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转身跑开了。回办公室的路上，我一路苦笑。我想，早上张迈指着我鼻子骂的时候，也会认为我是个好人么？还有林小可，我将对她说的话，对她必然是种伤害。我为了自己的羞愧，就去伤害她，我还是个好人么？
我对这些问题无言以对。
3
最后我还是约了林小可见面。我不想自己是沈子瑜那样的懦夫。
我先到的。还是那个跟她来过的茶楼。那一次她是我的心理医生。我的困惑、痛楚、彷徨，全被她接了过去。她从没要求过我的回报。在她面前，从头到尾我都那么自私。而现在我还要伤害她。我发现，只是想一想这个念头，就让人心碎。我又想，她还没来，我还什么都没说，也许我用不着这么做。我不是想疼她、想爱她么？我可以对她说“我爱你”，而不说什么见鬼的“咱们别见面了”。可我为什么就不能不羞愧呢？
她来了。脸上带着笑，目光在找寻。这样子让我又是一阵心疼。
她在我面前坐下了，注视着我，眼睛亮极了。她的眼睛很美。我又迷恋，又害怕，眼神情不自禁地躲闪。她马上发现了，脸上浮起一层阴影。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我。
我说不出口。
“出什么事儿了？”她焦虑起来。
我逼着自己现在就说。要不然一会儿更说不出。我不敢看她。就这么一句话，怎么这么艰难？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挤出来。
“以后，咱们还是……别见面了。”
好一会儿没声音。我担心着她，却不敢抬眼看。
“高度，你看着我，好吗？”她终于说。
我没法儿躲了，只能抬起眼睛看着她。她凝视我，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她下了结论。
我想对她说我没办法。可我又不能这么说。被她这样凝视让人受不了。我只得嗫嚅着说了一通废话，说完自己都后悔，何苦在她面前装得冠冕堂皇呢？就直接告诉她，我喜欢她，但我有陆梅，她有张迈，我实在是没办法。我乱糟糟的，简直不知所云。让她看到我这种面目，真是太糟糕了。
她猛然打断了我：“是不是谁对你说什么了？”
我避开她的目光，说没有，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她不相信，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张迈找我了。
我不能对她撒谎，只能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确实意识到，再这么下去，到时候只怕全都……难以自拔。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和陆梅……她现在……很脆弱，对我很依赖，我得对她负责……”
“我的存在，一定会影响到你对她的责任？”她幽幽地问我。
我非常沮丧。我说：“有些人能处理好，我……我不行……真的，我这人，其实很没意思，顽固、传统，在生活中也很乏味……，，
林小可像是终于被激怒了，她大声打断我：“我自己知道怎么评价一个人！”
我看着她。她又悲伤，又愤怒。我想对她说对不起，但她的样子阻止了我。一句对不起，能减轻对她的伤害么？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空气像要凝固了似的。她在想她自己的。半小时后，她站起身，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走出了茶楼。我知道，我真的伤着她了。
第十四章鲁成
1
今天是探视日。爸爸妈妈都来看我。我想装得高兴些，但头很疼，让他们看出来了。妈妈很担心，问我怎么了，没精神的样子。我告诉她昨晚我失眠了。她更担心了，问我怎么又失眠了呢？
“有个病人一直在说话，我挺生气的。后来他不说了，我还是想这事儿，有点儿着急，就睡不着了。”我说。
爸爸说：“他说他的，你就当没听见。”
妈妈马上保护我，对爸爸说：“那怎么可能呢？你打呼噜我还睡不着呢。”她看起来很担心，又对我说，“你还是思想负担有点儿重，其实医生说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也不要紧。顺其自然。如果实在睡不着，还是吃片安定。”
