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诉我那是谁吗?”她不屈不挠地问。
我只好说:“你别想太多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事情……你要是相信我,你就放心……”
她不干。
“我就想知道那人是谁。是我认识的么?”
我开不了口。她不放过我。
“其实,我已经在心里猜了好几天了。凭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很奇怪,没发现谁有这种可能性。可今天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我很窘迫,想打断她,但又不知怎么做。她接着说下去:
“我见过她。不过当时我根本没意识到。不知道是什么提醒了我,我想,可能是她看你的眼神……”
我忍不住了,央求她:“陆梅,你这是何苦呢?我都跟你说了,什么事儿都没有。而且我也向你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你非得弄得咱们难受,又何必呢?”
我看见陆梅转过身来。她一定是在黑暗中审视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她咄咄逼人地问。
“你不信任我。”
“不对!”她坚决地说,“不对。高度,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厮守一辈子,不想让其他女人把你抢走……我要的不仅是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我心里乱作一团。她的真诚让我感动。我抱住她,安慰她:“陆梅,你应该放心,我这样的人……你知道的,我会跟你好好走完下半辈子。你也说了……我们还可以再生个孩子……”
陆梅冷笑一声,说:“我放心你,可我不放心别人。是她,对吗?是那个电视台的记者,林小可,对吗?”
我无言以对。
第十六章林小可
1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又给高度打电话了。那天在茶楼,他对我说以后大家不要见面了,我呆坐着想了半个小时。那时我就想,不管他因为什么理由说出这句话,我都被这个人伤害了。我的隐忍的感情、没有奢望的希望、所有真切的怜惜,全被这句话抹杀。我一切的所作所为,全变得一钱不值。所以我一句话没说,起身走了。我怕再多一句话,我会失去控制。
我无处可去。回到家,整个人像沉在一片沼泽的最底层。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我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响,我关机。最后有人使劲敲门,快把整栋楼吵醒了。我没办法,只得开门。我知道是张迈。这世上也只有他惦记我了。可我却说不出的不耐烦。他最好还是把我忘在一边,让我一个人待着。
他很担心,问我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不想说话。”
“又怎么了?”他忍耐地问我。
我说没什么,就是自个儿待着。他看了我半天,我不看他。
“小可,何必这样呢?你不想嫁给我,我也没逼你啊……”
他小声嘀咕一句,“反正我也等了几年了。”
我脑子里又闪过在茶楼高度说的话,忽然变得不甘心。我转身盯着张迈,说要问他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
我想了想,又说:“算了,不问了。问了也是白问。”
他不明所以,催着我说。
“我就是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有什么意义?”我故意激他。
他一怔,脸上的表情泄露了秘密。我马上明白这事儿确实跟他有关。
“是吧?要是我问你,你肯定不会对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刺激他,“还男人呢,都没一个女人磊落!”
果然他受不了激将,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对,没错,我去找过那个高度,跟他谈了一次话。你是想问这事儿吗?”
虽说有预感,但我还是气得要命,冲他嚷:“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凭什么你去找人家谈话?他触犯哪条法律了,你当人家是嫌疑人,想谈话就谈话啊?”
张迈抱着胳膊看我,不吭声。我问他跟高度说什么了,他还是不说话。我见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搡他。
“你说话呀!你凭什么去质问我朋友?”
张迈没防备,头在柜子上撞了一下,“咚”地一响,立刻鼓起一个包。他终于火了,也冲我嚷:“够了,林小可!你不能因为别人对你有感情,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吗?你这是情感谋杀!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受不了,可以走啊。没人拦着你。”
他憋得说不出话,眼圈都红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林小可,你别再骗人、也别再骗自己了!你跟他之间要真没什么,你也不会这样。”
那一刻我的头脑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张迈逼出了我自己的答案。
“张迈,我从来没想骗谁……本来我自己也有点儿糊涂,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是你帮我理清头绪了,我得谢谢你。没错,我爱上高度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我从来没对他说过,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说。高度绝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我和他之间,更是比你想像的纯洁得多……你说得对,我不能欺骗你,也不能欺骗自己,既然这样了,咱们的关系,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就算我不能跟高度在一起,反正我也不能爱你。咱们分手吧。”
我说得太冷静了。张迈听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走了。我还是很冷静。只是想到他头上被撞出的那个包,我有些歉疚。除此之外,没别的。
我用了好几天时间考虑我的状态。我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男人。我和一个爱了我五年的男人分手了。我错了么?为什么会这样?以后怎么办?……我想了很多。大多数问题我都没想清楚,只有一件事,我弄明白了:我爱高度,我和张迈分手,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因果关系。其实我从来没爱过张迈,哪怕他对我再好,再忍让,哪怕我们在一起已经耗费了整整五年。
弄清这个问题让我变得轻松。我仍然不能爱高度,虽然我爱他。可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是我确确实实爱他,不管能不能爱,或者他爱不爱我。我不知道这爱的未来会是什么。因为高度,因为张迈,我发现,爱是不能计划的。
所以我又给高度打了电话。我把我的欲望全都埋藏起来。不提见面,不谈未来,都假装我们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我知道这是不正常的,迟早得改变,我只是没想到这改变来得如此之快。
怪我。有一天晚上我实在太想他。我忍不住打了他的手机,可我马上又后悔了,立刻挂断。几分钟后我的电话响了,是他的号码。我高兴极了,接起来就说:“对不起,我就是忽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可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客气地问我:“是林小可吧?”
