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喜欢那样,雅各布。”女人注意到了。
“它们都不喜欢。问题是它会不会停下来,让我当老大,还是继续战斗?我得要一只知道我才是老大的狗。”那人说。
我听到了“狗”这个词,听起来不像是生气——我不是在受惩罚,但我现在却被摁在地上。我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玩的是什么游戏,因此我放弃了挣扎,放松了躺在那儿。
“好姑娘!”他又说了一次。
然后,他让我看了一团纸球,在我身边晃啊晃,直到我彻底变得焦躁不安。在那东西正好落在我面前时,我试着用自己小小的狗嘴巴去咬它,但我感到自己很傻,并且动作很不协调。然后,他将那团纸扔到几英尺外的地方,于是我跑过去猛地扑上去。啊哈!试试现在来拿啊!
然后我想起了伊森和那个傻乎乎的飞板。当我将那东西拿回去给他时,他高兴极了。我转身慢慢跑到男人身边,将球扔在他脚下,等着他再扔给我。
“就这一只,”男人对女人说,“我要带走这一只。”
当看到自己要坐出去兜风的车时,我哀叹了一声——在卡车后面,锁在一个笼子里,跟当初带着长钉、可可、快哥和我到闷热吵闹的那间房子去的车一样。我是一只前座狗狗,大家都知道!
我的新公寓让我想起火灾后我们住的那间公寓。很小,带着一个冲着停车场的阳台,但是在一条紧挨着一座漂亮公园的街道边。那个男人每天都会带着我去公园好几次。
树和灌木丛的味道告诉我,我离伊森很远很远——这里不潮湿,不像农场那样常常有雨,可到处都是繁茂的花朵和浆果,空气中蕴漾着浓浓的汽车味儿。每天每时每刻,我都能听到或远或近的汽车声。有时候会刮一阵阵又热又干的风,让我想起了院子;但还有的时候,空气中有厚重的湿气,这样的事情,在我还是托比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那个男人的名字叫雅各布,他叫我爱丽娅。“瑞典人就这样称呼麋鹿。你不是德国牧羊犬,你现在是瑞典牧羊犬了。”我摇摇尾巴,一片茫然。“爱丽娅,爱丽娅。过来,爱丽,来吧。”
他的手上满是汽油,汽车,纸,还有人的味道。
雅各布穿着黑色的衣服,腰带上挂着许多金属制品,包括枪,因此我判断,他是一位警察。他白天出去时,一个叫佐治亚的和善的女士会跟我玩个把小时,也会带我出去散步——她让我想起了切尔西。切尔西曾跟我住在一条街上,有一只叫棉花糖的狗,后来是公爵夫人。佐治亚给我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有的真是特别傻,比如“爱丽-威力·酷多-酷”。有些听起来像是叫我笨蛋狗狗——这是我的名字,但还是不一样,因为那个名字带着许多喜爱之情。
我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适应作为爱丽的新生活,跟我是贝利时的生活截然不同。雅各布给我的狗狗床跟我在车库里的床非常相似,但这一次,我必须要睡在里面——每次我试着钻进他的被窝时,他都会把我推开,虽然空着的地方足够大。
我明白自己要遵循新的规则生活,就像我学会在伊森上大学时一样。当我想到对男孩的思念仅仅是因为自己对某些事物的习惯时,我感到一阵心痛:一只狗的工作就是去做人们想让你做的事情。
可是在遵从命令和寻找意义之间还有一种不同之处,一种存在的原因。我曾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伊森,我也已经实现了那个意义,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陪伴左右。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我现在会变成爱丽?一只狗狗存在的意义会是不止一种吗?
