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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西对我说:“这个派对太棒了,是不?”我说:“是。”她说:“和乐队派对正相反,是不?”我说:“是。”她说:“本是个笨蛋,但我爱他。”我说:“是。”她又说:“而且他有双很漂亮的绿眼睛。”我说:“嗯。”然后她说:“大家都说你更帅些,但我喜欢本。”我说:“好的。”她说:“这个派对很棒,是不?”我说:“是。”跟一个喝醉酒的人讲话,就像跟一个极度开心、脑子严重受损的三岁小孩说话一样。
凯西刚走开,扎克·帕森走到我面前。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雅各布森。”
我回答:“帕森。”
“你把我眉毛剃了,是不?”
我说:“严格来说我没有剃它,我用的是脱毛膏。”
他朝我胸前狠狠捶一拳:“你这小王八蛋。”但他是笑着的,“你胆子不小啊,哥们儿。现在真有能耐啊。不过,我可能是喝醉了,有点儿喜欢上你这个小王八蛋了。”
我说:“谢谢。”我觉得自己和这一切格格不入,这种“高中毕业了我们还是坦白我们从心底里其实互相喜爱”的屁话。我想象着她在这种派对上的样子,或者在和这个类似的千千万万个派对上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渐渐失去生机。我想象着当她听了扎克·帕森的胡言乱语,她一定突然就想逃离,不论生也好,死也好,两条路我都能清楚地想象出来。
扎克说:“你来杯啤酒吗,同性恋?”我几乎忘了他还在旁边,不过他嘴里的酒气让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我只是摇摇头,于是他晃走了。我想回家,可我知道不能催本,这很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棒的一天。他有权好好享受。
于是我找到楼梯,下到地下室去。我今夜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现在仍想回到黑暗。我只想找个又静又黑的地方躺下来,继续想象玛戈。但在经过贝卡卧室时,我听见了一种沉闷的声音—确切地说是呻吟声—于是我停在了她门前。那门开了一条缝。
我能看见杰斯的上半身,没穿上衣,在贝卡上面,她举起的双腿缠绕着他。两人都没有裸体,但他们正朝那个方向前进。也许一个更懂得尊重的人此时会走开,但像我这样的人很少有机会看到贝卡·爱林顿这样的人裸体,于是我留在门口,偷偷向里看。他们翻了个身,贝卡在上,杰斯在下,她叹息着去吻他,伸手解自己衣服。她说:“你觉得我性感吗?”
杰斯说:“老天,当然,你太性感了,玛戈。”
“什么!?”贝卡大怒,我立刻明白这次看不到贝卡裸体了。她开始尖叫,我从门口撤走,杰斯突然看见了我,大喊一声:“你有病啊?”贝卡也在叫喊:“去他的。管他干什么?我呢?!为什么你想着她而不是我!”
这是个离开的好时机,于是我关上门,走向卫生间。我想上厕所,但更想摆脱的是这些喧闹声。
我总是在一切就绪后过几秒钟才尿得出来。我站在那里,等待着。正尿得尽兴,浴缸那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谁在那儿?”
我说:“呃,莱西?”
“昆汀?你在这里搞什么?”我想停住尿,但当然不行,撒尿就像打开一本非常好的书,一旦开始读就很难停下来。
我说:“呃,撒尿。”
她从浴帘后面问:“尿得怎么样?”
“呃,还行?”我抖掉最后一滴,拉好拉锁,冲水。
她说:“你要不要来浴缸里坐会儿?不是逼你哦。”
过了片刻,我说:“好。”拉开浴帘,莱西笑着抬头看我,把双膝收到胸前。我坐到她对面,背靠冰凉的陶瓷斜面,我们的脚交错相抵。她穿着短裤和无袖T恤,可爱的人字拖。她眼睛周围的妆有点儿花了,头发束起一半,是舞会发型,双腿有种健康的太阳棕。必须承认,莱西·潘柏顿很漂亮。她不是那种会让你忘记玛戈·罗思·斯皮格曼的女孩,但的确是那种会让你忘记很多事的女孩。
我问:“舞会怎么样?”
