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两三周里,马雅常常轻柔地给我的鼻子抹药膏。埃米顿和斯特拉发现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常常蹲在桌子上看。就连叮铃当也爱极了这事。一闻到膏药的味道,无论藏在哪儿,她都会跑出来,用自己的脑袋蹭蹭我,还呼噜呼噜地叫。如果我躺下,叮铃当就会坐下来闻我,她小小的鼻子滑上滑下,甚至开始挨着我睡觉。
我简直受不了。
离开那些猫咪回去工作时,我终于松了口气。一到公园,我立马冲到沃里和比琳达身边,他们见到我也很激动。
“我听说你是一只狗狗英雄,爱丽!好狗狗!”
我摇着尾巴。我是好狗狗,这让我很激动。然后,沃里跑开了,比琳达和马雅坐在野餐桌旁。
“你和沃里怎么样了?”马雅说。我不耐烦地坐着——如果现在去追沃里,肯定能立马找到他。
“过了四号,他会带我去见他的父母,所以……”比琳达回答道。
“那很好。”
听到这些谈话,我咕哝了一声。人类有能力做许多了不起的事情,但他们常常只是坐着说话,什么也不做。“卧下,爱丽。”马雅说。我犹豫不决地卧下,直直地望着沃里离开的方向。
过了大概好几个世纪,我们终于可以去搜索了。我愉快地跑出去,没有减速,因为现在马雅完全可以跟上我的速度了。
沃里将自己的气味隐藏得很好,干得不错!我抬起鼻子,搜索他的踪迹。今天,空气中分散我注意力的气味很少,但我还是找不到沃里。我来来回回地走,不停跑到马雅身边寻求指令。她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查探。我什么气味也没有找到,她将我带到另一个地方,我就在那儿试着找。
“怎么回事,姑娘?你没事吧,爱丽?”
真奇怪,虽然风是从他身后吹来的,但我是先听到他的声音,然后才闻到他。他直直朝我们走过来,我冲过去才知道就是他,然后回到马雅身边。她已经开始跟沃里交谈了,声音很大。
“我们今天状态不好。”她说。
“我猜是这样。我从来没见它失败过。嗨,爱丽,你怎么样?”沃里对我说,然后我们玩了一会儿木棍。
“告诉你,马雅。你将它的注意力从我身边引开。我会到那个山坡去,就在那儿,再稍稍折回来一点儿。十分钟后。”沃里说。
“你肯定?”
“它好几周没工作了,我们让它来个简单点儿的吧。”
我知道沃里离开了,虽然马雅递给了我一个橡胶骨头,现在又想从我嘴中抢走。我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又藏起来了,这让我很高兴。最后,当马雅喊“搜索!”时,我急切地跑开,直接朝我听到他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我跑上一座小山坡,停了下来,有些不确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不知为什么,沃里这次能将自己的气味隐藏在空气中。我跑回马雅身边寻求指令,她让我朝自己的右边去找。我来来回回慢慢找。
没有沃里。
然后,她让我往自己左边找。还是没有一点沃里的痕迹。这一次她让我回到左边,跟我一起走,带着我在山脚转悠。当我找到他时,我几乎就在他身边——他动了,然后我才警觉。没有必要回到马雅身边,因为马雅就站在那儿。
“不太妙,是不是?”马雅问,“兽医说它现在应该痊愈了。”
“哦,再过一周吧,看看它会不会好一些。”沃里说。不知为什么,他很难过。于是,我用鼻子推了推他的手。
接下来的几周,我们没有太多工作。每次工作,沃里都会骗过我,将自己的气味伪装起来,结果我只能在他站在我眼前时,我才能找到他。
“爱丽被取消资格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你会丢掉自己的工作?”有一天晚上埃尔问。我不是脚丫子的超级粉丝,不过我还是任由埃尔脱掉鞋,用脚指头挠我的鼻子,好在它们闻起来没有以往那么糟。
“不,但我会重新获得任务。前几周,我一直做文案工作,但我真的不适合那个。我也许会外出巡逻。”马雅回答说。
埃尔偷偷将一小块儿肉扔到我面前,这是我喜欢晚餐时躺在他脚边的主要原因。我悄悄捡起来,斯特拉卧在沙发上很鄙视地望着我。
“我不愿意你去巡逻。太危险了。”
“埃尔伯特。”马雅叹了口气。
“爱丽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抬起头,但是埃尔没给我肉块儿。
“我不知道。它不能再工作了,嗅觉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所以,它会退役,跟我住在一起。对不对,爱丽?”