我一下子慌张了。她说她是陆梅,又说高度不在家,问我找高度有什么事情。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是怎么回答又怎么挂断电话的。整晚我的情绪都非常糟糕,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行窃时被主人抓了个正着。
第二天我不敢给高度打电话,但他打来了。他告诉我上午他带朱珠照相了,朱珠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后来就轻松起来,拍了不少照片。我听着,心里沉甸甸的。他很快发现了,追问我怎么了。我很犹豫,但还是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了。
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安慰我,说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一个电话。但我明显听出他和我一样,底气不足。这种感觉真让人难受。我们似乎都没情绪多说,就把电话挂了。我呆呆地想,这盼着和他通电话的热切,不正像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瘾君子吗?
下午我正在编片子,楼下保安通知说有人找我。我跑下楼,没看见人,正疑惑地四处张望,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叫我。我一回头,怔住了。竟是陆梅。她没和我有任何寒暄,咄咄逼人地直入正题。
“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什么吧?”
我没法躲藏。我说我知道。她愣了一下,也许没想到我会这么坦白。
“你不想解释点儿什么?”她问我。
“我觉得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咬着牙说。
她很生气,提高声音问:“你个人的事情?高度是我丈夫,你和他有这样的来往,还说是你个人的事情?”
我忽然觉得很忧伤。我看着陆梅的眼睛,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和高度之间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是爱他。但我从没对他要求过什么,因为我知道,即使我要求,他也不会答应。所以,这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藏在心里的感情。我想我可以认为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我说不清她是什么表情。但她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一些。
“小林,你还年轻,有很多新的机会。我和高度都只是普通人,我们只能过普通的日子。你知道,我和他经历了很多事情,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一种黏合剂,让我们没办法彼此分离。今天来找你,本来以为会是另一种场面,没想到你这么坦白……我感谢你。”
我的眼泪一个劲要往外涌,我拼命忍着。
她接着说:“我能想像,掐断对一个人的爱是很艰难的。不过非这样不可。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帮你下这个决心。高度和我决定再生一个孩子。而且,我已经怀孕了。”
她注视着我,似乎等待我的回答。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她轻轻叹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我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眼泪才哗哗流出。
2
我变着法儿地折磨自己。有时候我连着好几顿饭不吃,然后拼命吃一通,直到自己呕吐。我也不好好睡觉,因为只要一上床,我就想起陆梅对我说她已经怀孕了。我不可克制地想像她和高度做爱的画面,身体涌起冲动。我觉得自己真够变态的。
每天我都拼命接采访,只要有线索,不管多远多费事我都去。同事都说我快疯了,像拼命三郎。也有人说我急功近利,为了挣工分,命都不想要了。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有人打电话报料,有人死在小区住宅楼里。我又抢到了这个采访任务,拉着刘炽一起去。现场已经被警察控制了,连记者也不许进。我们在门口磨了半天嘴皮,那个警察还是不为所动。
“不行。电视台的也不行。”他面无表情地说,“电视台的尤其不行。”
“我们保证按你们的要求来,只拍几个画面,不会破坏现场的……”
我不死心,不停地纠缠。我的脸皮早就被几年的记者生涯磨练出来了。可他硬是刀枪不入。刘炽扛机子都扛累了,想打退堂鼓,这时我一眼看见里面有两个警察走出来了。我急忙举着话筒冲上去。
“请问……”
刚说了两个字,我就看见了张迈。原来这是他的案子。我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决定放弃采访。张迈不看我,却问门口的警察怎么回事儿。我暗自好笑,他做了五年记者的男朋友,这种场面一看就知,还用得着问?