她说:“本真的很体贴。我玩得挺开心。但贝卡跟我大吵了一架,她骂我是妓女,她站在楼上沙发里,让大家全部安静下来,然后跟所有人说我有性病。”
我皱眉:“老天。”
“是啊。我算是被毁了。简直……老天,说实话,真受不了。因为……太丢脸了。她知道后果,还……我受不了。我就钻进浴缸,本跟到这里,我叫他让我独自待着。不是对本有意见,但他不太擅长,呃,倾听。他也喝醉了。我现在根本没性病。我只是得过,但治好了。不提了,这件事只是……我没有滥交。是那个家伙的问题。那个臭男人。老天,我不敢相信我把这事告诉了她。要是贝卡不在身边,我告诉的肯定是玛戈。”
我说:“我很抱歉。一定是贝卡嫉妒了。”
“她为什么要嫉妒?她是舞会皇后。她约会杰斯,她是新玛戈。”
我屁股被陶瓷硌得发疼,我试着转了转身体,现在我的膝盖抵着她的膝盖。我说:“没人能成为新玛戈。这个暂且不提,其实你拥有她最想要的东西—大家喜欢你。大家觉得你更可爱。”
莱西局促地耸耸肩:“你觉得我肤浅吗?”
“呃,是的。”但我想起自己站在贝卡卧室门前,希望她脱掉衣服,“但我也一样。大家都一样。”我常想,要是我有杰斯·沃辛顿的身体就好了。走路时很懂得该怎么走,接吻时很懂得该怎么吻。
“但方式不一样。本和我的肤浅就是一样的,而你根本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你。”
这一点儿对也不对:“我虽然不想在乎,但其实还是在乎。”
她说:“玛戈不在,什么事都让人不爽。”她也喝醉了,但我不介意。
我说:“是啊。”
她说:“我希望你能带我去那个地方。那个小商业楼,本跟我说了。”
我说:“好,你想去哪儿都行。”我告诉她我整晚都在那里,我还找到了玛戈的指甲油和毯子。
莱西有一刻没说话,张着嘴呼吸着。她终于说话的时候,几乎是悄悄说的。句式是问句,但语气肯定:“她死了,是吗。”
“我不知道,莱西。我今晚之前是这么觉得的,但现在我不知道。”
“她死了,而我们所有人却……在这里闹。”
我想起了画线的惠特曼:“即使世界上没有人了解,我仍满足/即使每一个人都了解,我也满足。”我说:“也许这正是她想要的,让生活继续下去。”
她说:“这不像我认识的玛戈。”我想到我认识的玛戈,莱西认识的玛戈,斯皮格曼太太的玛戈,我们所有人都从不同的哈哈镜里看她。我还想说话,但莱西的嘴角垂了下来,头歪在卫生间冰冷的灰色墙砖上,她睡着了。
撒尿的人来了两拨,又走了,我这才叫醒她。已经是凌晨5点,我得送本回家。
“蕾斯(注:对莱西的昵称。),醒醒。”我用脚趾碰碰她的人字拖。
她摇摇头:“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你知道你现在,嗯,几乎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我很荣幸。”不过我知道她喝醉了,又累,还在说谎。我说:“那么听着,我们一起到楼上去,谁要敢说你什么,我就捍卫你的名誉。”
她说:“好。”我们一起走上楼,派对气氛略有些淡了,但仍有一些棒球手,包括杰斯,站在啤酒桶边。大部分人都在满地的睡袋里呼呼大睡,有些人把沙发椅打开,挤在上面。安吉拉和雷达一起躺在一张情侣沙发上,雷达的腿吊在扶手上。他们打算在这里过夜。
我正要问啤酒桶边的人有没有见到本,他就冲进了起居室。他头上戴着蓝色婴儿花边帽,挥着一把由八个啤酒罐组成的剑,我估计是用胶粘起来的。
“我看见你了!”本用剑指着我,“我发现了昆汀·雅各布森!YESSS!过来,跪下!”
“什么?本,别闹了。”
“跪下!”
我只好顺从地单膝着地,抬头看他。
他拿着啤酒剑,在我两个肩膀都碰了碰。“以强力胶啤酒剑之能量,我赐你司机之名!”
我说:“谢谢。不要吐到车里。”
他喊:“YES!”我想站起身,但他用没拿啤酒剑的手把我推回去,用剑重新碰碰我,说:“以强力胶啤酒剑之能量,我命令你在毕业典礼上裸体穿毕业袍。”
“什么?”我站起来。
“YES!你,我,还有雷达!毕业袍下面裸体!毕业典礼上!简直棒极了!”
我说:“这个,呃,将会非常性感。”
他说:“YES!发誓你会这样做!我已经让雷达发过誓了。雷达,你发过誓没?”
