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知道是因为我。我一直都很胖。”
“什么?不,我的意思是……”沃里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更谨慎。我坐直身子,不知道危险从何而来。
“没关系。我已经减掉很多了,差不多四磅。”
“真的吗?真不错!我的意思是说,你其实本来就不胖的。”沃里结结巴巴地说。我能闻到他前额冒出的汗,“你,我也不知道,也许你可以去跑步,很有帮助,或是什么的……”
“我去跑步了!”
“好!不错!”沃里现在浑身散发着纯粹的忧虑。我焦急地张张嘴。“哦,好吧,我现在该走了。”
“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意识到要跑这么多。这比我想的要难。也许,我应该放弃,让其他体能更好的人来接替这个活儿。”
“嘿,为什么你不跟比琳达谈谈这些?”沃里绝望地说。
马雅叹了口气,沃里松了口气,站起来走了。我躺回去。无论潜伏的是什么可怕的危险,现在看起来都不是威胁了。
第二天,我们没去工作。马雅穿了一双柔软的新鞋,给我套上皮链,带我沿着大池塘,也就是大海沙滩长长的马路上去跑步。到处都是狗狗,可虽然我们不是在工作,我依然能感觉到马雅坚定的信念。于是我没理它们,只是沿着那条路跑啊跑啊;太阳缓缓地升起。这是我们在一起跑过的最长的路,似乎没有尽头。直到我感到马雅的身体充满苦痛和疲倦时,她才开始朝回跑,中间停了几次,让我在一些臭烘烘的房子旁边的水泥槽里喝水,但大部分回程的路都比较坚定,只是更慢一些。等到我们回到汽车旁边时,她已经一瘸一拐了。“哦,天哪!”马雅说。
我们两个都使劲儿地喘气。她喝了几口水,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腿之间。我难过地望着她在停车场呕吐不止。
“你没事吧?”一个年轻女人同情地问。马雅摆摆手,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第二天,我们进行搜索比琳达的工作。马雅步履僵硬,非常痛苦,因此我刻意只用平时一半的速度搜索,每次一走出她的视线,我就马上慢下来。我不断地回过头来重新接受指令,其实我不需要这样做的——只是为了看看她。当我终于找到坐在树下的比琳达时,她已经睡着了。
“好狗狗,你是一只非常棒的好狗狗,爱丽。”马雅悄声对我说。我们叫醒比琳达。她看看自己的手腕,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是……不大顺利。”马雅说。比琳达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马雅泡在浴缸里叫我。我好奇地闻了闻浴缸里的泡泡,还舔了舔洗澡水。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愿意在这么小的地方游泳。猫咪们自然不感兴趣。叮铃当一如既往地隐藏在某个角落,斯特拉正在对我的床铺进行非法检查(我能闻出来,那个家伙曾想在上面睡觉!),而埃米顿则跟我一起呆在浴室里,舔舔自己,等着发生一些他可以假装视而不见的事情。
马雅很难过。她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敲敲我的头。“我很抱歉,爱丽,我就是不够好。我在野外追不上你的速度。你是很棒的狗狗,你需要一个能驾驭你的人。”
我不知道如果自己也跳进浴缸,她会不会高兴一点。我将爪子放在浴缸的边缘,对刚才的想法进行了小小的测试。埃米顿不再舔自己了,而是很不够尊重地望着我,然后扬扬尾巴,轻快地走出去,似乎想看看我敢不敢追过去,将它撂翻在地,以减少这间屋子里猫咪的数量。
“明天,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爱丽。”马雅说,但还是很悲伤。
哦,好吧,既然我已经尝试了这么多……我爬进浴缸,钻进五颜六色的泡泡里。
“爱丽!”马雅笑了,她的悲伤被快乐像吹蜡烛一样一口气吹灭了。
22
第二天早晨,我兴奋地搭车去兜风,哦,是真的兜风!我也留意到了马雅的愉快,因此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去工作,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只要跟工作有关,就没有什么愉快可言。但直到她停下车,打开车门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雅各布的公寓。