守门的警察告诉张迈我们闹着要进去采访。
我收起话筒,对刘炽说:“算了。咱们撤。”
我转身往外走,却听见身后张迈说:“我们取过证了,让他们进去吧……”
我一愣,刘炽也忙拉我停下。张迈从我们身边走过,脸冷冷的,给刘炽扔下一句话:“抓紧拍,尸体马上来车运走了!”
我们赶紧带着摄像机冲进去。虽然提前知道是拍尸体,但我还是没想到现场那么吓人。一个男人仰头躺在床上,血把半张床都浸透了,又淌了一地。刘炽把镜头对准那尸体。尸体的嘴大张着,脑门上一个拳头大的洞,里面红红白白,分不清是什么东西。我觉得一阵恶心,强烈的血腥味冲入鼻腔,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再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好一会儿我才看清,眼前这张脸竟然是张迈的。他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见我醒了,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脸上满是担忧和关切。
“怎么回事?”我有些迷糊。
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变得冷淡无情。
“你去采访,进了房间,一看见死人就晕倒了。”他冷冷地说。
我定定神,想起来了。我觉得很羞愧,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张迈拦住了我。他动作很硬,把我的胳膊都弄疼了。
“你别动!正输液呢!”他凶巴巴地训我。
我倒回枕头上,头昏眼花,没力气挣扎。而且我又灰心,又气恼。
“我这么没用,你觉得很好笑吧?”我问他。
他沉默片刻,反问道:“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瞥他一眼,他咬着牙,腮帮上的筋一跳一跳。我后悔刚才的问话,想给自己解围,就自我解嘲地说:“我怎么这么丢人,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怎么就晕倒了?”
张迈瞪着我,恶狠狠地说:“大小姐,你晕倒,是因为贫血、营养不良……”他忍了忍,但没忍住,“小可,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还在吃减肥药?”
我不敢看他。他懊恼地长叹一声:“唉,你这人……”
我不想看他这样。这让我觉得愧疚。所以我硬着头皮说:“用不着你操心。我挺好的。我就喜欢这样!”
张迈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默默走了。我输过液也离开了医院。张迈没乱说,医生警告我严重营养不良,血色素太低,命令我停止节食。我都应了。跟医生我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只能给我注射葡萄糖,但不能给我出一剂良方,让我不再为情所苦。
晕倒的事儿我没告诉高度。我们仍旧通电话,说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好几次我差点儿问他,陆梅是不是怀孕了,但我忍着没说。我说了,他又能怎样呢?也许又会说,还是别再见面了。有时候我真恨高度,他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男人?而我紧接着更恨自己,谁让我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我是自作自受。
我又去酒吧喝了酒。其实我本来想去那里找一个顺眼的男人消除寂寞,可满世界的男人都那么面目可憎。我大概喝多了,坐上出租车,差点儿忘了我家的地址。司机在街上绕了好几圈,我才终于想起来。我上楼,楼梯好像总是晃悠。开门时,钥匙又怎么都插不进锁眼,最后又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唉。我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我弯腰捡钥匙。楼道里没开灯,黑漆漆的,怎么摸也摸不着。摸着摸着,忽然摸到一只手。接着听到一声叹息。是张迈。
我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地上。
“怎么又是你?你来干什么?”我理直气壮地质问他。这是我的家呀。
他不说话,直接用我的钥匙替我开了门,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推到屋里。
“我来看看你。”他说。
他自己没进来,站在门口犹豫。他那种关切的眼神让我难受。我借着酒劲向他挑衅:“你不是想来看看我吗?怎么不进来?还得让我正式邀请?”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进来了,把门关上。我心里毛扎扎的,不痛快,浑身都不舒服。我想发泄,就开始嘲笑他。
“你想看我什么?看我笑话吗?哈哈,让你失望了!你看,我过得挺好,我……我去喝酒了,和……我的心上人一起,痛痛快快喝酒、唱歌,我们……我们开心极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失望?想看我的笑话,却没看到……对不对?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他说话了,但他的话让我更生气了。
“小可,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
“我不好受?我为什么要不好受?我……我爱一个男人,他……也爱我,我们、我们一起吃饭、喝酒、散步……我们说了好多心里话,他送我回家……我、我……很幸福……我为什么要难受?啊,我知道了,你在嫉妒我……”
他凝视着我,轻声说:“对不起,今晚……我一直跟着你的……”
我愣住了。醉眼蒙眬。他忧愁地看着我,很心疼。我强装出来的兴奋心情一下子找不着影了。
“为什么……跟踪我?”