雷达将脑袋抬起一点点,眼睛睁开一条缝,喃喃说:“我发誓了。”
我说:“那好,我也发誓。”
“YES!”本又转身对莱西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本。”
“不,我—爱—你。不是手足之爱,也不是朋友之爱。我爱你,一个喝醉了的家伙爱历史上最好的女孩儿。”她笑了。
我向前走一步,想把他从尴尬境地中解救出来。我把一只手放到他肩上:“你要6点前到家,现在该走了。”
他说:“好,我要去谢谢贝卡开了个这么棒的派对。”
于是我和莱西跟着本下楼,他推开贝卡的房门,说:“你的派对真他妈好!不过你是个烂人!你的心脏里不是血,是坏水!但我要谢谢你的啤酒!”贝卡一个人躺在被子上,瞪着天花板。她看也不看本一眼,只是喃喃说:“哦,滚吧,蠢货,希望你女朋友把病传染给你。”
本用丝毫不含讽刺的语调回答:“很高兴跟你说话!”然后关上门。我觉得他一点儿也没发现自己被人骂了。
然后我们又上楼,准备出门。我说:“本,你得把啤酒剑放下。”
他说:“好。”我想拿下他的剑柄,但夺不过来,我使劲拽,本就是不给。我正要冲他发火,突然发现他根本无法放开剑。
莱西大笑:“本,你用胶水把剑粘在手上了?”
本说:“不是,我用的可是强力胶。谁都没法把它偷走!”
莱西面无表情地说:“好办法。”
我和莱西想办法弄掉了所有的啤酒罐,只剩下粘在本手上的那个。不管我怎么使劲扯,本的手只是软绵绵地跟过来,就像啤酒罐是线,他的手是木偶。最后莱西说:“我们得走了。”于是我们出门,把本绑在车后座,莱西坐在他旁边,因为“我不能让他吐,也不能让他用自己的啤酒手把自己打晕。”
但他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莱西不需要怎么照顾他,可以放心地跟我说话。我沿着州际公路向前开,她说:“虽然刻意,但刻意又怎么了呢?我知道他非常刻意,但这样有什么不好?他很可爱,不是吗?”
我说:“嗯。”本的头晃来晃去,仿佛没连在脊椎上一样。我倒没觉得他特别可爱,不过也没啥。
我先把莱西放在杰弗森公园的另一边,莱西伸头进来吻本的唇,他只稍稍扬起脸,嘟囔一句“Yes”。
她走向公寓楼,经过副驾车窗时她说:“谢谢。”我点点头。
我向杰弗森公园开去。现在不是夜晚,也不是早晨,本在后面轻轻打鼾。我停在他家门前,跳下车,打开侧门,解开他的安全带。
“到家了,本尼斯。”
他抽抽鼻子,摇摇头,醒了过来。他伸手揉眼睛,惊讶地发现右手上粘着个啤酒罐。他握拳,想砸罐子,但没把它弄掉。他盯着罐子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怪兽被困在这里面了。”
他爬出商务车,摇摇晃晃走上他家门前的人行道。站在前门门口时,他转身,微笑。我挥挥手,啤酒罐也向我挥了挥。
14
我睡了几个小时,然后整个上午都在钻研前一天发现的旅行指南,到了中午才打电话给本和雷达。我先找本:“早上好,太阳晒屁股了。”
“噢,老天。”本的声音极其凄惨,“噢可爱的基督小宝贝,快来安慰你的小兄弟本。哦,老天,发发慈悲。”
我激动地说:“玛戈的事有很大进展。你得过来。我还得打电话给雷达。”
本似乎没听见我说话:“嘿,我妈上午9点来我房间,我举手打哈欠,然后我妈和我怎么同时发现我手上粘了个啤酒罐?”
“你把一堆啤酒罐用强力胶粘在一块儿,做成了一把啤酒剑,然后你用强力胶把手也粘在上面。”
“噢,是。啤酒剑。想起来一点儿。”
“本,到我家来。”
“哥们儿,我头疼死了。”
“那我去你家。什么时候去?”
