎聊……那天也是,就在书架那儿站着,聊。开始我还惦记着接悦悦的事儿,真的,开始我真记得呢,这么多年,接悦悦不都是我的事儿么?我都习惯了……”
“别说了……”
我有些受不了了。她的讲述让我又看见了从前,并且看到了最后那天的事情。我想阻止她,可她根本不听,还是接着说。
“可那天不知怎么,跟那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就那么站着聊啊聊,也记不清说些什么了,根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说得越来越快,一只手下意识地揪着我的手,“后来猛地想起来了,当时不知怎么,心就是一沉,好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我急忙就跑了,赶紧去悦悦的学校,可……可还是晚了……”
陆梅憋着,一会儿她憋不住了,大声抽泣起来。
“惩罚!这是对我的惩罚!我一发现时间晚了,就预感到我得接受惩罚了……可老天爷,你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让我这辈子怎么心安呢?我没想做错事……”她哭着,忽然翻过身,扑打我,“我错了!可全是因为你!是你害我做错了!我不能睡觉,一闭眼就看见女儿……”
陆梅在我身上乱打。我一动不动,渴望内心的疼能被身体的疼代替。陆梅没说错,即使我和她都做错了,这种惩罚也太残忍了。我忍受着她的发作,宁可她把所有的悲痛倾泻而出。可我又害怕她会在另一个问题上指责我。果然,她的利箭刺过来了。
“你呢?你呢?你难道就能睡着?”她哭着,打我,“其实是你害死了女儿!是你害死了女儿我恨你,我恨那个该死的精神病院!我恨那些疯子!他们害得你还不够么?因为他们,你把自己家扔在一边不管,什么都顾不上,满脑子就是病人!病人!……天哪,你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疯子?他疯他的,关你什么事情?关我女儿什么事?他凭什么要把我女儿藏起来?……悦悦,可怜的悦悦啊,你死得好惨,你死得太惨了……是我们把你害死的,是你自己的爸爸妈妈把你害死的呀……”
你知道什么叫万箭穿心吗?我想起我最后看见悦悦时,她不仅有伤,而且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将近五天,她没吃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瓶当天没喝的矿泉水。我不知她是怎么熬到最后的。她还挣脱了绳索,想从窗户爬下去。她才八岁,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做不到这些。
可最后她还是死了。
我只要能早到一步,哪怕只十分钟,一切就会不同。我的悦悦不会死。她一定非常想活下去。我还记得最后那个早晨,她说一个人总要有点儿美好愿望,她的美好愿望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不管干什么也不分开。当时我以为这个愿望很简单。可是现在,悦悦死了,这个家不再是三个人,再不可能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这个现实真让人心碎。

2

上午查房,经过九号病房,听见里面在嚷嚷。我往里看了看。中间一张病床上有个新来的女病人,长发乱蓬蓬的,在床角缩成一团。看来是朱从山的病人,护士正在向朱从山告状。
“给她的药不肯吃!硬逼她吃下去,她又全给吐出来,还吐了人一脸!”
这是新病人身上常有的事。但朱从山不知怎么情绪不好,满肚子不耐烦,冲护士发火:“真烦人!以后你们两个一起盯着她吃,不行就来点儿硬的!”
说完他气呼呼走出病房,正好和我对面撞上。我对他笑笑,他没理我,自己走开了。我继续往前走,却听到身后两个护士在议论。
“朱医生今天怎么了?乱发脾气……”
“听说昨晚去相亲了……我估计,八成又没戏!”
“哎,朱医生也真够背运的。他也算是一表人才,学历又高,怎么就找不着老婆?”
“你以后找对象,愿意在咱本院找一个吗?”
“我才不呢。一个精神病院的还不够啊?我真是疯了……”
“那不就是了?”
我停下来准备进病房,两个护士跟上来,和我打招呼。我随口问她们,是不是新来病人了。她们说是。
“挺可怜的,才二十五岁,长得特别漂亮!”王护士说。
刚才我看见了那病人一眼,只看到一头乱发,其他没见着什么。
“什么病?”
“精神分裂症。”
赵护士说:“唉,再年轻漂亮,有什么用?得了这种病,这辈子差不多就这么着了!”
王护士也忍不住感慨:“女人呀,真是太想不开了,何苦呢?为了一个混蛋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两个护士说着走开了,我进了病房看我的病人。但中午我准备去食堂吃饭,经过九号病房,看见里面又在闹腾。那个新病人不肯吃饭,王护士把饭菜端到她床头,好言好语劝她吃,却被她打翻了,王护士很生气,我忙进去帮忙。
“你瞧瞧,你瞧瞧,给她喂饭,还弄我一身!”王护士向我发牢骚。
我看看那病人床头的名卡,原来她叫朱珠。她这会儿并不狂躁,只是沉默地缩在床角,头埋在膝盖上,看不见她的脸。但从脖颈的皮肤看,的确很年轻。
我放缓了语气问病人:“朱珠,为什么不肯吃饭啊?”
说来奇怪,她听到我的问话,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
我微笑地看着她。
她忽然生硬地冒出一句:“我不饿。”
王护士忙在旁边告状:“还不饿?昨天就没吃!今天早上也没吃!你老不吃,我们只能给你鼻饲啦。鼻饲多难受啊,何苦……,,
我给王护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吓唬病人。
我对朱珠说:“朱珠,老是不吃饭,身体没有营养,病更好不了啦。病要是不好,你就不能出院回家。你想不想回家啊?”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要不是眼神恐惧而僵滞,不知道有多漂亮。不知怎么,我脑子里忽然掠过悦悦的眼睛。我胸口一疼,急忙强迫自己忘记。朱珠看了我半天,慢慢点点头。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使人怜惜。
“那就乖乖吃饭,配合医生治疗,争取早点儿回家,好不好?”我像对小孩子说话一样对她说。
她明白了我的话,转头看着护士,张开了嘴。我看见她的喉咙上下滚动,显然,她其实已经饿得狠了。于是我又进了一步,用夸奖和鼓励的语气说:“朱珠,护士还要忙着照顾别的病人,你自己端着碗吃饭,好吗?”
朱珠居然又顺从了。她从王护士手中接过了碗。王护士忙表扬她几句,转头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我叮嘱朱珠好好吃饭,便出来了,王护士也急忙跟了出来。
“高医生,真是见鬼了,怎么你说话就那么管用?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们可都跟她说过最少一百遍,她怎么就不听我们的,光听你的呢?”
我笑笑,告诉她有时候医生和病人之间也需要缘分。她半信半疑。其实我只是随口这么说。我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说到底,医生与病人的关系,也就是人与人的关系。而人与人之间,不也需要缘分么?否则,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陌生人,偏偏认识了你。不仅认识了你,又信赖了你,牵挂了你……
我就这么一念间想起了林小可。