我摇摇尾巴。她呼唤我名字的方式充满爱意,让我感到很愉快。
吃完饭后,我们坐车到海边去兜风!太阳就要落山了,马雅和埃尔坐在两棵树中间聊天,海浪轻轻摇摆。
“太美了。”马雅说。
我估计他们或许会玩玩木棍或是球什么的,但是我带着狗链,没有办法去给他们捡一个回来。他们无事可做,我觉得很糟糕。
埃尔突然变得很害怕,这立马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心开始怦怦跳,我都能听见。他的手在裤子上蹭来蹭去,我能感觉到他非常紧张。
“马雅,你搬到这儿时……有好几个月,我很想告诉你件事情。你真漂亮。”
马雅笑了。“哦,埃尔,我不漂亮,拜托。”
有几个男孩子在海边跑过去,拿着飞盘扔来扔去。我想起了伊森和那个傻乎乎的飞板。我很想知道伊森有没有来过海边,如果他来过,如果他带着那个飞板,还把它扔到海浪里,真希望它沉下去,再也别出来。
伊森。我记得他做任何事儿都会带着我,除了上学。我热爱自己从工作中获得的意义,但有一些日子,像今天这样,我会想起伊森,怀念自己只是一只笨蛋狗的日子。
埃尔还是很害怕,我好奇地望望他。他的紧张让我无暇再关注那些男孩子。有什么危险吗?我看不出来;公园的这一块只有我们几个啊。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女人,”他说,“我……我爱你,马雅。”
马雅也开始变得害怕。怎么回事?我坐直身子。
“我也爱你,埃尔。”
“我知道我并不有钱,我知道自己也不帅……”埃尔说。
“哦,上帝。”马雅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心脏也开始怦怦跳。
“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一生来爱你。”埃尔转了个身,跪在地上。
“哦,上帝,我的上帝啊。”马雅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马雅?”埃尔问。
24
有一天,马雅、妈妈和所有的兄弟姐妹,还有家里的其他成员都聚到一间很大的房子里静静地坐着,而我表演了一个新学到的技巧——沿着长凳之间一条窄窄小路慢慢行走,走上几个铺着毯子的台阶,耐心地站着,埃尔从我背上的一个小包裹里取出一个东西。然后马雅和埃尔说一段话,大家站着羡慕地望着我。马雅穿着一件蓬松的长裙,所以我知道我们今天不会到公园去玩,但没有关系。因为大家似乎都为我的表现感到高兴。妈妈甚至都哭了,她太高兴了。
然后,我们都回到妈妈家,孩子们四处跑,还喂我蛋糕吃。
几个月之后,我们搬到一幢有个大院子的房子里,还有一个车库,但是谢天谢地,没有人提议让我睡在外面。埃尔和马雅睡在一起,不过我跳上床跟他们睡在一起时,他们也并不介意。实际上,床上根本没有足够大的地方睡个好觉,而且猫咪们也总爬上来,所以最终我还是躺在马雅一侧的地板上。这样,如果她半夜起来的话,我就能跟着她。
我逐渐意识到,我们不会再出去工作了。我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们能找到所有需要被找到的人,沃里和比琳达对整个过程已经失去了兴趣。可是马雅还在坚持跑步,埃尔有时也会跟我们一起跑,不过他要想跟上我们还是非常困难。
因此,当马雅兴奋地将我放在车里,开车带我出去时,我有些惊讶。感觉上我们好像要去工作,只不过马雅的情绪不太对,没那么急切。
她带着我来到一幢大楼前,告诉我这是学校。这让我非常困惑,在我看来,学校是伊森去的某处——它不应该是一个地方,现在的状况是,这里没有男孩。我们走进一个满是孩子的闹哄哄的房间,他们兴奋地大喊大叫大笑,我坐在马雅身边望着那些尽力乖乖坐好的孩子们。我想起了伊森、切尔西,还有居民区里的其他孩子,他们总是精力充沛。
我眼前猛然划过一道亮光。一个女人开口说话,然后所有的男孩和女孩都“啪啪”鼓掌,吓了我一跳。体会到他们身上溢满的喜悦,我也摇了摇尾巴。
马雅带着我走到前面。她开口说话,声音非常大,好像从我身边和房子后面传出来的一样。
“这是爱丽,她是一只退役的搜救犬。作为我们项目的一部分,我想要告诉你们爱丽是如何帮助寻找走失的孩子的,还有如果你们走丢时,该怎么办。”马雅说。我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半个小时,我们光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干。然后马雅带我走下台阶,孩子们站成一排,一组一组走过来拍拍我。有些孩子带着浓浓的喜爱抱抱我,有些则畏惧地躲在后面。我摇着尾巴向他们保证我很安全。有一个女孩羞怯地将手伸出来,我舔了舔。她叫了一声将手缩回去,但不再害怕了。