我说我不想吃药。
爸爸又猜错了我的心思。他说他问过医生，首先是要保证睡眠，药量控制住了就没关系，用不着担心药物依赖。还是妈妈更了解我，她猜出我有心事了。
“阿成，”她和颜悦色地问我，“你是不是想晓晴了？”
我有些难为情。可他们是我父母，我知道他们爱我。我厚着脸皮问：“妈，你说我出院以后，晓晴还会住在咱家吗？”
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了。晚上睡不着，其实想的也是这个。晓晴每次来看我，我都想当面问问她。可我又不敢。万一她生气了，或者她的回答是我害怕听见的，我该怎么办呢？我也只能问问自己父母了。
他们听了我的问题，都愣住了。我看出妈妈想安慰我，但爸爸好像不想给我太大希望似的。他说这个是以后的事情，让我现在先调整好心态，要循序渐进，不能着急出院，还说欲速则不达，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他说的很多，其实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些后悔，也许不该问他们这个问题。我知道他们为我操透了心。他们走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刘医生。我不小心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总体看来是好的，进步很快，自知力已经基本得到了恢复。不过精神病的康复过程比较复杂，经常会出现反复。病人的情绪特别重要，要尽可能满足他的情感需要，避免精神上的刺激，以防病情复发。”刘医生说。
妈妈问刘医生，我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还容易复发吗。刘医生告诉妈妈，现在这个阶段，其实是我最脆弱的阶段，要特别小心。我能想像妈妈听完刘医生的话之后的表情。她一定忧心忡忡，愁容满面。我想，下回我有了不舒服，一定不能再让他们知道，他们为我操太多心了。
晓晴也来看我，还给我带了几本书。她陪我去花园里散步。我们又看见那个抱着树的人。他真孤单啊，好像永远都没指望了。看着他，我更加感激晓晴。我刚恢复自知力的时候，想起过去的事情，又是害怕，又是悔恨。我想晓晴肯定不会来看我的。可她来了，而且一次又一次。
我把心里这些话对晓晴说了，她安慰我说：“你现在病着，还老想过去那些事情干吗？有了病，好好养病才对呀。别再想了啊。”
我握着她的手。她手背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她瘦了。我真难受。我说：“晓晴，我真的没想到，你还跟以前一样关心我，对我好…我该怎么才能报答你呢？”
晓晴的眼圈红了，她说她知道，我不是故意伤害她，而且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故意伤害她。她一点儿都不怪我。她真善良。她越是好，我心里越是七上八下。我有这个病，以后还有机会报答她吗？我本来想好好爱她，照顾她，可现在我自己都要人照顾，这可怎么是好？
晓晴忽然让我看前面。我一看，是高医生。他在陪一个女病人散步。我认识那个女病人，她叫朱珠。大家说她是花痴，因为她常常跑到外面去抱别的男人。可我觉得她很可怜，她是被爱人抛弃了才这样的。他们慢慢走近了，我们听见高医生在对朱珠说话。
“……这种花，你认识吗？看起来很不起眼，可是它很特别。它有两个名字，一个很好听，叫太阳花；另一个很土，叫死不了。因为它只要有阳光，就开得特别旺盛，特别灿烂，而且生命力非常顽强，有时候几个月没有水，已经快渴死了，只要下一场雨，它又会活得跟从前一样……”
朱珠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高医生的话，不过她看起来比以前安静一些了。我见过她大吵大闹的样子，真是可怕。她还闹过自杀。现在她安安静静的，显得很秀气。她的头发也没以前乱了。我听到一些病人说，高医生对朱珠特别好，朱珠只让高医生给她梳头。有一次朱珠躁狂发作，又踢又咬，大家都弄不住她，结果高医生跑过来，把朱珠抱在怀里，朱珠就安静下来了。