我冲到马雅前面,飞快地跑上楼,冲着门汪汪叫。自我跟他住在一起以来,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能闻到雅各布就在里面,而且听到他走到门口。他打开门,我朝他扑过去,高兴地跳啊扭啊。
“爱丽!你好吗,姑娘?坐。”他命令道。
我将自己的屁股放在地板上,但我的屁股并不想呆在那儿。
“嗨,雅各布。”马雅站在门口说。
“快进来,马雅。”雅各布说。
再见到雅各布我非常激动,我坐在他身边,他慢慢地坐进一张椅子里。我想爬上他的腿,如果是伊森,我肯定就那样做了。但对雅各布来说,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在公寓里四处嗅嗅,他们两个人一直在聊天。我发现自己的床不见了,但卧室还有我的气味。只要他愿意,我可以睡在地毯上,或是他的床上,绝对都没问题。
随后,我慢慢跑出去跟雅各布呆在一起,每次从马雅身边跑过时,她都友好地伸手摸摸我的背。一下子,有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回到雅各布身边就意味着离开马雅。
狗狗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呆在哪里,我的命运由人类来决定。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纠结和矛盾。
雅各布在工作中要比马雅好很多。但是马雅的内心并不总那么悲伤,在妈妈家里时,她非常快乐,还有很多孩子可以一起玩。但是,雅各布没有猫。
我的工作意义非常清楚——搜索,带去看,挽救人类。我是一只好狗狗。马雅和雅各布两个人都很注重工作,那就意味着这两个人都不会像伊森那样狂热地爱我。但马雅会带着一种毫无戒备的喜爱拥抱我,而雅各布从来不允许自己有那样的感觉。
我开始焦急地四处乱转。
“你想出去吗?”马雅问我。我听到“出去”这个词,但她的声音并不热情,所以我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不,需要出去时,它会坐在门口的。”雅各布说。
“哦,对,我见过它那个样子。”马雅说,“我常常开着后门,那样,你知道的,它就可以来来去去。”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我溜进厨房,可地板一如既往地干净,没什么可吃的东西。
“我听说你正在接受辅助治疗。”马雅说。
“是,嗯,我五年内被射中两次,对哪个来说都有点儿多。”雅各布生硬地笑了笑,回答道。
“大家会想你的。”马雅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会马上离开镇子的,我申请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全日制的,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才能获得法学学位。”
又是一阵沉默。马雅有一点小小的沮丧,一种我之前曾经留意到的情绪;当有人试图跟她说话,但最终只能以静默无言而告终时,总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她有时总会让人感到不安。
“那么,你们离申请资格证还有多长时间?”雅各布问。
我在两个人之间的地板上选了个中间点,叹口气躺了下去。我实在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两周吧,但是……”马雅咽下了想说的话。
“但是什么?”雅各布立刻问。
“我正在考虑退出这项计划,”马雅急急地表示,“我真的跟不上。我原本没想到……嗯,别人也许比我更合适。”
“你不能那么做。”雅各布说。我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你不能不停地给一只狗换教练。爱丽是大家见过的最好的狗。你像那样抛弃它的话,你就会毁了它。沃里说你们两个相处的很融洽。”
听到雅各布提到自己和沃里的名字,我轻轻晃了晃尾巴,可他的语调听上去还是非常严厉。
“从身体素质上来讲,我真的不适合,雅各布。”马雅说。我能感到她也有些生气。“我不是个退役的陆战队员,我不过是个每年只能勉强通过体能测试的落魄小警察。我一直在努力,但这真的太难了。”