虽然不去工作了,但我们经常去学校。有时是很小的孩子,有时根本就不像是孩子,而是像外公外婆那样的老人。有时,我们来到满是药品味儿的地方,人们躺在床上,很痛苦,很悲伤。我们跟他们呆在一起,直到他们的悲伤慢慢消失。
我总能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学校,因为马雅总会花很多时间穿衣打扮。不去学校时,她会匆匆穿好衣服,有时还会跑着冲出门口,埃尔就在一边咯咯笑。然后,埃尔也会离开,我只好跟那些愚蠢的猫咪们呆在一起。
虽然我鼻子上已经没膏药了,可叮铃当总会黏着我;我睡觉时,她也会蜷缩在我身边睡觉。我很高兴埃尔没看到这些。埃尔很喜欢我,但是对猫,就不怎么感冒了。叮铃当总会躲开埃尔,而斯特拉只会在埃尔拿食物时,才会靠近他,埃米顿偶尔会趾高气扬地走到埃尔身边,傲慢地蹭蹭他,好像觉得将猫毛蹭到你的裤子上是表示好感似的。
马雅打破那种模式时,我们已经去了好几年学校了。我们在一个被称作“教室”的地方,比我去过的任何一间房子都要小,房子里都是些年龄相仿的孩子。这些孩子都非常小,坐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我有点点嫉妒——呆在家时,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我好像没有原来那么精力充沛了,因此如果那些孩子想让我跟他们一起躺在毯子上,我会非常乐意。
马雅叫其中一个有些腼腆的孩子走过来。她的名字叫阿丽莎,她抱了抱我,当我舔她的脸时,其他孩子都笑了——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单独走过来。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位坐在一张大桌子前的女士,是一位老师。她说:“阿丽莎实际上从来没有见过爱丽,但是如果不是爱丽,阿丽莎就不可能出生。”
很快,所有的孩子都走过来抚摸我,跟学校的孩子差不多。有时候,孩子们会有点粗鲁。在学校,有一个男孩狠狠地拉我的耳朵,但我也任由他这么做了。
放学后,孩子们争先恐后跑出门口,但小女孩阿丽莎却留在最后,老师也是。马雅似乎很激动,所以我也满怀期望地等着。然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走进教室,阿丽莎跑了过去。
那个男人是雅各布。
我冲到他身边。他弯下腰,挠了挠我的耳朵。“你好,爱丽!看看你变得有多老了。”
那个女人抱起阿丽莎。“爸爸以前和爱丽一起工作,你知道吗?”
“知道。”阿丽莎说。
马雅抱了抱雅各布,还有那个女人。她把小女孩放下,这样就可以拍拍我了。
我坐下来望着雅各布。他和我最后一次见到的他非常不同——他的冷漠似乎不见了。我意识到这个叫阿丽莎的小女孩是他的孩子,女人是她的妈妈。雅各布现在有了一个家,他很快乐。
那就是不同的地方。在我认识他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我很高兴你会做这个社区项目,”雅各布对马雅说,“一只像爱丽一样的狗需要工作。”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工作”这个词,但在这间房子里没有什么迫切需搜索的东西。雅各布总是喜欢谈论工作,他就是这样。
跟雅各布在一起,我感到非常愉快。当他望着自己的家人时,我能感觉到他满溢的爱意。我放松下来躺在地板上,我觉得既然这么高兴我应该休息一会儿。
“我们来接你回家。”女人对阿丽莎说。
“爱丽能来吗?”阿丽莎问。大家都笑了。
“爱丽。”雅各布说。我坐起来。他弯下腰,将我的脸捧在他手中,“你是一只好狗狗,爱丽,一只好狗狗。”
他粗糙的双手划过我的毛发,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一只小狗狗,刚刚开始学习工作。我摇摇尾巴,心里充满对这个男人的喜爱。然而,跟马雅在一起我也非常快乐,所以当我们在走廊上分别时,我毫无异议地跟在马雅身后,爪子敲在地面上,发出声响。
“好狗狗,爱丽,”马雅喃喃道,“看到雅各布很高兴吧?”