雅各布用一种平静的耐心对待我——当我的小尿袋突然喷涌而出时,他从来没有像男孩那样冲我大喊大叫,把我抱到门外。他只是在我能克制自己在外面方便时给我一些奖励。但雅各布没有像男孩那样澎湃的情感。他对我的关注只是像伊森关注小马闪耀一样,有条不紊,可是在一定程度上,我也很喜欢那种专注带给我的感觉——虽然有时我会渴望男孩的手抚摸我毛发的感觉,也常常急切地盼望佐治亚能来看我,叫我爱丽-威力·酷多-酷。
慢慢地,我发现在雅各布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情感之力一点点抽掉,那是一种忧郁的痛苦,一种曾经在火灾后回家的伊森身上有过的相同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它使雅各布对我的感情非常谨慎——无论什么时候,雅各布和我在一起做每一件事情时,我能感觉到他总是用一种冷漠的目光审视着我。
“我们去工作吧。”雅各布会这样说,然后将我放进卡车,到公园里做游戏。我学会了“卧下”这个词,意思就是躺下,同时,我也明白,对雅各布来说,“呆着”,就是“呆着”的意思,而且我得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直到他说“来”。
训练可以让我不去想伊森。可到了晚上,我常常会在对他的思念中入睡。我想着他的手拂过我的毛发,他睡着时的味道,他的笑和他的声音。不管他在哪儿,不管他在做什么,我都希望他快乐。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长大一点时,佐治亚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我发现自己并不想她,因为我的工作越来越多。一天,我们到树林里去,遇到一个叫沃里的人,他拍拍我,然后跑开了。“他在做什么。爱丽?他去了哪里?”雅各布问我。我望着沃里,他回头看了看我,冲我兴奋地招招手。
“找到他!去找!”雅各布对我说。
我迟疑地朝沃里跑过去。这是干什么?沃里看到我追在他身后就跪蹲在地上拍拍手。我跑到他身边时,他拿出一根木棍儿,我们玩了几分钟。然后沃里站起来。“看,爱丽!他在做什么?找到他!”沃里说。
雅各布正一步步离开,我跑到他身边。“好狗狗!”雅各布赞扬道。
因为玩过很多有智慧的游戏,我或许会把这个游戏和追着飞板跑放在一类,但沃里和雅各布似乎很喜欢它,所以我也只好随他们去了,特别是之后玩的抢木棍游戏,在我看来,比“找到沃里”强得多。
就在我学习搜索的那段时间,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是困扰着我,那是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还伴着尾部一股令人尴尬的气味。以前,每当我的尾巴下喷出那样一股味道时,妈妈和外婆总会不停抱怨。所以,当我又开始释放那样一种气味时,我知道自己不是好狗狗。(那种奇怪的味道让外公很生气,他常会说“哦,贝利!”即使有时这种味道是从他那儿来的。)
雅各布没注意到那种气味,但他却常给那些在公寓周围的灌木丛里抬起腿的狗狗们发出警告。本能告诉我,那些狗狗们都是为了我而在那周围磨叽的。
雅各布的反应更奇怪:他将我放在短裤里,就像他裤子里面穿的那个一样,我的尾巴可以从后面的一个洞洞里伸出去。我一直为那些穿着毛衣或是其他衣服的狗狗感到难过,而现在,我就在一大群公狗狗面前玩穿衣服的游戏。那可不是一点点的尴尬,特别是考虑到那些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正在我家门外忙着浇水的公狗狗们,他们正努力吸引我的注意啊。
雅各布说,“该看兽医了。”于是开车带我去了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地方,一间非常凉爽的房间,满是灯光,还有一张金属桌子。我睡着了,我也算到了,估计自己醒来时又得带着一个傻乎乎的圆锥形项圈了。
圆锥形项圈一取掉,我们马上就回到了公园。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几乎天天如此。白天变得越来越短,可却没有变冷,也没有下雪的迹象,而且寻找沃里的游戏越来越难。因为他们总是变换规则。有时,我们去了以后,沃里甚至都不在那儿,我还得找找看他晃荡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就像外公做活时那样躺在那儿,我也学会了另一个口令“带我看!”意思是带雅各布回去看看我无意中找到的懒洋洋地躺在树下的沃里。不知为什么,每当我找到一点东西,有时甚至只是沃里丢在地上的一只袜子,雅各布都能感觉得到——沃里那家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他总会扔掉自己的衣服让我们去找。当我跑回雅各布身边时,他可以读懂我的表情。“带我看!”他会这样说,而且只在我有东西可以让他看的时候说。
我们也做其他工作。雅各布会教我如何爬上滑梯,又从另一边的梯子上下来,还要我一步一步走下来,而不是按我喜欢的那样从顶上一跃而下。他还教我爬进一些窄窄的管子,或是跳到一堆木头上。有一天,他让我坐下,而他则从自己身侧拔出手枪,然后“砰砰砰”地开几枪,开始的几次,把我吓坏了。
“好姑娘,爱丽。这是一把手枪。看到了吗?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它会发出很大很大的声音,但是你不会怕,对不对,小姑娘?”