“太难了。”雅各布盯着她,最后马雅耸耸肩膀,望向别处。她的愤怒变成了惭愧,我走过去用鼻子推推她的手。“有没有想过这对爱丽来说有多难?都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
“你是在说你不希望去工作。”
“我是说我不适合这个,雅各布!我不具备这件事所要的内在条件。”
“需要的条件。内在的。”
我能感觉到马雅现在情绪不稳定,也知道这种不稳定往往会变成奔涌的泪水。我想去安慰她,于是将自己的鼻子放在她的手中。当雅各布再次开口说话时,他没有看马雅,声音也平静了许多。
“第一次被射伤时,我的肩膀毁了,我不得不重新学习用肩膀。我每天都去做康复治疗。滑轮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才两磅重的东西,但那家伙却弄得我疼极了……我妻子正在进行最后一轮的化疗。我不止一次想要放弃。那太难了。”雅各布转过头,眨着眼睛望了望马雅,“但是苏珊快要死了。她从来不会放弃,直到最后的最后。如果她都在坚持,我知道自己也必须坚持。因为这很重要。因为如果成功不过是更加努力的话,失败绝不会是一种选择。我知道这很难,马雅。再努力一些吧。”
雅各布心里出现了一种熟悉的幽暗苦痛,像一阵风暴,愤怒像风一样被吹散了。他蜷缩在椅子中,突然变得疲惫不堪。
不知为什么,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跟雅各布呆在一起了。他对搜索已经没有兴趣了。
马雅仍然沉浸在痛苦中,但我却在其中感觉到一股奋进的力量,一种那天她带我沿着大海奔跑时出现的力量。
“好的,你说得对。”她对雅各布说。
我们离开时,雅各布拍了拍我的头,没有一丝抱歉地说了声再见。他关上门,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但他没有看我。他和马雅已经决定了我的命运,我只要按他们希望的那样做就好了。
最后,我们开车上山。马雅跑啊跑,直到累得跌跌撞撞。第二天工作结束后,我们又去跑步。真是爽极了,当然,马雅在最后总会充满绝望和痛苦,这个除外。
几个晚上之后,我们将车停在车道上,马雅累得一塌糊涂,下不了车。我们打开车窗坐在那儿,她满脸都是汗。“我要失败了,爱丽。我很抱歉。”马雅难过地说。
我能看到埃米顿和斯特拉正从窗户里望着我们——他们说不定根本都不知道汽车是什么。我估计叮铃当已经听到我们回来的声音,又藏在什么东西下面去了。
“你没事吧,马雅?”埃尔轻声说。风向刚好背对着我,所以我没有闻到他走过来。我将头探出车窗好让他拍一拍。
“哦,嗨,埃尔。”她从车里走出去,“没事,我刚刚只是……在想点事情。”
“哦,我刚看到你停下了车。”
“是。”
“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没有。我刚跟狗狗去跑步了。”
我从前座上溜了下去,蹲在院子里目光锋利地望着埃米顿和斯特拉,他们两个厌恶地别开头。
“好吧,”埃尔深吸了一口气,“你在减肥,马雅。”
“什么?”马雅瞪着他。
埃尔吓了一跳。“不是说你原来胖,只是我注意到,你穿着短裤,看起来腿好瘦。”他突然变得有些难过,然后他朝后退了几步,“我该走了。”
“谢谢你,埃尔,你真好。”马雅说。
他退了回去,直直站在原地。“我觉得,你不用再锻炼了,你本来就已经很完美了。”
听到这些话,马雅笑了,然后埃尔也笑了。我摇摇尾巴想告诉那些窗户边的猫咪,我明白这是个笑话,可他们不明白。
一周后,我们开始做我最喜欢的工作:到公园跟其他狗狗一起玩玩具。根据马雅的命令,我爬进窄小的管道,在一块倾斜的木板上跑上跑下。我慢慢爬下一个梯子,还很有耐心地坐在离地两英尺高的横木上,完全不去理会其他狗狗。
搜索包括寻找一个男人,他在走进树林时掉了一只旧袜子。马雅充满渴望,因此我全速奔跑,即使她已经开始喘气流汗也没有停。在我找到他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他藏在一棵高高的树上。沃里曾经那样试过几次,但人类的气味总是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在风中漂浮。可是看到我在树下变得警觉时,马雅有些困惑,显然那个人没站在那儿。我坐下来,耐心地望着那个笑眯眯的男人,直到她也看到他。
那天晚上,妈妈家有一个很大的聚会。大家都拍着我,还念叨我的名字。
“既然你们已经获得资格了,你就得吃些东西。”妈妈对马雅说。