“再见,爱丽!”小阿丽莎喊道,她细小的嗓音在安静的大厅里回荡。马雅停下来,转过身,我也一样。我看到雅各布抱起自己的女儿,冲我笑眯眯地咧开嘴。
那一年埃米顿和斯特拉都死了。马雅哭了,非常难过;埃尔也有点难过。没有他们,房子似乎空了许多,而叮铃当不断地想要从我这儿验证,自己现在是房子里唯一的猫咪——每天有好几次,我从小憩中醒来,都会发现她紧紧贴着我,或者更令人心烦地站在那儿瞪着我。我不明白她对我的依赖,但我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并不是给一只猫咪充当母亲的替代品,可我并不十分介意,有时甚至会让她舔舔我,因为这似乎会让她很高兴。
下雨的日子是最美的时候,但并不常见——地面似乎散发各种气味,就像我还是狗宝宝时一样。我常能感觉到什么时候厚厚的云层就代表着雨水,回忆起在农场时,下雨的天气有多么频繁。
我发现自己现在常常回忆起在农场的日子,农场和伊森。虽然我跟快哥和姐姐的生活,还有在院子里同可可的生活已经渐渐消失在记忆的深处,但我似乎常常在梦中惊醒,抬起头,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伊森关车门的声音,他很快就会走进来喊我的名字。
有一天我们在学校里,教室里是一些坐在椅子上的孩子。似乎就要下雨了。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闪电,所有的孩子欢笑着跳起来。暴风雨中是黑压压的天空,雨水咆哮着瓢泼而下,重重砸在房子上,孩子们都转过身去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盼着他们能打开窗户,让美妙的芳香飘进来。
“安静,同学们。”老师说。
教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跑了进来,两人都湿漉漉的。“我们找不到杰弗里·希克斯了。”男人说。我注意到了他声音中的紧张,警觉地望着两个人。他们的惊慌非常熟悉,是一种在我工作时常会遇到的情绪。“他在一年级。”男人对马雅说。
孩子们又开始吵闹。“安静!”老师厉声说。
“开始下雨时,他们正在玩捉迷藏,”女人说,“暴雨突然就来了,头一分钟还好,接下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眼睛里突然蓄满泪水,“我把大家带回教室,杰弗里却没跟他们在一起。轮到他藏起来了。”
“这只狗能不能……”男人问。
马雅望着我,我挺直身子。“你最好拨911,”她说,“爱丽有七八年没做搜救工作了。”
“雨水会不会把气味全都冲跑?就在下面那儿,”女人问,“我担心等到别的狗到这儿时……”
马雅舔舔嘴唇。“我们肯定会协助搜索的。但你还是得叫警察来。你觉得他可能会去哪儿?”
“操场后面有一片树林,有栅栏,但孩子们能举起来。”男人说。
“这是他的背包,有没有用?”女人说着递过来一个帆布书包。
我们跑过走廊时,我感觉到马雅紧张不安的激动。我们停在门口,她突然笼罩在一种挫败感中。“看看雨,”她喃喃道,“好吧,爱丽?”她垂下头望着我,“爱丽,你准备好了吗?这儿,闻闻这个。”
我深深地朝着帆布包吸了一口气。我能嗅到花生黄油、巧克力、蜡笔和人的味道。“杰弗里,杰弗里,”马雅说,“好吗?”她打开门,雨飘进了走廊。“搜索!”
我冲进雨幕。前面是一条宽阔潮湿的人行道,我来来回回地走,爪子“哒哒”地敲在地面上。我能嗅到许多孩子淡淡的气味,可是雨让这些气味变得非常弱。马雅出来了,跑出学校。“这儿,爱丽,找找这儿!”
我们一路追踪到栅栏那里——什么都没有。马雅“啪嗒啪嗒”走过满是雨水的地面,沮丧又担心。我们发现了栅栏上有个地方被弄弯了,但是我却闻不到什么值得警觉的东西。“好吧,如果他在那儿,你会闻到他,姑娘,对吗?杰弗里!”她喊道,“杰弗里,快出来,没事了!”
我们越过栅栏沿着操场的另一边朝学校走回去。一辆警车停了下来,闪了闪车灯,马雅跑过去跟开车的人说话。
我继续寻找杰弗里。虽然我什么都找不到,但我知道只要集中精力,就像训练时一样,只要我聚精会神,我就能从其他的气味中分辨出背包的气味,只要我不放弃……
那儿。我找到了什么,我摇摇脑袋。栅栏上有个小裂口,中间有两个窟窿,成年人爬不过去,但是我能闻到杰弗里的味道——他从这儿钻出去了。他已经不在操场上了。
我跑回去提醒马雅。她正跟警察说话,一开始没注意到我。然后她转过来望着我,非常吃惊。“爱丽?带我看!”
