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我说“。高度我爱你。”
我从没对高度说过这句话。我也以为我永远没机会说。可现在我能说了，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如果不说，也许我又会永远错过这个机会。他听到我说了，因为他把我抱得更紧，差点儿勒断我的肋骨。
“怎么办？”他把头埋在我耳边，热气呼到我耳朵里“。怎么办？小可你说咱们怎么办？”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笑了。我不管别的。我又对他说：“我爱你。”
他松开我，又捧起我的脸。我们互相凝视对方，轻轻颤抖。他用手抚摸我的脸，我的下巴，我的胳膊，我的腰……他又捧起我的脸，那种疼惜快把我融化掉了。
我笑着说：“你这样子，我受不了了。”
他说：“张迈都跟我说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别怕，你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你有病，我可以帮你治……我想你，小可，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小可，你最聪明，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让咱们在一起，又不用去伤害别人？我一定按你的话去做！”
张迈。可怜的张迈。他跟我一样啊。可我又不能报答他对我的好。
我说：“那你就爱我。我不在乎别的，只要你爱我。我们不让陆梅知道……”我知道这么说完全没了尊严，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继续说，“有很多人都那样的，你照常回家，只要偶尔来看我……”
他把我的嘴捂住了，使劲摇头。他的眼神痛苦得吓人。
“不行，绝对不行！”他说，“那样的话，高度就不是高度，林小可就不是林小可……别人可以这样，我不行！那样的日子我过不了几天就得疯了！”
是啊。他会疯，难道我就不疯？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有办法，我早就把他抢过来了。我不能把高度变得不是高度，我也不能变得不是林小可。所以我只能这么忍受着。那种日子会疯，可这样呢？我想我也用不了多久了。
第十七章鲁成
1
刘医生又找我谈过几次话，说我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很高兴，跑去告诉朱珠。现在我和朱珠已经是好朋友了。因为有一天，我看见她在给我种的花浇水，就上前和她打招呼，后来我们就熟了。她容易害羞，但一点儿都不糊涂了。比如昨天我去看她，她告诉我，有个叫李爱琴的病人给高医生送了一份请柬，邀请高医生参加她和周润发先生的婚礼。说婚礼司仪是克林顿，伴娘是撒切尔夫人，伴郎是刘德华，还说有里根呀，莫扎特呀，达芬奇……这些名流，让高医生一定要准时参加。
我问她高医生怎么说。
“高医生说，李爱琴，昨天你丈夫来看你，家里一切都好吧？”她学着高医生的粗嗓门说，接着又学李爱琴尖细的声音：“李爱琴就说，总之我已经正式邀请你了，如果不去，你将失去一个接近社会名流的大好机会，你好自为之吧。”
我们都笑了。朱珠说她知道李爱琴又在妄想了。对我们这种病来说，能弄得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妄想，就是自知力恢复的表现。朱珠还说高医生都夸她进步了。我和朱珠在一起说话，她总是说高医生，我总是说晓晴。有时候，我们各说各的，不过谁也不嫌对方烦。我隐隐觉得，朱珠好像很喜欢高医生……不是病人对医生的那种喜欢，是我对晓晴的那种喜欢。不过这也很正常，差不多全院病人都知道高医生对朱珠最好。高医生给朱珠梳头、喂饭、陪她散步，还带她到花园照相。有一次朱珠捧着一封信，没完没了地笑，后来她悄悄告诉我，那是高医生写给她的。
我在病房门口碰到李护士，她笑着问我是不是来找朱珠，我说是的。李护士告诉我朱珠不在病房，高医生跟她在花园谈话呢。我就去花园找朱珠。高医生和朱珠刚刚谈完话，朱珠看起来挺感慨的。高医生向我问好，我告诉他我快要出院了，他笑了。可不知怎么，我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忧伤。然后他让我和朱珠聊天，他就走了。我不停地回头看高医生的背影，后来我发现朱珠也一直望着。
“你真的快出院啦？”朱珠问我。
“是啊。”我说，“刚才刘医生告诉我的，过两天就可以办手续了。”
朱珠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太阳花，不说话。我想她是不是也急着出院了。
“别着急，你现在恢复得这么好，肯定用不了多久也能出院了。”我安慰她，“你跟我刚认识的时候比，已经好得太多啦。”
她闷闷地说：“鲁成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急着出院。”
我有些惊讶，问她为什么。
她不说话，用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后来我发现她在写一个“高”字。我忽然有点儿明白了。朱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高医生呀。可她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她。后来，还是她自己跟我说了。