我把这些事说给晓晴听了。晓晴说高医生是个好人。我也这么想。我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他都原谅我了。他和晓晴一样善良。我们正说着，高医生和朱珠走过来了，高医生主动和我们说话。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生我的气，对我和气极了，还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说我挺好的。
晓晴也说：“他现在恢复得挺好。不过这几天好像有点儿着急，睡不好觉。”
我就说我不想吃药。我想快点儿脱离药物，早点儿回家。
高医生听了，说：“脱离药物，短期内是不可能的，还是得做好长期服药的心理准备。不过吃药也没那么可怕，慢慢地药量就能减下来，人也没那么难受了。为了治病，鲁成肯定不怕这一点儿苦，对吧？”
我点头承认。不过我还是想早点儿回家。
高医生就对晓晴说，如果我的病情真的很稳定了，可以办一个假出院试试。
假出院？我和晓晴都没听说过这是什么。高医生就给我们解释，假出院就是病人病情比较稳定的时候，让病人先回家住几天，重新适应一下家庭生活，家里的亲情也能缓解病人的想家情绪。适当的时候假出院，对病人的康复很有好处。高医生说他可以帮我问问刘医生，我现在能不能办假出院回家。
这个消息让我很高兴。晓晴也很高兴，说如果我能回家，就可以烧我喜欢吃的东西给我吃了。我忽然又想到了那个问题。要是我回家了，晓晴会住在家里吗？我偷偷看晓晴，她正好也悄悄看我。我急忙把脸转开了。我觉得自己的脸很烫，不知道是不是烧红了。我们说话的时候，那个朱珠就站在高医生身旁，眼睛看着别的地方，不知道她听没听见我们说话。
2
我老是惦记着假出院的事，可我不敢直接问刘医生，就去找高医生。高医生正在花园和一个叫李振生的病人谈话，他让我等他一会儿。我就在旁边等着，也听听他们说什么。
高医生问李振生：“你现在症状基本都消失了，自知力也恢复得很好，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和周围的人交往？”
李振生说：“不是我不愿意，我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呢？”
“我……老觉得自己笨，怕别人会嘲笑我……”
我暗自想，他的毛病我也有。我倒不是怕自己笨，而是怕我做过错事，别人会瞧不起我、讨厌我，所以我也不敢和周围的人打交道。该怎么办呢？
高医生说：“你看，你就是没自信。一个人自己先不相信自己了，别人还怎么相信你呢？”
李振生又说，他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可以跟别人说说天气啊，议论议论环境啊，谈谈物价什么的，都可以。也可以学会适当地赞美，比如说，你看上去真健康！比如说，今天你气色很好啊……这些都可以。”
“别人要是不理我怎么办？有一次，我好不容易下决心，跟一个我挺喜欢的姑娘打招呼，我跟她说，你的身材真好，结果她瞪了我一眼……”李振生又跟高医生说。
这回我偷偷笑了。我可知道，不能这么跟姑娘说话。人家会把你当流氓的。这时候，有两个医生从花丛后面走过去。他们可能没看见我们在这，挺大声说着话。
“……大庭广众啊，一点儿也不注意影响，就跟抱自己老婆一样抱着那个女病人，唉，真不像话！”
“哎，听说为这事，他老婆都要跟他闹离婚了……”
“有的病人家属问起这事儿，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解释，真是……”
我没太明白他们说的什么。可我看见高医生愣住了，脸色很难看。李振生还一个劲追着问高医生，他说的是实话，为什么姑娘会瞪他，还骂他？我隐隐觉得，刚才那两个医生说的话，可能和高医生有关。我回想他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医生站起来，坐下。又站起来，又坐下。他一定有很多心事，我看出他很烦躁。李振生大概以为他说错了话，呆呆地看着高医生，高医生却仰头看着天空。好一会儿，他低下头，看着我俩，好像没事了似的，和和气气地问李振生，刚才说了什么，让他再说一遍。等和李振生聊完了，高医生又和我聊。他说他已经问过刘医生，刘医生说可以给我办个假出院。
我能回家了！
我真高兴。父母来看我，也知道了这事儿。他们也很高兴。不过我又觉得，他们好像在担心什么。我恨不得马上就回家，他们却让我别着急，家里好久没打扫了，等他们好好收拾收拾，再接我回去。我本来想说，只要能回家，我可以帮他们打扫，可又一想，我都好久没干活了，我得先练练再说。