他把枪递给我,我嗅了嗅。我很高兴他没让我接住那东西,很难闻,而且看起来比飞板飞得还要糟糕。
有时候,雅各布会和其他一些带着枪的人在外面的桌子上喝装在罐子里的东西。在那样的时刻,他内心的伤痛会非常明显:围在桌子边的人哈哈大笑,雅各布有时会加入其中,有时则会变得内向、忧郁、悲伤,并且非常孤独。
“雅各布,是不是那样的?”有一次其中一个男人说。我听到了他的名字,可雅各布却盯着别的地方,心不在焉。我坐起来用鼻子推推他的手。他拍了拍我,可我却意识到他并没有真的注意到我在这儿。
“雅各布,我说不是那样。”
雅各布转过身,看了看正望着他的人们。我能感到他有些尴尬。“什么?”
“如果新千年真像他们说的那么糟糕的话,我们就需要更多的K-9组合。到处都会像罗德尼·金起义[3]一样。”
“爱丽不是那种狗。”雅各布冷漠地说。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直起身子,我奇怪的行为让满桌的人都望着我。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就像有些人很不习惯雅各布的瞪视一样。他们接着开始说话,互相交谈,完全忽略了雅各布。我又推了推他的手,这一次,他挠挠我的耳朵作为回应。
“好狗狗,爱丽。”他说。
寻找沃里逐渐演变成了搜索。我们四处走,有时他会给我一些东西闻闻,一件旧外套,一只鞋,或是一只手套,我得找到这些物件的主人。有时没什么可闻,我就在一大块儿空地上走来走去,留意每一种让我感兴趣的气味。我发现许多不是沃里的人,有时他们显然并不了解这个游戏,还会冲我喊,“到这儿来,小伙子!”或者在看到我时,做出其他各种反应。我总会带着雅各布去看这些人,他也总表扬我。即使我发现的这些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找到人,然后带着雅各布去看他们,并且由雅各布来决定这些是不是要找的人。这就是我的工作。
当雅各布每天都带我去工作时,我跟他在一起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许多穿着跟雅各布一样衣服的人都会绕着我们转来转去,大部分的人对我都非常友好,可每次雅各布让我跟上时,他们都会非常有礼貌地后退。他带着我去了狗舍,那儿还有其他两只狗狗,卡米和吉普赛。卡米是深黑色,吉普赛棕色。
除了我们关在一起之外,卡米和吉普赛同我的关系与我曾经小伙伴们的非常不同。我们是有工作的狗狗,没有太多玩耍的自由。因为我们随时都准备着要为自己的主人服务——大部分时间,我们只是警觉地坐在栅栏边。
吉普赛跟一个叫保罗的警察一起工作,常常出去。有时,我会望着保罗和吉普赛在院子里活动。他们做的全不对:吉普赛会在一堆盒子和衣服中间闻闻嗅嗅,然后毫无缘由地变得警觉起来,可保罗总会从那堆东西中抽出一个包裹,还表扬她,告诉吉普赛她是一只好狗狗。
卡米年龄比较大,从不费神去留心吉普赛,或许他也为那只可怜的狗狗感到难堪。卡米和一位叫艾米的女警察一起工作,不常出去。可每次出去时,他都跑得飞快——艾米追过去,然后一起跑着离开。我从不知道卡米的工作是什么,但我估计肯定没有搜索重要。
“这周你们去哪儿工作了?”有一次艾米问保罗说。
“去机场,直到加西亚病假结束。”保罗告诉她,“防暴小组的日子怎么样?”
“很平静。可我有些担心卡米。他的成绩有些下降,我不知道他的嗅觉是不是不行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卡米扬起头,我望着他。
“他有十岁了吧,现在?”保罗问。
“差不多。”艾米说。
我能感到雅各布来了,于是站起来抖抖身子。几秒钟后,他从拐角转过来。他和朋友站在那儿交谈了一会儿,我们这些狗狗只是望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到院子里去。
突然,我感到雅各布有些兴奋。他冲着自己的肩膀说,“10-4,80006组回复。”他说,同时,艾米跑到门口。卡米跳了起来。“爱丽!”艾米命令道,“来!”
我们出了院子,很快我上了一辆车。我注意到了雅各布的兴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不管是什么,这个事情远比寻找沃里重要得多。
19
雅各布驱车带着我来到一幢大公寓楼前,有些人已经聚集在那儿。我们停下车时,我感到了他们的紧张。雅各布走过来拍拍我,但将我留在卡车上。“好狗狗,爱丽。”他有些茫然。
我坐下来焦急地望着他。他朝那些人走过去。有几个人立刻开口说话。“午饭时,我们才发现她不见了,可我们不知道她到底走了多久。”
“玛丽琳是个老年痴呆症病人。”
“我不明白没人看护她怎么能离开。”
我坐在那儿,一只松鼠从树上爬下来,在草丛里忙忙碌碌找食吃。我盯着它,它鲁莽的行为令我愕然。这家伙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一个凶猛的食肉动物,离它只有十码远!