“刚才高医生跟我谈话，谈了好多我过去的事儿。”她说，“有些我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明白多了。像沈子瑜吧，以前我很爱他，后来他不要我了，我就开始恨他。可现在呢，我跟高医生说，我不恨他了，因为我也不爱他了……高医生看我明白了，挺高兴的。后来就说到他身上了。鲁成你肯定也知道，高医生对我特别特别好，开始我还以为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后来发现不是，他对我比对别人好得多，就像……就像以前沈子瑜爱我的时候一样。我……我喜欢他这样，不过慢慢地，我就知道了，高医生这么做，其实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他把我当成个病人，是想给我治病来着……”
朱珠一口气说了好多，我没有插话。我忽然想，晓晴对我也特别好，她是像我爱她一样，还爱着我呢，还是像高医生对朱珠一样，只是为了帮我治好病呢？我想来想去，拿不准，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了。
朱珠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说：“刚才高医生绕着弯说了半天，想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其实我都明白了。我也对高医生说了。他松了老大一口气……我问高医生，以后他还会把我当朋友吗，他说当然会。他的人真好。不过我知道，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我忍不住问朱珠，是不是喜欢高医生。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忽然发现朱珠长得真的很美，特别是她的眼睛，黑黑的，亮极了，像看不见底的潭水，但是浸着一点点忧愁。她想了一会儿，羞怯地点点头，然后说：“鲁成，我把自己的秘密都跟你说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我急忙说：“当然不会。高医生那么好，我要是你，我也会喜欢他！”
朱珠扑哧一声笑了：“你是男人，怎么会喜欢他呢？”
我抬头找了找，看见了那个老是抱着树的病人。我指给朱珠看，告诉朱珠，那个男病人就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可他们不能在一起，所以才得病的。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什么也顾不了的。”我对朱珠说，“就像你喜欢高医生，我喜欢晓晴……就算知道没有未来，也没办法，还是会喜欢的。”
朱珠认真地听我说完，想了好一会儿，点头夸我说得真好。可她又想起什么，问我：“为什么你喜欢晓晴是没有未来的呢？她是你妻子，你马上要出院了，你们就要在一起了呀。”
她问到了我最深的心事。是呀。晓晴是我妻子，她对我一直那么好，我的病好了，就要出院了。可我心里却隐隐害怕。我害怕，这一次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再不会像上次那样，看见晓晴微笑着站在那里等我。我害怕，当我想回到过去日子的时候，却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永远失去她。
2
我终于出院了。父母来接我，这回我没问晓晴的事。我们一家三口回头望着精神病院的大门，都感慨极了。
爸爸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还没来得及说，妈妈就抢着说了：
“那还用问，肯定是高兴嘛！不光阿成，这是咱们全家的幸运啊。你们看这医院里住了多少病人，一住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都有。这种病简直就是魔鬼！咱们阿成能从魔爪里逃出来，多不容易啊。”
我对爸爸妈妈说，我更觉得这是一场噩梦，现在从梦里醒过来了。他们都说对。不过爸爸似乎在担忧什么，他一再提醒我，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因为这种病最怕的就是反反复复。
“知道了……儿子刚出院，你别老捡这些说！”妈妈阻止爸爸。
我安慰妈妈别担心，因为我知道爸爸是在提醒我，我也得经常提醒自己。
爸爸笑了，说：“你看，儿子的自知力完全恢复了，能够面对现实了！”
不知怎么，他的这句话让我很不安，觉得他在暗示我什么。其实即使他不暗示，我也能隐隐猜到一些。晓晴没来接我，爸爸妈妈也都没提她。我不指望这次到家能重现上次的惊喜。也许这就是爸爸说的面对现实吧。
打开家门，果然，奇迹没有出现。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没有晓晴，似乎显得空空荡荡的。爸爸妈妈仍旧没有提晓晴的名字。我想，要是他们有办法，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我在心里一次次提醒自己，面对现实，面对现实。
可面对现实真是不容易啊。白天我无事可做，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妈妈出去买菜了，爸爸在书房。我听着时针嘀嗒嘀嗒，不由自主总是想，晓晴这会儿在哪儿，在做什么，她知不知道我已经回家了，她还会回来吗……
爸爸从书房里出来了，过来和我搭话。
“阿成，在想什么？”
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就说没想什么，只是坐坐。
爸爸在我身边坐下。我觉得他在努力找话题。
“药吃过了？”
“吃过了。”
“身体感觉还好吧？”
“还好。”
“想不想出去走走？要是想，我陪你出去？”
“谢谢爸爸。我不想。”
不知怎么，这样的交谈让我有些别扭，所以我站起来，说我要回房间看书了。爸爸想说什么，但没说，我回了房间，找了一本书看。其实我瞪着书上的字，心里还是在胡思乱想，好长时间也翻不了一页。晓晴为什么不回来呢？她是怎么想的？我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这些问题没完没了地纠缠我，让我烦透了。