“哥们儿,你别来,我还要再睡一万个小时。我得喝一万公斤水,吃一万片布洛芬。明天上学时再见。”
我深呼吸,尽量不发火:“我半夜开车穿过佛罗里达中部,到全世界最烂醉如泥的派对去,把你这个浑蛋送回家,而你—”我还在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本挂了电话。他竟然挂我电话。浑蛋。
我越想越气,不把玛戈当回事是一件事,但本竟然把我也不当回事。也许我们的友谊一直都只是为了方便—他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一起打游戏。现在,他不需要对我好了,也不需要关心我所在乎的事,因为他有杰斯·沃辛顿。他有新的全校倒灌纪录。他有漂亮的舞伴。他一找到机会就立刻加入浑蛋们乏味至死的兄弟会。
被他挂电话的五分钟后,我又打了他手机。他没接,我于是留言:“你想搞得跟扎克一样酷,是吗,血本无归的家伙?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这样?好,恭喜,你现在跟他一样了,你跟他很般配,因为你也是个蠢货。别给我回电话。”
然后我给雷达打电话:“嗨。”
“嗨,”他说,“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吐了。我一会儿给你打回去,好吗?”
“好。”我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像发火,我只想找个人帮我弄清楚玛戈的事。雷达不是本,他两分钟后很快打了回来。
“太恶心了,洗澡的时候呕吐,收拾呕吐物时又呕吐,跟永动机有一拼。如果不断喂我东西,我就能永远吐下去。”
“你能过来吗?还是我去你那儿?”
“都行。怎么了?”
“玛戈活着,她失踪后在小商业楼里至少过了一夜。”
“我去你那儿,四分钟。”
雷达四分钟后准时出现在我窗前。他爬进来时我说:“跟你说一下,我和本闹得很僵。”
“我现在太难受了,没法为你们调停。”雷达静静地答道。他躺在床上,眼睛半闭,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感觉像被闪电击中一样。”他嗤了一声,“好了,现在帮我更新一下信息。”我坐在椅子里,告诉他我在玛戈的度假屋那晚发生的事,努力不漏掉任何可能有帮助的细节。雷达在解谜题方面比我厉害,我希望他能把这次的难题搞定。
他一直等到我说完“然后本打电话给我,我就去派对了”这句,才开口说话。
他问:“你拿了那本书没有,书角带折页的那本?”我站起来,在床底下摸了一会儿,抽出来递给他。雷达把书举过头顶,眯着眼忍住头疼,把书翻了一遍。
他说:“把这些记下来。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爱荷华州索克城、明尼苏达州达尔文市、加利福尼亚州好莱坞、内布拉斯加州阿莱恩斯。好了,这是她—或者看这本书的其他人—觉得有趣的所有地方。”他站起身,示意我把椅子让给他,然后旋风般打开电脑。雷达有一项惊人的天才,那就是边打字边聊天:“有个地图网站,可以让你输入多个目的地,然后给你排出一大堆行程表。可能她并不知道这个程序,但我仍想看看再说。”
我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说:“呃,记住:我的—全部—人生—都—用在—全能词典上。在我今天早晨回到家之后,以及冲进洗澡间之前的时间里,我把蓝点扁鲨的页面彻底重写了一遍。有问题,你看这个。”我俯身看见一张美国地图上画着几条锯齿状线路,全部都始于奥兰多,止于加利福尼亚州好莱坞。
雷达说:“也许她会去洛杉矶?”
我说:“也许。我们没法搞清楚她的行程。”
“是。而且也没有别的证据指向洛杉矶。她跟杰斯说的是纽约。那句‘你将前往纸镇,永不归来’好像指向附近的烂尾区。指甲油又显示她可能仍在这里?说来说去,我们也只是可以把全世界最大爆米花球的所在地,加到‘玛戈可能在这里’的清单上罢了。”
“这种旅行与惠特曼的一句诗契合:‘我走在永恒的旅途中。’”
雷达仍趴在那里盯着电脑,我坐在床上。我问:“嘿,你帮我打印一张美国地图出来,让我看看能不能琢磨出那些点。”
他说:“我在网上就能做。”
“是,但我想看一看。”几秒钟后,打印机吐出一张纸,我把美国地图贴在墙上的烂尾区地图旁边,把图钉钉在她(或其他人)从书中标出的六个位置,努力想从六个点的分布看出一个星座、一个形状或字母—但什么也看不出来。完全是无序分布。仿佛她蒙上眼睛,在地图上撒了把灰。
我叹气。雷达问:“你知道什么比较好吗?能找到她查邮件或者上网的证据比较好。我每天都搜索她的名字。我弄了个自动程序,一旦她登录全能词典,程序就提醒我。我还跟踪每个搜索‘纸镇’的人的IP地址,结果非常受打击。”
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做这些事。”
“我知道我不是她的朋友,但她值得我们去找,不是吗?”