雅各布走到笼子边打开门。“跟上!”他命令道,我完全没有机会去抓那只松鼠。我冲它龇龇牙:工作的时间到了。他带着我朝那些人走过去,走到楼房前院的一个拐角处,拿出两件衬衫,闻起来有外婆的味道,只是一点点像而已。我将自己的鼻子埋进柔软的衣服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爱丽。去找!”
我立刻跑开了,从那群人身边跑过去。“她不会朝那个方向走。”有人说。
“让她工作。”雅各布回答说。
工作。我的脑海中还有那些衣服的味道,我抬起头,像自己接受训练时那样来来回回地走。这儿有很多人的气味,有狗狗的气味,汽车的气味,但我却找不到。我沮丧地回到雅各布身边。
他读懂了我的失望。“没关系,爱丽。去找。”他开始沿着街道走,我跑到前面,在院子里来回穿梭。我转了个弯儿放慢了速度——就在这儿,那个味道吸引着我,朝我扑过来……我集中注意力,朝前冲过去。在我身前40英尺的地方,有一片灌木丛,她的气味非常清晰。我转过身朝雅各布跑过去。他正跟几个警官赶过来。
“带我看,爱丽!”
我带他回到灌木林。他弯下腰,拿一根木棍儿戳了戳。
“什么?”有一个警官走到雅各布身后问。
“一张纸巾。好狗狗,爱丽,好狗狗!”他挠了挠我,轻声对我说,但我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们怎么知道那是她的?它可能会是任何一个人丢的。”一个警官反驳道。
雅各布弯下腰,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好,爱丽,去找!”
现在,我能跟踪到她的气味了,很淡,但却可以追踪。朝前过了两个街区,然后右转,那味道越来越浓烈。在一个车道上,那个气味的方向突然九十度转弯,我跟着它穿过一扇打开的门。她就坐在一副秋千架上,慢慢地摇着,身上散发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似乎很高兴看到我。
“你好,小狗狗。”她说。
我朝雅各布跑回去。从他的兴奋中,我能感觉得到在我跑到他身边之前,他已经知道我找到她了。不过,他还是等着我跑过去。“好,带我看!”他急切地说。
我带他回到那个坐在秋千架上的老太太身边。当他看到那个女人时,我感觉到雅各布松了口气。“你是玛丽琳吗?”他柔声问。
她仰起头。“你是华纳?”她回答说。
雅各布冲着肩膀上的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很快,其他的警察赶了过来。雅各布将我带到一边。“好狗狗,爱丽!”他拿出一个橡皮圈扔到草坪上,我跳过去将它拿回来,放到他手边等着他跟我去抢。我们玩大概五分钟。我的尾巴在空中摆来摆去。
雅各布将我关在卡车后面的笼子时,我能感觉到他难以掩饰的骄傲。“好狗狗,爱丽。你真是一只好狗狗。”
我意识到,这种骄傲跟我曾从伊森身上体会到的那种毫无限制的喜爱之情非常相似。从中我也真正明白了自己作为爱丽的意义:不仅仅是找到人,而且要挽救他们。我能明显地感到房子前面那一群人的焦虑,我们回来时,他们的焦虑变成了宽慰。老太太正处于某种危险的境地,而找到她,我们就把她从危险中解救出来。那就是雅各布和我一起做的事情,那就是我们的工作,那就是他最关心的事情。这非常像我和伊森一起玩的游戏:拯救。
第二天,雅各布带我去商店买了一些芳香的花放在车里。我们先去做了一些工作(沃里藏在一堆气味浓烈的垃圾桶上头,但他骗不了我)。然后,我们开车走了很长时间——时间太久了,我累得没有办法一直将鼻子放在笼子一侧,只好趴在地上。
当雅各布放我出去时,他的心情非常沉重——那种让他内心痛苦的东西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我们站在一个到处都是石头的大院子里。我感到有些压抑,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只好紧紧靠在捧着花儿的雅各布身边,跟着他在院子里走。他蹲在地上,将花放在其中一块石头旁。痛苦在他体内深深地盘桓,眼泪默默顺着脸颊流下。我关心地推推他的手。
“没事,爱丽。好狗狗,坐下。”
我坐下,跟雅各布一样伤心。
他清了清嗓子。“我非常想你,亲爱的。我只是……有时想到回到家时,你不在那儿……我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挨过那种日子……”他沙哑着声音悄声说。
听到“家”这个词,我竖起耳朵。没错,我想,我们回家吧,离开这个悲伤的地方。
“我现在在K9纵队,负责搜索和救援。他们不想让我参加定时巡逻,因为我还在服着抗抑郁的药物。我有了一只狗狗,名字叫爱丽,一只一岁大的德国牧羊犬。”