妈妈回来了。她也来找我聊天。
“阿成看书呢？”
我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没说话。
妈妈小心地问我，以前的书再拿起来看，感觉怎么样。我简单地说不好。
“看不进去。老是想事情。就算看了，一眨眼又忘了。”我说。
妈妈安慰我说，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不能心急，要慢慢来。
“妈，我真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吗？”我忽然灰心了。
妈妈忙说：“当然能！你忘了，医生说的，有些人恢复以后，考上了大学。还有人得这种病，老年还得了诺贝尔奖呢。”
我低着头，心里还是闷闷的。妈妈悄悄叹气，然后她问我是不是在想晓晴。她这么一说，我的鼻子就酸了。我真的太想晓晴了。
“妈，我想去看看晓晴，可以吗？”我忍不住问妈妈。
妈妈发愁地看着我，半天不说话。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我得去看晓晴，一定得去看她。我对妈妈说，我不对晓晴说别的，什么都不说，就去看看她。妈妈一个劲叹气，可是最后她同意了。
“唉，好吧。”妈妈叹着气说，“阿成，其实妈妈怎么不知道你的心事呢？可……唉，不管怎么样，你想去看她，就去看看吧。反正迟早……”
她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我顾不上多想，马上来了精神，起身就要出门，被妈妈拦住了。她说就算我要去看晓晴，也得收拾齐整，弄得干干净净，让别人看着，我和从前没病的时候是一样的。妈妈说得对，我要让晓晴看到我还是和从前那个爱她的人一样。妈妈帮我找出以前的衣服，换了好几回，又把头发弄得服服帖帖，打量了半天，才算满意。我照照镜子，觉得自己看上去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
晓晴看见这样的我，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吧？我暗暗想。
本来我想自己去找晓晴，但妈妈不放心。我只好让她陪着去。在路上，我们看见卖新鲜草莓的，还买了几斤，因为晓晴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草莓。草莓新鲜极了，红艳艳的，我想晓晴一定会高兴的。
到了晓晴家楼下，妈妈就不上楼了，说她在楼下等我。我自己提着草莓上楼，妈妈忽然又叫住我。
“阿成，要是晓晴在，你也别激动，少说两句就下来，知道了吗？”
我知道，妈妈是担心我激动了，可能又会出岔子。我只是太想晓晴了，哪怕只看她一眼，不和她说话都行。我答应了妈妈，自己上楼。一边走，心跳就加快了，怦怦地敲打着胸口，让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我提醒自己不能太激动。到了门口，站了好半天，等心跳不那么剧烈了，才轻轻敲门。
门打开了，是晓晴的妈妈。我忙向她问好。她看见我，好像很吃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就沉下脸，显得冷冰冰的。
“你来干什么？”她硬邦邦地问我。
我看她这样，心里又紧张起来，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妈，我……我……来看看晓晴……”
这时我看见客厅里好像有好几个人。接着晓晴就跑过来了。我一眼看见她在哭。我急忙上前，想进去，但晓晴妈妈立刻把门一关，只露半个人宽的缝儿，自己堵在那儿，不让我进，也不让晓晴出。
她沉着脸说：“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见你！”
我不信。我听见晓晴在里面央求她妈妈了。她求妈妈开门。我心里一阵阵酸痛。我想求晓晴妈妈，让我看一眼晓晴，可她的脸色让我浑身冰冷，说不出话。我呆呆站了一会儿，她还是堵着门，里面好像有人把晓晴拉走了。
我没办法，只好说：“那……那我走了……”
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手里的草莓。我急忙回身，晓晴妈妈正把门关上，我忙用手撑开门，把草莓塞进去。
“妈，这是给晓晴的……”我央求晓晴妈妈，“请你交给她！”
晓晴妈妈好像不想接，但我用手撑着门，她只好接过去了，然后冷淡地说：“行了，我会给她的，你走吧。”
门关上了。我呆呆看着冰冷的门。里面一阵乱，我听到晓晴妈妈大声训斥的声音。
“哭什么哭？早跟你说了，长痛不如短痛！有什么好见的？看起来再好也没用，里面还不知道多危险呢！”
我逃跑似的从楼上跑下来。妈妈一看见我的样子就明白了，她急忙上来抱住我，紧紧抱着。我全身控制不住，瑟瑟抖个不停。妈妈心疼地哭了，不停地拍着我的背。我拼命忍住不哭，因为那样妈妈就会更伤心了。
最后我对妈妈说：“妈，咱们回家吧。”
3
晓晴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什么礼物好呢？我翻出以前的相册，里面有很多晓晴的照片，但没几张我俩的合影。以前我不喜欢照相，总是给晓晴照。晓晴还对我提过意见，我说，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一定多照些三个人的合影。看着晓晴的照片，我忽然有了主意。我决定做一本晓晴的成长相册，把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起来。我知道很多她经历的事情，我要把它们按顺序和照片放在一起。
说干就干。我整天关在房间，整理相片，记录时间，写下当时的经历。我没告诉爸爸妈妈这件事，只想一个人把它做完。每天妈妈都会把我该吃的药送到房间来。为了让她放心，我总是当着她的面就把药吃下去。