所以我开始帮护工打扫病房和走廊卫生，还帮护士们干一些简单的活。她们看我这样，老是笑嘻嘻和我逗乐。
“鲁成，快回家了，心里特别高兴吧？”
“高兴！”我说。
“最高兴见到谁？”
“爸爸，妈妈，还有……”我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赵护士逗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那个发卡……戴在谁头上呀？哈哈，到时候可别把我给忘了啊。”
我老老实实说：“谢谢你啊，赵护士，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大家都笑了。有的病人听见了我们的话，又羡慕又嫉妒。我心里喜滋滋的，就像小时候准备上台领奖的心情一样。盼了好几天，他们还没来接我。我忍不住让护士帮我打电话回家催了。还好，这回妈妈说就来接我回家。
走的这天，我老早把东西收拾好了，在病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怎么好。刘医生在，高医生也来了。他们都安慰我，让我别太激动了，能在家住好几天呢。我也不想激动，可这是由不得自己的呀。
“来了来了！”赵护士忽然叫起来。
我忙跑到门口，果然看见爸爸妈妈笑着走过来了。我心里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他们身后看。可后面没人了。我觉得心一沉。看看妈妈，她的眼神显得很复杂，我弄不懂里面的内容。这时候，我又看见妈妈和高医生好像交换了一个眼色，像用眼神在说什么。
完了。我明白了。晓晴不肯回家。这些天我一直没敢问的话，现在有答案了。晓晴没来接我。虽然她对我很好，原谅我的过错，可她到底还是不愿意回家。
我管不住自己，情绪一下子低落了。高医生拍拍我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鲁成，记着，顺其自然，凡事都保持平静！”
我努力打起精神。大家都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向大家一一告别，然后跟着父母回家。一路上，我老忍不住东张西望，一会儿又瞧瞧妈妈的眼神，指望能看出些什么。可他们就是一直不提晓晴的名字。
到了家门口，妈妈显得有些激动。
“儿子，回家了，高兴吗？”
我使劲点头，说高兴。
爸爸掏出钥匙开门，说：“阿成，为了你回家，你妈可是忙活了好几天啊。”
门开了。我忽然紧张得要命，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爸爸妈妈让我先进。我慢慢走进家门，一眼就看见晓晴站在客厅。她笑微微地看着我，可眼睛里却含着泪。我的心怦怦跳得老高，一下子冲上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真好！真好！我那么高兴，眼泪情不自禁流了出来。
我又回家了。
3
晚上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我和晓晴喜欢吃的。晓晴给我碗里夹菜，我也给她夹。有好几次，我们俩的筷子都打架了。爸爸妈妈都忍不住笑。我从心眼里往外高兴。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我吃得也非常饱。
吃过饭，我和晓晴抢着要洗碗。不过妈妈说，我难得回来几天，让晓晴陪我多休息。等我真正出院了，就还像以前那样，让我来做家务。晓晴说我们到楼下去散步，我们就一起下楼。在楼梯上，碰到了邻居王老师。王老师看见我们很惊讶，又问我是不是出院了。我告诉她我现在还是假出院，不过医生说，假出院如果表现好，过不了多久就能真出院了。晓晴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王老师也笑，不过她的笑看起来怪怪的。我能猜到一点儿她想的是什么，可我不在乎，因为我回家了，而且晓晴就在我身边，我已经满足了。