我摇摇尾巴。
“我们刚刚获得资格证,现在可以出去了。我很高兴能离开桌子了,成天坐着,我都胖了十磅。”雅各布笑了,但声音听起来奇怪,是一种悲伤苦痛的微笑,根本没有一点点快乐。
我们在那儿呆了十分钟,一动不动。雅各布的情绪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变得没那么痛苦了,更像是伊森和汉娜在暑假结束时说再见时的感觉——跟恐惧有些相似。“我爱你。”雅各布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们在狗舍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我们会坐飞机或是直升机,这两个东西晃动得特别厉害,一下就让我变得很昏昏欲睡,尽管噪音非常大。“你是一只直升机狗狗,爱丽!”每次我们坐直升飞机时,雅各布都会这么对我说。有一天,我们甚至去了一个我见过的最大的池塘,巨大宽阔的水面上满是奇特的味道。我沿着沙滩一直走到一个操场去追踪一个小女孩。那儿到处都是孩子,使劲地喊我。
“想在海里玩玩儿,爱丽?”雅各布问我。我已经带他看了小女孩,爸爸和妈妈开车将她带走了。我们跑到大池塘里,我在水中奔跑,溅起一片片水花,雾气跑进我的鼻子里,咸咸的。“这是大海,爱丽,大海!”雅各布笑着说。我感到在大海里玩耍让他紧绷的内心有一点点放松。
在浅水滩奔跑让我想起自己追着伊森雪橇跑的情景——我跳起来才能跑到前面去,跟在雪地里的步伐一模一样。我意识到,虽然周而复始的太阳意味着好几年已经过去了,但这儿从来没下过雪。可对孩子们来说,这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有可以在海浪上滑翔的滑板。我站在那儿,望着他们玩耍。我知道雅各布不愿意我追着他们跑。有一个男孩看起来很像伊森小时候的模样。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还能记得男孩小时候的样子,也记得他长大的样子。然后,一种痛苦将我淹没,让我深深地沉浸在一种悲伤的苦楚中,不能自拔,直到雅各布吹声口哨将我唤回他身边。
当我去狗舍时,卡米一直都在,但吉普赛再也没有出现。有一次,我试着引诱卡米玩“我拿到球了”的伟大游戏时,雅各布走了过来。“爱丽!”他喊道。
我从来没有听到他如此急迫的声音。
我们开得很快,在好几个转角处,汽车的轮胎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还伴着尖利的警报声。我趴在笼子的地板上,尽量不让自己滑得四处转。
当我们赶到工作地点时,跟往常一样,看到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女人看起来非常惊慌,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要另外两个人搀扶着。雅各布从我身边跑过去跟那些人说话,一种焦虑在他身上散开,那么强烈,让我毛发都竖立起来了。
这是一个停车场,一座建筑里的大玻璃门开开合合,提着小袋子的人进进出出。那个瘫软的女人将手伸进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玩具。
“我们已经封锁了商场。”有人说。
雅各布走过来打开我的门,递过来一个玩具让我闻了闻。“爱丽,好吗?知道了吗?我需要你去搜索,爱丽!”
我跳下卡车,努力地梳理各种气味,寻找跟玩具一样的气味。我集中精力,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跑到了一辆正在行驶的汽车前面。司机猛然踩住刹车,车子震了一下。
没错,我找到了。有一种气味,还混合着另一种气味,非常怪,一种浓烈的男性的味道。两个我都找到了,我很肯定。
那个气味在一辆汽车旁边消失了——或者说,随着一辆车消失了,我知道我们正在找的人已经开着另一辆汽车离开了,这辆车正好停在那个位置。我提醒雅各布,可他的挫败和沮丧让我有些畏缩。
“好吧,好姑娘,爱丽。好姑娘。”可是,他的表演很蹩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条坏狗狗。
“我们只能追到这儿——看起来她坐车离开了。停车场有监控吗?”
“我们正在检查。可是那辆车已经被偷了。”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对雅各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