门铃响了,那间房子里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大家都是直接闯进来。我跟在妈妈身后跑到门口。她打开门时,心里快乐极了。是埃尔,他给了妈妈一束花。我记得伊森给过汉娜一束花,所以我有些困惑:因为我以为埃尔喜欢马雅,不应该是妈妈,但是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人类。
埃尔走进放着野餐桌的后院时,一家人突然变得非常安静。马雅走到埃尔身边。他用嘴碰了碰她的脸,两人都非常紧张。然后马雅说了每个人的名字,埃尔和所有男人握了握手。大家又开始说笑。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我们找到并拯救了两个从家里走失的孩子,还根据一匹马的足迹找到一位坠马摔坏腿的女士。我还记得闪耀将伊森丢在树林里,不明白人们费劲儿地养马有什么必要,显然他们完全靠不住。如果有一两只狗还觉得不够的话,他们或许可以考虑弄一只像嘉士伯一样的驴子,至少还能逗外公笑笑。
我们还在林子里找到一位死去的老人。我沮丧地嗅了嗅他躺在泥土中冰冷的尸体,因为我没有能拯救他。虽然马雅表扬了我,可我们谁也没有兴趣在工作结束后玩木棍了。
我们去了埃尔家。他给马雅准备了鸡肉晚餐,可两个人哈哈大笑,最后吃了一个男孩送来的披萨。我嗅了嗅埃尔给我放在地板上的鸡肉块儿,虽然闻起来一股煤烟味,但出于礼貌,我还是把它们给吃了。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我知道她跟他说起了那个死去的人,因为她的悲伤非常熟悉。雅各布和我也曾发现过几个死去的人,但是他从来不会难过,同样,搜索和拯救似乎也从来没让他感到高兴。他只是工作,没有什么其他感觉。
当我想起雅各布时,我意识到他对搜索的淡然付出帮我慢慢克服了与伊森分开的悲伤——没有时间难过,我的工作太多。可是马雅更复杂一些,她爱我的方式让我非常想念我的男孩。心中并不是曾经熟悉的那种伤痛,而是一种留恋的悲伤,一种常常在我晚上躺下后浮现在我心中,并且伴我入睡的悲伤。
有一天,我们坐了一趟飞机,然后又坐直升机一直朝南。我想起雅各布被带走的那一天,很高兴自己又变成了一只直升机狗狗。飞行途中,马雅既兴奋又不安。但坦白说,这完全没有坐车好玩,因为噪音让我的耳朵生疼。
我们降落在一个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这有很多狗狗和警察,空气中到处都是警报声和烟的气味。很多房子都快塌了,一路上不时有屋顶坍塌在地。
马雅似乎不知所措,我紧紧靠着她,焦急地撇撇嘴巴。一个人朝我们走过来,满身灰尘,带着一个塑料头盔。他朝我们伸出手,我嗅到一股灰烬、血液和混凝土的味道。他跟马雅握了握手。
“我负责协调这一区域美国联络工作,谢谢你们能来。”
“我没想到会这么糟。”马雅说。
“哦,这才是冰山一角。萨尔瓦多政府被彻底毁掉了。我们有四千多伤员,死了好几百人——我们还在搜索被困的当地居民。自一月十三日以来,这儿大概有十几次余震,有的非常糟糕。在这些地区要格外小心。”
马雅将我套在皮链里,带着我在废墟瓦砾间穿行。我们走到一座房子前,跟随着我们的人会仔细查探。有时,她放开绳子,我会走到房子里面去;有时,她会用链子将我拴起来,我们就沿着房子外面搜索。
“这间房子不安全,爱丽。我得把你拴在链子里,这样你就不会直接跑进去了。”马雅对我说。
其中一个叫弗农的人,闻起来有山羊的气味,让我想起跟伊森和外公到镇子里的旅程。我很少在工作中想起伊森,这是其中一次——搜索就意味着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一边,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工作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找到四个人。他们全死了。我对搜索的兴奋在找到第二个人之后变得有些苦涩;在找到第四个人,一个躺在一堆瓦砾之下气息全无的人时,我几乎没去提醒马雅。她感觉到了我的情绪,拍拍我,冲我摇了摇橡胶骨头,想要安慰我,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弗农,你能不能帮个忙,藏到什么地方去?”她问。我疲倦地趴在她的脚边。
“藏?”他有些疑惑。
“它需要找到一个还活着的人。你能去藏一下吗?比如藏在我们刚刚检查过的那间房子里。当它找到你时,就会兴奋起来。”
“嗯,好,没问题。”
我毫无兴趣地望着弗农离开。“好了,爱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去搜索了吗?”