3

我需要一个医生,一个心理医生。我心底郁积着很多问题。女儿,妻子,病人……这是我生活的全部内容,现在这些内容全都得了病。我突然强烈地想念林小可。我记得是谁陪着我面对了悦悦的死。我记得那个小公园,记得夜色中那种安静,记得我暴露出的脆弱。我记得,没有林小可,我不知怎么走过来。
办公室有人,我到外面给林小可打电话。但刚拨了号码,老五就匆匆赶过来了。老五是个老病号,他在这里住满十年了。他气喘吁吁赶到我面前,一脸焦灼,像是马上要发生什么大事。
“高医生,高医生,不好了!不好了!……”他一迭声地嚷。
我只得放下手机,打起精神,问他怎么了。
“他们把我儿子绑架了!想把我儿子当成人质,来要挟我!你们快让我回家去救我儿子吧!”他的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可昨天他儿子还陪着他妻子一起来探视过。我拿这话问他,他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告诉我“实情”:
“唉呀,那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其实他们在我儿子身上装了窃听器和跟踪器,还有定时炸弹,要是我儿子跟我透露实情,他们就要把我儿子炸死!这些人的势力太强大了,他们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说得合情合理,情节曲折圆满,像惊险的好莱坞大片。可我知道,这又是精神病患者的幻听、幻觉。问题是,对他们来说,这些事情确确实实存在于他们脑海中,我该怎么让他们知道呢?
我只能好言好语安慰病人。
“这些事儿又是谁跟你说的?”
“电台呀。”他激动地叫,“就是那个海外电台呀。我们每天都要定时联系,一有什么情况,他们立刻就向我汇报……”
我不得不打断他的幻想:“老五,那个声音根本不存在,是你……”
可他急得跳起来,变得脸红脖子粗:“谁说不存在的?谁说不存在的?”
他一眼看见我手里的手机,马上有了主意。
“那好,你等着,我马上让他们给你打个电话,让他们直接跟你说,你就不会不相信了吧?你等着啊……”
他火烧火燎地跑开,跑到一棵树下,仰头望着天空,指手画脚,侧耳倾听,一副和人对话的样子。我可以一走了之,但这对病人是不负责任,所以只能等着。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回来了。
“高医生,你得告诉我你的手机号,他们刚才说,你的手机号暂时还没贮存进他们的记忆库,没办法跟你通话!”
我只得又把手机号告诉他。他嘴里不停念叨着,又跑开去跟那个“空中电台”通话。这一次他跑得不远,我听见他冲着个“空中电台”一次次重复我的手机号码,一声比一声高,像是怕对方听错了。
他这么认真,却只是徒劳。我看着,又开始郁闷了。他十年前入院,正好我分配到这里工作。我使尽全身气力想治好他的病。十年过去了,他仍是老样子。而我这十年中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高医生,你怎么不接电话呢?他们说一直没人接电话!”
我把手机举起来,给他看:“喏,手机一直在这儿,根本就没响过。”
可真凑巧,正说着,手机竟然响起了铃声。老五兴奋地跳起来。
“哎,来了来了!他们的电话来了!高医生你快接啊……”
我看看手机显示的号码,看来像是林小可的号码。接通一听,果然是林小可。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看着旁边的老五,他焦虑不安地紧盯着我,还不停地插嘴:“他们告诉你了吧?他们告诉你了吧?这回你相信了吧?……”
林小可在那边也听见了老五的声音,笑着问怎么回事儿。我都不知怎么解释。老五还不厌其烦地催问我,我告诉他是我朋友的电话,他怎么也不信,我只能把手机递给老五,让他自己听。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手机,马上冲里面大声问:“喂,你是不是空中电台一直跟我联系的史密斯先生啊?”
当然老五失望了。他不放心地盘问了林小可半天,总算确认了,对方不是那位“史密斯先生”。但他还是对着电话叮嘱:“噢,那可能是你占着线,他们打不进来吧。”
他把手机还给我,还不放心,又叮嘱我:“高医生,你快点儿打啊。你占着线,他们就打不进来了。待会儿他们电话打进来了,你再叫我来啊……”
他一边叮嘱,一边走开,边走边不时朝天上张望。
“怎么回事儿?中央情报局在调查你?”林小可笑着问我。
我告诉她是怎么回事儿。她对我说的幻听觉得好奇。
“哎,你们说的幻听,到底真的存在,还是他们凭空幻想出来的呢?”
“对咱们来说,当然不存在。但对这些病人来说,他们的确是听到了这个声音。”
林小可更好奇了:“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