我们在雨中奔回那两个窟窿那儿。马雅从小小的裂口往外看了看。“来吧!”她喊了一声,然后沿着栅栏朝校门口跑去,“他离开学校了!在栅栏那面!”她朝警察喊道。他跟着我们跑出去。
我能在栅栏的另一面闻到杰弗里的气味,从那两个窟窿那儿,我可以追踪到他离开的方向。没错,他从这条路走了!
突然,气味消失了。在那条路上刚走了两步,我就失去了他所有的踪迹,可上一秒他的气味还非常强烈。
“怎么回事?”警察问。
“他有可能上了一辆车。”马雅说。警察咕哝了一声。
我低下头,接着,我又闻到他了。我朝相反的方向跑,气味越来越强烈。街道上,雨水顺着马路缓缓流淌,汩汩地流入下水道。我将自己的鼻子挤进那个缝隙,撇开流水带来的其他各种气味,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鼻子上。如果我想,我就可以从这个缝隙里钻进去,钻到嘈杂潮湿的下水道了,但是不需要了——我现在就能闻到杰弗里的气味。他就在我面前,虽然黑暗中我并看不到他。
我抬头望着马雅。
“上帝,他在那儿,他在下水道里!”马雅喊道。
警察迅速打开手电,照进下水道。我们立刻就都看到了他:一个面色苍白,一脸惊惧的小男孩。
25
“杰弗里!没事了,我们会把你从那儿弄出来!”马雅朝他喊道。她没在意满地的水,跪在街道上伸手去够那个男孩。水流很大,将他逼退到小出口一侧,他紧紧贴着墙壁,吓坏了,完全没看到在自己身后,一条幽黑的隧道将所有的雨水都吸了进去,发出巨大的轰鸣。马雅咕哝了一声,尽可能地伸出手,但还是够不到男孩。
“他怎么进去的?”警察喊道。
“大小刚刚好,他肯定是在下雨前钻进去的。上帝,真的要掉下去了!”马雅的声音充满了沮丧。
杰弗里头顶的混凝土地面上嵌着一块圆形铁板。警察一边用手指头试着撬开,一边嘟囔:“我得拿个撬胎棒!”他喊了一声,将手电筒递给马雅跑开了,溅起许多水花。
杰弗里冻得瑟瑟发抖,望向马雅手电光的双眼空洞无神。薄薄的雨衣帽盖在头上,稍稍遮挡了一些寒意。“坚持住,好吧,杰弗里?你坚持住,我们就要把你从这儿弄出去了,好吗?”
杰弗里没有回答。
巡逻车的警报响了起来,不到一分钟,它转过街角,稍稍滑了一下停在我们身边。警察跳出来跑向后备箱。
“消防队和救援队快到了!”他喊道。
“没时间了!”马雅大声地回答,“他就要滑到水里了!”
警察绕过后备箱,拿着一个弯弯的铁家伙跑过来。“杰弗里,坚持住,别动!”马雅喊道。警察拿着工具去撬那块圆形铁板。马雅站起来去看,我也跟了过去。我看到铁板被撬起来时,一块儿泥巴掉在了杰弗里脸上。他抬起手想把泥巴抹掉,就在那一瞬,他抓着墙壁的手松开了掉进水里。那一秒,他抬头看了看我们,然后被冲进了隧道。
“杰弗里!”马雅尖叫着。
我还在搜索,因此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冲出去。在我撞到水面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水流将我冲进隧道,我就朝那个方向游过去。
隧道中漆黑一片。我在湍急的水流中浮浮沉沉,脑袋不断地碰到头顶的混凝土。我没有多加理会,全神贯注地跟着杰弗里。他就在我前面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为自己的生存搏斗。气味虽然非常弱,但他就在那儿,在致命的水流中消失又出现。
脚下的地板突然不见了,我在一片黑暗中翻来滚去,跌跌撞撞——小下水道变成了一个大洪流,水更深了,声音也更大了。我紧紧追着杰弗里的气味奋力游过去。虽然我看不到他,但他就在我前面几码远的地方。
他第二次沉下去的时候,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多次伊森都跟我玩同样的特技,等我靠近的时候才沉到池塘里去!而且,就像我知道如何在幽深的水塘中找男孩一样,我现在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杰弗里就在下面翻滚。我绷紧身子潜下水,张开嘴巴,湍急的水流狠命地冲击着我,眼前一片漆黑。就在那一刻,我咬住了他的领子。我们一起冲出水面。
没办法朝哪个方向游,只能顺着水流。我努力拽着杰弗里的后衣领,将他的头拉出水面。他还活着,但已经没有挣扎了。
前面湿漉漉的混凝土墙上出现了一些微微闪烁的灯光——这个下水道四方四正,六英尺宽,没有出口。我怎么才能救出杰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