妈妈问我，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都做些什么。
我骗她说，没什么，就是看看书什么的。
“外面天气挺好的，你到外面去走走吧。”她劝我。
我告诉她，外面很吵，人太多，我不想出去。
她看着我，脸上很难受，然后说：“阿成，妈知道你现在想晓晴，心里不好受。以前妈老是心疼你，想着要帮你留住晓晴，怕你受委屈……不瞒你说，我又去找过高医生了，问他怎么办，他告诉我，精神病的康复不仅有生理康复，还有心理康复，社会功能的恢复……这些都得靠你自己去努力……现在我也想通了，阿成，你必须得坚强些，不管现实多冷酷，你也得学会面对。别害怕失败，要是希望得到什么，就尽量去争取。如果争取了，还得不到，就别太在意了……还记着，不管什么时候，我和你爸爸都在家等着你！”
妈妈的话让我很感动。我把自己正在忙的秘密拿给她看，她看了，松了一口气，笑了。
“原来你已经想在妈妈前头了。儿子，你是好样的！”她说。
有了妈妈的鼓励，我更起劲了。终于到了晓晴的生日，我的工作也完成了。相册是我自己一页一页做的，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但里面的内容是独一无二的。特别是到了后来，我和晓晴认识以后的经历，我记录得格外仔细。我想晓晴看了，一定会回忆起那时我们相爱的光景。
我还特意买了一大束红玫瑰，带着相册一起去找晓晴。这回我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了。我想如果晓晴妈妈再不让我见晓晴，我一定要和她认真谈谈。
敲门之前，我正好听到里面晓晴说话的声音。我急忙敲门。门开了，这回是晓晴开的门，她看见是我，怔住了。我发现晓晴脸色很差，有些浮肿，显得十分憔悴。我心疼极了，正要说话，晓晴妈妈又冲出来了。
“你又跑来干什么？”
她一边冲我嚷，一边把晓晴往里推。晓晴像木头似的，被推到一边了，还怔怔地望着我。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我。她的眼神让我心如刀绞。我隔着她妈妈望着她，和她说话。
“晓晴，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我大声说，“你来看看好吗？我还想和你说几句话……”
但晓晴妈妈打断了我，她把我往外推，还粗暴地说：“有什么话跟我说！”
我不敢和晓晴妈妈挤，被推出了门。门关上了。我冲着门大声说：“今天我一定得和晓晴说话！要不然我就不走了，一直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晓晴出来，我和她说过了再走！”
门呼地一下又打开了，晓晴妈妈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我说：“妈，今天看不见晓晴，我是不会走的。”
我准备不管她怎么冲我发火，我都不计较，非在这儿等到晓晴不可。但这回她没发火，而是用一种冰冷得令人绝望的声音对我说：“鲁成，今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吧，晓晴不可能再回到你家了。我们赵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可能再把她往火坑里推！上回高度来帮你说话，我们心一软，把女儿送过去，算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同情你。没想到你……算了，我都懒得跟你多说，总而言之，晓晴绝对不可能再回去了！你不是已经出院了吗？好呀，你在家等着，过几天我们就带女儿去跟你办离婚手续！”
她又要关门。我隐约听出她话里有话，着急地拦住她：
“妈，晓晴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脸色不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恳求晓晴妈妈，“求求你了，妈，这样我更不放心了，你就让我看看她好吗？妈，求你了……”
她不睬我，又要关门。我急得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抵住门不让她关。她瞪着我，忽然用手点着我的额头，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你这不是害我们晓晴遭罪吗……”
我头脑发懵，不明所以。这时门忽然被拉开了，晓晴从里面走出来。她含着眼泪，注视着我，慢慢走到我跟前，把我扶起来。我想把玫瑰和相册给她，可低头一看，玫瑰花在刚才的推搡中，已经被挤压得不成样子了。
我茫然地说：“晓晴，花……都碎了……”
晓晴的眼泪哗地淌了一脸。她久久凝视着我，目光悲伤绝望。然后她凑近我，在我耳边悄声说：“阿成，我怀孕了。可医生说了，这个孩子不能要……对不起，阿成，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得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晓晴的声音很轻，可却像一个炸雷，轰得我头脑嗡嗡作响，动弹不得。门在我面前轻轻关上了。我站在门口，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晓晴的话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回响。
“……我怀孕了……这个孩子不能要……我得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已经决定了……”
我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后来有人上楼，从我身边经过。我仍然盯着晓晴家紧闭的房门。
“你找谁啊？”那人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