我虚弱地站起来。“我们走,爱丽!”马雅说。她的兴奋似乎很假,但我还是跑进我们刚刚才搜索过的房子。“搜索!”马雅命令道。
我走到房子里停了下来,有些迷惑。虽然我们已经来过这儿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弗农的味道更强烈了。我好奇地走到房子后面。没错!角落里有一堆毯子,传来很强烈的弗农的气味,满是汗、热,还有山羊的味道。我快速跑到马雅身边。“带我看!”她急切地说。
她跟着我跑过去。当毯子全部掀开后,弗农哈哈笑着跳起来。
“你找到我了!好狗狗,爱丽!”他大声喊着,跟我滚在毯子上。我跳到他身上舔他的脸,我们玩了一会儿橡胶骨头。
我们整晚都在工作,找到很多人,包括越来越会藏的弗农——但是我跟沃里一起工作过,所以谁都无法骗我太长时间。可惜,我们找到的人全部都已经死了。
当我们走进一间散发着辛辣刺鼻的烟气的屋子时,太阳刚刚升起。我还套在链子里,坍塌的混凝土中散发出的浓烈化学品味儿,让我满眼都是水雾。
我发现一具压在一面墙下的尸体,告诉了马雅。
“我们认识他,”有人对马雅说,“但我们还没有办法把他从这儿弄出去,这桶子里装的东西,肯定有毒。需要专业清障队员来处理。”
金属桶里缓缓流出一股液体,我的鼻子一阵灼热。我集中精力将这些气味撇开,试着去搜索。
“好吧,好狗狗。我们去别处吧,爱丽。”
这儿!我嗅到另一个人的气味,立刻变得警觉,挺直身子。是一个女人,气味很弱,就在那些空气中飘散的化学品气味的后面。
“没关系,爱丽。我们就把这个人留在这儿。来吧,”马雅说着轻轻拉了拉我的项圈,“来,爱丽。”
我又一次变得警觉,非常不安。我们不能离开。
这个人还活着。
23
“我们看到了受害者,爱丽。我们只能把他留在这儿。走吧。”马雅说。
我知道她想离开,但不知道她是不是以为我是在提醒那个死去的人。
“她还想找我吗?”弗农说。
我抬头望着马雅,希望她能明白。
马雅四下望了望。“这儿?都塌了呀,太危险了。不过你知道,让它追着你跑也会比较有趣。到街上去叫它,我会松开链子。”
弗农跑开了,可我没有理会。我的注意力都在废墟下的那个人身上。我能嗅到恐惧,虽然那些灼热的化学品慢慢钻进我的鼻腔,就像臭鼬曾经冲着我喷出的烟雾一样。马雅松开我的项圈。“爱丽?弗农在做什么?他去了哪里?”
“嗨,爱丽!看!”弗农一边喊一边顺着街道慢慢跑。我望着他的背影:我想追过去跟他玩,但是我还有工作。我转身朝倒塌的废墟走过去。
“爱丽!不!”马雅喊道。
如果是雅各布,“不”这个词绝对会立刻阻止我,但是马雅从来没有用那样尖利的语调命令过我。我扑过去,钻进那个死人旁边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使劲往前挤。我的脚碰到了一块儿湿漉漉的液体,一阵刺痛。那些化学品的味道非常强烈,遮住了其他所有气味。我想起自己跟伊森一起玩拯救的游戏,回忆自己怎么依靠他在水中几乎轻不可闻的气味在深水中找到他。
我觉得呼吸困难,但还往里挤。凉爽的风拂过我的脸颊,我蠕动着钻进一个窟窿,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阵上升的气流带来一股比较清新的空气,可溅在我鼻子上的灼热的酸,依旧火辣辣的疼。
过了会儿,我看到一个女人蜷缩在洞里的一角,脸上盖块儿布。她望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汪汪叫了几声,但却没有办法回去带马雅来看。
“爱丽!”马雅一边咳嗽一边喊。
“回来,马雅。”弗农警告说。
我不停地叫。“爱丽!”马雅又喊了一声,似乎离我近了些。这一次,那个女人听到了她的声音,开始大声尖叫回应。声音里全是惊恐。
“有人在这儿,有人还活着!”马雅喊道。
我耐心地跟那个女人坐在一起。直到一个戴着头盔和面具的人将手电探进洞里,朝我们晃了晃,她的惊恐变成了希望。我流着眼泪,流着鼻涕,整个脸不知因为沾上了什么东西依旧疼痛难忍。很快,挖掘声和敲打声在四周回响,然后洞口上方出现了一束亮光,一个绑着绳子的人滑了下来。
女人显然从来没有过被绑安全绳索上的经历,当消防员将她绑起来拉出去时,她害怕极了,但是我演练过几次,所以轮到我时,我毫不犹豫地走进绳套里。他们将我从墙上挖的洞里拉出去时,马雅就在上面,但当她看到我时,她的宽慰变成了紧张。
“哦,上帝啊,爱丽,你的鼻子!”
我们一起跑向消防车,马雅跟一个消防员说了几句话,让他给我冲个澡,真是太丢人了!嗯,更像是刷洗,冰冷的水流过我的脸庞,使我鼻子上的灼热有所缓解。
那一天,我们又坐了一次直升机,接着是飞机,然后我们去一间凉爽的房间看兽医。他小心地检查我的鼻子,抹了一些药膏,闻起来糟透了,但感觉上还蛮舒服。
“是什么,那种酸?”兽医问马雅。
“我不知道。她会没事吧?”我感到了马雅的爱和担忧。她摸摸我的脖子,我闭上眼睛。我希望能用什么方式让她知道疼痛并没有那么糟糕。
“我们会留意感染迹象,但我觉得她会痊愈的。”他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