散步的时候，晓晴告诉我，其实一直到昨天晚上，她父母还不同意她回来住。为了这件事情，她又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她爸爸夹在中间也没办法。我妈妈很着急，去找过晓晴，也找过晓晴妈妈，但还是不行。晓晴妈妈对她说，如果她回来了，以后就跟她断绝母女关系，永远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我听得胆战心惊，紧紧抓着晓晴的手，她的手好凉。可怜的晓晴，为了我，她受了多少委屈啊。我不怪她父母，他们恨我是应该的。我做了错事，虽然是因为生病，但我伤害了他们女儿，就是对不起他们。几年前我和晓晴结婚时，我曾在他们面前保证，永远爱他们的女儿，给晓晴幸福。可我竟然那么严重地伤害了晓晴，我是该受到惩罚的。
“你知道最后我妈怎么又同意我回来了吗？”晓晴问我。
我猜了好几次，都猜错了。最后晓晴告诉我，是高度到她家跟她父母谈话的结果。我妈妈看晓晴妈妈怎么也不答应晓晴回来，担心我回家以后，情绪会受影响，愁得要命。正好碰到高医生，高医生关心我假出院的事情，我妈妈就对高医生说了。结果高医生居然自己去找晓晴父母谈话。最后晓晴妈妈就同意了。
“高医生真有本事！”
我由衷地说。我知道晓晴妈妈是个非常固执的老人，如果她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劝她改变的。我问晓晴，高医生是怎么跟老人谈的，以后我也可以学一学。
“其实说真的，他也没说太多。”晓晴说，“他说的那些话，我和你妈都说过。不过后来我妈说，高医生自己的女儿……他还那么真心地帮你说话，把我妈都感动了，所以才同意的。”
我脸上滚烫滚烫，又是感激高医生，又是觉得羞愧。我想以后我的病好了，我不仅要对父母和晓晴好，还要报答高医生。
他实在太善良、太宽容了。可我又想到，我怎么报答高医生，也不可能把女儿还给他了，心里就一阵难受，恨不得打自己几下。
晓晴看我难受，又劝了我半天。然后我们就回家了。妈妈正给我们铺床。我闻到被子新晒过的味道，暖洋洋的。妈妈让晓晴去洗澡，她跟我说了几句悄悄话。
“阿成，刚回家，妈知道你心里激动，可你自己得控制着点儿，和晓晴也别谈太多，早点儿休息……不管说到什么事儿，都不许着急。意见不一样了，就别说下去，换一个话题再说……嗯，还是别说太多了，特别是第一天，情绪激动了，晚上睡不好觉……对了，床头柜里有安定，要是感觉睡不好，还是吃一片，没关系的……”
我都答应了，让妈妈放心，然后劝她也早些休息。妈妈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跑回来，在我耳边悄悄说：“晓晴现在身体弱，你……你可别强迫她干什么啊……”
我的脸一下子通红。我明白妈妈的意思，向她保证我不会那么做。妈妈这才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晓晴洗过澡回来了。她的脸也红红的。我也去洗澡，回来看见晓晴已经睡在床上了。我忽然有些紧张，站在床边看着晓晴，却不敢过去。她的脸在灯光下像瓷器一样，美极了。
“怎么不过来？”晓晴轻声问。
我问晓晴这是真的么？会不会我一过去，发现是个梦，一下子就醒了？
晓晴笑了。她向我伸出手。我慢慢走过去，坐下，抱住她。这是在我们的家里，又一次抱她。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可这是个多美的梦呀。
“晓晴。”我轻声叫她。
“嗯？”她应我。
“晓晴。”我又叫。
“嗯。”
“晓晴。”
“嗯。，，
“晓晴，晓晴，晓晴，晓晴，晓晴……”
我一连串地唤她的名字。她每一声都应了。我开始觉得这不是梦了。这是真实的。我抱着我爱的晓晴，我的妻子，我爱她。房间很干净，灯光很柔和，床又软又暖，被子有太阳的味道，我抱着我爱的女人……多么幸福！
我睡了一个很甜美的好觉。醒来睁开眼，看见晓晴就在鼻子尖那么远的地方，我踏实极了。不用妈妈催，我就主动吃药。我觉得全身充满活力。这是生病以来一直没有的感觉。大家看到我这种样子，也都笑嘻嘻的。
晓晴特意请了一天假陪我。我们四处逛逛。逛到街上，人很多，我稍稍有些紧张，紧紧拉着晓晴的手。晓晴让我不要害怕人多，要学着慢慢适应。后来她又拉我去商场，说要给我买件新衣服。我本来不想去，但又怕晓晴嫌我胆小，还是去了。好久没进商场了，这里人真多，东西也多，晃得人眼发花。我死死拉着晓晴的手，想往人少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