我说:“除非她不想被找到。”
他说:“是,有可能。都有可能。”我点点头。
他又说:“嗯,好了—我们能一边打游戏一边想办法吗?”
“我没兴趣打。”
“那我们叫本过来?”
“不。本是个浑蛋。”
雷达侧身看着我:“当然他是。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昆汀?你总是希望别人不要做他们自己。我是说,我可以因为你老迟到而讨厌你,因为你对玛戈·罗思·斯皮格曼以外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而讨厌你,因为你从不关心我和女朋友的事而讨厌你—但我觉得没什么,因为你就是你。我爸妈有一吨的黑圣诞老人,但这个没什么,他们就是他们。我自己痴迷于一个资料网站,有时候甚至不接朋友或者女朋友的电话,但这也没什么,我就是我。不管怎样你还是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幽默、聪明,虽然你迟到,但最后你还是来了。”
“谢谢。”
“嗯,我不是在夸你,我只想说,别再希望本是你,他也不应该希望你是他。你们都放松一下。”
“好吧。”我终于说,然后打电话给本。一听说雷达在这里,想打游戏,他奇迹般地从宿醉中恢复过来。
我挂上电话:“那么,安吉拉怎么样?”
雷达笑起来:“她很好,哥们儿,她真的很棒,谢谢你问我。”
我说:“你还是处男?”
“我可不喜欢暴露隐私。不过,我还是。噢,今天我们还吵了第一架。我们在华夫屋吃早餐,她不停地说黑圣诞老人多么了不起,我父母收集这个多么伟大,我们不该把我们文化中所有著名人物比如上帝和圣诞老人全都假定为白人,这一点多么重要,还有黑圣诞老人给所有非裔美国人多么大的力量。”
我说:“我跟她意见一样。”
“是,这种想法不错,但碰巧我爸妈根本不这么想。他们不是为了宣扬黑圣诞老人福音,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会自己动手制作黑圣诞老人。相反,他们只是在不停地买。匹兹堡有个老头的收藏是第二大的,他们一直都想买他的。”
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了:“雷达,你没和那个可爱的小妞儿亲热,真是我们这个年代最大的耻辱。”
我说:“还好吗,本?”
“谢谢你昨晚送我,哥们儿。”
15
虽然离毕业考试只有一个星期了,我仍把星期一下午用来读《自我之歌》。我原想去最后两个烂尾区,但本要用车。我不再像寻找玛戈一样拼命在诗里找线索,这次我把《自我之歌》大概读到一半时,无意间遇到一节,我发现自己竟然在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它。
惠特曼写道:“我想我要用很长时间什么也不做,专心倾听。”随后的两页他只是在听:听溪流潺潺声,听人们的说话声,听歌剧。他坐在草上,让声音汹涌地穿透他。我觉得我也是这么做的:倾听她所有的、细微的声音,先不管它们有没有意义,首先得听到这些声音。然而这么久以来,我从未真正“听”到玛戈—我见过她尖叫,却以为她在大笑—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真正听到她。虽然现在我跟她相距甚远,我还是要努力去倾听她的声音。
我现在听不到她,但至少可以听听她曾经听过的声音。于是我从网上下载了有伍迪·格思里封面的那张专辑,坐在电脑前,闭上眼睛,双肘支在桌上,听着他用低音吟唱。我想从这个从未听过的歌曲中,听出我已有十二天未能好好听到的声音。
当我正在听另一个她很喜欢的歌手鲍勃·迪伦时,妈妈回到了家,她站在我关着的卧室门外说:“爸爸要晚回来一会儿,我今天做火鸡汉堡?”
“好的。”我又闭上眼睛听音乐,直到听完一张半专辑、爸爸喊我吃饭时才起身。
晚饭时间,爸爸妈妈在讨论中东问题。即使他俩意见完全一致,他们还是高声发表感慨:谁谁谁是个骗子,谁谁谁是骗子加小偷,都应该自动辞职。我专心对付火鸡汉堡,汉堡里有香喷喷的番茄酱和厚厚一层煎洋葱,十分美味。
妈妈过了一会儿说:“好好好,到此为止。昆汀,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说:“挺好,复习,准备毕业考试。”
爸爸说:“我不敢相信这是你最后一周上课了。一切感觉还像昨天一样……”
妈妈说:“是啊。”我脑中拉响汽笛:怀旧警报!警报!警报!警报!爸妈人很好,就是特别容易犯多愁善感的毛病。
妈妈说:“我们真为你感到自豪。天啊,下个学期我们会想你的。”