他叹气。好一会儿,说:“我不放心你。”
我含泪看着他。我的心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又酸又疼。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委屈、最可怜的女人了。我不想这样,不想这样。我一下子扑到张迈怀里,死命地抱住他,像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是啊,我好难受!真难受啊……我爱这个人,却不能对他说爱……我天天想他、念他,却不能和他见面,还得装出通情达理的样子,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每天和他打电话,而他老婆却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好难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紧紧抱着我说。“我全知道……”
我伤心极了,我哭着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你知道那种滋味吗?……你爱这个人,又不能爱……你想这个人,却又见不到……我为什么要爱上他呢?我可以爱其他人啊,对不对?你说,我能不能爱其他人呢?……比如,我也可以爱你呀,你虽然……不怎么懂我,可你对我好,可以宠我,我们……可以天天见面,在一起……我好傻,怎么要去爱那么一个人?我不要了,不要那么辛苦……来,你来爱我吧,我也爱你,好不好?张迈,我知道你爱我,咱们接着……爱下去,结婚、生孩子,跟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好不好?”
我内心空虚到极点,只想找个人来好好地爱,痛痛快快地爱。是的,痛痛快快爱一场。我仰起脸,吻张迈。他的胡茬扎扎的,嘴唇很厚实,是我熟悉的。我觉得他在躲闪我,更加疯狂地吻他,吮吸他的舌头。他不躲了,回吻我。我恍惚起来。我不知道我吻的这个人是谁。我只是糊里糊涂地吻着。
“咱们做爱吧。”
我在他耳边说,拉着他往卧室走。他好像准备放弃抵抗了,一把抱起我。我搂着他的脖子,缠着他,不住地吻他。他的皮肤烫极了。我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在一艘船上,摇摇晃晃,就躺上了床。他解开我的衣服,我也解他的。我始终闭着眼睛,我想我们终于要做爱了。我听见他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以前那里放着避孕套……
忽然,一切都停止了。他没上来。我的身体有些凉。他为什么停下来?我睁开眼睛,看见张迈光着上身跪在床沿,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瓶子。糟糕,又被他发现了。
我拿衣服遮住自己的身子。晕晕乎乎,老像在船上。
“小可,你真的还在吃药?”他拿着药瓶质问我。
“又怎么样呢?”我回了一句。
他狠狠地把药瓶扔出去。药瓶在墙上砸得粉碎,药片到处乱飞。他胡乱穿上衣服,开始在房间里一通乱翻。卧室翻过,又跑到客厅、厨房。我默默躺在床上,听见他把药瓶扔在地上乱踩,又跑到卫生间,哗啦哗啦往马桶里倒药,最后用水冲走了。
我有气无力,头嗡嗡作响,动弹不得。一会儿张迈又跑过来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淌。他在床边,弯下腰注视我,一言不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冷却了。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悲伤,怜悯,凄凉。
“你不要我,你就走。”我无力地说,用手遮住眼睛,“我用不着你管。我累了。我想睡觉。”
他沉默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和衣躺下来,把我搂在他怀里,像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着。我又困又累,脑袋里一片空白。原来张迈的怀抱这么安全。我几乎是一下子就跌入了梦乡。
3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我做了无数的梦。我梦见自己骑着一匹马在白色的盐碱地上跑,前面是白色荒原,马蹄声嗒嗒嗒不停地响。我忽然醒了,看见窗外是夜晚的颜色,而时钟指向七点半。头疼。我想起我的醉酒。身边张迈不在了。马蹄声还在响。原来是有人敲门。
我挣扎着爬起来去开门。高度站在门口。我甩甩头,怎么又做梦呢?可定睛看看,还是高度。他在黯淡的光线中凝视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可以进来么?”他问。
我迷迷糊糊地拉开门,把他让进来。我浑身酸疼,就问他几点了。他告诉我是七点半。
“那么早?”
“是晚上。”
原来我把一个夜晚一个白天都睡过去了。我揉揉眼睛。要是生命就这么睡过去了,多好。我还是有些迷糊,问高度怎么会来的。
“我还以为,只有住到你们医院去,才能再见着你呢。”我笑着对他说。
他忽然张开胳膊,把我紧紧搂在怀里。那么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在他怀里足有十秒钟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定又是在做梦了。要不然就是我成了另一个朱珠,高度在给我治病。
“小可,小可,小可”他喃喃呼唤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